我在等，等風等你來（全2冊）我在等，等風等你來2_番外三 我在等，等風等你來
1
2012年，7月24日。
在昏睡了三天三夜後，蘇珩終於在這個陌生的北京醫院，睜開了眼睛。
耳邊的聲音逐漸清晰，有呼吸機嘀嘀嘀的聲音，有加溼器呼呼呼的聲音，有輕輕抽泣的聲音，還有長長的嘆氣聲……
即使光線不強，她依舊覺得刺眼，眯著眼睛許久才緩緩睜開雙眼。
是個陌生的白色房間，蘇珩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只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坐在床邊抽泣的中年女人猛然抬頭，一把抓住她的手：“阿珩，你醒了？快叫醫生，阿珩醒了！”
然後，就是一場混亂，蘇珩終於逐漸反應過來，自己是在醫院，昏睡了好幾天才醒過來。
等醫生走了，病房裡重新只剩下她和父母，她無力地叫：“媽媽……”
蘇母眼淚掉個不停：“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知不知道媽媽都快嚇死了。”
“對不起……”
“好了好了，”蘇母替她蓋好被子，“別多說話，你好好休息，等你好點，我們就回J市去。”
蘇珩愣了愣：“那我們現在在哪裡？”
“嗯？不是在北京嗎？你……”蘇母愣了愣，忽然轉頭看了一下蘇父，而後重新看向蘇珩，“阿珩，你不記得了嗎？你自己到北京來玩，遇到了暴雨……”
蘇珩總覺得腦袋有些混亂，被母親這樣一說，有些畫面才逐漸拼湊成事件，她“嗯”一聲：“我記起來了。”
她彷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但始終記不起來夢裡有什麼。
母親拍拍她的手：“別多想，好好養身體最重要。”
蘇珩又昏睡過去，蘇母拉著蘇父來到走廊：“你不覺得奇怪嗎？”
“怎麼了？剛剛檢查了不是說沒問題了嗎？只要好好休養就行。”
“她醒來之後都沒提過陸維安，一句話都沒提起過！”蘇母壓低了聲音，從病房門的玻璃窗往裡看去，見蘇珩還睡著才繼續說，“你不覺得奇怪？”
“沒提起不是最好，要不是那小子，阿珩會變成這樣？”蘇父冷哼一聲。
蘇母想了想，還是不放心：“你看著點阿珩，我去問問醫生。”
蘇母回來的時候蘇珩還沒醒來。
“醫生說，現在有可能是記憶混亂沒想起來，得看看之後。”
“要是想不起來更好，你看看那個日記，要不是陸維安，她怎麼會……”
蘇母噓了一聲：“你可別提日記本，要是讓阿珩知道我們看了，可得鬧一場，等回去我也得放好，不能讓她看到。”
“哼。”
“我是想，等她恢復了，趁這次把她送到國外去吧。”
“嗯，就這麼定了吧。”說著，蘇父頓了頓，“那小子還嚷著要來看阿珩？”
“可不是嘛。”
“他病房在幾號？我去一趟。”
蘇父到陸維安病房的時候他正睡著。
坐在床邊的陸母起身：“蘇先生……”
事故發生後，蘇珩的父母和陸維安的母親第一時間趕到了北京，在得知孩子都沒有生命危險之後除了松一口氣便是互相怨怪。
如今再見到，氣氛不免就有些冷淡。
蘇父請了陸維安的母親出去說話：“等阿珩恢復了，我們會送她出國。”
陸維安的母親瞬間理解了他的意思，松了一口氣：“阿珩是個好孩子，但是出了這種事情，不止你們，我也……出國好，等過上兩年，也就都淡了。”
“這件事情我也不想多追究，的確他們兩個人都有錯，關於蘇氏的投資不會撤回來，但是我希望，之後陸維安不要再出現在阿珩身邊。”
蘇珩這兩天睡睡醒醒，總算好了許多，呼吸機已經撤了，蘇家父母已經準備出院回J市。
她混亂的記憶逐漸清晰，只是陸維安這個名字再也沒有從她的口中出現過，只當自己是獨自出來旅遊，不小心遇到了暴雨。
為此她還抱著母親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說：“媽媽，下次我一定會小心，你不要不讓我出門好不好？”
蘇母又是心疼又是慶幸：“你這麼不小心，我都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出國。”
“出國？”蘇珩不明所以。
蘇母說漏嘴，也只能圓回來：“你忘了？你出事之前我們在商量你出國的事情。”
蘇珩記不起來，只知道高三的時候她死活不願意出國，但是那個不肯的原因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她發現如今對於出國這兩個字，並不是那麼排斥，雖然她不記得出事前已經打算出國，但她一向聽父母的話，聽母親這樣說，也只是點了點頭：“大概是我忘記了。”
“我跟你爸爸商量了下，還是我跟你一起出去，等你適應了我再回來。”
蘇珩想說不用，可看母親一臉擔心的模樣，話便又咽了下去。
蘇父去辦理出院手續，蘇珩坐在窗邊靜靜地看書，蘇母收拾著東西，不時抬頭看她一眼。
剛轉過身，蘇母便看到了病房門被開了一條細縫，有人正在往裡面探。
她一愣，走到病房門口擋住，回身對蘇珩說：“阿珩，我去看看你爸爸怎麼還沒回來，你乖乖待著等我們。”
蘇珩乖乖地應了一聲好，抬頭去看，只看到母親一閃身就出去了。
蘇母推著輪椅走出一段路，才低頭看向輪椅上坐著的男孩：“你母親沒和你說過嗎？”
陸維安傷得比蘇珩重，臉色依舊蒼白，聽蘇母這樣說，咬著唇低頭：“我只是想看看阿珩……”
“阿珩她很好，我們馬上就要回J市了。”
“阿姨……”陸維安抬頭看她，眼裡閃爍，“阿珩她，真的把我忘了嗎？”
蘇母深吸一口氣，抬手拍了拍陸維安的肩膀。
“阿姨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是你和阿珩不合適，不然阿珩也不會在這裡，不是嗎？如果不是因為你，她高中畢業就會出國，根本不會遇到這種事情，她會活得更好更開心。她什麼都記得，只是和你有關的事情全都忘了，可能她自己也覺得沒有你的生活才是最好的，所以維安，不要再讓阿珩辛苦了，既然她忘了，就讓她忘了好好地生活，她應該有更好的未來。等她恢復了，我們會送她出國，所以阿姨求求你，不要去見她，不要去找她，好不好？我只有阿珩一個孩子，如果她再出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所以求求你……”
眼淚早就忍不住往下落，蘇母差點兒就要跪在陸維安的面前。
陸維安低著頭，許久都沒有出聲。
他又何嘗不知道，他所謂的愛給她帶來的從來都是痛苦，不然她又為什麼偏偏只忘了他……
他咬咬唇，到底沒有抬起頭來，聲音帶著些許哽咽：“阿姨，我知道了，如果阿珩真的忘了我，我不會再找她。”
他推著輪椅走開一段路，又停下來，說：“可是我會等她的，等她記得我。”
蘇母緩了緩才重新進入病房。
蘇珩見她進來，柔聲問：“剛剛有誰來嗎？我好像聽見你們在說話。”
“哦，沒什麼，正好碰到醫生說了幾句。”
蘇珩點點頭，笑了下：“爸爸還不來嗎？我想回家了。”
蘇珩由母親扶著走出了醫院，父親讓司機把行李放進後備廂，母親替她開了車門，讓她坐進去，她的動作忽然頓了頓，回身看向醫院。
“怎麼了？”母親問。
蘇珩搖搖頭，眼神四處掃了一遍，好像是想找什麼，卻什麼都沒有找到：“沒什麼，只是總覺得落了什麼。”
“出來前我檢查過了，沒落東西，走吧。”
蘇珩“嗯”一聲，卻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這才帶著失落坐進了車裡。
車子越開越遠，躲在醫院門口柱子後的陸維安才緩緩出現，看著那輛漸行漸遠的車，收不回眼神。
回到J市後，父母又帶著蘇珩去醫院檢查了個徹底，她原本身體就不好，不然也不會因為溺水就昏迷這麼久，蘇家父母不放心，又讓她住了幾天院。
蘇珩從小來得最多的就是醫院，得知自己還要住院便悶悶不樂，不過她一向乖巧，也只是默默地不開心了會兒，到底乖乖住了下來，只是忍不住問母親：“媽媽，你什麼時候能幫我去買手機？”
她的手機在暴雨中不知所終，儘管不是什麼手機控，但在醫院的日子太無聊，她也多日沒有同好友聯絡，難免想要個手機。
蘇母應了一聲：“嗯，我下午幫你帶過來，你身份證也得去補辦，現在就只有臨時身份證。”
蘇珩拿到手機就先給許子心打了個電話：“心心……”
“阿珩，聽說你在北京出事了？還好嗎？我能去看你嗎？”
蘇珩有些訝異許子心知道這件事情，倒也沒多想，連忙應下來：“你過來呀，我在醫院有點兒無聊。”
許子心擔心她，沒等到第二天，傍晚就過來了，還給她帶了個保溫桶：“我媽媽煲的雞湯，讓我帶過來給你喝，你也知道我媽媽廚藝挺不錯的。”
蘇珩感動得一塌糊塗，吸了吸鼻子：“你怎麼今天就過來了？回家要有一個多小時呢，等會兒晚了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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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兒，我跟我媽報備過，晚了就在醫院陪你啦，我們也好久都沒有在一起這麼久了。”許子心拉著蘇珩的手不放，轉頭看向蘇母，“阿姨，我今天晚上能在這裡陪阿珩嗎？您照顧她這幾天肯定也累了，就早點兒回去休息吧。”
許子心嘴甜會說話，蘇母一向挺喜歡她的，笑了笑：“知道你們有很多話要說，我也不打擾你們，不過，心心，阿珩還在恢復，晚上別說太多話，早點兒休息，嗯？”
不知道是不是蘇珩的錯覺，她總覺得母親的話裡有話，卻又說不上她話裡有什麼別的意味。
許子心格外正經：“我知道的，你放心吧阿姨，我會讓阿珩好好休息的，我們不會說太久的。”
蘇母又待了一會兒才走，許子心送了她出去，好久才回病房，回來的時候給蘇珩帶了醫院門口賣的烤紅薯，笑：“我買了兩個，你要吃不？我剛剛吃了一口，很甜。”
蘇珩點點頭接過來，吹了吹才小心翼翼地吃起來。
許子心幾口就吃完，然後看著蘇珩格外淑女地吃東西，忍不住感慨：“你還記得高中那會兒嗎？冬天很冷的時候，你週末沒回家，住在我家，我們出去玩，然後一人捧一個番薯吃得滿臉都是……”
蘇珩停下吃東西的動作，靜靜地想了想，然後笑起來：“嗯，我記起來了，你自己吃完了還搶我的吃，還死活不肯再買一個。”
“反正你胃口小，一個吃不完嘛。”許子心吐吐舌頭。
蘇珩又咬了一口，果真吃不下去了：“你要吃嗎？”
許子心毫無顧忌地接過來，幾口就吃下去了：“果然還和以前一樣，吃這麼少，怪不得你這麼瘦啦。”
蘇珩低頭笑了起來，而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笑容漸漸收攏：“心心，我最近總覺得我忘了很多事情，有很多很多事都要仔細想了才能想起來，而且總好像少了什麼一樣……”
許子心微微一愣，笑得有些僵硬：“畢竟從鬼門關回來的，肯定還沒恢復好，再過段時間應該就能好了。”
蘇家父母給蘇珩定的是雙人間，就是為了方便有人守夜，蘇珩和許子心兩人早早地在床上躺下，隔著過道面對著對方躺著，在漆黑中互相看著。
許子心率先笑出來：“阿珩，我們好久沒有這麼待在一起了。”
兩人的家本來就不近，自從上大學之後，便很少像高中那樣整天待在一起了，那時候多好，從早到晚都能見到對方，一起吃飯一起去廁所，一起說笑卻也有爭吵，是最美的青春回憶。
蘇珩“嗯”一聲，聲音有些哽咽。
“阿珩，我能過來和你一起睡嗎？像高中時候一樣，我們擠在一張小床上睡覺。”許子心悶悶地問。
蘇珩說好，許子心便立馬跑了過來，鑽進了她的被子裡。
蘇珩笑：“睡著了不準踢被子。”
“我，儘量吧。”許子心往她身上蹭了蹭，“阿珩你身上真香。”
“都是藥味，哎呀，心心，癢死了。”
許子心也不敢多鬧，畢竟蘇珩還在病中，馬上就乖乖躺好：“阿珩，真好，就像回到了高中一樣。”
“嗯。”她應。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蘇珩先說話：“心心，我爸媽說等我好了就讓我準備出國的事情了。”
“出國？”許子心猛地抬起頭，“你怎麼要出國了？”
蘇珩揉揉她的腦袋：“我爸媽挺希望我出國的，我也覺得沒什麼不好，你知道我一向都是乖孩子啦。”
“阿珩……”許子心咬咬唇，眼眶有些溼潤，“可是，你要去得那麼遠，我們再見就更困難了。”
“不會啊，我放假都會回家的，到時候我們能再見啊。”蘇珩笑著說，聲音卻分明顫抖著，黑暗中眼裡帶著點閃亮的光，“我們都長大了啊，不可能像以前那樣總是在一起了。”
許子心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抬手緊緊地抱住了她：“阿珩，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討厭長大。”
蘇珩揉了揉眼睛，輕輕拍拍她的背：“長大也沒關係啊，不在一起也沒關係，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要當一輩子好朋友的。”
“嗯。”許子心許久才從她懷裡抬起頭，在漆黑中看向蘇珩那雙單純的眼睛，“可是，阿珩，你真的……”
“什麼？”
許子心深吸一口氣，搖頭：“沒什麼，我是想說你真的做好決定了嗎？”
“應該是吧，別擔心啦。心心，不會有人再像你一樣對我這麼好，我也不會再有比你更好的朋友了……”
“我當然知道了。”
許子心在醫院陪了蘇珩兩天才走，走的那天依依不捨，蘇珩有些鼻酸，卻笑起來：“心心，你這個樣子，好像我們以後都見不到了一樣。”
“呸呸呸，說什麼呢，不許說這種話。”許子心哼一聲，拿出手機和她自拍，“我們拍幾張照片吧？”
蘇珩捂著臉擔心：“我氣色是不是很不好？”
“很漂亮，非常漂亮！”許子心說，“別忘了還有美圖秀秀，我能把你P成超級大美女。”
蘇珩笑個不停，跟許子心自拍了許多張。
許子心還嫌不夠，讓她坐好給她拍了好多，最後還開了影片：“阿珩，你說幾句話。”
“嗯？”蘇珩原本以為她在拍照，還特意笑著等她拍，“啊，你怎麼拍影片了呀？”說著要從病床上起來。
“沒事，很漂亮啊。”許子心的視線從螢幕上移開，“你說幾句話嘛。”
“說什麼？”蘇珩不明所以，“心心，我很喜歡你，夠不夠啦？”
許子心拍了會兒才關，而後將手機放回口袋，奸笑著坐在她身邊：“這下你可有醜照和影片在我這裡啦。”
蘇珩忍不住去撓她的癢癢：“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許子心離開醫院後，做的第一件事是拿出手機把剛剛拍的照片挑了幾張發了出去。
剛剛傳送完畢，就有電話打進來，許子心看到名字忍不住嘆一聲，卻還是接了起來：“嗯。”
“她還好嗎？”他的聲音帶著試探，想問又不敢問。
“你不是看到照片了嗎？”
“她臉色不是很好。”
“她還在醫院呢，你也知道她本來身體就不好，這次死裡逃生，肯定得養上一段時間，不過我看她還好，心情也不錯。”許子心猶豫了一下，叫他，“陸維安，她好像真的把你忘了。”
電話那頭許久都沒有聲音，他再出聲的時候，嗓音越發低沉：“或許對她而言，我一直都是她想丟掉的記憶。”
“你就不想讓她想起來嗎？她忘記你肯定也只是暫時的。”許子心說著就有些生氣，“陸維安，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阿珩說她恢復了就會出國，什麼時候回來都不知道，你真的一點都不著急？你難道真的不喜歡她了？”
“許子心……”陸維安沉默了太久，“你不懂，我怎麼可能不喜歡她，我就是太喜歡她了啊……”
“我不懂，我當然不懂，你們的事情我怎麼會懂。我只知道如果喜歡的話就說，這麼藏著掖著，以後後悔的只會是你。”許子心嚷嚷著，完全忘了自己高中時候也是個只知道暗戀的傻姑娘，“雖然蘇阿姨也說讓我不要和阿珩說你的事情，但是我總覺得，不能這樣瞞著阿珩，萬一她記起來了呢？你又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在阿珩心裡，我帶給她的大概全都是傷害，所以她才會這麼決絕地忘記我吧。”陸維安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快要聽不清楚，“我知道阿珩已經不開心很久了，叔叔阿姨也是希望阿珩能快快樂樂的，我能理解他們，他們不希望我聯絡阿珩，我也能理解，我有時候甚至在想，是不是沒有認識過她才是最好的……”
許子心很想告訴他，不是的，對於阿珩來說，他應該是她青春時代唯一的光亮，就像曾經的自己那樣。
可她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隨便你，我只希望阿珩不要再受到傷害，只希望阿珩開開心心的，你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
“謝謝。”
許子心要掛電話，掛之前還是衝著那頭喊一句：“我還拍了阿珩的影片，等我回家連上wifi再發給你。”
2
蘇珩住了小半個月的院才終於如願回家，好在是暑假，有大把的時間讓她休養。
父母已經在準備出國的各項事宜，因為春季入學的學校比較少，三人商量了一下還是打算申請明年秋季入學的學校，正好蘇珩身體不好，也就趁著這段時間休養一下。
蘇珩成績出色，英語成績又好，基本不用擔心什麼，一切都準備好之後她去了一趟鄉下爺爺那裡住了一段時間，鄉下空氣好，連帶著她的身體也好了不少。
爺爺年歲漸長，精神愈發不濟，蘇珩原本只想住上一週，可實在捨不得爺爺，便多住了幾個月。
山中歲月總是過得很快，2013年轉眼就到了，蘇珩的Offer也終於如期而來，她選擇了UCLA，秋季就要入學。
母親不放心她，想要
陪讀同她一起出去，最後蘇珩沒同意，母親不是家庭主婦，她是父親的左膀右臂，走了誰與父親並肩作戰？
“媽媽。”她安慰母親，“你也看到了，我的身體好了許多，而且我語言也很好，一個人生活絕對沒有問題的，你別擔心，再說了，小阿姨不就在那裡嗎？我有事會去找她的。”
蘇母和遠在洛杉磯的小阿姨聊了許久，最終放棄跟著蘇珩一起出去陪讀，轉而說服蘇珩去阿姨家住宿。
蘇珩一一和她說利弊，阿姨家離學校實在有點兒遠，更何況阿姨嫁給了有個二十歲兒子的丈夫，目前還住在一起，她住過去豈不是太不方便？
蘇母關心則亂，仔細想想，這的確算不上一個好辦法，最終還是放手，只去辦了旅遊簽證，她出國的時候陪著她一起出去，順便陪她住了幾天。
蘇珩的室友是個學姐，家也在J市，人也熱情，蘇母親自來看過很滿意，可惜不過一個月，學姐就因為私人原因搬走了，後搬進來的是個北方姑娘，大大咧咧的，很活潑，蘇珩喜靜，和她說不到一塊兒，室友一開始特別熱情地想要同化她，後來發現實在不可能，兩人也就難得說話了。
蘇珩原本還有個能說說話的人，這樣一來，她便更加安靜了。
日復一日，蘇珩倒是覺得挺充實的，原本她不喜歡自己的專業，如今出國後換了專業，讀她喜歡的語言，興致也高了不少。
唯一讓她有點兒介懷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室友的磨合讓她愈發覺得累，她自己習慣早睡早起，但是室友卻喜歡晚睡晚起，早上倒是無所謂，她動作輕一些，起床後去圖書館就好，可晚上總歸有些不適應。
每次她已經入睡，室友才會回來，從來不會放輕聲音，乒乒乓乓，大概連隔壁房間都能聽到聲音，她已經無數次被吵醒，而後再也睡不著了。
她也曾經試著和室友溝通一下，室友當面笑著答應，可轉過頭，照舊這樣，她也就無話可說，如果是許子心大概早就衝上去和人吵起來，或者如法炮製，早上也故意這樣吵吵嚷嚷。
可她是蘇珩，所以她只是把所有的心思全都壓在了心裡，買了眼罩耳塞，再也不說一句話。
最開始的時候她總是失眠，怎麼都睡不著，可腦子裡也一片空白，好像是在想些什麼，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時間久了她也就習慣了。許子心和她影片的時候聽說這件事，氣鼓鼓地說：“你就是沒有腦子，傻乎乎的，任人家欺負。”
蘇珩笑了笑：“總歸還要繼續一起住下去的，鬧僵也不好。”
許子心已經大四，正在實習，所以住在外面。蘇珩問她：“你最近實習怎麼樣？沒受欺負吧？”
“你以為我是你呀，誰敢欺負我，你還是顧著點你自己，別擔心我了。”
蘇珩剛想說話，忽然發現螢幕邊緣一閃而過一個身影，像是個男人，她有些訝異：“你房間裡有別人？你男朋友嗎？”
許子心轉頭看了一眼，似乎是瞪了瞪人，而後轉過頭來，撓撓頭有些尷尬：“我不是借住在他家嘛，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進來了。”
“一直聽你說，我還沒見過呢，要不要介紹一下啊？”
許子心連忙擺手：“下次等你回來再正式介紹你們認識啦。”
等掛了影片，許子心差點兒沒把陸維安抓起來打一頓：“你不是說小心的嘛！”
陸維安有些無辜：“對不起，不過謝謝你。”
許子心一聽這話，心裡便沒了氣，只是冷哼一聲：“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你們的事情我不管也管不了。”
陸維安拍拍她的肩膀：“能讓我經常看到她，知道她過得怎麼樣就已經很好了，許子心，真的謝謝你。”
許子心躲過他的手：“別動手動腳，讓我家男神誤會怎麼辦？”
陸維安忍不住笑出聲。
“不過你難道就不擔心，萬一她有了喜歡的人怎麼辦？你這麼等她，還有什麼意義嗎？”
陸維安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蘇珩到洛杉磯第一個學期快結束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了熟人。
那天她剛從圖書館出來，手機鈴聲便響起來，是一個不認識的電話號碼，她結束通話，那個號碼又打過來，她接了起來，那頭的聲音帶著笑意：“蘇珩，你居然敢不接我電話！”
蘇珩在學校門口見到了千里迢迢來到洛杉磯的周世嘉，太久沒有見到他，不知為何居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和記憶中的那個他總覺得有些不一樣。
面對他，她總有些尷尬，抬手打了個招呼：“你怎麼突然來美國了？”
周世嘉笑著抓了把頭髮：“我來玩的。”
“你不用實習嗎？心心在實習呢。”
“我請假了。哎，你就別管這些了，我可是一個人來的，在這裡也就認識你，你可得盡地主之誼。”
他絲毫不提他們之間曾經的那些往事，蘇珩便也不好提，只是到底有些介意：“我來這裡也沒多久，都沒怎麼離開過學校。”
“那我們就做個伴，一起玩玩唄。”
“我馬上就期末了……”
“你要讓我一個人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蘇珩嘆了一聲：“好吧，不過這幾天我真的有點兒忙，我有空就陪你好不好？”
周世嘉笑起來，眼裡都像是閃著星星。
話是這樣說，可蘇珩因為期末實在太忙，根本分身乏術，周世嘉去找她，最後只是陪著她在圖書館寫作業。
周世嘉坐在她對面，手肘撐在桌面上，手託著下巴，靜靜地看著她。
蘇珩偶爾將視線從電腦屏幕上挪開，就看到了周世嘉一臉正色地看著她，她嚇了一跳，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啊，我差點兒就忘了你還在這裡呢。”
周世嘉直起身子，笑了笑：“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一做起題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你還記得啊。”
怎麼會忘記呢？
那些最美好的午後，他趴在桌子上午睡一覺醒來，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轉身看向身後這個女孩。
她好像不知道累，他睡覺前在做數學題，他都睡了一覺，她還在做數學題。
他揉了揉眼睛，轉了個身朝後坐，歪著腦袋看她做題。
她做題的時候格外認真，眉頭輕輕蹙著，大概是這套題有點兒難，她的動作已經停頓了許久，而後懊惱地咬了咬筆頭。
他忍不住笑起來，一把搶走她手裡的筆，抬手揉了一把她的頭髮：“做不出來就休息一下，盯著就能想出來了？”
蘇珩受了驚嚇，惶惶然抬頭，見是他，眉頭又皺起來，聲音卻輕輕的，一點震懾力都沒有：“你快把筆還給我！”
他故意起身，躲開，原以為蘇珩會追上來，沒想到她恨恨地坐下來，從筆袋裡又拿出一支筆來，繼續埋頭做作業去了。
想到往事，周世嘉忍不住又笑起來。
蘇珩不明所以：“你笑什麼。”
“沒什麼，覺得你可愛而已。”沒有人比她更可愛，過了這麼久，她居然還和以前一模一樣。
蘇珩沒回話。
周世嘉擺擺手：“你繼續做作業吧。”
他就這樣在圖書館陪了她好幾天，蘇珩每次都讓他出去玩，他卻說也沒什麼好玩的，還不如在圖書館接受一下外國文化的薰陶。
蘇珩實在拿他沒辦法，好不容易空出一天來陪他逛了逛。
與其說是她陪他，還不如說是他陪她，他比她還熟悉這個地方，蘇珩倒像是剛剛到這裡的遊客。
傍晚，周世嘉送她回公寓，在公寓樓下，他看著她進去，忍不住叫了她一聲：“蘇珩。”
蘇珩回身看他，等他說話。
周世嘉走近，低頭看她。
“蘇珩。”他又叫她一聲。
蘇珩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雙手抓住揹包的帶子，沒有抬頭看他。
“我聽說，你因為之前出了事，記性不大好，真的嗎？”他忽然問。
聽他這麼問，她居然松了一口氣：“嗯，總覺得以前的事情斷斷續續的，可能是事故的後遺症。”
“你還記得我曾經追過你嗎？”他往前跨了一步，問。
蘇珩咬咬下唇，終於抬頭看他：“周世嘉，我記得你是個好人。”
他差點兒就要笑出聲來：“你這是在給我發好人卡？蘇珩，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啊？”蘇珩一愣，搖頭，“沒有啊。”
“我……還是不行嗎？”
蘇珩聽懂了他的意思，可寧願自己沒有聽懂，她咬著下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以為這幾年過去，他早就已經把青春時候那些懵懂的感情放下了。
對於自己沒有喜歡周世嘉，蘇珩也覺得很奇怪。
在她的記憶中，周世嘉陽光開朗，雖然總是喜歡搗亂，也不愛好好學習，可他長得好看，不少女生都喜歡他的。
她為什麼沒有喜歡他呢？
她卻半點都想不起來，只是覺得自己不該喜歡他，不能喜歡他，因為他不是……
他不是什麼？
蘇珩忽然有些頭疼，眉頭皺了皺。
她不再去想那些已經過去的事情，深吸一口氣，開口：“周世嘉，你真的真的真的很好，可是對不起，我……”
“OK！”周世嘉抬手，又揉了一把蘇珩的頭髮，然後笑個不停，“我和你開個玩笑而已，不要害怕，我可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
蘇珩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周世嘉看著她傻乎乎的樣子，無奈地搖頭笑：“醒醒，我真的只是和你開個玩笑而已，我可不想和你談異國戀。”
蘇珩莫名有些尷尬，抓了抓頭髮：“我……你……”想說什麼，最後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好了，天氣冷，你快回去吧。”周世嘉伸手替她理了理衣領，“我明天就回國了，你那麼忙也不用來送我，下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蘇珩，我會想你的。”
他趁她發愣，迅速地將她擁了一下而後放開，繼續說：“以一個朋友的名義。”
蘇珩“嗯”一聲：“可是我剛剛沒有說假話，周世嘉，我真的覺得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周世嘉目送她進去，伸手大幅度地擺了擺，“再見。”這次，是真的再見。
再見，他青春時代熱烈喜歡過的那個女孩。
蘇珩見到華燁是她來到洛杉磯的第一個暑假之後。
那天她難得出了校園，去逛了逛，離開的時候買了一個濃縮，而後坐上了回學校的公交。
華燁和她隔了一個過道坐著，她不是傻子，能察覺到他不時投過來的視線，她並沒有特別反感，除了她能感受到他的視線是友好的之外，最重要的是她曾經見過他，在公寓的樓梯上，他們曾經上下交錯而過，那時候他和室友一起上樓，說的是中文。
所以她在樓梯上鼓起勇氣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認識了一個在這裡最要好的朋友。
華燁和她同年，卻因為生日比她大而以哥哥自居，當然他也真的是一個好哥哥，會帶著她走他走過的地方，去他覺得划算的小店，還會帶著她參加各種活動，簡直就是男版的許子心。
蘇珩原先覺得不習慣，也想過拒絕他的好意，因為擔心他對她有別的心思，她把他當成朋友、哥哥，卻沒辦法喜歡他。
大概是知道了她的顧慮與在意，他特意同她開誠佈公地談過這個問題，他說自己在國內也有個妹妹，真的只是把她當妹妹而已。
他有個妹妹不假，卻沒有只是把蘇珩當妹妹，可他知道，她不喜歡他，他的冒進會讓她像只小貓，一瞬間就逃離他的身邊。
她逐漸適應他的好，也開始依賴他的好，真的把他當成哥哥。
那年冬天格外冷，她毫無意外地生病了，原本只是普通的感冒，不知怎麼的就變得嚴重了，她在床上暈暈乎乎地睡著，連華燁的電話都沒有接到。
華燁就住在樓上，打了幾次電話她都不接，便乾脆下來敲門。
蘇珩的室友不在，敲門聲終於把她吵醒，她拖著疲憊的身體開門，發現是華燁：“你怎麼來了？”
他一眼就發現她的不對勁，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怎麼這麼燙？你生病了怎麼不和我說？我們去醫院。”
蘇珩不肯去：“我已經吃了藥，睡一覺就好，沒關係的。”
他到底沒能拗過她，她躺著休息，讓他回去，他哪裡放心，坐在一旁陪著她，等她睡著了也不敢走。
她醒醒睡睡，出了一身汗，夢裡不知� ��何來到了那個暴雨的北京，她在湍急的水流中浮浮沉沉，模糊的視線中，她像是死死地抓著一隻手，那個人近在眼前，她卻怎麼都看不清他的臉。
呼吸在一瞬間停滯，她倒抽了一口氣，猛地睜開眼，眼前卻是灰白色的房頂，她大口地喘著氣，沒能緩過來。
華燁靠在椅子上小憩，聽到動靜就過來：“你醒了？”
她眨了眨眼睛，看向他的雙眸無神，許久才聚焦：“你還沒走啊？”聲音啞得不像話。
“你這樣我怎麼敢走？”華燁去幫她倒了杯溫水，扶她起來，“喝點水。”
她喝了一大口，溫水從喉嚨過的時候她不免又想到了夢中的沉溺，嗆到，咳嗽個不停。
華燁連忙把水放到床頭櫃上，收手的時候卻不小心碰到了她一直放在床頭的沙漏。
一聲清脆的聲響，沙漏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白色的沙子和玻璃碎片撒了一地……
蘇珩被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地上那一片狼藉，許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對不起，是我不小心……”華燁連忙道歉，抬頭卻發現蘇珩怔怔的，還沒回過神來。
“蘇珩？”他叫一聲。
“啊？”蘇珩應一聲，扯了扯唇角，像是在笑，“沒事，沒關係。就是一個沙漏而已。”
就是一個沙漏而已。
第一次見到這個沙漏的時候是在J大寢室的床上，她好好地放在枕頭邊，她雖然不記得它是哪裡來的，可總覺得它很重要，好好地拿回了家放在床頭，連來洛杉磯也放進行李箱帶了過來。
“我下次幫你買個一模一樣的。”
蘇珩搖頭說不用：“真的沒關係，碎了就碎了。”
他開玩笑：“這個東西，是男朋友送的？”
蘇珩抬頭看他，眼中滿是迷惘：“男朋友？不，我沒有男朋友。我也不知道是誰送的，我只知道它好像很重要很重要。”
當華燁對她說她會不會忘記了什麼的時候，她沒能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華燁用手機搜了選擇性失憶，給她看，她笑著看了一眼就把手機還給他：“怎麼可能……”
“雖然我也覺得這事兒很奇幻，但是你不也說你曾經受過傷，記憶總是很混亂，所以倒也不是沒可能啦。”華燁讓她躺下，自己蹲下來收拾地上的垃圾，“好了，別多想了，好好休息。”
華燁的一句話就像是一把鑰匙，開啟了蘇珩心頭從未開啟過的那扇門。
自從事故之後，她的記憶就一直很混亂，已經過去這麼久卻也並沒有好轉的任何跡象，如果真的像華燁說的那樣，那一切就都有了解釋。
她還特地去了一趟醫院諮詢，得知這種情況的確有可能發生之後，便更加坐立難安。
正好寒假開始，蘇珩想趁著寒假回國，華燁知道之後也跟著她一起訂了機票。
蘇珩想去N中看一眼，正好從機場回家要先經過N中，她和華燁便在N中附近的酒店住了下來。
去N中之前，她沒有想到，那些過往的被她遺忘的記憶會如潮水一般洶湧而至。
沒想到那個總是在夢中出現的，模糊的身影會是陸維安，更沒想到記憶中的那個少年早就已經不在……
3
“阿珩。”
“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我會等到你的。”
當看到QQ對話方塊裡出現的這幾個字，蘇珩淚流滿面，哭得不能自持。
她的手放在鍵盤上，卻一個字都打不出來，雙手顫抖個不停，她猛地將雙手握成拳，挫敗地低下了頭。
莫名的恐懼席捲而來，她不敢說什麼，也不知道說什麼。
她甚至懷疑，發消息的究竟是不是陸維安，那個她好不容易找回來的記憶中的少年。
分明在她的記憶中，他因為救她消失在湍急的水流中……
她怔怔地望著螢幕上的對話方塊，那句話之後，再沒有動靜。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展開雙手，放在鍵盤上，一個字元一個字元打出來，他的名字。
對話方塊的頂端是正在輸入，她卻忽然慌亂，不敢再看，驀地將電腦關上，手無意識地放在了嘴邊，咬著指甲，滿心焦慮。
無比安靜的房間裡忽然響起五月天的《溫柔》，她嚇了一跳，看向放在電腦旁的手機，是許子心打來的。
許子心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只是她一直神思恍惚，根本沒有心情接電話。
而現在，蘇珩忽然想到許子心之前電話裡沒說完的話，連忙把手機拿起來。
她聽到許子心在電話那頭舒了一口氣：“謝天謝地，阿珩，你終於接我電話了，我都快嚇死了！你怎麼用國內的手機號打的電話？你回國了嗎？”
“心心……”她叫一聲，剛剛哭了太久，聲音啞得不像話，“嗯，我回國了。”
“所以阿珩，你全都想起來了嗎？全部？所有？”許子心小心翼翼地問，生怕又刺激到她。
“是的，全部，所有。”蘇珩說，“陸維安沒死對不對？他還活著，對不對？”說到最後，她居然還是緊張得不像話，生怕許子心說出她不想聽到的話。
“嗯，他還活著，活得好好的。”許子心說。
蘇珩聽到這句話，真正松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眼淚重新落下來。
他還活著，真的還活著！
再沒有什麼比“活著”這兩個字更讓她覺得感動。
許子心還在說話：“對不起，阿珩，我真的不是故意瞞著你的。當初你出事之後，你媽媽來找過我，說你所有的都記得，單單把陸維安忘記了，還說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喊著不
要死不要死，醫生說你應該是誤以為陸維安已經不在了，不想接受這個事實才會選擇把他忘掉，阿姨說你和陸維安在一起之後總是不開心，還不如把他忘了，讓你以後都開開心心的……你出事之後我第一次去見你的時候，其實我還是有點兒想告訴你的，可是我看到你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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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很久沒看到你無憂無慮的樣子了，阿姨說得對，自從你和陸維安在一起之後，後來的眼神裡總是帶著憂鬱，所以我下定決心不想說了，我忽然也覺得可能忘記對你來說會更好一點。
“陸維安和我一直有聯絡，他和我想的其實差不多，再加上阿姨也去拜託他了，他這個傻子就說如果你記不起他，他就不會在你面前出現。
“但是阿珩，陸維安一直都在等你，等你記起他來，說只有你先記起他，還想和他在一起，他才會重新出現在你面前。”
蘇珩不知何時又已經淚流滿面。
其實許子心說得沒錯，她太患得患失，就像是當年爺爺說的那樣，由愛故生怖，所以她一直害怕失去，所以她從沒有一天是真正能夠放下心來，毫無顧慮地去享受當下的。
是她太傻，未來的變數那樣多，她應該抓住當下，那些所謂的患得患失，其實不過都是她的心魔而已。
她的心魔越來越可怕，所以才會讓身邊的人都一一察覺。
“阿珩？”許子心聽不到蘇珩的應答，還以為她已經不在。
蘇珩深吸了一口氣，應一聲：“嗯，我在。”
“你還好嗎？”許子心小心翼翼地問，“你別討厭我，對不起……阿珩，真的對不起，我是你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不該瞞著你的。”
“我知道。”蘇珩輕聲應，“我沒有討厭你，心心，我怎麼會討厭你。我只是有點兒害怕，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陸維安不在J市，他畢業之後去了B市讀研究生，聽說這個寒假在忙什麼專案所以要到年前才能回來。”許子心說，“阿珩，你什麼時候去洛杉磯？”
聽到陸維安不在J市，蘇珩在失望的同時松了一口氣，現在她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知道以什麼心情、什麼表情去面對他。
“後天。”蘇珩說，“學校還有事情。”
“你……不等他回來嗎？”
“心心，其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那些被我不小心遺忘的記憶回來得太快，我都還沒吸收完全，從知道我的生命裡有一個陸維安，到以為他已經不在，又突然發現其實他一直都在，我真的有點兒混亂。”蘇珩仰頭，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我當然想見他，想知道他怎麼樣了，可是我不敢，真的不敢。會不會他身邊已經有了別人？會不會我的出現是多餘的？會不會其實他對我只是愧疚？心心，我真的不知道。”
許子心不知道該說什麼，說實話，她並不怎麼能理解蘇珩的想法，如果是她自己，肯定已經不管不顧地去找他了。
可她也明白，蘇珩不是她，就是那樣的蘇珩才是真正的蘇珩，才是那個和她認識了那麼多年，是她最好閨蜜的蘇珩。
“那你就這麼走了，不等他回來？”
蘇珩靜默著，沒有說話。
等許子心結束通話和蘇珩的電話，立刻給陸維安打了過去。
陸維安馬上接了起來，就像是手機原本就在他手上。
“許子心，阿珩是不是記起來了？”
許子心有些意外：“咦，你怎麼知道的，我還沒來得及和你說呢。”
“真的？”陸維安驀地起身，“她剛剛回了我的QQ，可又很快沒了回覆，我還以為是別人。”
許子心和他說起剛剛才和蘇珩打過電話：“她現在在J市，只是後天就要回洛杉磯，你要不要回來看看她？”
陸維安走到窗邊，看向外面依舊沒有停歇的大雪：“好，我回去。”
許子心嘆一聲：“幸好阿珩終於想起來了，不然我得被你們急死。”
陸維安掛了電話就開始收拾東西，室友回來，有些詫異：“你要回去？專案還沒結束呢，而且這兩天天氣這麼差，飛機都飛不了吧。”
“我回趟家，後天就回來。”他邊說邊開始訂機票。
“我今天才剛剛聽一個從機場回來的學弟說起這事兒呢，說天氣不好，飛機都沒法起飛，他就乾脆回來了，再住幾天再走。”
“我去試試。”他說著已經準備好東西，背了書包準備出發，“教授那邊我會打電話的，要是他再問起，你記得幫我說一聲。”
“哦好，你小心……”室友話還沒說完，房門已經“砰”的一聲被闔上了，他有些莫名，“家裡出事了？看起來也不像，臉上還帶著笑呢……”
自從他們認識，陸維安一向冷靜，他還真就是頭一次看到他這副模樣，急切的、手忙腳亂的、沒有章法的。
室友的話一語成讖，陸維安到了機場便被通知因為天氣原因推遲登機，具體登機時間還未確定，他去服務檯問，地勤小姐用疲憊的笑臉向他道歉，說她也不確定什麼時候能登機。
陸維安怕航班取消，想了想便打車去了火車站，這裡的情況也並沒有好一點，大部分的火車全都晚點，工作人員能說的也只有抱歉。
他最後只能回了機場，繼續等待。
機場裡太多滯留的旅客，他找了許久才找到一個空著的座位，結果拿出手機才發現手機已經只有百分之五的電量，他出來得匆忙哪裡還記得帶充電寶，只能離開座位去免費充電的地方，等了大半個小時才輪到他，這個時候，手機都已經自動關機。
終於給手機充上電，陸維安看著手機螢幕亮起來，他舒出一口氣，等到手機完全開機，他開啟QQ，許多群都有訊息，他仔細翻下去才找到蘇珩的對話方塊。
她什麼話都沒說，只發了兩個他的名字，可他就是知道，肯定是她，除了她不會是別人。
當年蘇珩離開J市在鄉下陪爺爺的時候，陸維安去過一趟蘇家。
蘇母在家，看到是陸維安有些詫異：“你怎麼過來了？”
“我知道阿珩不在家，所以才過來的。”陸維安說，“蘇阿姨，我能去她房間坐會兒嗎？”
他的表情和眼神實在是無法讓人拒絕，蘇母說不出口那個“不”字，最終甩甩手：“你去吧，我等會兒要出門，別待太久。”
他已經覺得慶幸，連連道謝。
他從未來過她的臥室，之前也只不過去過她的琴房而已，蘇珩的臥室收拾得很乾淨，有著淺淡的香味，和蘇珩身上的味道一樣，很舒服，讓人安心，他差點兒就忍不住要鼻酸。
他從書架最高層找到了蘇珩在日記裡提到的那個鐵皮盒子，小心翼翼地開啟。
裡面的東西雜七雜八，沒有聯絡，他明白這些都是和自己有關的。
高一聖誕節的時候被她抽中的他的筆記本、一支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黑色水筆、一塊因為他要借而被掰掉一半的橡皮、幾張他們一起看過的電影票的票根……
他把那張高一?三班的合照拿起來看，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氣，他之前的照片在搬家的過程中丟了大半，其中就包括這張高一?三班的合照。
那時候沒有仔細看，現在才記起來，拍照的時候許子心在鬧蘇珩，蘇珩忽然笑起來，他便下意識地低頭看。
她笑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好看。
他拿出手機將這張照片翻拍，這才好好地將照片放了回去。
最後看到的又是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他不知道是她的日記，已經翻開，他原本想放回去，可卻看到了她偷偷註冊了一個QQ號的事情。
陸維安這才知道，原來那個曾經與他志趣相投的男生，居然是蘇珩。
他後來還找過王行幾次，卻再也沒有收到過訊息，他想過一切可能，卻唯一沒有想過，原來對方就是蘇珩……
這個世界上，大概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像蘇珩那樣，可他怎麼就把她弄丟了呢？
他可能這輩子都……再也找不回她了啊……
陸維安走之前把自己從小楊那邊拿到的日記本妥帖地放進了鐵皮盒子裡，原本就是蘇珩的東西，他早就該還給她了。
給那個“王行”的QQ號發消息，也是從那一天開始的。
儘管他知道，蘇珩可能永遠都不會看到那些訊息了。
可那又怎麼樣？就像是蘇珩收藏那些他們之間細碎的物品作為珍藏，他也不過是想將那些沒有喊夠的“阿珩”作為珍藏。
不敢忘，也不會忘。
陸維安給手機充了點電就給許子心打了個電話。
許子心得知他正在機場之後整個人都震驚了：“B市不是大暴雪嗎？你能過得來嗎？”她原本已經睡下，這會兒猛地坐起來，看了下時間，已經凌晨一點。
“不確定。“陸維安有些疲憊，之前因為專案他已經很多天都睡眠不足，“但是如果不試一試，我這輩子都會後悔的。”
“好吧，那你在機場等等，阿珩說在學校有事，所以後天，不對應該是明天就得要走的，能不能見得到，也只能看天意啦。”許子心說著打了個哈欠，又格外真摯地說，“陸維安，說實話，其實我之前都有些埋怨你，畢竟你和阿珩在一起了卻沒能讓她幸福，她失去你的記憶你也一點都不努力爭取，我總覺得你沒那麼喜歡阿珩，我也挺替阿珩不值得的，她那麼那麼喜歡你呢……”
“許子心，我……”
“我還沒說完呢。不過你今天表現很好，不愧是我許子心也曾經暗戀過的人！哈哈哈！”
陸維安一愣：“什麼？”
“哎？我剛剛說了啥？”
電話那頭出現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許子心，原來你說我是初戀，都是騙人的？”
許子心呵呵笑著打哈哈：“暗戀和初戀能一樣嗎？暗戀是一個人的事，初戀才是兩個人的事情呀！再說了，我都能說那樣的話了，這就證明我早就沒有什麼心結了對不對？”
“呵呵！”
許子心對著電話吼：“我不和你嘮嗑了，我要去哄我家男人了。”頓了頓，“啊，對了，剛剛我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畢竟你高中那會兒人氣的確挺旺的，很多女生都暗戀你不是？”
“好了別解釋了，你快去安撫你男人吧。”
陸維安掛了電話，忍不住搖頭失笑，他還真不知道原來許子心高中的時候還暗戀過他，他怎麼好像，一點都沒察覺呢？
大概是他從未往那方面想過，許子心在他眼裡一直都是最鐵的“兄弟”吧。
就像是她說的，如今能坦然說出口，便是已經真正放下了。
那段青春，倉皇又美好，可惜早就成了記憶，再也……再也回不去了。
蘇珩不知道在一千多公裡的B市，有個人正急切地想要回來與她見面。
她幾乎一夜沒睡，總是輾轉，房間裡安靜下來之後，她便總能聽到有人一聲又一聲地叫著她，她有些慌亂，心跳早就不聽她的使喚。
到最後，她實在無法忍受房間這樣安靜，乾脆將電視機開啟，她這才勉強睡了兩個小時。
回洛杉磯的飛機在明天清晨，只睡了兩個小時就醒來的蘇珩先大致收拾了一下行李，原本想再上床休息一會兒，可又開始回到昨天晚上的狀態，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來。
正好華燁來敲門，她頂著一張蒼白的臉和一雙紅腫的眼睛去開門。
“醒了？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要不今天在酒店休息吧。”華燁有些擔心。
原本昨天早上的時候，蘇珩說今天要帶他去古鎮逛逛的，可她這個狀態實在是出不了門了。
“沒關係。”蘇珩搖頭，回身去拿衣服和包，“我還是陪你去古鎮走走吧，我不想待在酒店。”
古鎮原本就不算特別商業化，來這裡的遊客遠沒有去烏鎮西塘的多，再加上這會兒是冬天，入口處安安靜靜的，人不多。
華燁要去買票，蘇珩說不用，帶著他直接去了偏門，那邊也有檢票口，檢票的阿姨徑直將他們攔下來：“門票呢？”
華燁就聽蘇珩軟軟地說了句他聽不懂的話，那個阿姨就笑著讓他們進去了。
“你剛剛說了什麼？為什麼能讓我們進來？”
蘇珩笑了笑：“以前高中那會兒，這裡都是不收門票的，只有那些景點才要門票進去。這些年開始發展起來，古鎮也要門票了，不過對本地人是免費的。”
華燁這才知道她剛剛說的話是當地話，不禁感嘆：“怪不得說是吳儂軟語，你說起這邊的本地話來很好聽。”
蘇珩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會得不多，只會幾句而已。”
古鎮裡人不多，店鋪倒是都開著，總有些熱情的店主用當地話拉客，想讓他們光顧生意。蘇珩心善，明明沒有需要，還是去買了點東西。
走久了，兩人在一座寺廟前的涼亭裡坐下來，轉身就是一條河，有船過來，是戴著白底藍印花頭巾的姑娘在搖船。
蘇珩不免就看呆了，等船過去，她才輕輕說：“高中那會兒的週末，我們總喜歡來古鎮玩，卻一次船都沒有坐過，坐船挺貴的，我們都是學生，大家都捨不得。”
那會兒大家的零花錢都不多，買買小東西，吃吃零食就已經花得七七八八，哪裡還有錢坐船。
“你要去坐嗎？”華燁拉著她起身，“去吧，實現一下小時候沒有實現的願望。”
遊客少，遊船也不用等，現成的船等在岸邊，華燁買了最長的時間，然後拉著蘇珩坐上了船。
搖船晃來晃去，慢悠悠地從河面上駛過，東風吹在臉上有些疼，她卻顧不得了。
“原來真的很漂亮，怪不得大家都去坐船呢。”她笑。
要是春天來應該更好看，柳枝垂在水面，岸邊是大片大片不同種類的花，萬紫千紅，春風溫暖，能燻得人昏昏欲睡。
她眼底有些溼潤：“早知道當初就一起來坐了，可是現在……”
聚不起來了，那些原本從早到晚都湊在一起的朋友，早就各奔東西，那些年少時候的誓言，好像也隨著時間一起，被埋葬在了那個最美好的青春裡。
蘇珩帶華燁走過自己跟著朋友曾經走過的古鎮街道，吃過自己跟著朋友曾經吃過的古鎮小吃，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華燁將蘇珩送到門口，問：“明天就要回洛杉磯，你真的不用回家去看一下？”
蘇珩搖搖頭，回了房間。
前幾天與父母不歡而散，父親向來強勢，一個電話或者簡訊都沒有來過，母親每天傍晚都會發一條簡訊過來，電話倒是沒有打過，大概是怕她拒接。
母親的簡訊她沒有回過，明天一早的飛機，她盯著簡訊看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把電話打了出去。
蘇母很快接起：“阿珩？”
她輕輕應一聲：“媽媽……”
“你現在在哪裡？都回國了，怎麼也不回家住？”
“對不起，媽媽，之前是我太衝動。”蘇珩頓了頓，“我明天就回洛杉磯了。”
“這麼快就回去？是真的生我們的氣了？”
“學校還有事情，媽媽。我承認我真的很生氣，可是……總之，對不起，媽媽。”
可是他們是她的父母，所有的一切好的或者不好的行動，都是因為她。所以她有什麼資格討厭他們？他們不過也是想讓她好而已，儘管對於“好”的理解彼此大相徑庭。
“好，好，好……”蘇母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像說什麼都不對。
飛機是第二天一大早的，許子心原本想來送她，只是相距太遠，實在不方便，只能通了個電話。掛電話之前，許子心到底忍不住說：“阿珩，我跟他說了，你在J市。”
她沒有說名字，可蘇珩清楚她說的是誰，可蘇珩不敢提及他的名字，想要繞過去：“心心，我要去趕車了，先……”
“等下阿珩，你別誤會，他聽說你在J市馬上就要回來，只是J市這兩天暴雪，他根本過不來。”許子心嘆一聲，“你應該知道，他一直在等你。”
蘇珩抿了抿唇，手中無意識地擺弄著行李箱的拉桿，大概這就是緣分，或許是連老天爺也覺得他們不該見面？
“心心……”蘇珩輕聲說，“你說，如果我們永遠都不會長大，那該多好。”
她突然說這樣的話，許子心愣了愣，卻忽然明白了她想要說什麼，感慨一聲：“對啊，如果我們永遠都不會長大，那該有多好呢。”
蘇珩那麼那麼的懷念，那個高中時候偷偷喜歡陸維安的自己，那個因為他的一舉一動心跳臉紅的自己，那個發誓要將這份喜歡永遠都埋藏在心裡的自己。
那個，有勇氣去喜歡一個人的自己。
蘇珩和華燁到機場的時間剛好，取票託運，而後排隊安檢。
機場人好像一直都那麼多，安檢的人排成了長長的隊伍，好像一點都沒有往前進。
華燁看了看時間：“再這麼下去，該不會誤機吧。”
“哪有那麼誇張。”蘇珩笑了笑，忽然想起書包裡保溫瓶裡還有水，連忙拿出來去一旁垃圾桶倒掉，她旋緊瓶蓋，還沒抬頭，忽然聽到遠遠有人叫她的名字。
那個聲音不大，可在嘈雜的機場裡卻顯得格外清晰。
蘇珩不敢抬頭，雙手緊緊地捏住了保溫瓶，呼吸都亂了節奏，是她的幻覺嗎？
為什麼她會聽到陸維安的聲音，那個多年未曾在耳邊響起，卻永遠都迴盪在腦海中的聲音。
“阿珩。”他又叫了一聲。
蘇珩深吸一口氣，終於緩緩抬起頭來，循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他就站在安檢長隊最末尾的空處，穿著黑色的羽絨服，書包單肩揹著，頭髮有些亂糟糟的，臉色不怎麼好，像是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
那個記憶中自己深深喜歡著的陸維安，那個照片中看著自己笑的陸維安，終於和這個現實中的陸維安成了同一個人。
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可又像是一丁點兒變化都沒有。
蘇珩明明想笑的，可眼眶不知何時已經蓄滿了淚，他的身影愈來愈模糊，她終於艱難地揚起了嘴唇，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叫他。
陸維安。
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