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間斬妖除魔034半線生機
淄川縣的吉祥齋是整個淄川縣食樓中當之無愧的執牛耳者。
其中琉璃七寶更是聞名遐邇。
吉祥齋的琉璃七寶分別是:糯米糰子、桃仁方糕、白切羊肉、鹽焗鵪鶉蛋、拔絲糖藕、醬香豬肘,最後一道就是魚膾。
膾者,切絲的生肉,魚膾,就是生魚片。
昨天的晚餐就是琉璃七寶,洪管家點的,但沒有生魚片,因為生魚片必須得新鮮吃,魚肉放置時間過長,腥味兒就會越重。
因此吉祥齋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魚膾一概不外送。
怕外送的生魚片客人放久了不新鮮,砸了自家招牌。
徐晉安此時就在吉祥齋的二樓,與衣著破爛的老道士相對而坐,面前桌上擺滿了好酒好菜,看得六兒直撇嘴。
“臭道士,數年前在稷山府,你還沒這麼破落呢?怎滴,騙本公子的三百兩銀子霍霍光了?”
“咋是騙呢,那叫結緣!”
老道士左手捏著筷子,右手握著酒杯,一口酒,一口菜,都不帶停歇的。
徐晉安哈哈一笑,
“一本道術只有兩道術法,你卻跟我說有四道,這算結的哪門子緣?”
“結的可不就是今日你與老道我再次相聚之緣分麼?”
“你莫不是又沒錢來,來找我賣道法道術的吧,那我得先跟你說清了,我可不再是以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愣頭青了。”
“我說你如今更楞了,你信不?”
老道士放下筷子,摸了摸雜亂的鬍鬚,
“我且問你,我這有一術,依舊三百兩,你可願出錢?”
“那得看是何術?”
“擔山禁水,斬妖續頭。”
“若真是此等斡旋造化之術,便是三千兩我也願出。”
“哈哈哈。”
老道士哈哈哈大笑了兩聲,拿起筷子,點了點了徐晉安的眉心,
“所以呵,你還是一個愣頭青!”
對於老道士不衛生的行為徐晉安也不惱,只是跟著笑了兩聲,
“所以,臭道士,我真心求道術,多少錢都給。”
“愣、愣、楞。”
老道士筷子尖指著徐晉安,連點了三下,然後放下酒杯,起身站在凳子上,俯視著徐晉安,
“你且看我,像什麼?”
“乞丐。”
“眼拙,再問你一遍,像是什麼?”
“還是乞丐。”
徐晉安固執。
凳子上的老道士微微一愣,然後跳下凳子,重新坐好後,拿起筷子酒杯,衝一旁的六兒問道,
“小娃娃,你覺得老道像什麼?”
“像猴子,上躥下跳的。”
六兒笑著打趣。
老道士一聽,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哈哈大笑的連說了兩聲“有趣”。
之後,老道士也不再堅持自己到底像乞丐還是像猴子,抑或是像別的什麼,而是同徐晉安談起了自己這些年周遊列國的奇聞怪事。
他知道徐晉安喜歡這個。
前些年,徐晉安可是纏了他好久。
而徐晉安也同樣將最近遇到的一些奇聞怪事說了出來,比如長山縣祇,東昌府的瞎眼妖道,路過楊昌縣時文判官、發丘印與屍變,文定縣外破廟錦毛鼠深夜作揖等。
老道士以自身豐富的見聞閱歷,都給了相應的回答。
雖然拒絕了老道士收徒的好意,但也知道這位道長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老道士放下筷子,摸了摸肚皮,
“酒菜都是極好的,特別是這個魚膾,好久都沒吃著這麼好吃的蘸料了。”
“臭道士,你在這城中呆幾日,我便請你吃幾日。”
“哈哈哈,心意我就領了,一頓兩頓無所謂,久食卻不可,我觀你已是無漏之體,想必也踏上了修行一道,可知尋仙問道者煉精化氣,要潔淨臟腑,真氣清純,遠聲色,薄滋味,最後才能重返先天,鑄成道胎。”
邋遢老道士搖了搖頭,最後還給了徐晉安一句委婉的忠告。
道理徐晉安都懂,不過還是拱手道謝。
飯也吃了,天也聊了,剩下的就是“交易”了。
“說吧,你想要何術?”
“你有何術?”
“道家術法三百六,隨便一道,學會便可呼風喚雨,騰雲駕霧,移山填海,截江斷流。”
“那可得長生嗎?”
徐晉安伸著腦袋,表情滑稽的問了一句。
“啥?”
老道士一臉困惑。
徐晉安趕緊笑著搖了搖頭,拋的梗老道士沒接住,有些尷尬,卻也不能怪他。
“罷了,我之前賣你的便是‘術’字門中法,如今便還賣你‘術’字門中法吧。”
老道士從懷中摸出了兩本黃皮的書籍,封皮有些破爛,書腳也有許多褶皺,
“我這有一神通術,名喚《誕生無量色身智神通》,修至大乘,可法身變化,隱遁乘蹺,驅邪避兇,降妖伏魔,黃金三百兩,賤賣與你,如何。”
“自當喜不自勝。”
徐晉安滿臉帶笑,不管什麼法術,他都來者不拒。
老道士將黃皮古籍遞與了徐晉安後,又拿著另一本古舊書籍,
“這一本是老道這些年雲遊天下列國,所見所聞所感,其中不乏一些修行感悟,自創的小法小術,便……贈於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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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老道士乾脆地將記錄見聞感悟的書推進了徐晉安懷中。
徐晉安雙手抱書,深深作揖。
即便並非師徒,即便只是利益交換,但他還是執了一個弟子禮。
老道士面色坦然的受了禮,然後哈哈大笑了兩聲,拿起筷子對著酒壺輕輕一點,那酒壺霎那便化作純金。
“點石成金!”
這一幕看得徐晉安和六兒皆是目瞪口呆。
“非也非也,乃是以探囊取物之術,從你家庫房中取來的。”
老道士將黃金酒壺收入袖袍,便消失在了包廂之中。
……
……
淄川縣城外往北三里,一座名為野頭山的山腳下,有一座茶肆涼棚。
蓬中坐著一道人,頭戴玉道冠,魚尾模樣,身穿青色道袍,容貌生得清癯。
左右跑堂與客人自其身邊來來往往,卻對他視而不見。
不多時,遠處突然浮現出一道邋遢的身影,手持竹竿,腰懸葫蘆,衣服垢穢、頭上華萎,神似乞丐。
老道士緩緩地走近,於青袍老道對面坐下,拿起桌上茶壺,對嘴就幹。
青袍老道不說話,一旁路過的跑堂與鄰座的客人對此也都視若無睹。
良久,待老道喝乾一壺,那青袍老道方才聲音平靜的開口:
“徒弟收回來了?”
“沒收到。”
“衣缽賣出去了。”
“送出去了。”
“因果斷了?”
“更加深了。”
“那你此行的意義何在?”
“算是收了半個徒弟,取了半線生機,衣缽也有了傳人。”
老道士滿臉苦笑。
當年遊戲人間,路過稷山府,見一不大少年捧著銀兩求道術。
他觀那少年是“一世人間富貴”的命格,於是玩笑般的將一本道術半賣半送給了他,還開玩笑逗他其中有四道術法,學成便可呼風喚雨,召雷殺鬼。
卻不想前幾日遊歷新國,天人五衰突然降臨,掐指一算,才知當初那不大的少年,竟逆轉命格,踏上修仙求道之路。
失策了,失策了!
“師兄,須知福禍無門,惟人自招,因果緣分,最是難纏,你便是生性太過灑脫不羈,才招致此次災禍的。”
“師弟,咱們修仙問道,求的是什麼?”
“自然是長生不死,壽與天齊。”
“那與山中石頭何異?”
老道士放下茶壺,扭頭看向淄川縣城,突然就唱道:
“拂面溪風灑灑清,青衫短帽御風行。逍遙自是天遊樂,不結沙鷗水石盟。”
“半線生機,談何容易。”
青袍老道搖頭嘆息,消失在了茶肆涼棚之中。
邋遢老道士恍若未見,自顧自的舉起胳膊,聞了聞腋下,還好沒臭。
事實上他又如何不知呢,只是他早已看開,那半線生機能抓住便好,抓不住,衣缽也沒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