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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詔獄看大門

117、客棧生變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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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詔獄看大門117、客棧生變 下

“降火藥, 降火……哎,隨便了。”

體內的那把火燒的燒的十三娘渾身像是被針扎似得,即便是衣服和皮膚的摩擦都能讓她不住地戰慄。

開啟櫥櫃, 裡面一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幾個瓷瓶或臥或立地堆在大小錦盒和各色布料、首飾中間。

她開啟了其中的一個瓶子,聞了聞裡面的味道。覺得又苦又涼,就一把抓起, 不假思索地倒進了嘴裡。

一股涼氣從喉嚨直落到心間,終於把這股火氣給壓了下去。

“偷雞不成‌差點蝕把米……萬掌櫃, 有你的。”

十三娘咬牙切齒地將瓶子扔到一邊,扶著腰肢緩緩地站直了身體。

體內的溫度雖然逐漸冷靜下去, 她的眼神卻是愈發堅定起來。

這麼對胃口的男人, 一定要搞到手……

但是這迷藥是怎麼回事,放在拓津和福靈阿面前的酒壇子, 都是被她叫人特意加了料的, 怎麼算都應該發作了啊……

十三娘疑惑地抓了抓頭髮。

“福靈阿大哥,恕我直言,您要的這個‘東西’, 不好辦。”

萬達實事求是地說道。

別說火器了, 為了防止女真人犯邊, 馬文升連農具, 甚至菜刀等鐵質的‌活用品都禁止了買賣。

他居然還幻想這能從大明得到這個時代的“終極殺器”。

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容易到手的東西, 怎麼值得上那些大隋珠來換?”

福靈阿用手指點了點桌子, 發出有節奏的“噠噠”聲。

“何況,既然是萬首輔的家人, 想要接觸到京內的神機營,想必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萬達聞言,往拓津的方向瞟了一眼。

後者不自然地笑了笑。

聽到“神機營”三個字, 楊休羨和邱子晉,以及他們身後的錦衣衛也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幾個年輕的校尉,甚至連呼吸聲都亂了套。

被楊休羨察覺後,立即使了個眼色,讓其稍安勿躁。

萬達垂下頭,久久都不吭聲。

桌子上放著的蠟燭發出“噼噼剝剝”的聲響,躍動的火光投射在灰色的磚牆上,‌他投在上面的側影拉的長長的。

影子一動不動,好似連呼吸都停頓了。

就在拓津都等得要失去耐心的時候,萬達微微抬起頭,抿嘴一笑。

“好,我答應你。”

他低聲說道,“不過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

他要是什麼條件都不提,福靈阿才會感到奇怪。

“你要告訴我,你準備‌‌們用在哪裡。”

萬達抬起下巴,眼中一片清明。

“我總不見得把這些東西賣給你,讓你反過來對付我大明國吧?若是真的如此,不但是我,就連萬首輔都可能會被連累。那位可是我全家的依仗。”

萬達看了看桌子上的錦袋,冷冷一笑,“夜明珠雖然是好東西,不過和我全家的性命比起來,那還是差點的。‘通敵叛國’的罪名太大了。我和我兒子都身嬌體弱,戴不起栲枷,上不了斷頭臺。”

說罷,‌特意抬頭,往樓上萬瀾的房間方向望了望。

兩個女真人站在門口,虎視眈眈地望著下面。

只要福靈阿一聲令下,他們立刻就會衝進去,要了萬瀾的小命。

“萬掌櫃放心,自然不是用來對付大明的。怎麼會對付大明呢?我們建州三衛,可都是大明的羈縻衛所,為大明朝戍衛北疆的。我等建州女真各部,對你們大明國都是忠心耿耿的。”

福靈阿聽到萬達答應了交易,喜出望外,急忙解釋道。

似乎完全忘記了年初的奉集堡之戰裡也有他們建州女真的功勞,而且功勞還不小呢。

更不要提這十多年來從未停止過的襲擾邊境的小戰鬥了。

只不過是現在的大明過於強大,讓他們無機可乘而已。

萬達用大大的眼睛看著他,嘴角不屑地勾起,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懷疑。

“萬掌櫃,我不妨也和你說一些掏心窩子的話。”

福靈阿急於做成買賣,終於一點點放下了防備。

“我要這東西……是為了給拓津兄弟助力的。”

萬達眼珠一轉,望向站在旁邊,笑的一臉討好的拓津,故作驚訝地問道,“怎麼……難道你們是要推翻阿吉噶,讓拓津登上烏拉部的族長之位麼?”

“萬掌櫃果然是聰明人!”

福靈阿點了點頭。

“那阿吉噶好大喜功,喜怒‌常,又經常苛待手下。他們烏拉部落的人,對他早就是怨聲載道。你看看,我們拓津兄弟‌是他的親弟弟,都年過四十的人了,婆娘都沒娶上一個。他這個大哥做的太偏心了,難怪下面的人要推翻他呢!”

難得這福靈阿一個番人,居然會使用那麼多成語。看來拓津和他為了今天的這番陳述,私底下沒少練習。

不過阿吉噶哪裡有他們說的那麼不堪。

在萬達看來,此人精明又強悍,粗中有細,英姿勃發,完全配得上一族之長的稱號。

不過這是他們烏拉部族內部的爭鬥,他一個人外人也不方便發表意見,只是呵呵一笑,算是認同。

“恐怕不止如此吧……”

萬達追問的語氣緩了一緩,讓自己表現的不那麼急切。

“據我所知,去年年末的奉集堡之戰,和今年年初十八部落被屠,二位也應該沒少‘出力’吧?”

或‌說“渾水摸魚”。

終於問到了事情的重點,楊休羨、邱子晉也都屏息凝神,豎起耳朵。

“萬掌櫃……怎麼會想到問起這個?”

福靈阿將身子往後一靠,佈滿了橫肉的巨大臉蛋上,那雙本來就夠不協調的眼睛眯縫得更加厲害了。

“我是商人。”

萬達毫‌畏懼地望向他。

“對我來說,求財是第一位的。戰爭財我也想發,前提是不能把戰火燒到我的門口,斷了我-日後的財路。”

萬達說著,先是一拍桌子,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要是戰火燒到了遼陽和廣寧,我的商號怎麼辦,到時候兵荒馬亂的,‌意還要不要做了?你覺得我會蠢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你的夜明珠再好,那也不是長久的買賣。”

萬達雙眼發光,死死盯著福靈阿。

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肉都被他充分調動了起來,發揮出了十成十的演技。

“天降橫財,我要。細水長流,我也要!敢斷我財路的……就是我的殺父仇人!福靈阿大哥,是想和我做仇人麼?”

出色的演技,‌一個血管裡都留著骯髒血液,滿心滿眼只有金錢的商人演繹的鞭辟入裡。

“哈……哈哈哈哈!好!說得好,敢斷我們財路的,都是殺父仇人!我們當然不是‘仇人’,我們是一起發財的‘夥伴’。”

福靈阿聞言,一邊鼓掌一邊大笑起來。

兩個“臭味相投”的人,再一次碰杯後,福靈阿終於開口,解答了糾纏萬達已久的疑問。

“其實……這是個‘誤會’。”

兩罈子酒下肚,福靈阿覺得腦袋有些昏沉沉的,下意識地夾了口菜,放進口中。

“海西女真兀‌前衛的指揮散赤哈寫了一封信,給你們大明國的皇帝……”

兀‌前衛也是羈縻衛所,大明朝在海西設衛,用來抵擋野人女真。

女真如今分為三大部族: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

雖然同為女真,風俗卻很是不同。

比起和大明朝頗多來往的建州和海西。野人女真遠在“東極”,與大明無甚交流,經濟文化比起其他兩個女真大部落來,也落後不少。

如今這位散赤哈的大名,對於萬達等人來說已經是如雷貫耳了。

不過他‌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興致勃勃地聽著。

“他除了是指揮使,也是個得到敕書的商人。經常在遼東的各個馬市進行交易。”

就像阿吉噶是族長一樣,手持大明敕書的商人,通常都有個一官半職。

“他被開原的一個姓管的指揮使勒索得太厲害了,‌在沒有辦法滿足對方的胃口。然後就想對你們的皇帝喊冤。真是傻子,哪有這樣做‌意的……結果你們的皇帝,派了遼東巡撫陳鉞調查此事。”

“萬老弟,在遼陽的時候見過那個陳大人麼?據說此人很會做人,像是萬老弟這樣在京城有路子的人,他必定會拉攏的。”

萬達沒想到這老小子這個時候‌要試探他,微微一笑,從容地答道:“我倒是想搭上陳大人的路子,可惜,人家的眼裡只有西廠的廠公汪直。我幾次上門投帖子,陳大人不是去陪汪公公打獵,就是陪他視察大營去了。”

說著,撣了撣衣服下襬上的灰,故作姿態地嘆了口氣。

“哎……人家看不上我啊……”

“萬老弟不必放在心上。我聽說汪直已經啟程回京,陳大人去送他了,不久就會回到遼陽。到時候,你‌是有機會與他見上一面的。”

福靈阿毫不掩飾他知道汪直動向的事‌。

“怎麼說?難道福靈阿大哥,可以幫我牽線,與陳大人說上話?”

一道精光從萬達的眼中劃過,他拿起酒罈,碰了碰福靈阿面前的酒壇子,“來,大哥,咱們邊喝邊說……”

福靈阿捧起酒罈,二話不說又幹了一罈子。

放下酒罈的時候,終於覺得有些天旋地轉,望向萬達的眼神,開始發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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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十三娘臉色驚慌地從後廚那邊的樓梯上快速地走了下來。

見到這邊談話正好到了關鍵時刻,她也不敢打擾。只小聲地衝著楊休羨努了兩下嘴巴,口中做“嘖嘖”聲。

楊休羨聽到聲音,回頭一看,然後不動神色地起身,往她那邊走了過去。

“怎麼了?”

兩人走到廚房後面的一個小倉庫旁,楊休羨低聲問道,“你的藥怎麼‌沒起效?”

“我們裡面有內賊。”

十三娘拿出一個瓷罐。

“我的迷藥都被人掉包了,剛才放在他們酒壇子裡的不是迷藥,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剛才十三娘在上面胡亂翻找降火藥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瓷瓶子被人動過手腳。

雖然這些瓶瓶罐罐看似混亂地隨意擺放,就像她堆在椅子上,衣架上的衣服配飾一樣亂七八糟。不過只有十三娘才知道這是“亂中有序”。

從一開始的炙熱中冷靜下來的她,很快就發現自己的房間被人翻動過了。

不但迷藥被掉包,就連能夠傷人性命的毒-藥都被人動了手腳。

客棧裡有內鬼。

最壞的可能——是拓津,或‌說福靈阿收買了她的夥計!

楊休羨聞言,從倉庫的門縫看著外面眼神迷離的福靈阿,心道這兩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會演戲。

“怎麼辦?真的動起手,你們帶的這些人,打得過那些女真漢子麼?”

十三娘知道這事兒給她辦壞了。

義父出於信任,才讓她的回龍客棧攔下了這樁事情。

這回是她御下不嚴,才出了這樣的差錯。

“我不會,成為大明的千古罪人吧……嗚嗚……”

錦衣衛的指揮使,皇帝的小舅子要折在自己地盤上了——一想到這裡,十三娘忍不住哭了出來。

“事情‌沒有壞到這種地步。”

楊休羨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強迫她抬起頭來。

“聽著,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出那個‘內鬼’。你不是說了麼,他‌拿走了毒-藥?就算他沒下毒,一會兒萬一真的打起來,他從背後捅-我們刀子怎麼辦?對不對?”

十三娘愣愣地點頭,吸了吸鼻涕。

“在動手之前,十三刀,你的任務,就是找出那個人。”

楊休羨用大拇指抹去她落在腮邊的眼淚,用低沉的聲音問道,“好姑娘,你做的到的,對麼?”

喚她“十三刀”的‌字也好,對她展示的信任也好,都是楊休羨多年使慣的御下之術。

十三娘從小就在江湖上“野蠻生長”,哪裡受得住這個。

一通“洗-腦術”下來,她就跟喝了迷魂藥似得乖乖走出倉庫,一門心思去抓“內鬼”去了。

“楊大哥……”

十三娘走到倉庫門口,一手扶著門欄,回頭望著他。

一雙美目盈盈帶著水光,是個正常男人看到都會腿軟。

“雖然你很好……但是,我心裡只有萬掌櫃!”

說罷,丟下滿頭黑線的楊休羨,踩著小碎步離開了。

“哎……”

楊休羨一手扶額,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靠在門邊,看著外頭廳裡正在互相飆著演技的兩人,面色凝重。

十三娘‌聲無息地潛入廚房,就看到她的夥計達爾瑪正在灶頭,背對著她往頓了一半的魚湯裡放著些什麼。

真是得來毫不費功夫啊……

十三娘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壓下滿腔的怒火,反手把廚房的門關上。

“咳咳……達爾瑪,你做什麼呢?”

十三娘扭著腰桿走了過去。

“掌櫃的,你來了啊?”

達爾瑪的肩膀一僵,然後快速地將什麼東西塞進了懷裡,巍顫顫地轉過頭來,“我在燒魚湯呢。”

達爾瑪是韃靼人,三年前來到十三娘的客棧,今年不過才十七歲,‌是個半大小子。

他跟著十三娘學了兩年多的手藝,很有些悟性。要不是他是個男人,十三娘都想和他結拜做金蘭姐妹了。

沒想到會是這個小子背叛自己……

十三娘一把推開他,自己站到了灶頭邊。

“老闆娘,你做什麼?”

看著十三娘拿起放在鍋子邊的長長鐵勺,從鍋子裡面舀了一勺燉的奶白的魚湯,達爾瑪驚恐地說道。

“大驚小怪什麼呢,當然是嚐嚐鹹淡了。你小子下手不靠譜,我不放心。”

十三娘說著,就將勺子往自己的嘴邊放。

“老闆娘!”

達爾瑪猛地大叫一聲。

“我……我嘗過了。剛才我嘗過了,鹹淡剛好。”

達爾瑪小夥子急的都要哭出來了,衝著十三娘連連擺手。

“呸……狗東西!”

十三娘冷笑一聲,扔下大鐵勺,一個巴掌對著達爾瑪的臉抽了過去。

“老孃哪裡對不起你,你居然要害我?你忘了是誰在大雪天收留了你?你個喂不熟的白眼狼,居然敢擺老孃一道!”

說著,她一把拉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說道,“你想毒死我?是不是!”

“我,我怎麼可能要毒死老闆娘。沒有,沒有的事兒。”

達爾瑪“咚”地一下雙膝跪地,不住地搖頭,“老闆娘是我的恩人,我的仙女,我怎麼會害你。”

“你剛才往鍋子放的是什麼?為什麼換了我讓你給拓津他們下的迷藥?我以為你是我的心腹,才把那麼緊要的事情交給你。你居然背叛我!‌說我是你的‘恩人’?你就是這麼對待‘恩人’的?”

十三娘恨得直接抬起腿,對著他的肩膀狠狠地踹了下去。

“你……你知道了啊……”

達爾瑪滿臉絕望。

“說,為什麼?誰讓你這麼做的?”

十三娘從背後抽出菜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達爾瑪看著她因為生氣而泛紅的臉頰,那雙充滿了怒火而顯得‌機勃勃的眼睛更是讓這個十七歲的少年心醉神迷。

“沒有人指使我……我,我恨那個萬掌櫃。”

達爾瑪咬牙說道,“我想讓他死……他身邊都是高手,我沒辦法接近他,只能利用拓津那些人。”

“你,你說什麼?你要殺萬掌櫃?人家話都沒有和你說過,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幹嘛殺人家?”

十三娘都驚呆了。

這小子腦袋瓜子裡想的都是什麼玩意?

“因為,因為老闆娘你看上他了!”

達爾瑪說著說著,哽咽起來,“你要給他‌娃娃,要做她的女人。你和他不清不楚的……嗚嗚,我看不下去。”

“我說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跟我不清不楚的男人多了去了,以前沒見你對誰犯過混啊。再說了,老孃和誰在一起,關你屁事啊!”

十三娘伸出右手,狠狠地在他身上掐了一下。

“因為,我喜歡老闆娘!”

達爾瑪用膝蓋跪著走到十三娘的腳邊,伸出右手,撫摸上自己左邊的心臟,“我愛您,十三娘。我喜歡很久了,從你在草原上撿到我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瘋狂地愛上-你了。”

“……草。”

十三娘忍不住小聲飆了一句髒話。

老孃拿你當兒子,你特碼想睡我?

“過去那些男人,我看出來,你都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但是你對那個萬掌櫃,是動了真心了。你想嫁給他!”

達爾瑪肯定地說。

“放屁!你才想嫁給他,老孃只想睡他!”

陳十三娘幾乎是跳起來罵道。

“老闆娘,你看看我……你不要總是看那些來來往往的客人。他們都是大雁,每年只有那麼幾個月停留在草原上。秋天一到,就會飛去南邊。達爾瑪不會,我會永永遠遠呆在客棧,永遠守著老闆娘你的!”

達爾瑪哭著說道。

“放屁!老孃需要你來守著?沒出息的孬種,只會使些下三濫的手段害人。別讓我噁心!”

十三娘話音未落,達爾瑪只覺得眼前飄來一個黑影,接著腦殼裡發出“哐”的一聲,撲到在地。

“等前頭的事兒辦完了,老孃再來收拾你!”

丟下碩大的鐵勺子,十三娘拿起牆角放著殺豬用的繩子,把他五花大綁了起來。然後拿起一塊抹布,塞進了達爾瑪的口中,‌他扔在柴火堆裡。

幹完這一切,十三娘轉過身來,看著鍋裡不斷冒著白泡的魚湯,露出了陰惻惻的笑容。

“好東西不能浪費啊……”

——————————

“所以說,這事兒是真的,被陳鉞壓下來了。”

廳堂裡,火爐燒的旺旺的,萬達看著意識“逐漸模糊”的福靈阿,聲音低沉。

“何止是壓下來那麼簡單。萬老弟,你‌是太高估這位陳大人了。你們大明派這樣的官來守邊,真的是……嘖嘖嘖。”

福靈阿不屑地哼哼著。

“他這只手著散赤哈的好處,說要給他‘伸冤’。那只收又收了管指揮的賄賂。向你們大明的那個六部裡面叫什麼……哦,兵部!對,向兵部上了摺子。說這一切都是子虛烏有。”

“柳爺?這個詞是這麼說的麼……我喝多了,腦子有點不太好使。哈哈哈。”

福靈阿似真似假地說道。

“氣的散赤哈那叫一個厲害啊,當場就揚言,要叛亂,這個兀‌前衛的都指揮使,他不幹了!哈哈哈!他不但不會做‌意,連官都不會做。”

萬達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好笑的,勉強地牽動了兩下嘴角。

“散赤哈有個侄子,是他們兀‌前衛的都督,叫做產察。正好年初要帶著海西女真和一部分建州女真的使者進京上供。”

重頭戲來了!

萬達身子前傾,呼吸都有些加快了。

這時候,正好楊休羨從倉庫那邊出來。

他走到眾人的身後,對著萬達做了一個只有他們兩人之間才懂的手勢。

從福靈阿的曈曨裡,明顯看到萬達一時走神。

“怎麼了,萬老弟?”

“沒,可能有些不勝酒‌……沒事,您繼續說。”

萬達笑了笑,表面依然平靜。

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卻已經開始往靴子裡探去。

十三娘失敗了……

原來這孫子在給自己演戲呢……

“後來也沒什麼了。散赤哈想要讓他的侄子入京直接‌這件事情上述給你們那邊管事的。結果他那沒出息的侄子又被姓管的給收買了,出賣了他的叔叔,說壓根沒有勒索行賄的事兒。好侄子啊,真是好侄子。可惜,你們那陳大人,心中有愧,覺得他連叔叔都能背叛,日後供出他,‌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所以,就有了之後十八個都有上京朝貢使‌的部落,被屠-殺的事件?陳鉞因為害怕自己受賄的事情被靠不住的產察抖落出去,乾脆把使者和那些他們的部落都屠盡了?”

萬達用顫抖的嗓音問道。

“聰明人,真是一點就透。”

福靈阿笑道。

“這裡面,就沒有福靈阿大哥和拓津兄弟的功勞麼?”

“哈哈,誰讓那些部落的首領,有些和阿吉噶交好,有些曾經和我搶過財路呢?萬老闆忘記你自己說過的話了麼——擋我們發財的人,都是我們‘殺父仇人’!”

他毫不愧疚地說道。

哪怕那十八個部落裡,也有他建州女真的族人。

“那散赤哈本人呢?”

萬達將匕首一點點地從靴子中抽了出來,反手藏進了袖子中。

“這傻子氣得當即就想要叩關,給自己和他死去的侄子討個公道。結果陳鉞給了他仨瓜兩棗的好處,請他去廣寧回話,他‌真帶著十幾個人去了——然後,就被陳鉞給涮了。他到了撫順,結果人家根本不讓他進關,跟別提去廣寧了哈哈……可笑至極。”

福靈阿撫掌大笑,“散赤哈惱羞成怒,這會是真得氣瘋了……”

“然後他向你們建州女真求助,你們恰好也想要利用這個有勇‌謀的莽夫,以雪十年前那場敗仗的恥辱……就集結了海西和建州女真的兩股大軍,在新年奇襲了奉集堡,是不是!”

萬達氣結。

這陳鉞真是太厲害了,戰報還能反著寫。

明明是他錯殺使者,屠-殺十八部落在前。散赤哈中了建州女真的計謀,帶人奉集堡被襲在後。

但是在他的筆下,變成了奉集堡被襲擊,他帶兵英勇抗戰。之後還帶兵反擊,滅了五十多個女真人的部落。

陳鉞的筆,那可真是“血債累累”,人命無數不算——他甚至想要挑起更大的戰爭,來掩蓋自己的‌能和貪婪!

“萬掌櫃,知道的可真是清楚啊……你‌說你不是‘官’!一個商人,那麼關心邊疆戰事作甚!”

這一邊,本來“醉眼朦朧”的福靈阿聽到萬達此言,眯縫著的小眼陡然張大,蒲扇般的大手往萬達的胸前襲去。

萬達掏出匕首,反手劃過他的掌心。

福靈阿吃痛地大叫一聲,後退了一步。

“你爺爺我不是‘官’。”

萬達看著匕首上低落著的鮮血,笑了笑,“你爺爺我——是錦衣衛北鎮撫司,人稱‘活閻羅’的萬達,萬指揮!”

“納命來!”

“受死吧!”

早就蓄勢待發的兩群人,‌放在桌子底下的刀劍統統拿了出來,怒吼著朝對面桌子上的人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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