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魂甲第八十五回 魂歸處
七個月前，仲秋深夜。
南境楚國的一處森林中藏著一間小院子，四周野獸不時傳來淒厲的叫聲。
幾頭山狼似乎嗅到了屋子傳出的人氣，那對它們來說是食物的引誘。所幸屋內院外都沒有燃起刺目的火焰，它們披著夜幕放心大膽的前進，步子放得很慢很輕。鼻喉中的傳出低吼像是在相互交換資訊，這樣高超的捕獵本能讓屋裡的人很難察覺到危險在逼近。
綻放著綠光的狼眼在黑暗在徘徊，像極了枉死的冤魂在捕捉替死之人。
隨後在頭狼的一聲令下，幾頭狼猛的跳入院子並迅速擺開合圍進攻的架勢。一切都準備就緒，只待頭狼示意，它們便可衝進屋裡享受鮮血和慘叫的狂歡。
可惜就是進攻的前一刻，身後的天空突然綻放出一道紅光直衝天際，捲起了風雲，也隱隱照亮了這幾頭山狼的身影，驚得它們同時回顧這個意外。那光雖然很遠很微弱，但還是讓它們很不安。可即將到嘴的肉也不能就這麼輕易放過，頭狼一聲嘶吼，身邊的同伴立刻恢復過來，在頭狼的怒嚎之下集體向屋子最薄弱的窗戶躍去，企圖利用團隊的力量一舉破開這面與食物的屏障。
眼看就要得逞，誰料屋內突然紅光乍現，雖然不及火焰刺眼，但這光卻讓群狼莫名得感到驚懼，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恐嚇它們，震懾得幾頭狼瞬間慌了心神，落魄得跟喪家之犬似得嗚咽不斷，轉身向黑暗深處逃去。
這只在瞬間的變故也驚動了屋內的人，燈光照見了一個身影，木門被推開，一個年約五六十歲的老婦跳出屋外，身手移動矯健，神情激動的左右掃視。直至她望見左前方的夜空，赤雲席捲如烈火翻騰，雖然遙遠，卻能真真切切映在她那雙明亮有神的雙眼中。激動的情緒突然平緩了下來，臉上卻掩蓋不住溫馨的笑容，目光中透著一抹眷戀。腳步不自覺的前移，帶著她向那團火雲靠得更近一點點。
“師父！”
成雙從屋裡跑了出來，一眼就被天空中的異象吸引住，呆愣的走到這位婦人身邊為她披上一件外衣避寒。“師父，剛才的光是怎麼回事啊？，還有這雲……”
“是它！”老婦笑容更加開朗，歲月留在臉上留下的痕跡掩蓋不住她曾經的美貌，反而讓她擁有了平和脫俗的氣質。
成雙看到老婦這般表情，還有那簡單的一句話，便差不多已經能聯絡前後猜出個大概，只是這個答案卻讓她不敢相信。
老婦展開自己緊握的右手，掌中一顆拇指大小的破石頭不斷的在抖動，隱隱發出紅色光芒。看到這一幕，縱然成雙再有懷疑，也在此刻盡皆釋然，取而代之的是驚喜之後的身心震動與淚水的不由自主。
“師、師父。赤鬼，回來了啊？”成雙激動的笑問著，手背擋在鼻下，剋制住酸楚刺激出的眼淚。
“是啊，是啊……”老婦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成雙也忙跪下扶持著自己的師父。
“主公，三十年了，紅纓終於等到了赤鬼重現於世！”老婦笑中含淚，她的心中卻滿載著火熱。
彼時的回憶在成雙眼前重演，她的命運早在流雲之前就已經和赤鬼連線在一起。與師父一起的等候，獨身一人的尋找，這些記憶是她的憑證，那股份量要比手中這顆破損的靈根沉重得多。
“所以，我只是來拿回本該由我守護的東西，誰也無權攔阻！”
流雲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成雙一面之辭，事出突然而又直接，讓他一時無所適從。但心底的安寧與血脈的衝動又彷彿是在提醒著他，這是事實。
“赤鬼，你來做決定吧！”
流雲深呼吸，強行站直了身體，面向成雙扯開衣領，露出胸前同樣閃著紅光的血靈晶。它的光芒要比成雙手上那顆破損的靈根石耀眼得多。
“烈山家的人等了三十年，赤鬼也一樣。半個甲子的滄桑變化也斬不斷他們的血契羈絆，這份情義反倒便宜了我。”流雲俯首正視著成雙，說：“我是個外人，受赤鬼保護至今而不死。此恩難償，唯有陪它等候烈山遺族。現在它能重歸烈山家，我的心願也能了了！”
成雙被流雲的這般坦蕩驚得有些不知所措，為了恩義而願意放棄能為他帶來榮華富貴的力量，這樣的人和事只在她聽過的傳說之中。更何況在她的瞭解下，流雲並不是一個多麼高尚的賢者。這樣的覺悟實在是與他市井之徒的出身毫不相符，但那雙展示著靈魂的雙眼卻透著純真的光彩。
“你是說真的？”成雙求證的問道：“沒有了赤鬼，你現在所擁有的官職爵位，可能都會被摘除！”
流雲輕輕笑道：“你太小看老子了！是我的，誰都不能搶。不是我的，我一樣都不會要。赤鬼的意志不是我可以決定的，但醜話我得說在前頭。如果讓我發現，你不過是個欺世盜名的騙子，老子就是拼了命也會把赤鬼奪回來！”
成雙眼眶溼潤，不知是因為感動還是其它。心裡感慨著自己幸好當面向流雲說出了實情，而不是直接殺人奪甲，讓這混亂的世間少了一縷清魂。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只輕輕吐出一句，“多謝！”
說完，成雙舉手就將靈根摁到流雲胸前。流雲還來不及回應，就看見胸前靈晶迸發出赤鬼的魂力，如急流的洪水一般湧進成雙手上的靈根中。強大的能量掀起空氣鼓動成風，捲起二人衣發翻飛，將帳內的物件盡相拂倒。
“啊……”流雲痛苦的仰頭慘叫，魂力的極速流失讓他體內氣血混亂，有如萬馬狂奔漫無目的，猛烈地衝撞他的五臟六腑、肌肉筋脈，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成雙自然也能看到流雲的痛苦，但她不敢停手，也不能停。即是不知道中斷會帶來什麼後果，也不想輕易放棄取回赤鬼的最好機會。
“流雲兄！”淳于祁在外聽到慘叫急忙跑進營帳內，眼前的一幕是他前所未見，不免愣了半會兒才反應過來，衝成雙恕喝一聲，“放開他！”
淳于祁上前就要制止成雙對流雲的迫害，卻反被成雙一語喝止，“你想讓他死的話儘管動手！”
淳于祁猛然剎住腳步，拳頭在成雙的臉旁倏定。成雙轉眼瞪著淳于祁嚴肅道：“誰也不知道打斷魂力傳送的後果，你要不相信就試試！”
淳于祁一時陷入左右為難，流雲的慘叫刺痛著耳膜，但他也不敢拿流雲的性命去賭成雙的話是真是假。
猶豫在心中糾纏難解，同樣也綁住了淳于祁的手腳讓他不敢輕舉妄動。紅白相間的魂力迷離了雙眼，在他緊閉的片刻之間被吸收完畢，殘餘的力量將三人齊齊震開。
成雙和淳于祁各自倒退三四步，而流雲則仰身撲倒在地。“流雲兄！”淳于祁見狀忙上前扶起癱軟如泥的流雲，那臉色煞白得嚇人，滿身的虛汗沾溼了淳于祁的手。氣若游絲，雙眼微張，卻對淳于祁的呼喚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形同將死之人。
成雙艱難的開啟右手，掌中的靈根已經不再抖動，但周身仍發著紅光，卻比之前醒目百倍。一股莫名的力量經她的手傳遞到內心，讓她平白生出一陣壓抑的感覺，也讓她親身感受到赤鬼的存在。
師父，赤鬼，我接回來了。
“混蛋，你到底對流雲兄做了什麼？”淳于祁的怒罵打斷了成雙的喜悅，那猙獰的面目恨不得直接將她給撕了。
“我是在幫他！”成雙將靈根收入衣內，小心退後道：“幫他卸去不該他揹負的責任。”
“胡說，我看你分明是想行刺流雲兄。”這樣的回答顯然不能說服淳于祁，流雲下場如斯，成雙又身份可疑，她的話自然不足為信。
“等流雲清醒過來，他自會告訴你真相，你好生照顧著他就行。”成雙心知自己怎麼解釋也不會得到他的諒解，索性連答案都懶得供出，拔腿就往帳外跑去。
“別跑！”一聲滿帶憎惡的呼叫傳來大帳，惹得在外閒逛的役夫紛紛翹首探望，只見成雙從中跑了出來，不顧一切的直衝營門。遲鈍的役夫還在思考這人是誰，又見淳于祁從帳內跑出來，急切的指著成雙大喊：“快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命令也讓沒見過世面的役夫猜疑了片刻，而這點空閒足以讓成雙跑到了山下，幸好外營還有稍微機智點的人主動攔截，奈何功夫不濟，靠著捱打才替淳于祁爭取了一點接近成雙的時間。
“你給我站住！”淳于祁一個箭步衝近成雙，隻手抓住她的肩將其提拉回來。成雙轉身出拳，淳于祁偏頭躲過，成雙趁機靠雙臂撐開他的手，抬腳正踢。淳于祁側身移位貼近成雙，雙手環抱擒拿。成雙蹲身滾地，途中手抓一把沙土，等立足回身時向追來的淳于祁拋灑。
淳于祁見狀忙舉手遮眼，煙塵瞬時濺開，淳于祁跳出煙幕之中睜眼尋視，正見成雙朝馬廄狂奔。
“攔住她，別讓她上馬！”淳于祁邊追邊命令四下役夫圍堵成雙。幾個糙漢一齊撲了上去，成雙身體嬌小，僅用小幅的側身轉移便從糙漢們之間的空檔穿了過去。幾個漢子人沒抓到，反而撞到了一起，一人暈頭轉向還差點把衝上來的淳于祁撲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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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物！”淳于祁避讓開，跨過幾個漢子，途中順手取過一支草鈀，朝著靠近馬廄成雙甩手投出。
成雙後背一涼，忙轉身退讓，草鈀正中門柱，彈響的聲音緊扣著成雙心絃。
“這小子，是要下殺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