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魂甲第九十一回 盡人事
徐國,令尹府。
後院的廂房門窗緊閉,院落裡遊走著七八個帶刀府衛,腳步極輕,生怕驚動了屋裡的主人。
令尹在竹簡上快筆書寫著一行話,然後再擺到身前的桌上,倒過來讓對面的大司農、大司寇、大司空、大司徒四人閱覽。
四人湊近,默不作聲的看著上面寫的“十日後”三個大字,面色或猜疑,或沉重。
見他們這副模樣,令尹不悅的將竹簡扔到身旁的火盆中,一陣青煙急燎纏繞,迅速升入凌空,和空氣混雜在一起湧入幾個人的鼻中,惹得大司空呼吸難過,忍不住幹哼幾聲來疏通。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咱們也沒必要如此‘含蓄’了!”令尹話語強硬,聽著像是恐嚇,但本意卻是為了安撫眼前的四人。“咱們家勢過大,對徐靖來說是如鯁在喉的威脅。現在不下手只是顧念著我等在徐國的威望,而非手足親情。這一點你們可要看清楚了!”
大司空為難的說,“兄長所言咱們都明白,但眼下只有我們五家聯合,恐怕還不夠吧?”
大司農附和道:“是啊,還是再勸勸大司禮,有他一門加入,咱們迫君上遜位也更加有底氣!”
令尹道:“那些嘴上說保持中立的人不過就是想坐看風向罷了,若優勢在我們,還怕他們不爭相來投?”
“可是……”大司寇糾結道:“興兵逼宮難免會有所死傷,君上和我們終究是骨肉兄弟,沒必要非得刀劍相對啊!”
“是啊,是啊……”
令尹盯著這四人畏首畏尾的傢伙,想當年他們也都是有血性有鐵腕的強人,跟著除靖打下這大好江山,怎麼現在會變成這樣?難道說,歲月不只在他們臉上刻下了蒼老的痕跡,還在無形之中剔除了他們的鐵骨麼,所以才越老越不中用!
“嘁……”令尹不禁冷笑一聲,“我說,你們是在開玩笑吧?”
四人不解的看著令尹,等著他下面的解釋。
“從古到今,哪朝哪代的更迭是不流血的?更遑論我們的對手是徐靖啊!”令尹雙眉緊蹙,音量也隨之提高,語氣像是在教訓這四個不成器的兄弟。“人家的刀已經架到咱們脖子上了,不是他死就是咱們死,還有別的選擇嗎?”
“可是兄長……”大司徒惶恐道,“你先前沒說要……要弒君啊!”
令尹白眉輕挑,悠然道:“現在你知道了!”
四人知道令尹的真意,狀態一時如坐針氈,模樣十分難受。令尹勸道:“就算我不想,到最後也由不得我了。想想鳳梧君,太興令他們是怎麼死的!在那所謂的暴斃病歿之前,他們哪個不是富比國君,擁兵自重?死後哪家不是散居各地,削勢奪權有如平民?”
“你們有心維護兄弟之情,他徐靖又可願放過你們?”連連發問,問得四人低頭不語。令尹深吸一氣,緩和一下自己略微激動的情緒,也算是給一點時間讓他們好好考慮一下。
“唉……如今咱們被徐靖盯上,這輩子拼下的家業算是保不住了。”令尹抬頭仰視著屋瓦房梁,感慨道:“生在權勢之家,真屬人之不幸。以後子孫,又該往何處落腳啊?”
“兄長!”
“嗯?”令尹低下頭來看向呼喚自己的大司空。
大司空拱起手向令尹拜道:“我,我願跟從兄長起事!”
令尹嘴角輕揚,掃視著其他三人,“你們呢?”
三人也彷彿做好了決定,拱手齊聲道:“我等,亦然!”
“呵呵呵……”令尹開懷笑道:“好,既然如此,那咱們就約好了,十日……”
“咚咚!”兩聲敲門打斷了令尹的話,不等開令尹開口問,門外先急著稟報,“主人,南方前線傳來緊急密報!”
令尹忙起身走到門前,開啟銅鎖,對外說道:“快進來!”
一個老年家臣閃進屋內,令尹忙問道:“前線出什麼事了?”
“大司馬他……失蹤了!”
“什、什麼?”
……
“什麼?!”流雲瞪大了眼睛,雙手抓著淳于祁的肩嚴肅的問道:“你確定你沒跑錯地方?”
淳于祁也是一臉的鬱悶,“大營裡到處插著軍旗,灶爐裡堆的都是溼柴,只冒煙不明火。裡裡外外真是一個活人都沒有,只剩下披甲盔甲的草人守著!”
一旁的役夫搬著淳于祁口中的草人走到流雲面前,事實擺在這兒,流雲心中瞬間空落落的,無意識的放開淳于祁,自說自話道:“就你說的這情況,八成是全軍秘密轉移了。走得如此突然,以至於給咱們調令的時間都沒有。”
淳于祁朝大隊休息的那處望去,一邊問著流雲,“現在怎麼辦?”
流雲搖搖頭,原地漫無目的的來回走動,道:“現在什麼情況都不知道,我看還是原路返回的好。”
“這……”淳于祁也不禁被流雲帶動得有些焦躁,擺手示意身後的兩個役夫退下,只留他跟流雲兩個人。
“要不要我帶人追蹤一下大司馬?”淳于祁說:“我想他們應該還沒走太遠!”
“不行,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流雲走到淳于祁身旁,低語道:“大司馬佈下疑陣抽身,可見申揚聯軍尚在外圍,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攻上來。咱們這點人說白了就是摸哨的,現在任務沒了,還是早點撤的好!”
淳于祁仍有些猶豫,流雲知道他心裡想什麼,好不容易有了上前線立功的機會,臨了又是空歡喜一場,這小子說什麼也不甘心啊。
“嘖,行了,別再多想了。”流雲推了淳于祁一把,勸道:“走吧!”
流雲說完,也不等淳于祁表態,轉身就往大隊那邊走去,通知所有人準備動身回國。淳于祁只得無奈的跟了上去。
役夫們對流雲宣佈的訊息很是激動,來時心中對懼戰的不安一時如撥開雲霧見青天似的晴朗愉悅,積極的站好隊伍,等著統領一聲令下,帶他們回到熟悉的家鄉。
“趕緊的,各隊清點人數,沒問題咱們就動身!”流雲站在高地指揮著部下,一名役夫舉著手報告道:“都尉,牛二和老巴哥拉屎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流雲反感白了一眼,“真他媽事兒多,趕緊去催催!”
“哎,好嘞!”那役夫得了令忙轉身往林子左邊深處跑去,那邊的草又高又密,鑽進裡邊基本就見不到人了。
流雲跳下高地,檢察著隊伍行裝,“其他人都收拾好,咱們……”
“啊啊……”
一聲尖叫驚得眾人心揪,不等眾人轉頭尋望,又戛然而止。
“全體戒備!”流雲忙對左右下令,拉得身前的人往旁邊躲,“各自躲到樹後,聽我命令!快點兒啊……”
眼見流雲這般模樣,役夫們就算再搞不清狀況,也多少覺察出事情不對勁,紛紛靠到大樹、土坡後邊屈身隱藏裡來。而幾乎就在這同一時間,左邊那處密林倏地響起破風嗚咽的淒厲,一輪飛箭猛襲而來,釘死在樹幹上和來不及躲避的人體中。
“都趴下!”流雲快步取下馬鞍上別著的雙刀,一把仆倒在後側的斜坡,轉身躲到背後。
役夫們見同伴有所死傷,立刻變得慌亂起來,且驚恐的情緒瞬間感染他人。自作聰明的選擇順從逃跑的本能拼命往來時路狂奔,大部分卻很不走運的成為盲箭的活靶。膽小不敢動的反而在流雲的指揮下,蜷縮在掩體後保得一時性命。
“流雲兄……”淳于祁蹲著身子衝到流雲身邊,“沒想敵人真的繞到營後來了,怎麼辦?”
流雲探著腦袋檢視對面林子的狀況,藉著箭雨的掩護,步軍開始往這邊靠近。個個手持短兵,身無甲冑,披著草葉結成的偽裝。而落在眼前的箭支短小,射速之快,一定是連弩無疑。有這般老練的襲營手段,對方必定是軍中精銳。
“媽的,最怕的事沒想到最後真遇上了。”流雲懊惱的扇了自己一嘴巴,回過身來對淳于祁說:“對方暴雷了行蹤,襲營事敗卻不想著後撤。一定是以擾亂我軍,為他們大軍進攻製造機會為目的!”
“這麼說,咱們算是撞在刀口上了?”淳于祁說到這兒,又莫名的笑了一聲,道:“還好大司馬撤得快,不然還真有可能被他們算計了。”
流雲完全不理解、也沒法接受淳于祁這份灑脫,更不想讓他把眼下的情形當作是一償大志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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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流雲翻身將雙刀背到背上,快速繫緊揹帶,故作冷靜,但語氣卻止不住緊張的微微勯動,道:“你領著大隊往回撤,我帶著弩手在此組建陣地掩護你們。”
“不行!”淳于祁起身拉過流雲勸道:“我掩護,你帶人撤!”
“執行命令!”流雲推開淳于祁,激動道:“敵人就快上來了,我沒時間跟你爭這個。”說完又轉頭對四下高聲喊道:“所有人聽著,藉著樹林庇護,跟淳于校尉一起向原路撤退!弓弩手隨我向對方還擊!都聽到了嗎?”
“諾、諾……”眾人心裡雖然害怕,但此刻也只能把希望押到流雲身上。
“動手!”
流雲一聲咆哮,眾人各行其令,要跑的摒著一口氣閃躍在沿路的掩體後。路上依然有人不幸中箭,或死或傷,但活著的人都不願放棄生存的可能。
流雲轉身見淳于祁還蹲在原地,急得衝他大喊,“你還在這兒幹嘛?”
“我不走!”淳于祁固執道:“你救過我,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拋下你!”
“你他媽傻啊?”流雲罵了一句,又抬頭朝外頭看一眼,對面的敵軍被本陣的箭擊暫時壓制,但也只是暫時而已。
流雲抓起淳于祁就往前路推,“你敢違抗軍令,信不信我軍法處置?!”
“流雲兄……”淳于祁想掙開流雲的手,卻被流雲一腳蹬開。
“我叫你走啊!”
淳于祁連連退後,靠到一棵樹才阻停的腳步,但驚詫的眼神始終注視著流雲。
“你……”淳于祁不解的問道:“你憑什麼剝奪我報恩的機會?”
“因為你哥是因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