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寶第364章 攀出親戚
“老爺子,怎麼回事?說來聽聽?”盧燦往他身側挪挪,裝作好奇的問道。
“嗨!家中……”老頭子把手中的菸袋鍋子,在臺階上磕嗑,想說來著。
又抬頭看看盧燦,見他年輕,看著面相不壞,一口京片子,警惕之心小了不少,可還是把話憋回去了,搖頭嘆息一句,“總之,那是家父傳下來的一幅好畫,不能丟了。”
“那您應該直接去榮寶齋啊?”盧燦旁敲側擊,想要把他引走。
老頭子拿著空菸袋,拔了一口,“怎麼沒去?一大早我就去了!小唐不在。”
呃?估計唐思聰正在他姐夫家,逼老餘頭拿出傳家寶了結餘大華的事情呢。
“呵呵,您老訊息還真靈通,怎麼找到這裡來了?您確定在這裡?”盧燦又問道。
“怎麼不確定?別看老頭子我老得走不動道,可當年琉璃廠也是有一號的!我在琉璃廠開設寶古齋的時候,小唐(唐思聰)才出生,我還喝過他的滿月酒。”
“老唐當年在榮寶齋,都要給我三分薄面。”
我去,這位也是大拿啊!唐思聰今年怎麼也快五十了吧。他出生?那不是說老先生在三十年代的時候,就是琉璃廠古董鋪子的老闆?
注意,是老闆!這種人在琉璃廠要比經理人有面兒。唐思聰的父親唐雨生,當年就是榮寶齋的經理人,自然要給其他店鋪老闆面子。
難怪他能找到這裡?
五六十年前,他在琉璃廠就頗有影響力,現如今更老了,去那些店鋪中,打探一下訊息,還真的不是難事。就是陳老、付老見到他,都要給面子。
“老先生,進屋裡坐吧,有什麼事,慢慢聊。”盧燦的語意,含糊其辭。
這件事,他同樣不知道該怎麼辦?
按理說,這件事又與他關系不大。
他不過是高價從榮寶齋購買了一幅畫,頭疼的應該是榮寶齋。
可是,看著這八十多歲的老者,大冷天的坐在臺階上四處尋找傳家寶,這心理,該是什麼滋味?
許是地上真涼,老頭子撐著胳膊,想要爬起來,手軟無力,差點栽倒,盧燦連忙伸手,將老先生抱住。
瘦弱的身軀,很輕,身上的青袍棉襖,很薄,手中除了一杆煙袋鍋,還有一隻小布包,被他緊緊攥著。
摻扶著老先生進入門廳,那門衛想要伸手阻攔,被盧燦一眼瞪退。
“小夥子?你在這家店工作?”老先生此時還沒懷疑到盧燦的身份,感激的拍拍盧燦摻扶他手臂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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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盧燦想來想去,還是不打算隱瞞身份,因為這位老者,值得尊敬!
盧燦曾經多次參觀津門博物館,對張淑成老爺子的事蹟頗為瞭解。
張老原籍通縣潞河,自小受父親張翼薰陶,喜歡收藏。
張翼曾擔任光緒朝的工部侍郎,頗有名望,家資豐厚,但在抗戰期間,張家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其房產、店鋪等大多被侵佔與掠走。此時的張老,開始閉門謝客,堅決不為東瀛人做事,只能靠變賣家產艱難度日。當時,一個東瀛古玩商看上了張家收藏的字畫,希望他可以將這些字畫轉賣給自己,但都被拒絕。
這個東瀛古玩商勾結駐津門的官員,侵佔了張家僅剩的一處房產(現在的市體委辦公樓),聲稱只要他肯賣掉收藏的字畫,哪怕只賣一幅,房產便歸還給他。在這樣的威逼利誘之下,張老先生都沒有妥協。
進入八十年代後,更是將家中藏品,悉數捐獻給津門博物館。與另一位收藏大家周叔弢,並稱“津門博物館兩大捐贈人”。
這樣的人,永遠都值得尊敬。
盧燦扶著老先生,在大廳旁的休息處坐下,撓撓頭,“老先生,也許……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位……香江佬。”
“你?!”老先生一驚,推推老花鏡,仔細打量盧燦,“你不是京城人?”
承認自己的身份後,盧燦如釋重負,說話也鬆快多了,“老先生,我昨天在榮寶齋,買了一幅范寬大師的畫作……”
“那就是了……就是了!”老先生點點手指,言語中多了幾分驚喜,繼而落寞,呆坐在沙發上,手中菸袋不停的在大理石地面敲擊。
一個想要拿回家傳之寶,一個不太想還回去,氣氛中多了一份艱澀的沉默。
許久,老先生微微發顫的將手中的布包亮出,解除上面的佈扣,露出裡面的東西,緩緩推到盧燦面前。
“小哥兒,老頭子我這些年日子過得不好,這是我的棺材本,都在這。我也不問,你買那幅畫花了多少,多了我也出不起,你看……”
盧燦了一眼,這個布囊中,有兩沓皮筋捆紮好的錢幣,還有一些零散的毛票和銀幣,另有一枚玉扳指,一方老和田白玉手鐲,一串銀質項鍊,另外,還有一張房契。
這還真是棺材本!錢幣估計有兩千多點,玉扳指、手鐲、銀項鏈,這些此時不值錢的,唯一值錢的是那張房契……
嘶!盧燦囋麼嘴,這事鬧得!
對張老,他挺同情的,可真要讓他把畫交出去,自己心頭如同割肉般。
他將包裹摁住,語氣儘量溫和,“老爺子,這件事,您得讓我考慮考慮……另外,我覺得您應該先去找榮寶齋的唐經理,我和他有正是交易合同的。”
盧燦確實沒想好該如何處理,只能把唐思聰往前推,誰讓他收這件東西的時候,不明不白的?
“這樣啊?”老爺子的語氣非常落寞,聽得讓人心酸。他又何嘗不明白,這是年輕人的推托之詞。
他可以在文化站那邊倚老賣老的耍脾氣,他可以在榮寶齋賴著不走,因為他與唐家的關係不淺。真要讓他賴上盧燦,老爺子還做不出來,畢竟是外商,還要給國家留點面子不是?
沉吟許久,他抬頭希冀的看著盧燦,“小哥兒,我能看看那幅畫嗎?”
這要求能拒絕嗎?
如果從買賣角度來說,這時,肯定不能讓對方看舊物。睹物思情,萬一發生點什麼狀況,跟誰說理去?
可是,一位八十多歲的老爺子,可憐巴巴的眼神,那殺傷力,無與倫比。
實在受不了,盧燦搓搓臉,站起身,“行!老爺子您跟我走。”
“欸!欸!多謝小哥兒!”老先生面露喜色,將棺材本系上,重新捏在手中。
盧燦領著他,出京城飯店,指指後海那邊,“那幅畫在我的一位師門長輩手中,他正在給那幅畫重新裝裱。您……就一人?”
“還有……我兒子,在榮寶齋等小唐回來了。”
呵呵,然來兵分兩路來著。
“那我們……等等他?”盧燦擔心老者稍後,別看到家傳之寶,暈倒過去,該怎麼辦?
“不等了!我們過去看看。”老爺子心急。
想想也沒什麼,有張博駒老爺子給自己見證,真要出什麼問題,也賴不到自己身上。
盧燦帶著老爺子,丁一忠和阿全跟在後面。
“你……的師門長輩,是張博駒?”一進後海衚衕,張淑成驚訝的問道。
“您老認識我師伯?”
“他……是你師伯?!我就說嘛,張老弟那一身鑑定功夫,不可能是自學成才的,果然是有師承的。”張淑成的口氣忽然變輕快。
聽他口氣,和張博駒老爺子關係挺熟呢?
“您老和我師伯……”盧燦指指張家大院的門,問道。
“張鎮芳老爺子,和我父親當年都在袁世凱手下辦差,鎮芳老爺子後來在津門養老,就住在我家隔壁,你說,我和你師伯熟不熟?”老頭子斜著眼睛看了盧燦一眼,語氣中不自主帶出長輩的味道。
還真忘了這事。
張翼可不僅擔任光緒朝的工部侍郎,最早是原為醇親王載灃的侍從。後歷任江南候補道、直隸礦務督辦。袁世凱北洋政權時,又擔任熱河礦務督辦、路礦大臣,也算是民/國初年的風雲人物之一。
他和張鎮芳相熟,這不很正常嗎?
張博駒老爺子今年八十二,張淑成今年八十三,兩人相熟,甚至是好友,完全不意外。
靠!這扯來扯去,竟然扯出一位長輩來著!
這事,究竟是好是壞?還真說不好。
這不,得知盧燦是張博駒的師侄,老頭子來精神了。
自己上臺階,把張家院子的門環,叩得叮噹響。邊叩門邊喊,“張春遊,你老哥我來看你來了!還不趕緊開門?”
看得盧燦目瞪口呆。
在京城,敢對張博駒張老直呼其名的,很少很少!
春遊,也算是張博駒的別稱,他曾經組織“春遊社”,成員均為當時中國化界中的一批元老精英,是各文化領域享有盛譽的代表人物如葉恭綽、盧慎之、張潤普、於省吾、周汝昌等人。因此,只有關係密切的人,才叫他張春遊。
開門的是張澤宗,“張爺爺,您怎麼來了?”
這句問候,證明張淑成老爺子剛才所言非虛。
不過,盧燦旋即奇怪了!
昨天下午,把這幅畫送給張博駒張老鑑賞時,他肯定看到了張翼的收藏印章,也能想到這幅畫應該出自張淑成家的!
可是,老先生昨天為什麼提都沒提兩家熟識這件事?
難道是……張博駒老爺子,對張翼一家其實有心結?
盧燦緊隨著張淑成老爺子進門,張澤宗驚訝的問道:“咦?阿燦,你怎麼也來了?我家老爺子,正趴在那塊石頭上挪不開眼呢!”
“石頭?什麼石頭?春遊人呢?”張淑成胳膊搭在張澤宗的手臂上,老家夥一大早從通縣趕過來,先去榮寶齋,又去京城飯店,真的累了。
“欸!張老,我這就帶您過去!”張澤宗攙扶著張淑成,往客廳走去。
又對張博駒的書房喊了嗓子,“爺爺,津門的張爺爺來了!”
“哦!老張頭啊!你還真能找啊!我就猜到你會來!”張博駒的聲音,從書房那邊傳過來。不過,聽他的意思,對張淑成追討這幅範寬的畫,似乎早有預計?
可是,老爺子為什麼昨天沒告訴自己?
“阿宗,你帶老張頭去客廳坐坐,我稍後就過去。阿燦,你來一下!”老爺子看到盧燦和張淑成一起出現在院子中,對盧燦也喊了句。
盧燦正滿懷疑問呢,連忙朝書房那邊的走廊奔去。
書桌上,擺放著那件田黃石,旁邊還有一枚放大鏡,剛才老爺子正在看上面的微雕呢。
見盧燦進來,張老摘下眼鏡,揉揉眼眶,“范寬的那幅畫,你準備怎麼處理?”
盧燦齜齜牙,咬咬嘴唇,他還以為張博駒老爺子這是為對方求情呢?沉默半晌,說道:“那老爺子怪可憐的,要不……還給他?”
這句話說完,盧燦心都在滴血。
張博駒重新帶上眼鏡,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伸手摸摸盧燦的捲髮,“好孩子!”
“不過,這幅畫不能放,不僅不能放,那老張頭家,可還有不少好東西呢!你得多準備點錢,我能讓他把所有藏品主動掏出來!”
“稍後,這件事你別說話,我來對付老張頭。”
老爺子的一席話,雖然盧燦一頭霧水,可是心頭狂喜,好事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