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魚飛昇200、我不如她
宋潛機在雪原打冰雕。無窮無盡打不完的冰雕, 幾乎讓他忘記時間。
子夜文殊坐在窗,就像一座冰雕。
窗戶大開著,月光被放進來, 流水般漫過案頭。
子夜文殊的寢殿地勢極高,放眼向窗外望去, 正滿山飛揚的白幡。
書聖仙逝, 青崖縞素。
墨池畔沒了釣魚的老者, 所有豔麗顏色都被遮蓋或抹去。冷月一照, 山間只顯出素淨的青、白、黑三色, 肅穆至極。
青崖多垂柳、松柏、翠竹,一年四季, 總有深淺錯落的青碧色。
青崖也多大儒、讀書人, 從早到晚, 總能聽到書聲琅琅。
小弟子們喜歡聚在一起,寫字、辯、畫符、下棋、打牌, 喂山間白鹿, 總有說不完的話。
只有子夜文殊住在青崖最高的山上, 這地方什麼也沒有, 沒青蔥綠意,更沒有呦呦鹿鳴和熱鬧人聲。
青崖人無比擁戴、信服、崇敬他,也敬畏他。
一他,就想起無比森嚴的法度規矩,下意識拘謹起來。
而他子夜時分練刀, 早起寫日記。沒有事務需要他處理的時候,便不愛人。
時他獨坐窗,桌案上沒有日記本,只有一隻小玉盒。
子夜文殊一隻開啟盒子, 又合上,反反覆覆。
自從拿到它,這重復性動作幾乎了子夜文殊的習慣。
“啪嗒、啪嗒。”盒蓋起落,聲音清脆。
今夜這種活動被迫中斷。
“院監師兄,我等有事求。”梓墨在外通傳稟告。
得到允許後,一眾青崖弟子魚貫而入,瞬間擠滿了子夜文殊空曠的住處。
眾弟子神情激動,胸口劇烈起伏,好像剛舉行完一場集。
“何事?”子夜文殊有些詫異,但不慌不忙。
青崖的陣法沒有波動,沒有外敵來襲,院長也沒有傳信給他,說青崖依然安全。
在這混亂的世道,幾乎整修真界都被拖進戰爭漩渦,而青崖書院異常沉默,快要被人遺忘了。
領頭的梓墨、箐齋對視一眼,準備用眼神決定誰先開口。
人群後方有人搶先道:“敢問院監師兄,可是準備獨自去千渠?”
子夜文殊微微皺眉:“誰說的?”
他一皺眉,溫度驟降。剛結束集、喊完口號,熱血上頭的弟子們瞬間冷靜下來。
“院監師兄刀法厲害,不擅長做戲。”梓墨苦笑道。
子夜文殊離開血河谷後,沒有提起千渠,一句話、一字也沒有。
正因才反常。
“我不是說師兄演戲的意思。我們跟了師兄這麼久,多少能感覺到……啊,我也不是在揣摩師兄心思,我只是說、我的意思是……”
梓墨越描越黑,被箐齋狠狠踩了一腳。
“裡東西給我。”子夜文殊向人群伸出。
第一喊話的弟子神情一僵,紙頁來不及藏,只能乖乖遞上去。
“抗仙盟、援千渠。聯名請願?”子夜文殊目光一掃,“你們要罷課?”
“這是先們同意的!”小弟子對上院監目光,聲音又弱下去:“……其實院長也同意了,咳,默許。”
箐齋急忙替他解圍:“宋王仁義,初在血河谷冰洞,我們對他多有誤解,他也不與我們計較,救我們出危難,指我們修習,讓我等更是羞愧。今千渠危難,我等何能視而不?真要兩耳不聞窗外事,怎麼還讀得進去書?”
子夜文殊沒有反駁,眾弟子這才敢開口:
“連那些散修都不畏死,敢送宋王一程,我們豈是孬種?”
“我青崖弟子,不是沒有擔的讀書人。師兄若替我們擔,以後我們……恐心魔啊。”
“我們想和師兄一起去千渠!”
子夜文殊靜靜聽著,忽回頭了桌上的玉盒。
梓墨、箐齋十分不解。
子夜文殊頭:“好。我同意了。”
眾弟子大喜,又不敢在子夜文殊面大聲歡呼。
梓墨激動道:“我們要做什麼!全聽院監師兄安排!”
子夜文殊吐出一字:“等。”
“等、等?”
子夜文殊道:“回去吧,天繼續讀書。”
有弟子在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快的像是錯覺。
弟子們走遠之後,才開始竊竊私語。
“話已挑了,怎麼還要等?”
“等就等,別擅自行動。小心壞了院監師兄的安排。”
箐齋:“你說那匣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你不好奇嗎?”
梓墨:“然好奇啊,但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哦。”
……
與青崖表面靜默,實則熱烈的氣氛截然相反,華微宗是真正的靜默。
虛雲正在乾坤殿打坐。
他的化身死在宋潛機劍下,本體隨之受創,又在最虛弱時遇刺。果沒有收集多年的靈丹妙藥,果不在華微宗,他已死了。
那刺客被眾人追到斷山崖,從崖上一躍而下,死不知。
他練了無相傳授的功法,體內靈氣已化為血色,不敢請有名的醫修診治。
但他的傷勢飛速惡化,加上戰事未休,時局緊張,不得不向何青青妥協。
他不放心何青青,那女修像一尾美人蛇。他讓袁青石與何青青同行,接近對方,名為陪同,實為監督。
何青青一到華微宗,還未到虛雲,反而被眾人簇擁著,遊覽華微風景。
湖邊荷花,逝水橋錦鯉。華微宗做足了招待貴客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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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我宗門重地‘摘星臺’。”袁青石道。
然而天公不作美。今日起了大霧。
登高遠望,不山中風景,只雲海茫茫,天地間素白一片。
那張石桌還擺在亭中,聞名天下的英雄帖也在。
華微宗眾人心情複雜,它既是榮耀,也是恥辱。
寫這四句詩的時候,宋潛機還是一小小的外門弟子,而今是一方王者,宗門大敵。
何青青坐在石桌,忽而抽出匕首。
寒光一閃,素翻飛。華微宗眾人驚叫出聲。
“我刻幾字而已,你們緊張什麼?”何青青悠悠笑道。
袁青石又湊上,只石桌上出現四句詩:
“踏破艱險血溫熱,雲壓仙山路難擇。”
“他日掌得太阿柄,敢教天地換顏色。”
“好字、好詩!”
仙音門弟子讚美道:“掌門寫得真好!”
袁青石了詩,又漫漫雲霧,笑道:“正午時分這霧就散了,華微風光盡收眼底,奼紫嫣紅,是好。何掌門若不願等,我還可以施展華微劍,以劍氣驅散這片遮眼的浮雲!”
何青青站起身:“不必等了,替虛雲掌門療傷要緊。”
“何掌門高義!”
這次連華微宗眾人也開始讚美她。
沒有人不愛聽好話,只是何青青近些日子聽過太多,已聽得有些倦。
不過聽人絞盡腦汁地說好話,總比被人吐口水要好,好千倍萬倍。
一片讚美聲中,忽有仙音弟子小聲驚訝道:
“咦,這桌上怎麼還有一首詩?”
“祝心,別掃掌門的興致!”
她立刻被人喝止。
但何青青已轉回頭,了桌上的字。
除了英雄帖、還有英雄帖旁她的詩,石桌角落竟然有第三首詩。
筆觸硬朗,而字跡秀麗。
“我認得,這是陳師妹、咳,陳紅燭的字。”袁青石恍然,“我想起來了,她叛宗下山夜,來過摘星臺。想來就是那時候寫的。”
眾人又紛紛圍上。
何青青的指尖劃過石桌,一字字輕聲念道:
“月別枝花別風,君向千渠我向東。”
她笑起來,原來是首離別詩。
月離開枝頭,落花飄零風中,那人回到千渠,而我獨自往天東洲去。
何青青心想,拿不起放不下,只敢在沒人的地方寫離別詩,倒也不過。
她向下,目光忽然一凝:“風花雪月應笑我,心在玄天第九重——”
這兩句一出,先的月和花朵都化作行路上的風景,一股豪情躍出石桌,直衝九重天上。
何青青怔了片刻:“僅憑這一句,我是寫得不她。”
她竟重新拔出匕首,要抹去自己寫下的詩句。
袁青石不願她皺眉,急忙道:“不就不唄,也不至於毀掉。不,我沒覺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