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魚飛昇67、務農大比
劉瘸子年輕不瘸, 自然不叫瘸子。
他曾是十裡八鄉有名的木匠,手藝精湛,巧頻出。
在鐵器管制的千渠郡, 好木匠擅榫卯,蓋房子造傢俱不用一根鐵釘, 總會受鄉民尊敬。
眼看土地一年比一年乾硬, 耕牛一年比一年, 墾地越來越費力, 劉木匠在農具上動了。
他苦研究年, 自創新犁,去神廟意氣風發的獻寶, 打斷腿扔出來, 連仙官的面也見不著。
那年他妻子懷有身孕, 子小虎呱呱墜地,家裡從此多一張口吃飯。
他的境況一落千丈。
劉木匠每逢“供奉會”必獻寶, 無一例外地捱打。
同鄉和朋友起先苦勸他放棄, 後來不再勸, 只是嘆息, 今冷眼旁觀。
“哈,瘋子,真以為獻個耕犁就能飛黃騰達了。”
鄉吏都樣說。
“不是為飛黃騰達。”劉木匠起先會解釋。
“不飛黃騰達什麼,難道鬼迷了竅?”
讓仙官批准新犁下田地,每個人都能用上省力的新犁。
證明自己不是瘋子。
劉木匠在裡說。
春去秋來, 年復一年,神廟的香火永不間斷,他已經捱過十八次打,渾身傷痕累累。
今年還不行, 那就算了吧。只當他從未造過新犁,只是做了一場噩夢。
但新仙官或許不一樣,他能讓人“站起來”,讓人不要供奉他。
從來沒有一個仙官會麼說。果他願意看一眼自己的犁……
劉木匠鼓起勇氣,深吸一口氣:“要見仙官,有寶獻上!”
“你鬧吧,鬧大動靜。”神廟守衛冷笑,不像從前一樣動手阻攔,高聲道,“有本事你直接衝上去!”
“裡面八成有鬼,劉瘸子你可不能去。”旁邊的同鄉扯他衣服。
劉木匠一瘸一拐衝出人群,正要踏上玉階。
腳步未落,忽聞神廟門口驚呼陣陣。
神廟一貫肅穆威嚴,何曾喧囂。
廣場眾人抬眼望去,眼睜睜看著一道人影衝下高高臺階,就像一朵白雲從天空飄落。
雲後跟著一眾官吏與豪紳。
些平一跺腳能讓千渠郡抖抖的大人,此滿頭大汗,提起衣襬狂追,口中高呼:“宋仙官且慢!”
司軍挺著大肚子跑得太急,一腳踩空,直接滾下來,守衛連忙攙扶他。
兵荒馬亂間,新仙官衣帶臨風,飄至眼前。
劉木匠呆呆愣愣,原來還有麼年輕,麼像仙人的仙官。
“大膽。”神廟守衛厲喝,“敢直視仙官!”
劉木匠回神,趕忙拜倒,一雙手扶起。
“先生。”他聽見一道溫和的聲音。
先什麼?仙官叫誰?
劉木匠深深惶恐,不敢抬頭,餘光看見仙官纖塵不染的衣袖,隱隱留下自己髒汙的手印痕跡。
完了,耕犁還沒獻,死先死定了。
宋潛機問道:“先生是來獻改良農具的?”
豪紳你拉扯,終於停在宋潛機身後。
趙仁駕雲來,從天落下:“宋師弟,你做什麼!”
宋潛機沒他,只問嚇傻劉木匠:“農具在何處?可帶來了?”
眾人目瞪口呆。
趙仁大感沒面子,強忍著火氣,看宋潛機葫蘆裡底賣什麼藥。
“帶、帶,帶來了!”劉木匠猛然抬眼,鼻子一酸,竟雙眼朦朧,“仙官請隨來!”
凡人驚愕地讓開一條路。整個廣場的人跟隨宋潛機前行。
廣場外青松下,宋潛機親眼見一架不同傳統耕犁的新式犁,便知來對了。
笨重生硬的直轅消失,取代之是弧度優美的曲轅,轅頭的犁盤竟然可以轉動。整個犁架顯得更輕巧、靈活。
才是真寶啊,他。
“小人自創的曲轅犁,更好轉向,更省力氣。”劉木匠拿起菱形犁鏵,激動道,“下面個東西,只要換成鐵打的,翻土更深更快,比現在容易一倍!”
宋潛機伸出手,細細撫過粗糙的木料,同撫摸一塊無瑕美玉。
他神色認真專注,在腦海中將耕犁每個分拆開、還原,最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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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試試嗎?”
“啊?”劉木匠一驚,“當、當然可以!”
直此,他仍覺得自己醉倒在夢中。
怎麼可能有樣的仙官?他真是仙官嗎?
眾豪紳見勢不對,又不敢問宋潛機,急得向前仙官頻頻使眼色。
趙仁,宋潛機深沉,是從宗門手中坑下一郡的狠角色,一舉一動必有深意。
只見宋潛機拿著套索看了看,先給自己套上,自顧自向前走。
官吏臉色慘白,爭相去搶。
宋潛機情不錯,很大方地分享份快樂,依次讓每個人套上走幾步。
青松下土壤寸寸翻起,一層細密的綠松針埋地裡,又翻出來。
陽光明淨,泥土特有的芳香混著青草味隨風飄散。
在千渠郡,眾吏第一次“俯首甘為孺子牛”、“汗滴禾下土”,堪稱奇景。
鄉民已然傻了,眼巴巴望著曲轅犁。
劉瘸子底造出了什麼寶貝?難道上面有仙法?
不,劉瘸子哪會仙法。是新仙官在施法,才讓麼多大老爺都搶著當耕牛。
曲轅犁當真神奇,此輕鬆省勁的東西,果自家田地能用,該有多好。
當然是痴妄,所有農具只能租借,最好的東西只有大地主的田莊配用。
宋潛機終於滿意地點頭,真誠讚道:“曲轅犁果然精妙,先生高才。”
若讓他自己造,閉門造車,他是造不出。
此人定是種地行家,農耕高手。
“仙官大人,小的擔不起您稱‘先生’!”劉木匠手忙腳亂。
宋潛機道:“達者為師。”
趙仁內怒吼,達者為師個頭啊!
你放著棋鬼、書聖兩位聖人不拜,你叫一個凡人先生?
宋潛機果然收買人,扶持一批新的腹。
可惜他不知道,千渠郡前幾任仙官也試過給些刁民一點甜頭,換取更多的氣運增益,結果呢?
哪個不是鎩羽歸,罵罵咧咧地離任。
能走的路都已經走絕了,凡人打底裡不再相信神廟和仙官,你還能怎麼辦?趙仁冷笑。
只見宋潛機又問了那瘸腿凡人幾個問題,什麼“水土、灌溉、肥料”,淨是些他聽不懂的話,再問那凡人姓甚名何,家住何處。
然後便連連點頭,竟要點那人做司農。
前司農剛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驚魂未定,此哪敢說不。
劉木匠一步登天,同鄉扶著才又站起,由驚喜驚膽戰:
“小人大字不識幾個,實在不敢擔當重任。”
宋潛機了:“請先生暫代任吧。曲轅犁要全郡推廣,每戶至有一個,些事何離得開先生?一年後舉辦務農大比,每年的魁首,便做千渠郡一年的司農!”
次不止趙仁,所有人一齊茫然。
務農大比?那是啥?
……
神廟內,孟河澤用劍柄挑開明黃的帳幔,紗帳後一座座金身塑像逐一顯露真容。
塑像按真人比例鑄造,雖不生動,寶相莊嚴。
十餘座金身環殿放,令整座大殿金光燦然。
外門弟子親眼見過掌門、峰主的很,好奇地打量。但修為低微者直視塑像面容,頓覺神震盪,雙眸隱隱刺痛。
孟河澤一道劍風掃去。塑像前供奉的煙火一閃,頃刻熄滅。
他帶眾人站在神廟門口,俯瞰廣場。
“咱不跟著宋師兄嗎?”周小芸問。
孟河澤道:“師兄難得遇合意農具,必會試用。等他盡興,咱再去。”
“幾個大地主,就能獻出那麼多好東西,比做外門弟子富裕多了。”有人小聲道。
孟河澤笑道:“次千渠豪紳元氣大傷,以後再慢慢料。”
紀辰見他笑容,不解道:“難道宋師兄故意敲打他,讓他獻寶?本來無冤無仇,為何此?”
紀辰話多自來熟,一路上,與孟河澤已經十分相熟。
孟河澤冷笑道:“些人表面恭敬,其實一直看趙仁眼色行事。若不能徹底收服,咱在的一舉一動,他都要報給姓趙的知曉。”
紀星模仿趙仁語氣說,“殺雞取卵要不得。留著還能敲出不東西。”
……
“宋師弟,‘務農大比’不急。”趙仁說出那四個字,覺得無比怪異,“咱走完最後一道程式,才算正式卸任。”
“還有什麼事?”宋潛機微微皺眉。
他正打算請劉木匠陪同,即日啟程,走遍千渠土地,為自己制定開荒、耕種計劃。
趙仁眼神示意司禮。
司禮擦擦冷汗:“請新仙官親筆題字。”
他身後侍從奉上筆墨紙硯。
趙仁伸手一指,笑道:“你看神廟廣場牌坊上的匾額,那可是一郡的門面。上面那塊‘華天寶’是寫的,上任仙官寫下‘人傑地靈’四字,都是圖個吉利,說個願景。”
趙仁暗,將是宋潛機寫下英雄帖後第一次題字,自己只要搶先拓印下來,修真界的符師還不搶破頭?
那些修士買回家,掛在書房、客廳,待客請人欣賞,多有面子。
“好吧。”宋潛機沒有推辭,提筆懸腕。
現在匾額上的字實在太醜,糟蹋萬眾集會之地。
趙仁屏住呼吸,只見宋潛機大筆一揮,墨汁飛濺,四字一氣呵成。
鐵畫銀鉤,大地般厚重的氣勢撲面來,川洪奔騰。
他一字字念道:“畝、產、千、斤。”
畝產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