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76、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六川關。
南陵以北的東陽州最重要的軍塞, 也是南陵城最後一道防線。在它之後, 一馬平川,再無險要地勢據守退敵,一旦六川關被攻破……
南陵危矣!
莫說毫無心理準備的皇帝, 早朝上一半的臣子乍然聽說,都腿軟了。
丞相陳敏禎咽了咽口水, 厲聲道:“把話說清楚, 六川關告的什麼急?是什麼人生亂?現在局勢到底如何?”
來求援的中郎將頂著如芒在背的目光,抖著手從懷裡拿出一樣東西, 雙手奉上道:“敵軍將此信射在六川關城門,皇上一看便知了。”
不等皇帝開口, 陳敏禎一把搶過他手中的信件。
拆開一層包裹,裡頭卻是一卷明黃布帛,不知是用鮮血還是硃砂寫的紅字,刺入陳敏禎眼中,一目十行地看罷,他只覺肝膽生寒, 渾身戰慄。
“一派, 一派胡言!”
他強自鎮定,兇狠地將布帛撕成兩半摔在地上,揪住中郎將的鎧甲質問道:“他們有多少人,你們退敵了沒有?!”
“這……大人恕罪。敵軍足有十萬人,六川關駐兵不過三萬,現在莫將軍率兵死守, 可實在、實在是寡不敵眾,守不住了!還請陛下儘快派兵,否則,六川關撐不過兩日啊!”
聽到這裡,上頭的皇帝終於找回自己的舌頭。
扶了扶歪掉的冠冕,坐直了身體,他大聲道:“丞相,到底出了什麼事?五更,你去把信拿過來,朕倒要看看什麼人竟敢如此膽大妄為!”
太監總管應了一聲,連忙走下來撿起地上的黃布。
陳敏禎還想阻止,五更不輕不重道:“大人,文武百官都看著呢,陛下說,他要親自過目。”
陳敏禎惡狠狠地看了死太監一眼,甩袖冷哼一聲,沒再阻攔。
五更帶著兩片布帛走回來,皇帝擺擺手說:“五更,你念來給朕聽。”
他現在手抖得厲害,不願意當著百官的面露怯,這才有此吩咐。
太監五更陪伴他多年,自然瞭解這一點,畢恭畢敬地應是,將撕開的布帛拼在一起,深吸了一口氣,張口念道:
“不孝子孫梁興邦,敬告天地宗廟……”
念了這第一句,五更就咬了自己的舌頭,額頭滾下冷汗。
“你說誰?梁興邦?!怎麼可能,他不是早就死——”
“咳!!”
陳敏禎重重地咳嗽一聲,皇帝才把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陰沉著臉說:“該死的亂臣賊子,五更,你接著念!我倒要看看他還要玩出什麼花樣來!”
自從天降奇石開始,皇帝心裡隱約就有一種預感了。
現在預感成真,他反而比剛才鎮定,只是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五更跪下,磕巴了兩聲,才拔高聲音戰戰兢兢地繼續。
“蒙先皇厚愛,遺詔命兒臣繼承儲君之位。”
“蓋因父皇駕崩突然,兒臣年幼無知,自感不及皇兄年長。恐威懾群臣,統肅朝局,力有不逮,故隱而未言,受封郡王,退讓西涼。”
“怎料路遇截殺,幸得貴人相助方才保住性命。為皇室安穩,百姓安康之故,兒臣十一年如一日,不曾有過一日張揚,恪守君臣之道,全天下蒼生之義。”
“父皇示警,降下天石,兒臣猶自畏縮不前。卻不想,終究漏了行跡,引來殺身之禍。”
“皇兄登基十六載,時至今日,北地十年乾旱,苦寒難繼,餓殍遍野。南地水患,堤壩不修,百姓惶惶不可終日。”
“父皇警言,君不孝,天不容,盡皆應驗。是故,兒臣冒天下之大不韙,祭請父皇遺書,以正大統,告慰社稷,還黎民安居樂業,海晏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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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大殿之上,依舊噤若寒蟬。
百官們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跪了一地,只有陳敏禎仍然站著,撐著虎眸,惶恐而又兇狠。
“他算什麼正統,興兵謀反亂臣賊子而已!”
他咬牙切齒,兵部尚書壯著膽子出聲道:“丞相大人,兵部昨日還收到戰報,北邊還在打戰,會不會只是誤會——”
“誤會你老子!你到現在還沒看出來嗎?狗屁的打仗!不過是北邊亂黨合起夥來糊弄朝廷!恐怕北地九州都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中!”
陳敏禎終於忍耐不住地爆了粗口,恨聲道:“該死的叛黨!”
說著,他朝皇帝拱手道:“陛下,還請您下旨調兵支援六川關!無論如何,六川關不能破!北地駐兵加起來不過五十萬兵力,北邊蠻人虎視眈眈,他們絕不敢將兵力全部抽調南下。頂破天,也只十萬兵馬。我南陵駐軍五萬,南部七州駐兵也有二十三萬,再加上六川關的兵力,打退他不是沒有勝算!”
“陛下,快下旨吧!等擒了賊首,殺了亂臣,看還有誰敢興風作浪!”
“對,對。”
皇帝終於回過神來,倉皇道:“五更,快,快拿兵符來!”
中郎將叩首謝過皇帝隆恩,頭點在地,掩住了眼中一閃而過的譏諷。
同一時間,六川關。
“王爺,您和秦叔在我這書房可有一整日了,怎麼,都捨不得走了?要不,我著人搬兩張床榻過來?”
六川關的守關將領莫安北大馬金刀地坐下,洪鐘一樣的笑聲裝滿書房。
埋首書案的兩人抬起頭,秦老當先道:“你小子,知道要搬床,不知道給我老人家弄點吃的來?”
“哎喲,你瞧我!”
莫安北一拍腦袋,忙起身,開門朝外頭吼了一嗓子,讓人準備吃食趕緊送過來。
回身,他撓撓頭道:“怠慢了。哎……自從夫郎先一步走了,這將軍府裡再沒有知冷知熱的人。這不,外頭都叫我做什麼儒將,以為我肯定繼承乃父之風,巴巴地把這些書稿送來。可他不在了,這些書除了放在架子上生灰塵,也沒別的用處。”
聽他這麼說,梁興邦寬慰道:“兄長,萬請節哀。”
秦老虎著的臉也抹開了,嘆息道:“萬物有時序,草有枯榮,人有生死,你要想開些,莫苦了自己。”
“阿父也是這麼說的,他也走了。該走的總是留不住,我們這些活著的人,除了往前看,還能如何?”
莫安北苦笑一聲,隨後轉開話題道:“二位還真是心智堅定,自那報信的人出去,我這心裡就沒有一刻的安寧。你們倒好,竟廢寢忘食地看起書來,這書當真那麼好看?”
秦老摸著鬍鬚,笑而不語,似在回味。
梁興邦則莞爾道:“清之兄,你知道我一貫懶讀書,不過,這書確實有其獨到之處。你若有時間,也可看看。”
莫安北咂咂嘴——雖然父親是受人敬仰的大文儒,可他才是那個不愛讀書的。
聞言,忙擺手道:“待事成之後,我再尋個時間拜讀吧。”
秦老一聽就知道他有意推脫,笑呵呵地說:“這事,是不急在一時。不過,北地士子言集著成的四方冊也就罷了,這本中華詩集,你有空謄抄一冊,放在你父親靈前,盡些孝心。沒得回頭我下去尋他炫耀,得把他氣出個好歹。”
“對了,我記得你夫郎也是最愛讀書的。莫老頭一輩子就收了他這麼一個得意弟子,你可不能少了他的份。”
“……”
莫安北只得起身,拱手道:“侄兒謹記阿叔教誨,晚間定沐浴焚香,在靈前抄寫誦讀。”
秦老這才滿意。
梁興邦見他們官司打完了,放下書冊,說道:“清之兄方才形容匆匆,可是有什麼事情要說?”
“瞧我!”
莫安北又是一拍腦門,連忙說起正事來:“回稟王爺,您前兩日讓我著人到南揚買辦糧食,回信說,那邊的糧食泰半已經被人收走,只留下百姓的口糧和糧種,這事怕是不好辦啊!”
“什麼?”
聞言,秦老收住笑容,皺了眉頭。
他和梁興邦對視一眼,追問道:“南地雖有幾處遭遇水澇,但這兩年收成不壞,怎可能沒有餘糧買賣?到底怎麼回事,你且仔細說來。”
莫安北也摸不著頭腦,“南揚一直是大梁糧倉,委實不該如此。我的人還特意去南邊其他六州也去打探了,南嶺的探子前後腳送回的訊息,說那裡的糧食也被人收買過。”
梁興邦沉吟道:“肯定不是陳黨,那又是誰?”
他怎麼也沒料到,到這關口會殺出第三方人馬。
“我這也是糊塗了。而且密信上說的很明白,是在朝廷徵稅前,就有人來收了。王爺,北地的糧食不剩多少,我們再不排程些送去,恐怕會出亂子啊。”
之前是想著,先把北地各州的糧倉開啟應急,等到他們南下,再從南邊買辦糧食送過去補上春夏的缺口——至於朝廷,從始至終就沒人指望過。
現在這個情況真是讓人措手不及。
哪怕沒有真的打仗,總不能讓士兵餓肚子吧?
梁興邦道:“可有查到這些糧食的去向?”
那麼一大批糧食,要運送不可能不留痕跡。
莫安北忙道:“已經去查了,但還沒有確切的結果。不過,似乎壽康郡王似乎有些異動,不知道這件事和他有沒有關係。”
“七弟?”
梁興邦有些詫異。
七皇子是先帝子嗣中最小的一個,當年出京時還不足三歲,現在也才堪堪成年。
梁興邦早就聽說他被陳黨養的玩物喪志,從沒想過他是在韜光養晦。
“正是他。”
莫安北道:“查到他實屬巧合。你們信裡說那個四方來賀如何如何,我總覺得裡頭有些古怪。聽說長漳也要開這樣一家酒樓,就遣人留意了。”
“沒想到他們還真會來事,那王姓管事,一來就給南地士子送了四方冊,像我這樣有點身份的,還能多得一本中華詩集。說是馬上要開張了,我就安排人盯緊點,長漳就在壽康郡的治下,我的人沒看出四方來賀有什麼不對,反倒是郡王爺,近來手頭緊得很。”
“外間說他好賭成性,但就是這樣,也不至於典當太君殿下留給他的遺物吧?他這般花錢如流水,說不得還真和這件事有關。”
“是麼……這就有意思了。”
梁興邦笑了笑,道:“既如此,便請七弟過來與我一敘吧。我,也有好些年不曾見他了。”
但沒等他和七皇子見上面,就收到北地的飛鴿傳書。
——何諺說,北地九州三日之內都收到無償贈糧。對方身份,尚在追查。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你猜他們查的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