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魔鏡魔鏡20、提線人偶
愛蓮娜夫人似乎也被喬治的發言震住了。
騎士卻不急不緩地添了一句:“但在那之前,我還是會難看地掙扎一番。”
他眼睫微垂,笑得迷人而尖刻:“畢竟我還不想死。”
“好啊,”愛蓮娜夫人似乎也被喬治打動了,指尖勾住頰側的一縷金髮,轉了又轉, “那麼在日出之前,你就盡力尋找證明自己無罪的證據吧。”
她款款轉身推門,回首露出半邊臉,笑得曖昧而詭秘:“當然,如果失敗了,就請你乖乖承認罪行,喬、治、爵、士。”
喬治一欠身:“能否容許我確認莉莉安女士的……”
愛蓮娜眯起眼:“你覺得我會同意嗎?”
“如果您覺得不妥,可否由我前去察看遺體?”埃莉諾突然開口。
喬治也一怔。
“死因是判斷兇手的重要一環,”埃莉諾口氣懇切,“如果您真的想為莉莉安女士報仇,首要的事就是弄清死因。”
公爵夫人盯了她片刻,突然又意興闌珊起來:“可以,莉莉安在聖堂,二位自便。那麼我們日出時見。”這麼說著,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樓梯的拐角後。
塔樓再次陷入死寂。輕柔的水聲從岸邊傳來,浪頭緩慢拍著楓丹尼的防水牆,倒數著白晝的降臨。
“您對兇手已經有了頭緒?”埃莉諾率先開口,繞開了喬治剛才的發言。
“不,您高估我了。”喬治苦笑著坦白。
埃莉諾環顧四周:“先去聖堂?”
“天氣暖和,越早越好,”喬治頷首,隨即輕描淡寫地補了一句,更像在試探,“您可以回去休息。”
埃莉諾看向喬治,在四目相接前調轉視線。在他以為她要別開臉的時候,她再次斜斜拋來一眼,彷彿料定了他會在這短短片刻間鬆懈下來,流露出什麼真實的情緒。
但喬治的神情幾乎沒有變化。
他坦然地凝視她,不躲不閃。
埃莉諾綻開她最迷人的微笑,口氣帶著些微居高臨下的傲慢,卻也因此顯得親暱:“我並非您的主君,如果您莫名為我而死,即便是我,也會感到困擾的。”
喬治反手掩唇,似乎笑了。他隨即正色道:“在離開這裡前,請容我確認一件事。”他說著走到那把高背椅前,用食指輕輕地將血跡斑駁的坐墊向上挑。
實木椅面上鑲嵌著兩個字母:l·g。應當是莉莉安的姓名首字母。
埃莉諾以眼神發問。
“不,只是有些在意為何兇手要將莉莉安擺放在這把椅子上。我還以為會有什麼線索。”喬治似乎有些失望,示意埃莉諾先出門。他則拾起狹長的一根卷軸,闔上半扇木門,彎腰小心地將卷軸緊挨著門縫擺好。
門口正好有一灘半凝固的血跡,如果有人開門,必然會帶得卷軸移動;即便將卷軸復位,地上的血跡也會發生改變。
“我知道聖堂的大致方位,請跟我來。”喬治將門關死,從牆上取下火把。
埃莉諾向小窗外看去:眼下正是最黑暗的時刻,但夏季的日出總是很早,留給喬治的時間不多。
聖堂門前的僕婦被足音嚇得險些叫出聲,看清來人後松了口氣,卻還是攔住了他們:“夫人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打擾莉莉安女士。”
“愛蓮娜夫人沒有告訴你我們要來協助她調查?”喬治疑惑地蹙眉,卻沒為難對方,反而嘆了口氣,“萬一兇手在莉莉安女士身上留下了什麼線索,等天亮了熱起來就找不到了……”
見他凝眉嘆息,僕婦的態度立刻緩和:“我這就去請示夫人,請您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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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已經很辛苦,怎麼能麻煩女士在半夜到處走動?”喬治彬彬有禮地欠身,“愛蓮娜夫人也許剛睡下,打攪她也不好,別無他法,只有等天亮了……”
這麼說著,騎士真的滿臉遺憾,作勢要離開。
“等等,”他和埃莉諾走出幾步,婦人驟然出聲,“您也是一片好意……如果能發現什麼,為莉莉安女士報仇……”
喬治卻搖頭:“我怎麼能讓您違反命令?”
“守夜的只有我一個,只是一會兒不會有人知道……”
沉默須臾,喬治深深欠身,嗓音有些沙啞:“願三女神保佑您,好心的女士。”
婦人掩唇,匆匆轉身打開門。
埃莉諾走在喬治身後,經過僕婦身側時一瞥,只見她滿臉通紅。
楓丹尼的聖堂同樣精美絕倫,兩人卻無心欣賞,直奔石臺上的木棺。
“埃莉諾女士?”喬治站在棺邊,擋住了埃莉諾的視線,“請不要勉強自己。”
“我沒事。”她直接繞到另一邊,強迫自己凝視棺中遺骸。
沒有渡靈人協助,屍體只做了最基本的清洗,保持著分離的原貌,勉強按照仰臥的姿態擺放。聖堂中的燭焰不住顫抖,光影移動,安放在天鵝絨枕上的頭顱彷彿在微笑。
“嗯?”
“您發現了什麼?”
“腳。”
兇手不止砍去了莉莉安的手掌,更削去了她的雙足。只不過當時她裙襬及地,無人察覺。
而被殘忍割下的手足都蹤跡全無。
“埃莉諾女士,能幫我一個忙嗎?”雖然是問詢,喬治已經從石臺邊緣拿起燭臺,遞給埃莉諾。
她無言接過。騎士從腰間取下皮手套戴上,動作輕柔地將頭顱披散的金髮撩開。埃莉諾立即伸直手臂,為他照明。死者蒼白的肌膚上已經冒出了暗紫色斑痕,而頸部異常整齊的切口下……
埃莉諾閉了閉眼,穩住手腕沒發顫。
“屍變的程度不嚴重,死亡時間應該是傍晚,但到底是我們抵達楓丹尼前還是之後,我無法判斷。”喬治異常冷靜,“死因……”
“皮膚表面有血點,很可能是窒息而死,”他的手指在側頸切口邊緣點了點:“大約是細繩索勒死的。刀口幾乎貼合勒痕,說明分屍在後。”
“這是否會影響出血量?”
“會,”喬治似乎讚賞地笑了笑,“我很久以前旁觀過解剖表演,哪怕受同樣的傷,屍體流出的血根本比不上生者。”
埃莉諾抬了抬眉毛:“關於屍體的知識都從那場表演中而來?”
“不,但這和眼下的事無關。之後您若有興趣,我再說給您聽。”
她一頷首:“那麼塔樓裡的血也是兇手的佈置?”
“仔細一想,即便是分屍,那樣的出血量也太誇張了。”喬治轉而將莉莉安的衣袖往上推了幾分,小心地察看手臂內側。
埃莉諾謹慎地評價:“精心佈置出那樣的房間、這麼對待死者……簡直像是故意威嚇,不,更像是嘲笑在場的人。”
喬治的動作一頓。
“您發現了什麼?”
“謝謝,您剛才那句話給了我一些啟發。”他說著居然脫下手套,直接觸碰莉莉安的手臂,像在確認什麼。而後他再次看向孤零零坐在枕頭上的頭顱,首次面現猶豫。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希望門外那位可愛的女士不要在這時候進來。”不等埃莉諾明白過來,喬治就已經一手扳住頭顱下顎,另一手向上推,將死者的嘴扒開了。
他快速瞄了埃莉諾一眼,動作不停:“請您別看。”
“需要我……”她沒問完,也沒轉開視線。
“不用了,謝謝。”這麼客套著,喬治將手指伸進了口腔中,來回觸碰確認了什麼,若無其事地將頭顱擺正歸位。
諾恩信徒相信人死後靈魂從口中離開身體往生,喬治的行為在虔誠者眼裡無疑是褻瀆。
片刻的驚駭過後,埃莉諾推斷:“看來您已經有了猜想。”
喬治對她罕見地有所保留:“還有很多疑點……”頓了頓,他又問:“您是否知道莉莉安女士的年齡?”
“據我所知,她與您是同輩。”
騎士頷首:“可以回塔樓了。”
說是回塔樓,喬治還是不免先請僕婦取肥皂與熱水來,和埃莉諾都洗了個手。
“目前的疑點還有兇手進出的途徑……”喬治的步子有些急。
埃莉諾跟上去:“在愛蓮娜夫人發現不對勁前,門真的鎖著?”
喬治繃住沒看她,苦笑道:“眼下只能相信她的證詞。”
“如果我能與公爵交談幾句,也許會有新線索……”
“愛蓮娜夫人容許我檢查屍體已經是極限,我不會奢求更多,”喬治轉而加重了咬字,“但無所謂,公爵的證詞可以事後再確認。”
塔樓階梯到了盡頭。喬治直接推開門,低頭確認地面痕跡:“沒人來過。”
埃莉諾踱到窗邊,稍探身向外看:“普通人真的有可能用繩索從這裡爬進來嗎?”
喬治不動聲色地站到她身側,一手扶住窗臺前側:“我不清楚。但從這裡掉下去,不可能活著。”
他的手臂斜斜擋在埃莉諾身前,倒好像真的怕她會不留神從視窗摔落。
埃莉諾不知怎麼想笑,硬生生忍住了。為了掩飾不自然,她向後退了幾步離開窗側,卻不慎帶到了高背椅椅腳。墊在椅子下的三本厚脊書居然沒有被踢散,反而齊整地以椅腳為中心滑動了些許。
心中起疑,她足尖頂著書脊,沿椅腳繞圈。
一聲脆響,某處的鎖開啟了。
喬治循聲繞到椅子正後方的書架前,謹慎地一推。
書架向側翻轉,露出了一間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