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第一幼崽108、番外十二
秦蘿從渾渾噩噩的夢裡醒來時, 已經到了豔陽高照的正午。
她喝過酒,被子裡可避免地沾染了酒,萬幸是清泠泠的冰凌花味道,總歸是叫人討厭。
等等。
被子裡。
頂著一頭亂蓬蓬黑髮的小姑娘茫然睜大眼睛, 惺忪睡意消大半, 怔忪片刻,伸手敲了敲自己腦袋。
她腦子裡暈暈乎乎, 最為清晰的記憶, 是大一起坐在酒樓廂房裡。
江星燃和她的糗事被接二連三提起, 兩人無顏面對其他三個小夥伴,紛紛埋頭飲酒。琳琅玉芳香撲鼻,她喝得多了,也就逐漸在意其中的酒, 只覺得一杯接著一杯停下來。
然後——
秦蘿在床呆呆打了個滾。
然後她好像喝醉了, 在廂房裡蹦蹦跳跳胡言亂語。
謝哥哥說要帶她回。
他們兩人一離開小酒樓,她稀裡糊塗地花言巧語……哄騙他牽了自己的手。
秦蘿心覺妙, 心臟怦怦跳個停, 下意識往被子裡縮了縮。
渙散的記憶好似碎落滿地的玻璃, 她俯身一片片撿起, 逐漸拼湊出完整的形狀。
她還得寸進尺, 要到了一個抱抱。
緊接著是那個回答“是”或“是”的遊戲。
秦蘿被越來越燙的熱燻得發懵,身子動了動,蜷縮成一隻蝦米的形狀。
……會吧。
秦蘿敢面對現實,把整張臉埋進枕頭。
那一是被虛構出來的記憶,否則以她的膽子,怎麼可能對謝哥哥提及江星燃那個半開玩笑的問題。
她還直接叫了他的名字,謝尋非。
她她她還、還用嘴唇碰了下他的耳朵。
救——命——啊——
心裡的小人像個脫了線的球, 一邊下下瘋狂亂飛,一邊從口中狂飆鮮血,悲痛欲絕。
她怎麼能用嘴唇碰人耳朵,這樣一來,豈是和親、親吻什麼兩樣了嗎。
秦蘿忍下腦子裡咕嚕嚕冒個完的泡泡,凝神屏息,努力回憶接下來的事情。
她記得謝哥哥心跳很快,耳朵全是緋紅,全部的場景似乎都停留在了那一刻,之後他們說過什麼做過什麼,秦蘿一概清楚。
她好像……酒勁頭,過一會兒便睡著了。
既然她身在客棧中的臥房,那謝哥哥一因為驚嚇過度把她丟在路邊,而是好生生抱了回來,使用除塵訣後,認認真真放進被窩裡頭。
這一覺秦蘿睡得很死,晚幾乎怎麼翻身動彈,早睜開雙眼的時候,正正好躺在床鋪中央,身邊被子掖得一絲苟,服服帖帖靠在她身。
也正因如此,冬天裡的冷風能溜進其中,被窩之下只一團團熱乎乎的暖,讓她願離開。
說心裡,此時此刻的秦蘿也是真的真的想離開——
與其直面謝尋非,她寧願就這樣一動動,什麼也想地縮成小團。
昨夜的心思太過顯,他那麼聰,怎麼可能猜出來。
……謝哥哥會討厭她吧。
秦蘿鼓著腮幫子打了個滾,抱緊手中厚厚的雲綿被。
她尚清楚他的心意,倘若謝哥哥只把她當作一個普通朋友,毫無曖昧旖旎的男女之情,被猝及防說出那種……
以他的性子,一會嚴詞拒絕,然後刻意疏遠她的。
聽說在學宮和各式各樣的秘境大比裡,謝哥哥謝絕陌生女孩子的搭訕,從來都是毫留情。
那樣的,連朋友都很難做了。
可是——
秦蘿側了側腦袋,用一邊臉頰貼著枕頭。
她被謝哥哥抱起來的時候,清楚聽到了他撲通撲通、又快又沉的心跳,之後湊近他耳邊講,還看一抹來勢洶洶的紅。
他也在緊張,亦或害羞。
如是面對著完全感覺的朋友和親人,反應可能那麼那麼顯吧。
秦蘿嘗試著思考了一下。
如是她哥或者江星燃撒嬌求抱抱,她僅會覺得赧然,甚至還要從儲物袋裡拿出一顆留影石,記錄下如此具紀念意義的一幕。
之前摸他胸口的時候也是,完完全全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一片死寂的心口重新蔓延開幾分生機,秦蘿抿抿唇,悄悄笑開月牙般的弧。
或許對於謝哥哥來說,她也是和其他人一樣的那個。
如……嘗試著再靠近一點呢?
在床翻來覆一柱香的時間後,秦蘿終於頂著一頭鳥窩般的亂髮從被窩裡爬起身來。
因為昨天的酒勁,她腦子裡仍些暈暈乎乎,萬幸意識還算清醒,只走路會覺得什麼力。
他們一行人全都住在客棧,可謂是低頭抬頭,無論怎樣,她和謝尋非一會很快再。
秦蘿想他,又敢他。
她很少這般糾結的時候,在儲物袋裡翻翻找找好一會兒,最終選了一條鵝黃色長裙子。梳洗打扮一番,臨近出門的時候,心裡的小人做了個加油打的姿勢。
秦蘿伸手拍一拍自己兩邊的臉頰,一鼓作打開門。
木門開啟的吱呀響剛從耳邊掠過,她邁出房門,到迎面而來的陸望。
陸望秦蘿出門,亦是頓了頓腳步。
他小時候也喝了酒,總覺得酒太濃太重,長大後雖然還是怎麼喜歡飲酒,但在知覺之中,居然覺醒了千杯醉的屬性。
秦蘿尚點迷糊,他昨天喝得更多,這會兒卻和往常一樣雙目清、身姿挺拔,一把長劍別於腰間,手裡則端著一個冒著熱的瓷碗。
秦蘿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早。這碗裡是什麼?”
“是藥。”
陸望知想到什麼,眸光微動,口中仍是認真正經的語:“今早尋非發了高燒,大夫說是寒入體,這是給他熬的湯藥,由我為他送。”
秦蘿一愣:“高燒?”
修士的體魄比尋常人強勁少,幾乎會染風寒一類的小病,尤其謝尋非已經到了金丹修為。
以他的體魄,要想高燒退,恐怕得在雪地裡一動動站一整夜。
他會……是被昨天晚的那件事嚇到了吧。
“他說忘記關窗,夜裡受了涼。”
陸望笑笑:“秦蘿,勞煩你一件事。人約我武館比試,如今已快到時間——你可否代我把藥交給他?”
他說得一呵成,留絲毫反應的時間,一段堪堪落下,藥碗已經遞到秦蘿眼前。
而她找出拒絕的由。
於是陶瓷碗成功易,被滿臉茫然的小姑娘緊緊捧在手中。陸望很快道了別,留她獨自一人站在長長走廊,被藥物的苦味嗆到皺起眉頭。
謝尋非的房間離秦蘿遠。
她頗點做賊心虛的意思,眼周圍其他人經過,在他房前猶猶豫豫徘徊半晌,這才下決心一步步往前,伸出打算敲門的那隻手。
指節還扣響門板,便聽得吱呀一響。
謝尋非自幼五感過人,對身邊的風吹草動異常敏銳。她在屋外轉轉悠悠,如此一來,被他抓了個正著。
“怎麼進——”
房門開啟,悅耳的少年音略顯沙啞懶散,帶著點兒病弱的睏倦之意。
漆黑的桃花眼與她四目相對,謝尋非的嗓音戛然而止。
他無論如何會想到,端著藥的會是秦蘿。
兩人同時別開視線。
秦蘿微微垂著腦袋:“謝哥哥,陸望事先走了,拜託我把藥送給你。”
“多謝。”
謝尋非從她手中接過藥碗,長睫倏忽動了動:“要要進來坐坐?”
這彷彿是一個微妙的預兆。
自從長大以後,謝哥哥從未動邀請她進過房屋。
秦蘿想起昨天夜裡斷斷續續的記憶,心中如同堵著一團又厚又重的棉花,時時刻刻懸在心口,連喘都覺得緊張。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謝尋非的房間幾乎到私人物品,唯桌擺著本古舊的劍譜。走進屋中,能嗅到一股乾淨皂香。
角落裡還擺著個盛滿泡泡水的小木盆。
謝尋非察覺到她的目光,動色往角落一望:“我昨夜洗過衣服。”
秦蘿低低應了“噢”,往桌面放幾顆甜糖:“藥應該很苦,你可以吃這個。”
她覺得點奇怪。
昨天夜裡發生過的一切應該非是假,她把幾乎挑了說出來,謝哥哥可能猜出答案。
在來之前,她做過三種設想。
第一種,他的的確確對自己感興趣,從小到大都只是朋友關係。如此一來,謝尋非會一本正經將她拒絕,禮貌表示以後還可以繼續做朋友。
這種結局最是糟糕,從今往後,兩人之間的相處少了尷尬。
第二種,謝哥哥也對她心好感,經由昨夜,動向她表心意。
唯一的好結,秦蘿是很信心。
……還第三種。
都說酒後會變得記憶模糊,他一清楚秦蘿能能記清昨晚發生過的事情。
既喜歡她,又想讓關係變得尷尬,最好的辦法,就是佯裝出一切從未發生過的模樣。
只要動提起秦蘿說過的那些,便能一切如常。
比直截了當的拒絕更令人心塞。
他好像……選擇了第三種辦法。
謝哥哥然想回應她。
秦蘿下意識覺得鼻子發酸,努力眨了眨眼睛,在他面前表現得太過傷心。
“你是是服解酒丹。”
桌邊的謝尋非輕咳一,喉音很低:“屏風之後的箱子裡一些,你妨拿幾粒。”
她走路偶爾搖搖晃晃,是被他看出來了。
如今和他待在一起,秦蘿只覺得心下沉悶,聞言想太多便點了點頭,眸光輕晃,望謝尋非所說的屏風。
客房被屏風分割成一大一小的兩個部分,屏風之後,是一處甚起眼的角落,擺著個木質書架。
書架書,放著一個方方正正的木盒,秦蘿一眼就能看出它價值菲,但雕刻精美,木材更是難得一的千年龍靈木。
龍靈木珍貴非常,是無數人求之得的寶貝,他卻用來裝藥丸。
大笨蛋。
直到離開謝尋非的視線,秦蘿才終於委屈巴巴垂下嘴角,輕輕吸了口涼颼颼的冷。
哪怕是乾乾脆脆拒絕她也好,像如今這般清楚,只會讓她覺得更加難堪。他要是坦白說出喜歡,那她也能一點點學著喜歡——
右手開啟木盒,屏風的陰影覆蓋下來。
秦蘿怔然愣住,心口重重一跳。
盒子裡解酒藥。
龍靈木盒很大,其中裝了少東西,從左往右依次看過,首先是件被摺疊得整整齊齊的白衣。
面貼了張紙條,用蒼勁力的字跡著:[三歲,滄州城,禮物]。
衣服,擺著個小小的精緻琉璃瓶。
瓶中整整齊齊盛放著一顆顆紙星星,瓶同樣貼了字條:[三歲,衛州湮墟,絕境相贈]。
再往旁側看,是一張醜醜的畫像——
那時他們在學宮學習繪畫,秦蘿大筆一揮,給謝尋非畫了張人像圖。
畫中的少年長眼睛長鼻子,頭髮像是倒放著的掃把,胳膊和腿更是離奇,又長又扭扭歪歪。
字條一筆一劃,無比認真著:[四歲,學宮]。
還她畫成功的第一張祈願符。
[五歲,學宮。畫出的第一張祈願符]。
……以及一個護身符,一張糖紙,一冊被他們偷偷傳閱過的本子。
這都是秦蘿送給他的東西,從初次相到如今。
就連那張毫起眼的糖紙都被好好珍藏,放在眼前這個價值連城的盒子裡,用紙條認真記下:
[四歲,蒼梧。連夜習劍、感染風寒,得來她珍愛的糖]。
這是……什麼意思?
知道是是錯覺,屏風的影子搖晃了一下。
心跳開始加劇,秦蘿屏住呼吸。
下一刻,少年高挑的影子沉沉覆下,將她籠罩在無處躲藏的角落之中。
謝尋非站在她身後,喉音淡淡,聽出語:“看到了?”
秦蘿頭腦嗡嗡,答出,也知道應當點頭還是搖頭。
某個念頭席捲而,連帶著無窮無盡的熱。她被心跳吵得頭昏腦脹,渾身都在發燙。
她的臉一紅透了。
“我本打算你房間,將它們一給你。”
謝尋非前幾步,腳步微可聞,在極致的寂靜裡,卻如貓爪撓在她耳朵。
秦蘿捏了捏衣袖,鼓起勇轉身回頭。
少年穠麗的五官掩藏在陰影裡,一雙桃花眼黑黑沉沉,注視著她的眼睛。
他因感染風寒,臉頰近乎於毫無血色,比起平日裡凌厲冷冽的質,無端多出幾分陶瓷般的易碎感。黑髮略顯凌亂,被隨手束,落下幾縷蜿蜒而下的碎髮,盤旋於頸窩。
觸到脖頸的那片白,秦蘿匆忙挪開視線。
謝尋非向她靠近一步。
他的確清楚,眼前的小姑娘能否記得昨晚發生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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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那句便沉沉入了睡,謝尋非叫醒她。
無論是誰,醉酒時總會迷迷糊糊、神志清。倘若他趁著秦蘿喝醉了酒,對她做出僭越之事,謝尋非只會覺得自己噁心。
她記記得,其實重要。
就算秦蘿尚記憶,以她的性子,會覺得羞赧難當,願提及。
那謝尋非就提及,藏好一個小女孩怯怯的自尊心。
秦蘿的臉紅得發燙。
他的確被動做出回應,而是反客為,更為動而強硬地……向她發起了攻勢。
熾熱,直白,把這麼多年的心思一點點剖開,盡數展露在她眼前。
無從躲避,侵略性足。
“秦蘿。”
黑衣少年步步靠近,在逼仄狹窄的空間裡,影子將她逐漸吞。
謝尋非忽然叫她的名字:“我那麼隨便,會到任何人都心跳加快。”
秦蘿一吭地聽,胸口快要爆炸,小人亂飛。
她……她這種時候,應該點頭嗎?
“牽手是唯一一次,送點心是唯一一次。”
他停頓須臾,喉音微啞:“將一個人年來的東西逐一藏好,也是唯一一次。”
謝尋非已然來到她身前。
屏風之後狹小的角落裡,容納兩個人已是極限。
離得近了,少年深邃的五官便顯得無比清晰,宛如綺麗畫卷。
謝尋非垂著眼睫與她對視,因染風寒,惹來若似無的熱:“這個盒子……你會覺得我噁心嗎?”
這是近乎於痴狂的仰慕,藏匿著他最可告人的心思,若是被旁人到,會覺得瘋魔。
謝尋非曾把木盒放在儲物袋深處,唯恐被她到,將秦蘿嚇住。
——若是她只將他看作普通朋友,如此行徑,只會惹人厭惡。
近在咫尺的女孩眼眶微紅,直勾勾對他雙眼,搖了搖頭。
於是漂亮的桃花眼彎出清淺弧度。
角落之中疏影漂浮,重重疊疊的影子勾連出曖昧的熱。
瞬息之間,滾燙暗流達到頂峰。
似乎已經無法再剋制,某種無形的屏障在一點點溶解消弭。
他們之間的距離足夠貼近……
但也能再靠近一些。
烏髮黑瞳的少年無言俯身,五官輪廓漸漸被陰影吞,黑沉沉的雙眼亮色,卻也沉靜如水、宛如古井的流波。
然而他的動作停在途中。
——昨夜聽得秦蘿那番,送她回房歇息以後,謝尋非整夜未眠。
許是敞開的窗戶漏進蕭瑟冷風,而他恰好坐在遠處的桌前,試圖透過看書緩解心中雜念。總而言之,昨夜的謝尋非一個字記住,反而被風吹得止住咳嗽。
他真是燒糊塗了,自己分還發著熱,哪能將她觸碰。
黑眸裡的遲疑一瞬而過,謝尋非正要退離,呼吸卻陡然滯住。
身前的小姑娘怯怯低著頭,倏然伸出右手,於他衣衫之,按出漣漪般的褶皺。
秦蘿說,抓住了他的衣襟。
她心裡慌得厲害,一點兒也敢抬頭。四下皆是寂靜,在心臟怦怦一跳的瞬間,響起少年人含笑的耳語。
“……過來。”
謝尋非俯身,右手撫過女孩蓬鬆柔軟的腦袋,薄唇微熱,壓她淺緋色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