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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如她

40、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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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如她40、第 40 章

哇, 這和尚太會討價還價了,這就兩清了?問過她的意見嗎?

“大師不去做生意,可惜了。”公主晃著腦袋說, “我本來覺得我們可以再多多交流一下的……”見他一臉決絕,彷彿剛才受辱了一樣,公主就知道再說什麼都是白搭。

罷了罷了, 總算有了一點轉折,穿著衣服擁抱,這還是生平頭一次呢。公主覺得很滿意,至少感覺還不錯,大師的體格當然是沒的說, 抱起來很趁手, 也很滿足。她把耳朵貼近他的胸膛,能聽見他因緊張和難堪而急促的心跳, 她知道他是活生生的, 哪怕身為鑊人,也和她沒什麼不一樣。

啪……雨點砸下來, 正落在公主鼻尖上,抬手摸了摸, 好大的一滴,下雨了。夏天真是多雨水,尤其山嶺間,雲散雲收沒什麼規律可言。

公主從暈陶陶樂顛顛的感覺裡抽身, 活躍的腦子也漸次冷靜下來, 待要鑽進馬車,忽然想起她的裙子,忙大喊:“哎呀, 我的衣服還沒收呢!”

釋心被她一招呼,抬眼看向車頂,雨前一陣風,吹得那白色的裙子降旗一樣飛揚。他身手矯捷,躍上車頂把裙子取了下來,人在高處視野更廣闊,加上鑊人夜視的能力要比一般人更強,只消一瞥,立即便發現林中有黑影在攢動。

那是些訓練有素的鑊人,黑暗之中眼眸發出金色的光,見他出現,一瞬便隱匿進樹後了。

早知道會是這樣,他帶著公主上路,不管沿途多小心,她的氣味都掩蓋不了,最終會招來無盡的覬覦。那些人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盯上他們的,也許是上次她落進鑊人手裡,也許更早。這種威脅防不勝防,會一直如影隨形,既然選擇保她小命,就註定以後的日子不會太平。

他躍下車棚,雨點恰好密集起來,他將裙子遞進車廂裡,吩咐她關好車門。

公主探著腦袋招呼:“大師,進來躲雨吧,這回我不碰你了,你放心。”

釋心不語,轉身照舊拿起雨傘,在車外站著。大雨傾盆而下,轉眼雨霧迷濛,草底的水珠飛濺上來,打溼了他的袍裾和芒鞋。

一道閃電劃過,傘沿微微抬起一點,鑊人的眼眸在黑夜裡倒映出一片寒光。他凝神聽,能夠分辨出雷聲雨聲之外的第三種聲響,起先是試探,後來便是急促的一串移動。再等一等,也許他們發現暴露了,今夜的突襲暫時取消,他聽見枯枝踩踏的動靜漸漸去遠,退潮一般,快速退到樹林那頭去了。

袖籠中緊握的拳頭鬆開了,能夠不戰,自然是最好。只是心裡也懊悔,怪自己察覺得不夠及時,他情不自禁的舉動,和與公主糾纏不清的那一抱,想必都落了那些鑊人的眼。這下子證據確鑿,這條修行之路勢必愈發難走了。

公主偎著車門,樸拙的門框後露出半張豔麗的臉,輕輕叫了他一聲:“大師,剛才有鑊人,是嗎?”

他有些意外,距離林子有一段距離,不知她是怎麼察覺的。

公主說:“山野間散養的羊,都能預感到狼群的威脅,我們飧人也有這個能力。我聞到他們的味道了,其實鑊人對我們來說也有特定的氣味,便於我們分辨該不該撒腿逃跑。”

釋心遲疑了下,“鑊人的氣味……是臭的嗎?”

他這是在擔心自己會燻到她?公主摸了摸下巴,“也不能說是臭,就是有種淡淡的腥味,像雞蛋清。”

雞蛋清?釋心不說話了,微微別過臉,嗅了嗅自己肩頸的味道。

公主笑起來,“不過鑊人和鑊人還是有不同的,別人很腥,你卻不是。還有知虎兄,他也沒有那種怪味,我想鑊人散發的氣味一定和心性有關,有的人捕獵的慾望太強烈,反倒燻人,你和謝邀心境平和,所以你們的氣味潔淨。”

釋心聽著,並不覺得這種誇獎有什麼值得高興。他結下佛緣已經整整兩年了,剃度之前是俗家弟子,雲遊四海參禪悟道,早就摒棄了凡心。兩年的修行,到最後不過和謝邀一樣,難道謝邀天生有顆超脫的心,還是她本就高看他一眼,才會不實地抬舉他?

他心下有疑惑,但也不便詢問,好在今晚不會再出差池了,可以平安度過。

暴雨下過了一陣,很快便停了,烏雲散去後,一彎小月懸在天心。

趕往鳩摩寺的一路,後來倒還算順利,接下來兩天也沒出什麼紕漏,第三天臨近晌午,馬車趕到了寺院山門前。

這時倒面臨了一個很大的難題,鳩摩寺和達摩寺不一樣,達摩寺寺規雖森嚴,但處處透出人情味來。鳩摩寺則不然,這裡的住持方丈很忌諱女人,鳩摩寺每到浴佛節,大多接待的也是男性香客,女客只准在大雄寶殿進香,不得四處閒逛。

“可能這個多智方丈受過情傷。”公主嘖嘖說,“那麼討厭女人,難道他是男人生的?”

釋心朝山門上望了望,鳩摩寺的規格很高,雖然在達摩寺之下,但就山嶺中的寺院來說,建築規模也算宏大的了。

他們所在的這片廣場,東西約有百步寬,四野開闊,不遠處也有僧人守門站班。他轉身對公主道:“貧僧不便帶施主進山門,要委屈施主在車內稍等片刻。天氣炎熱,但請施主務必忍耐,千萬不能踏出馬車半步。”

公主搖著芭蕉扇說知道啦,“我不會出去的,但你要快去快回,就算方丈邀你用齋飯,你也得想辦法推辭,記著我還沒吃呢,你要回來和我有難同當。”

她有時候就是小肚雞腸,大概世上女人都這樣吧!

釋心道好,“說定了,半步也不離開馬車。”

公主點頭不迭,揮著扇子打發他:“去吧去吧。”

他這才背起包袱往山門上去,尤不放心,特意拜託了守門的僧人照看馬車,才舉步邁進門檻。

多智方丈聽說達摩寺派遣僧人護送《大般若經》來,忙放下手上的瑣事迎了出來。人還沒到跟前,放眼一看是釋心,頓時笑得像花一樣,老遠就打起了招呼,“無量壽佛,這是誰?不是老衲的師侄嗎!哎呀,只聽說無能……多能師兄派了僧人送經書來,沒想到竟然是釋心師侄,哈哈哈……真是有失遠迎啦。”

釋心合什行了個佛禮,多智方丈生得胖頭大耳很有福相。早前他曾來過達摩寺,釋心和他有過一面之緣,但也算不上熟悉。佛門中廣納有緣者,修行的卻都是俗人,因此也並不是個個視權財如糞土,紅塵中的一些規則,多少會影響這聖土淨地。

就像多智方丈,叫師侄叫出了一股親熱的況味,未必不是看重了他俗家的身份。釋心還是淡淡的,“本寺住持命小僧來給方丈大師送經書,《大般若經》七十二卷全數在此,請方丈大師接收。”

他放下包袱,雙手承託著,恭敬遞了上去。多智方丈此刻對經書的興趣遠不及對他的大,接過來後嘴裡說著客套話,多謝多能師兄慷慨相借,等寺眾研習完就親自送還云云。最後笑著問:“師兄身體還好吧?老衲借經書,不會把他氣得一病不起吧?”

師兄弟之間的角力已經持續了好多年,佛門寂寞,互相找找茬,似乎也是種樂趣。

釋心道:“方丈大師言重了,住持說將經書交給方丈大師暫為保管,很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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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只是暫為保管,表示以後還得還回去,多智方丈聽是聽明白了,但照不照做,就是自己的事了。

他哈哈笑了兩聲,“老衲就說嘛,師兄不是這麼小氣的人,好書共享,一起進步嘛。那個……”頓了頓,又換了個話題,“我們鳩摩寺打算在涇陽開個分院,你在涇陽應當有交情不錯的同僚舊部吧?目前建寺的土地文書批不下來,師侄可否代為斡旋斡旋?”

釋心聽罷,合什搖了搖頭,“小僧早就跳出紅塵,與官場斷了來往,這件事恐怕無能為力,還請方丈大師見諒。”

多智方丈臉上的笑容像水面蕩起的漣漪,緩緩消散了,口中答應著:“哦、哦……也對,師侄一心向佛,這種情操值得肯定,是老衲強人所難了。”

釋心還惦記著公主的安危,不願意多做停留,退後兩步行了一禮道:“小僧已順利將經書交付方丈大師,這就回去向本寺住持覆命了。”

多智方丈禮貌性地表示了一下挽留,“師侄路遠迢迢而來,何不休息一晚再走?”

釋心道:“小僧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擾方丈大師了。”

他複合什一拜,退出了廊廡,多智方丈看他向山門走去,遲遲叫了聲:“要不吃了便飯再走?”

他已經跨出門檻,飄然去遠了。

頂馬在大樹下打著響鼻,嘴唇一掀,露出一排齊整的大板牙。釋心見馬車還在,心裡是篤定的,頂著烈日到車前,叫了聲施主道:“事都辦妥了,這就啟程返回達摩寺吧。”

可是奇怪,車內沒有人應他,他心頭一踉蹌,以為又是公主的惡作劇,只要他開啟車門,就會看見她得意的笑。然而不是,不大的車廂裡分明空空如也,她像憑空蒸發了一樣,居然不見了。

他的腦子裡頓時嗡地一聲響,有些難以置信。人呢?不是說好了不亂跑的嗎,人呢?

他四處張望,以為她不會走遠,總在附近某一處,可惜看了一圈,都沒能找到公主的身影。

他開始慌了,匆匆奔向廣場邊緣,邊跑邊喊“施主”,山野間迴盪起他的喊聲,卻沒有公主的迴音。

他急且灰心,還好他記得她的名字,便揚聲喚:“尉施主!尉煙雨……你在哪裡?”

如石沉大海,只有松風陣陣,並不見公主現身。他簡直要懷疑之前的種種共處只是一個飄忽的夢,她其實從來沒有和他同行。

他急得五內俱焚,那些穩重端方全不見了,尋她不著,便去山門上責問那個答應他照應馬車的僧人。豈知守門的早就換了人,小沙彌一臉莫名,仰著臉說:“師兄換班前,並未交代小僧看管馬車呀……小僧倒是看見兩個黑衣人帶走了車上的姑娘,只是那位姑娘沒哭也沒喊,小僧以為他們相熟,所以也沒在意。”

沒哭也沒喊,那是她怕死啊。他甚至能夠猜到那些鑊人的話,“敢叫就咬死你”,公主出於自保,只好束手就擒。

一夥來歷不明的鑊人,從鬼市一直追蹤到這裡,看準了他進廟才把人擄走,可說是處心積慮。他追問那小沙彌:“他們往哪個方向走了,你看見了嗎?”

小沙彌抬手一指,“順著那條岔路,往後山方向去了。”

他來不及考慮其他,回身解下馬背上的車轅,提起錫杖翻身上馬,便朝著小沙彌指引的方向狂奔而去。

***

那廂公主盤腿坐在地上痛哭流涕,“我怎麼這麼倒黴,又被抓……又被抓……你們這些鑊人,到底要幹什麼……”

她已經坐在那裡哭了半個時辰,源源不斷的嗚咽聲,哭得兩旁的鑊人起疑,難道抓錯了?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不顧形象的公主!

公主確實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看上去可憐又邋遢。

若是換了姿色平平的女人,這模樣早就因為有礙觀瞻被砍了,但她過於甜美,一般壞人對美得令人移不開眼的姑娘,也會存那麼一絲絲憐香惜玉之情。

座上託腮的男子看了她好久,從她開哭到現在,一直保有很好的耐心。終於等到她哭累了大換氣的時候,他從上首走了下來,玄色綾羅的袍擺上鏽滿了銀絲的雲紋,一路纏綿拖曳著,走到她面前,遞出了一方手帕。

公主看了他一眼,這人長得還不錯,高鼻深目,唇邊始終帶著一點笑意。在平常人看來,一定覺得他是個氣質高貴,脾氣不錯的王孫貴胄。但在公主眼裡,他的笑意掩蓋不住周身的殺氣,他裝得再和善,也同謝邀那種真實的沒心沒肺不一樣。

公主沒有接他的手絹,“閣下想幹什麼?就算往帕子上灑了蒙汗藥也沒有用,這種藥對我不起作用,別白費心思了。”

那人哦了聲,似乎很驚訝,“公主殿下還有御毒的能力?”

公主又瞥了他一眼,“御毒不會,我們膳善盛產曼陀羅罷了。閣下既然知道我的來歷還抓我,看來很有膽色嘛。我告訴你,我可是上國太后特意請來辦大事的,你們抓了我,太后不會放過你們的。”

這人聽了,似乎並不在乎這點震懾,笑道:“太后如何處置我們,不勞殿下費心,我現在只想知道,殿下的大事辦成了嗎?”

公主警惕起來,暗暗也琢磨,他們抓了她來不放血也不割肉,就把她放在地心幹看著,不符合綁匪的原則。現在又這麼在乎她事辦沒辦成,可見這些鑊人衝的是釋心,並不是她。

“閣下,打個商量好吧,我們膳善有錢,我可以贖回自己嗎?”公主一本正經地問,心裡也知道,不過白費口舌罷了。

那人果然搖頭,“公主殿下只要回答,你與釋心發展到了哪一步,我再考慮放不放你。”

問題是她不知道該回答有姦情好,還是沒有姦情好。這人是敵是友也不用掂量了,敵人無疑啊。

公主決定不理他,重新調動起情緒,綿綿地哭起來。這一通無止盡的呼號,足夠把人哭出心理障礙。

“殿下別哭了,小心哭壞了眼睛,大和尚不喜歡。”

公主說你別痴心妄想了,“我是不會把自己的隱私告訴你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這人臉上的神色果然不太好了,直起身子道:“殿下既然不肯說,我也不強逼你,咱們就等著看吧,看釋心會不會來救你。”

公主心頭怦地一跳,想來這才是他們的目標,就等著釋心自投羅網。當初鑊人不都是他的手下嗎,看他現在沒權沒勢了,就這麼急於報復,果然當上司的都會被人記恨。

她有點不敢想象,釋心萬一真的來了,他們會怎麼對付他。自己和他認識了這麼久,知道那和尚是個老實人,老實人容易激發人的保護欲,公主立刻大義凜然擦了眼淚,挺胸說:“你們不用等了,釋心不會來的。我整天纏著他,他都快煩死我了,要不是礙於出家人不造殺業,他早就把我大卸八塊了。”

無奈這話對方並不相信,“殿下和他月下相擁,可是實實在在的。”

公主苦笑起來,“那是因為他對我垂涎三尺,被我抓住了。我揚言要告發他,逼他抱我的,要透過表面看真相啊老兄。你不也是鑊人嗎,難道聞不見我的香味?”

要論香味,確實濃烈芬芳引人沉醉,要不是他們都開過葷,恐怕沒人能抵禦得了她的誘惑。

公主換了個真誠的表情和面前的人交流,“我這麼單純的人,是不會說假話的。聊了半天,敢問閣下尊姓大名啊?”

通常壞人肯定躲躲藏藏,不敢頂著真名實姓作案,公主也沒指望他會答覆她,卻沒想到這人的膽子比牛膽還大,啟唇道:“蕭放。”

公主噎了下,“蕭放?你和蕭隨是什麼關係啊?”

蕭放笑了笑,“我們是兄弟,他行七,我行八。”

公主微頓了下,長長哦了聲,“難怪你一出現就叫人七上八下,原來都是自己人。那正好,我請大家喝杯血,交個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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