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路第九十章 海
記憶中，那些年好漫長好漫長。
樹枝在我的頭頂上搖晃，有海風吹來的聲音，很涼。沙米依偎在我的懷裡，乖巧地睡著。我半倚著樹，一隻手剛好用來撫摸沙米的劉海。一轉眼，沙米的劉海已經很長很長了。我開玩笑地說：“親愛的，要不要我幫你剪了？”結果沙米立刻醒了過來，生氣地看著我，瞪大了眼睛說：“哼！不給！”
“呃……這麼小氣啊？”我笑道。
“說不給就不給！難道你還有意見？”
“沒沒沒……”我趕緊做投降狀。沙米這才高興起來，又趴到了我身上，妖豔地說：“這才是我的好夫君嘛！來，讓為妻親一個！”
“我不！……”
我剛要一躲，沙米就整個身體壓過來了。我都快沒法呼吸了，趕緊一邊想辦法掙脫，一邊求饒。沙米這才心滿意足地跑開了。
不一會兒，她就推著一輛可愛的嬰兒車過來了。我笑著從地上站起來，走到她身旁。看著車裡裝著的可愛的小面龐，我不禁笑了。它也笑了。它正咧著嘴對我“呵呵”地笑。
“看樣子，這孩子還挺喜歡你這個父親呢！”沙米笑著對我說。
我說：“那是當然的啦！你也不看看這孩子她父親的妻子是誰！”
沙米聽我這麼一說，笑得更燦爛了。那一刻，我感覺到無比的幸福。只是這幸福來得太不易了，讓人愈加珍惜愈加小心翼翼。沙米亦是如此。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了很久，很久，當我以為一輩子可以就這麼快樂地度過時，幸福卻在悄然流逝著。直到某一刻，我發現自己再也抓不住。
一天，當我和沙米正在海邊曬太陽的時候，一個陌生而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我們面前。我一看，大吃一驚。竟然是葉傾城！
葉傾城？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可是，他接下來的話更讓我震驚了。他說：“你好啊，軒兒！”
“……好……好啊……您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我找你還不容易嗎？”
“呃……這也是。那您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咯？難道……”我突然感覺到不好，難道是南陵河流域的各個族系間又發生了什麼問題？一想到這個可能，我心裡就感覺不安。
葉傾城顯然猜出了我的想法，直言道：“軒兒不用多慮，那些大族都沒有什麼問題，現在的問題在你身上。”
“我？”我更是困惑不安了。“我出什麼問題了？我這不是好好的麼？”
“一切問題都不能只看外表，表面上的問題都是小問題，看不見的問題才是大問題。”
葉傾城這麼一說，竟讓我有點不知所措起來。儘管我想我身上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葉傾城一般不會輕易說這種話，他也不是那種喜歡開玩笑的人。所以我有點感覺頭皮發麻了。一會兒，他終於開口，解除了我心中的疑問。
“軒兒，你還記得那年你中了墨洗塵的玉蘭蠱一事麼？”
“嗯，我還依稀記得。可是當時不是都被你給我的解藥化解了麼？”
“是，當時我的確救了你一命，但，也不盡然……”
“……”一瞬間我的面若冰霜，冷到極點。我意識到了不好，在一旁陪著孩子玩兒的沙米也顯然發現了我眼神的異常，直直盯著我，像在問我怎麼了。
我輕聲問道：“到底……我到底怎麼了？請您直說……”
葉傾城說：“這是玉蘭蠱的毒性。它之所以被稱為毒中之聖，不僅是因為它的毒性之強，立刻見效，還因為它的餘毒的輻射作用。就是說，一個人，如果接觸了這種毒藥，即使當時解了，但是並非完全擺脫了它的束縛，它仍然有一小部分殘留在你的身體裡面，透過某種不為人知的隱秘的方式滲透到你的五臟六腑。短時間是看不出來的，但是積年累月，它就會逐漸顯現出來。而且，是變本加厲的。”
“……”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話。一旁的沙米顯然也被葉傾城的話給驚呆了。她竟然忘卻了身邊的孩子，奔跑到我身邊，緊緊抓著我的手不放，卻什麼話也不說，就這麼充滿失落和困惑地看著我，看著我。
我不敢看向沙米的眼睛，而是看向葉傾城，彷彿祈禱他突然告訴我，他剛剛說的都是玩笑話，其實我什麼也沒有。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他都沒有開口。
我們就這樣沉默了很長時間。
許久，葉傾城才開口說道：“軒兒，你也不要難過。這是沒辦法的，我只是來提醒你的，因為我看時間……差不多了。”
“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麼……”我用略微沙啞的聲音問道。
沒等葉傾城開口回答我，一個聲音響起。“是我不讓他說的。”
我回頭一看，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了眼前。這人不是浩然——那個我苦尋多年的二伯麼？！
“二伯？！”我小心翼翼地喊道。沙米也抬過頭來看，露出驚異的表情。
“嗯，是我，軒兒。我回來了。”
“二伯，您都去哪了？這些年，我找您找得好苦……”
“軒兒，讓你受累了。二伯過得很好，這些年，二伯我呀……”浩然還沒說完，一個聲音又響了起來：“葉浩然這老東西啊，都忙著去給你找解藥啦！”我再一看，這不是葉乾坤麼？哦，是兩個人，身邊還有一個人，竟然是葉蔚藍！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們……你們怎麼一下子都出現了？”我心裡其實想的是，找你們的時候找死都找不到，現在你們倒好，一起全出現了。
只聽見葉乾坤道：“軒兒啊，別來無恙吧！”葉蔚藍卻在一旁悶不吭聲地笑著看我和沙米。
“嗯，還好。我和沙米在一起，過得很幸福。”
“好，好啊！幸福就好！”葉乾坤道。
“對了，您剛剛說我二伯去給我找解藥了？是嗎？”
“是啊，難道你小子還不信？”葉乾坤反問我道。
“不不，我不是不信。可葉傾城前輩不是有解藥麼？而且他已經給我服用過了，我二伯還找解藥幹嘛？”
“說你小子傻嘛還真有點！剛剛你叔葉傾城不是說了麼，你的毒性還沒有完全化解，這些年他就為這事前往各大族系包括異族去給你弄化解玉蘭蠱的解藥去了！”葉乾坤說的聲音很好，有點憤怒的感覺。
“乾坤啊，你說哪裡去了，不就是找個東西嘛，有你說的那麼複雜嘛！”浩然接著轉身對我，說：“軒兒啊，二伯我確實是給你找能夠解掉你身上餘毒的解藥去了，但是很可惜，也怪你二伯沒用，至今都沒找到……這……”
我見浩然滿臉的自責，感覺安慰他道：“沒事，沒事的二伯，謝謝您老人家的好意！孩兒心領了，但是生命由天，這樣不能怨我二伯吧……最主要的還是怪我太傻，竟然中了墨洗塵的圈套。”
“好了好了，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軒兒，你說說你現在都有什麼打算？”浩然止住了我的話，反問道。
“呃……這個嘛……”當我知道我命不久矣時，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能幹什麼了。這讓我異常苦惱。我想了半天，最後還是說：“我看，走一步算一步吧，二伯您說呢？”
浩然說：“也只能這樣了。”
葉傾城補充道：“不過，軒兒，你叔我這兒還有些解藥，可以稍微緩和下你的病情。不過要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吃這些藥，一定要等到它開始在你身體裡發作時再食用，這樣可以儘可能增長你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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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傾城說這話時也有點失落的語氣，其他人站在一旁則悶不吭聲了。見此情景，我裝作開心的樣子說：“各位長輩們也不要替我難過了，生死有命，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葉紫軒能夠活到今天，也是多虧了各位的鼎力相助。特別是我的二伯，您的大德大恩，軒兒今生感激不盡，在此一併謝過吧！”說著，我向浩然跪了下來。同時，沙米也隨我一同跪了下來。
浩然見我們如此，趕緊過來扶我，說：“軒兒這是幹嘛，快快起來，快！這些都是二伯我應該做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反倒是二伯感到有愧啊，沒有保護好你，不能兌現你父母的承諾，二伯心裡才真的有愧啊！”說著浩然一把辛酸淚流了下來。
一下子，場景變得格外奇怪。好久好久，一陣風吹過來，吹散了烏雲，也帶走了不安的氣息。下一刻，天空依舊晴朗，海水依舊湛藍。
我死了之後，沙米把我的骨灰拋向了大海，浩瀚無際而美麗靈動的大海，是我生前最嚮往的歸宿。曾經我不止一次地幻想過浪跡於海上，而每次又被現實無情地破滅。直到後來我遇見了沙米，在夢裡。
在我死去的前一秒，我看見沙米在衝我微笑，陽光照得很暖，讓人絲毫感覺不到死亡的恐懼。沙米身旁，一張可愛的笑臉依舊清晰。陽光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久久徘徊在夕陽西下，海角天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