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鱗第122章 鯊蜥之亂（上）

這是一個適合奔跑的夜晚。

悶熱黏溼的亞麻長袍磨穿了擋在理智道德和心魔之間的最後一層單薄防線。恐懼和炎熱在魔鬼的鉸鏈上施加了太多的壓力，桑托斯終於下定決心放棄自己半生積攢出的商隊以及一世經營出的名聲——他選擇丟下沙犀商隊的其他人獨自逃跑。

魔法的伎倆最終還是得以奏效，在諾姆城花高價從那些法師手裡購買來的法術物品發揮了應用的功效：靜謐之靴，讓他在假裝如廁的時候能夠悄悄溜走並且不會在沙地上留下任何足跡；隱匿腰帶，讓他在溜走的時候能夠遮蔽住自己肥碩的身形；一瓶可以消除自己氣味鍊金藥劑，則可以確保那頭有著虎斑貓身形作為偽裝的兇獸不至於尋著自己氣味跟蹤上來。

精明的桑托斯知道這次押運斯庫瑪原材料的旅程是一個陷阱，他的沙犀商隊就是構成陷阱最重要的環節——誘餌。只不過在背後運作這個陷阱的人需要的是沙犀商隊，而並非他這個沙犀商隊的老闆。

如果自己一個人偷偷溜走，有可能會遭到那些人的追殺，但他們也有可能為了繼續維持這個陷阱而暫時放過自己。這其中的機率要看自己佔據整個誘餌的比例，以及陷阱發動的時間。

不過桑托斯猜測，自己只要準備妥當獨自逃生的機率應該超過五成，如果選擇繼續留在商隊之中，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

事實上他的猜測完全正確，在發現他本人逃走但卻百般搜尋無果之下，暴怒的羅剎化作了虎頭人身的本來面目連續殺了數名沙蜥人武士洩憤——那些原本商隊護衛及馭手都是陷阱的一部分，不容再有所失。待情緒稍霽之後，羅剎親自變化成桑托斯的模樣繼續率領沙犀商隊前行。

依靠天空之中的星辰來辨別方向是沙漠商賈的入門技能，桑托斯自然也精於此道。據其估算，現在自己所處的位置距離諾姆城還有數百裡，而距離撒閃精靈王庭綠洲的距離則要近上許多。作為富甲一方的大商人，他自然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早在許多年前在撒閃精靈王庭部落的大巴扎之中就有著他暗中設下的攤位。此時只要趕到那裡取出錢財、獲取補給後，再逃到美帝奇帝國稍遠一些的其它城市，自己將來未嘗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奔跑之中，沙漠之中微風漸起，這是要下雨的徵召。

“有了這場雨，身後的氣味應該就會淡上許多，想必那只賊貓即使想要追上來也更加困難一些。”桑托斯忐忑不安的心情被突如其來的告雨之風所攪動，繼而舒緩了許多。隨著奔跑帶起的氣流，裹在身上、原本被汗液浸透的亞麻長袍也逐漸被烘乾，起碼不再一直貼合其身體表面，這也讓他感到舒服了許多。

正當胖商人的心緒開始向積極的方向進行自我調整的時候，從遠處賓士而來的幾個黑點破壞了這個程序。桑托斯認出那是撒閃部落的恐鳥騎手，於是他放慢了腳步，同時將身上的法術物品效果全部終止。他能看清來者，那麼那些沙漠精靈的不做遊哨自然也能提前看清自己，所以他並沒有將手上戴著的寶石戒指藏匿起來，只是將它們取下攥在手心裡。但願這些東西有用，胖商人心理暗暗祈禱。

“你是何人？”倏忽而至的恐鳥騎手們停留在桑托斯近前，並且將其隱隱圍在中間。他們的長矛平舉，距離桑托斯的亞麻長袍不足一尺之距。

緊張的逃難者咽了一口唾液，然後才用沙漠精靈的語言回覆道：“我是一名商人，我的商隊遇到了沙匪，只有我自己逃了出來。我曾經來過這片沙漠之中的翡翠之地，現在就是來此尋求庇護。”

桑托斯將手中攥住的寶石戒指和懷中的錢袋都拿了出來，他將前者平放於手掌之上舉過頭頂，而後者只是開啟了封口——這是商人寶貴的經驗，尋求庇護只須上繳貴重物品作為交換。而錢袋之中的銀凱特可以證明自己有能力在撒閃王庭的巴扎之中進行消費，這可以免去被沙漠精靈視為無用之人而被抓走充為奴隸。

經驗之所以寶貴就是因為在關鍵的時候能夠產生作用，桑托斯和沙漠精靈打交道的經驗讓自己化險為夷。在收下了作為“庇護費”的寶石戒指後，幾名恐鳥騎手就一邊繼續執行自己的巡邏路線，一邊順路“護送”他走向了撒閃王庭綠洲。

“看來最近和塞勒姆部落的戰爭讓撒閃精靈警惕性大大增強。”在十數裡的步行中，桑托斯就很見到了數十撥類似其身邊恐鳥騎手的遊哨小隊。他們大多只是在路過的時候遠遠揮手致意一下，然後就繼續自己的巡邏，顯得行色匆匆。

當他們走到已經能夠遠眺到撒閃王庭綠洲中篝火的地方，一座突兀出現在視野之中的沙丘吸引了桑托斯的注意力。這片部落民控制的土地他曾來過多次，雖然算不上一草一木都瞭如指掌，但是附近的景象早已熟記於心。對於在沙漠裡討生活的人來講，那些在城市民嚴重千篇一律的沙丘其實各有不同。而且在綠洲附近，由於土質多為礫石的原因，新的沙丘很少會在短時間內出現。特別是這處沙丘周圍密集的沙漠精靈警戒者，更是讓桑托斯不由得產生了好奇。

名為“護送”實為“監督”其行進的撒閃遊哨隊長敏銳地感受到了他的異樣目光，心生警覺的沙漠精靈勒止住坐騎的步伐，將長矛重新指向了這個自稱前來尋求“庇護”的胖商人。“我只是”，桑託忙不迭地為自己進行辯解。可是遭遇過那夜突襲、這兩日神經時刻緊繃著的撒閃精靈似乎徹底喪失了耐心，恐鳥騎手放棄之前的打算，準備長矛為這趟“護送”行動畫上終止符號。

只是未等長矛攢倒眼前的目標，異變突起——

沙地之下突然竄一頭巨大的掠食者，它用致命一躍把恐鳥騎手撲倒在地。甚至不用啃咬，只是用駭人的利爪輕輕一捅就將騎手連同他的坐騎一同搠死在地。周遭的其它幾名恐鳥騎手大驚之下遞過來的長矛也沒有傷到這頭怪物分毫，矛尖要麼在它那堅硬的背甲之上劃開，要麼就直接斷成兩截。而這頭兇獸只是來回遊走了幾個回合，就將剩下的沙漠精靈盡斃於利爪之下。

做完這些，它衝著倒伏在一旁瑟瑟發抖的桑托斯露出一個微笑——雖然胖商人本應無法解讀這種怪獸的表情，但他就是知道那是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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