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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種後宮叫德妃(全)

有種後宮叫德妃.3_第八章 玄燁愁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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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種後宮叫德妃(全)有種後宮叫德妃.3_第八章 玄燁愁教子

嵐琪見到玄燁時,已是十來天後的事。那日午後一場瓢潑大雨,她領著胤祚在窗下看雨滴子砸開的水花教他數數,打雷時還能捂住他的耳朵,於是親眼看著皇帝冒雨從門前進來。胤祚一瞧見皇阿瑪來了,立刻拋下額娘飛奔出去。

皇帝一身溼漉漉的,綠珠抱住了六阿哥不讓他近身,只等皇帝脫了外頭的衣裳,才抱起兒子進來。嵐琪歪在炕上沒下來,笑盈盈地望著他,玄燁坐到身邊說:“氣色很好,見你好朕就放心了。”

嵐琪才想起小公主的事,忙收斂笑容欠身說:“皇上節哀,臣妾也未能去承乾宮向皇貴妃娘娘致哀,心裡很難過。”

“沒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規矩,何況你還懷著孩子,皇貴妃這幾日心情已經好些了,也是你的功勞,有胤禛安慰她。”玄燁淡然道。

之後哄著兒子玩耍,一邊和嵐琪說話,兩人那麼久沒見面,卻毫無生分的感覺。嵐琪不會撒嬌說自己被冷遇,即便玄燁提起來,她也一笑了之,彼此間自有他們的默契和體貼。

再等胤祚被乳母帶走,才坐得親近些說親暱的話。有件事皇帝思量許久,今日便提起來,卻讓嵐琪毫無準備地吃了一驚。

玄燁說:“朕想,這一胎你若是生了閨女,把公主送去寧壽宮請太后撫養可好?”

“皇上為何這麼說,是臣妾做錯什麼了嗎?”嵐琪當然會吃驚,好端端的,做什麼要帶走她的孩子,更何況她一心想要個女兒,玄燁都說不讓女兒遠嫁,為何還要從她身邊帶走?

“自然不會像胤祺那樣,不讓宜妃見面,我們的女兒去了寧壽宮,你也隨時隨地可以去相見。”玄燁見嵐琪臉上有焦慮之色,明白她的感受,可他有他的用意,慢聲道,“即便是個兒子,朕也想讓太后照顧。這是朕的私心,這幾日每每去見皇祖母,從前是隔幾年隔幾個月會覺得她蒼老,可近來每天都會感覺到皇祖母的衰老,朕很心疼,又不能時常陪伴。”

嵐琪垂首囁嚅:“皇上放心,臣妾生了孩子後,一定會常常去照顧太皇太后,可也不用把孩子送去寧壽宮,臣妾從前照顧太皇太后,也沒耽誤撫養胤祚呀。”

“所以朕才說,若是女兒就送去寧壽宮,若是個兒子就免了,朕知道你捨不得。”玄燁耐心地解釋著,“朕不是答應過你,不讓我們的女兒遠嫁嗎?可十幾年後的事誰知道會怎麼樣?女兒之中,最小的恪靖也要比我們的女兒大四五歲,她們不同齡,萬一在我們女兒適婚的時候,有外邦來求和親,或者朝廷需要適齡的公主去和親怎麼辦?”

嵐琪發愣,一時還沒轉過彎來,玄燁道:“女兒若是太后撫養的,將來朕就能把責任推在太后身上,說太后捨不得,說太后不願公主遠嫁,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朕也不必費心去周全什麼,女兒自然就能留在你身邊了。這是很長遠的事,可朕想一早就把它定下,不要到時候再急急忙忙想對策,若是周全也罷了,若是負了你,朕的許諾又算什麼?”

嵐琪還是搖頭:“皇上思量得這麼周全,臣妾很感動,可是……”

“可是捨不得?”玄燁溫和地笑著,摟住她說,“那你再想想,朕不著急。你若實在不願意,就當朕沒說過,至於將來的事,往後也總有辦法。”

嵐琪心裡很矛盾,也就不和玄燁客氣了,認真地說:“皇上讓臣妾再想想。”

窗外大雨不歇,砸地有聲,彷彿是為了入秋做準備,一場場雨要把炙烤了整個夏日的炎熱沖刷乾淨。

京城裡,大街小巷少有人走動,人人都在屋簷下避雨,可明珠府門前寬闊的路上,卻跪著一個已經被大雨淋溼透的女人,偶爾有人經過,都忍不住好奇地指指點點。

眼看大雨毫無收斂之勢,大宅門終於被開啟,裡頭出來十幾個人,有丫頭撐著巨大的傘,簇擁著雍容華貴的少夫人出來。少夫人有了身孕,雖尚未顯露身形,可幾個有年紀的嬤嬤左右攙扶著,每一步路都要她小心腳下。

“你快走吧,跪在這裡做什麼呢,我也不知道額娘把孩子抱去哪裡了,你跪死在這裡,我也不能把孩子給你送出來。”少夫人嘆著氣,忍不住厭惡地說,“你若有什麼閃失,難道讓容若來怪我嗎?”

大雨撲打在臉上,沈宛早已睜不開雙眼,可聽見少夫人這些話,她努力在雨中睜開通紅的眼睛,聲音沙啞地說:“求您讓我見見夫人,我會好好跟夫人賠罪,但求夫人把孩子還給我,我什麼都不要,我什麼都能妥協,只求你們把孩子還給我。”

“我雖可憐你,可我愛莫能助,額娘不在家裡,說是身上不好去靜處療養了。可去了什麼地方,還在不在京城,我就不知道了。”少夫人朝後退了半步,彷彿怕沈宛會撲上來似的,無奈地說,“我實在幫不了你,家裡並不缺孩子,我搶你的做什麼?可你但凡還顧念容若,就不要在這裡糾纏,納蘭家的臉面都讓你丟盡了。”

話這樣說著,遠處行來一乘轎子,眼尖的下人說:“是老爺回來了。”一眾人忙開門列隊,見沈宛還賴在門前不走,都去拖拽她,可饒是嬌小女子,此刻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竟是拉不走她,眼瞧著明珠的轎子就到跟前了。

下人們撐傘接老爺下轎子,明珠瞧見門口跌倒狼狽不堪的女子,大雨滂沱,他看不清是哪個,只聽下人說是兒子養在外室的女人,頓時心中惱怒,一面無視她徑直朝門裡走,一面已含怒輕聲吩咐身旁的人:“別讓我再瞧見她。”

到了門前,見兒媳婦等候,不禁又責怪:“你有了身孕,大雨天的出來做什麼?”

“阿瑪,可您看那裡。”少夫人指了指門外的沈宛,卻被公爹責備說:“你堂堂正室夫人,她有什麼資格來見你,若是三跪九叩進門的妾室,你或還有管束的責任,這樣沒名沒分的野女人,和煙花地逢場作戲的有何區別?趕緊回去。”

少夫人不敢頂嘴反駁,垂首等公爹進了門,才恨恨地瞪了沈宛一眼,可剛轉身要進門,忽聽馬蹄急促踏雨而來,她旋身便見容若從馬背上翻身而下,一把護住了跌在地上的沈宛,大雨聲響她都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可丈夫回來了,又是這般光景,少夫人害怕容若誤會她欺負了沈宛,一時又急急走出來。

走得近了,便聽容若說:“跟我回家去,我會把孩子找回來,宛兒,你相信我。”

沈宛則無力地哭泣著:“都是我的錯,我知道,都是我的錯,讓我見見你娘,讓我跟她賠罪,把孩子還給我……”

“容若,你快把她帶走吧,在門前這樣子多丟臉。”少夫人心裡說不出的滋味,急急忙忙地說,“阿瑪才剛進門,一定會知道你在這裡的,不想惹事的話,快把她帶走吧。”

可雨幕之中,容若朝妻子投來怨恨的目光,冷冷的話比這雨水還冰涼:“都是為人母的女人,你就一點兒都不可憐她,為什麼要搶走我們的孩子?丟臉?那丟了孩子呢,如果你的孩子沒了,你怎麼辦?”

少夫人氣得臉頰蒼白,恨道:“你來怪我做什麼,是我搶走你們的孩子嗎?你帶著沒名沒分的女人來指責我、冤枉我,納蘭容若,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知不知道,沒有哪家的少奶奶,活得像我這樣卑微?”

容若也是氣急了,根本沒想說出來的話有多少輕重,也懶得再和妻子多說,抱起狼狽的沈宛要帶她回去,可還不等把她放上馬背,就聽見後頭老嬤嬤們叫嚷著:“少奶奶您怎麼了?來人啊,快來人,少奶奶您怎麼了?”

容若抱著沈宛,眼睜睜看著下人們七手八腳把妻子抬進去,裡頭有下人跑來說:“少爺,您進門吧,少奶奶可不大好呢。”

容若低頭看了看懷裡的沈宛,她已經被大雨澆得彷彿奄奄一息,卻堅定地吐出幾個字:“放我下來,我不想進你家的門,讓我回去,你自己去吧。”

“我送你回去。”容若想也沒想,抱著沈宛就上了馬,在一家子下人丫頭的勸說下,還是頭也不回地衝入雨幕之中。

兩日後,等明珠夫人不知從何地匆匆趕回家時,兒媳婦小產了,就在那天的大雨中,被她的兒子和沈宛活生生氣得動了胎氣,好好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這事兒鬧得滿城風雨,明珠在朝廷上被同僚問起都羞愧難當,容若也告病數日不見蹤影,一時傳得沸沸揚揚,連宮中女眷們都拿來當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日嵐琪在慈寧宮陪太皇太后和太后,她時常看著太后和胤祺發呆,連太皇太后說什麼話也沒聽見,還是被蘇麻喇嬤嬤提醒,笑著問:“娘娘心裡想什麼事呢,這樣出神?”

嵐琪哪裡在乎什麼納蘭容若什麼沈宛,同情少夫人沒了孩子是有的,其他的一切和她沒什麼相干,眼下她每天都惦記著玄燁說要把生出來的女兒抱去寧壽宮的事。此刻眼瞧著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在,再無別的人在跟前,索性壯了膽子說:“臣妾有一件事很困惑,想請太皇太后和太后開解指點。”

兩位長輩互相看了一眼,要她但說無妨,嵐琪這才說起皇帝的主意。雖然還未下決定,可她曉得那是玄燁的心意,這件事的確百利而無一害,唯一可憐的大概只是她自己的捨不得了。

可原來太后並不知道這件事,很稀奇地笑說:“皇上這是怎麼想的,是心疼我太閒了,還是心疼你太辛苦?”

嵐琪沒敢說什麼將來她的女兒不遠嫁,又後悔是不是不該將這件事不問過玄燁就先說出來,不想太皇太后卻悠悠笑道:“這件事玄燁與我提過了,我覺得也好,反正宜妃一直心中不平為什麼要把五阿哥給你撫養,這樣再把嵐琪的女兒送給你,她就無話可說了吧。”

太后也不遮掩什麼,直白地說:“皇額娘的話不錯,可臣妾帶著五阿哥是不讓她見的,難道將來,也不讓嵐琪見閨女不成?”

嵐琪楚楚可憐地望著兩位長輩,她心中不是十萬分地不願意,只是矛盾和難以取捨,已經讓她糊塗了。

太皇太后搖頭說:“怎麼能不讓嵐琪見孩子,她的女兒放在寧壽宮,是她要保養連連產育的身子,是她要忙皇帝的事忙宮裡的事,不能再盡心照拂兩個孩子,才託你幫個忙,和平頭百姓家裡長輩帶帶孫子沒什麼兩樣。不過是說起來嚇人些,說要把孩子送去寧壽宮罷了。”

嵐琪默默聽著,她曉得太皇太后這是已經為她做了決定,她沒得選擇了。

太后倒是很高興,帶過一個胤祺後,便越發喜歡小孩子了。男孩兒頑皮女孩兒乖巧,這下若再來一個小公主,可就湊個好字了,但轉念一想,笑問:“若是咱們嵐琪福氣更好,再得一個皇子呢?”

座上太皇太后悠悠道:“自然也要你幫忙的,不過是他們小兩口心心念念要個閨女,才那樣說吧。”

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從太皇太后口中說出來,竟是連兒子都要送過去,嵐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久後太后心情甚好地先告辭離去,留下嵐琪,等蘇麻喇嬤嬤折回來說太后已經走了,太皇太后突然喝令嵐琪:“跪下。”

嵐琪嚇了一跳,邊上蘇麻喇嬤嬤趕緊道:“娘娘懷著孩子呢,主子您……”

可太皇太后卻冷冷地瞪著嵐琪,已見蒼老的雙眼裡依舊有懾人的氣勢,嵐琪惶恐不已,顫顫離座屈膝。蘇麻喇嬤嬤到底心疼她,一邊攙扶著小心翼翼地讓她跪在地上,一邊還是勸說:“主子有什麼話,讓娘娘起身說吧。”

太皇太后卻道:“剛才你說的那件事,玄燁並沒有告訴過我,太后你更是瞧見了,也完全不知道。”

嵐琪點頭,她真的後悔了,怎麼事情急轉直下,就這麼定下了?

“是我們寵著你疼著你,讓你忘了分寸了吧?”太皇太后不怒而威,一字字震撼著嵐琪的心,她早就習慣了被老祖母疼著哄著,這樣嚴厲的訓示,真是暌違許久了。

太皇太后道:“玄燁把你放在心尖兒上,所以他對你說的話,未必會對別人說,這件事他半句也不曾向我和太后透露過,可你卻沒頭沒腦地說出來,原本玄燁只在乎你的感受,這下你當著太后的面說了,玄燁可不又要在乎太后的感受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更是皇帝,金口玉言。”

嵐琪忍不住掉眼淚,都不明白是為了要把孩子送去寧壽宮難受,還是為了今天自己的唐突魯莽自責,而太皇太后見她落淚,又心疼又生氣,責備道:“掉眼淚有什麼用?”

蘇麻喇嬤嬤笑道:“主子別再訓了,娘娘懷著孩子呢,您不心疼娘娘,心疼孫兒呢?”說著也不顧太皇太后答應不答應,硬是把嵐琪攙扶起來,直接送到主子身邊去坐。太皇太后點點嵐琪的腦袋說:“懷個孩子就傻了不成?”

“臣妾知錯了。”嵐琪垂著腦袋,自己抹去眼淚,又聽老祖母說:“你們好端端的,玄燁做什麼要把孩子送去寧壽宮,我聽你說是送閨女,為什麼非要是閨女?”

嵐琪不敢再隱瞞,把玄燁答應她他們的女兒不遠嫁的事說了。太皇太后未覺得不妥當,這是玄燁對她和孩子的心疼,老人家能理解,但嵐琪這樣唐突的確不對,便耐心教導說:“你要記著,玄燁對你說的事,不管牽扯到別的什麼人,永遠是你們之間的事,你們還沒好好溝通沒做決定前,不要擅自撇開對方去找人家商量,至少不該找事中牽扯的人商量。今天就是個教訓,我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你自己去跟皇帝說吧。”

“皇上會不會也責罵臣妾一頓?”嵐琪可憐兮兮地問太皇太后,她覺得即便玄燁本來就這麼想的,可自己做了衝動的事,指不定會惹他生氣,更指不定玄燁已經改主意了,結果被自己搞砸了。

“捱罵也是活該,這些年盼著你長進,不知不覺卻都把你寵壞了,活該。”太皇太后口中嗔怪,心裡卻還是偏心疼愛,最終由她出面把皇帝請來,把這件事的決定說了。而玄燁並沒改主意,見誤打誤撞地定下了,又知道嵐琪挨了祖母的罵,心中只是覺得好笑,說她:“這下你怨不得朕了,可是你自己把閨女送出去的。”

太皇太后和皇帝再三說把嵐琪的孩子抱去寧壽宮不是送養不是奪走,只是拜託太后照拂一下,自有其他忙不過來的事等著嵐琪,她在這宮裡不只是孩子母親的身份,還有許多責任要她來承擔,嵐琪漸漸也被說服了。

之後本是說說閒話,玄燁也喘口氣在祖母這裡偷懶歇歇,但聊起一些瑣事,太皇太后提起明珠府鬧得滿城風雨的笑話,冷了臉說玄燁:“父子倆都是你的重臣,皇帝可不能熟視無睹,會被朝臣親貴在背後指指點點。何況最早也是你默許了這個女人留在納蘭容若的身邊,現在變成這樣,你該讓他們有個了結,好好收場了。一個妓女,何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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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琪看了眼皇帝,她記得玄燁去木蘭圍場前在胤祚屋子裡對李公公說的話,讓明珠夫人去偷孩子的也是皇帝。說起來這些事裡頭,皇帝還真沒少插手,結果事情卻鬧成這樣,少夫人更折了一條小生命。所以說清官難斷家務事,玄燁何必管呢。

可皇帝卻很不在乎,淡定地對皇祖母說:“明珠及其黨羽,近來越來越自以為是權臣,能一手遮天干預朝政,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孫兒不想費心地正面警醒他們,如今後院起火顏面掃地,他們知道該低調些,孫兒不是更省心了嗎?皇祖母不必擔心,孫兒這裡看著呢。”

嵐琪心頭一驚,原來皇帝目的在於此,說到底還是要牽制明珠在朝廷的存在,自己當初若冒失地勸皇帝不要做那麼殘忍的事,那就是大大地違背了他的本意。玄燁或許不會因此生氣,可若連自己都不能好好去理解他,而是急著反駁急著規勸,那他該多孤獨多失意,做皇帝果然太不容易。

玄燁見她出神,笑道:“又發什麼呆?”

“沒想什麼,聽見皇上開始說朝政了,臣妾就想是不是該迴避。”嵐琪隨口敷衍,至於真正在想的事,不提也罷。

玄燁不知為何心情很好,便促狹地對太皇太后說:“皇祖母可否知道,孫兒回京前嵐琪在永和宮裡摔了一跤的事?”

太皇太后大驚,忙問怎麼回事,知道肯定沒摔壞,可責備嵐琪瞞著她,又是一頓數落,嵐琪今天就是跑來捱罵似的。等兩人一起離開慈寧宮時,她理也不理皇帝就要走,玄燁拉住她,她才氣呼呼地說:“皇上就那麼喜歡看臣妾挨訓,您說您沒事兒嚇唬太皇太后做什麼?”

玄燁嗔道:“你這是在教訓皇帝?膽大包天。”

“臣妾不敢。”嵐琪低垂著腦袋,看見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囁嚅著,“今天真是後悔極了,再也不要有下回了。”

“皇額娘替你照顧孩子,你好好養身體,連著兩年懷孕,朕真是擔心你的身子。”玄燁半命令的口吻說,“朕要你健健康康的,孩子總要有人撫養,孩子總是你的。”

說話時,前頭梁公公過來,躬身稟告:“萬歲爺,納蘭容若大人已在乾清宮等候。”

嵐琪聽見不敢再糾纏皇帝,讓玄燁先去辦正經事,可玄燁反問她:“你覺得納蘭這件事,該怎麼辦?”

嵐琪一愣,當即的反應是不該干涉朝政。玄燁笑說這是納蘭的家事與朝廷無關,她才跟著玄燁一路往前走,思考後回答:“三綱五常之中,常有不近乎人情的事,可畢竟是少數,天下若無綱無常,豈不是要亂了套?臣妾一直聽傳言,說納蘭大人與這位女子住在外宅,明珠夫人每每上門都遭冷遇,不管她是什麼名分,丈夫的母親來訪,不說上座款待,竟還冷臉無視,怎麼都說不過去。臣妾不知這個女人究竟怎麼想的,鬧到今日這步田地,她自己也有很多的錯。小公子終究是納蘭家的血脈,臣妾也是做母親的,盼的是兒子錦繡光明的前程,可是小公子跟著她無名無分,能有什麼前途?臣妾這樣說,或許是太清高太自以為是了,但為人妻者,讓丈夫跟著自己一起不幸,她到底為了什麼要跟著納蘭大人呢?”

玄燁淡淡而笑:“所以呢?你覺得朕要不要出手干預?”

嵐琪心裡一震,想起皇帝方才對太皇太后說的話,她不敢胡亂揣摩皇帝的用意,可她又不想刻意地迎合討好玄燁,說中了固然沒什麼,若沒中皇帝的心意,玄燁不悅她自己也不甘心,何苦來的?

遂本著自己的心意說:“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明珠夫人要定了這個孫子,而少夫人才失去一個孩子,怎麼看都不該再讓人把這個孩子帶走。雖然那個女子一定會悲傷,可如果她一開始就好好尊重納蘭大人的家世,根本不會變成現在這樣。臣妾希望皇上別管了,清官難斷家務事,是去是留,憑他們自己的本事吧。”

“好,朕聽你的。”玄燁輕描淡寫地就定下了,吩咐環春她們好好送德妃回宮,自己徑直往乾清宮來。一件能讓妃嬪幾句話就定下的事,真真是對皇帝而言毫無分量,如今鬧得他們家雞犬不寧,玄燁的目的就達到了,之後再怎麼樣與他不相干。

納蘭容若來,是告病好幾日後初見,玄燁如常與他說些朝政要務,半字不提他家裡的事,末了則吩咐他:“八月經筵大典,大學士以下皆侍班,你自然也要參加,過了八月另有一樁外差派給你。替朕到黑龍江跑一趟,朕要在那裡駐軍對陣沙俄羅剎,你去考察當地的一切。如今那裡的地貌氣候、風土人情以及農耕經濟,朕都要知道。十月

回京向朕覆命,十一月朕要犒賞平臺將士,你也參加吧。”

容若領命,以他的才幹,這些事都不難辦,當初去江南賑災,那麼一個爛攤子他都收拾回來了,去一趟黑龍江有什麼難。皇帝對他的器重遠勝於同齡的其他人,可他也明白,皇帝屢屢插手他的私事,都是為了以此牽制他父親在朝中如日中天的權勢。父親常罵他是不忠不孝的孽子,可明明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作為兒子不僅沒有給他添麻煩,更一直在為他贖罪。

玄燁見他淡定從容,反而為此高興,也覺得男兒當如是,便索性提起臺灣的事,平臺大捷是天大的喜事。可隨之而來的分歧,卻讓玄燁舉棋不定,此刻問容若道:“眼下朝廷和閩浙地方的不少官員主張放棄臺灣,只守澎湖,你怎麼看?”

容若想了想說:“臣與施將軍見過幾次,施將軍認為臺灣是江浙閩粵四省之左護,是國防重地,且臺灣土壤肥沃物產豐富,農耕經濟大有前途。當年鄭成功就是從荷蘭人手中收復臺灣,彼時荷蘭人竊窺邊場,逼近門庭,才種下前明之禍,倘若如今我大清再次放棄,恐怕重蹈覆轍,遺患後世。臣以為施將軍所言極是,他是最瞭解那裡的人,朝廷許多官員並不懂,不過是隨波逐流地附和,至於閩浙地區那些主張放棄的官員,興許是他們開始貪圖安逸了。”

玄燁點頭,這些話他聽施琅說過,心中很以為意,沒想到容若與施琅也有些許往來,可見施琅為了能說服自己,沒少在朝廷裡走動,心裡漸漸有了主意,放下幾件大事,忽然就笑道:“經世治國,你是朕的臂膀股肱,朕從來不懷疑你的才幹。”

“臣惶恐。”容若俯身,心中惴惴。果然皇帝便問他:“家裡的事,卻為何屢屢鬧出笑話,你可知道這一堆摺子裡頭,有人也參了你兩本?”

容若面色嚴肅,不曾言語,玄燁起身離開了桌案,如兄似友地走近他身邊,輕聲道:“男兒當志在四方,英雄美人,朕不反對你的兒女情長,可千萬不要讓這些成為自己人生的絆腳石。”

“皇上恕罪。”容若單膝及地。玄燁卻虛扶一把要他起身,淡然說:“去黑龍江時,帶上沈宛吧,帶她去看看遼闊的土地,讓她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她習慣了江南方寸閨閣,難怪心胸不寬廣。至於孩子的事,你們自己看著辦,有本事就讓你額娘送還,沒有本事,也別做不孝之子。”

“臣遵旨。”容若再次屈膝,待欲退下,突然又被皇帝叫住,轉身來時,見皇帝背對著自己,慢聲道:“覺禪貴人和你從前的那一段,朕也是在得了她之後才曉得的,沒想到在朕這裡,也會有君臣爭一女子的笑話。”

納蘭容若大駭,驚恐地伏地說:“皇上,斷沒有此事,臣與覺禪貴……”

“為人臣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你且安心做好這些你該做的事。”玄燁淡淡道,“朕許諾你,朕不會追究過去的事加罪於她,更不會讓人虧待她,她會好好在宮裡活下去,何況她還給朕生了八阿哥。自然,朕再也不想聽見任何關於你們的傳言,朕不想八阿哥的生母,揹負什麼不貞不潔的汙名,往後不論何時何處,管好你的眼睛和嘴,不該看的不該說的,心裡要明白。”

容若臉色蒼白,緊張得不能言語,皇帝卻霍然轉身揚長而去,只聽得外頭說擺駕承乾宮。不多時梁公公客氣地進來說:“納蘭大人,您該走了。”他才慢慢緩過神,恍惚間,彷彿都不記得皇帝剛才對自己說了什麼。

深宮中,有小太監跑回鹹福宮,冬雲聽罷嘆了一聲進來稟告,說皇帝去承乾宮了,炕上身懷六甲的溫貴妃驀然失望,神情悽楚地說:“果然那麼多人懷孕,他就想不起我來了,皇貴妃的小公主沒了,她要傷心到幾時,皇上這一天天地哄,也不嫌煩嗎?”

覺禪氏端坐一旁,靜靜地看著她,溫貴妃發了一會子脾氣,沒想到前頭卻有人來了,皇帝雖然去了承乾宮,卻派手下的人來問問溫貴妃怎麼樣,她是頂頂在乎皇帝是否在乎她的人,光是這樣一句問候,就足夠她歡喜一陣子。

心情一好,溫貴妃話就多起來,絮絮叨叨地說近來的事,免不了支開冬雲幾人,說起明珠府的笑話,可不料覺禪氏毫不在意地說:“娘娘,往後明珠府的事,您不必費心為嬪妾打聽,嬪妾已經不在乎了。”

溫貴妃很意外,眼珠子一轉,激靈之下緊張地問:“難道你也對皇上動情了?”

覺禪氏暗覺不好,忙解釋道:“嬪妾的心您最明白了,不想知道明珠府的事,並不是移情,而是擔心長此以往難免落人把柄,嬪妾命賤不足為道,娘娘何苦被嬪妾牽連?還請娘娘不要誤會,嬪妾還是從前那樣的。”

溫貴妃唏噓道:“這樣才好,若是連你也動了情,你的樣貌你的智慧,我可怎麼辦?”

覺禪氏一陣心寒,笑不由衷,這是她的命。

此刻承乾宮內,安養許久的皇貴妃身體已見康復,皇帝來看她自然是最高興的事,本以為只是說說閒話的歇息,不想皇帝卻有正經事問她:“宗室貴戚王公大臣各家裡,在胤禛這樣年齡的女孩子,你知道多少?”

皇貴妃欣喜地問:“皇上要給咱們胤禛選媳婦了?”

玄燁反愣了愣,笑道:“胤禛才多大,怎麼會是給胤禛選媳婦,是為了胤禔、胤礽,當然他們也還早,但朕想讓你這幾年留心起來了,看到有好的中意的孩子心裡有個數。你是皇貴妃,這件事自然要先和你商量,也是你該費心的。”

“臣妾的責任臣妾知道,可就怕臣妾挑著挑著,選中好的要留給胤禛,皇上可別怪臣妾偏心。”皇貴妃滿滿一副對未來的憧憬,“我們胤禛的兒媳婦,可要是最靈巧聰明的孩子才好。”

玄燁卻不是玩笑,正經說:“挑了好的,自然要留給太子,這些話不必朕對你解釋了吧?”

皇貴妃滿面不情願,訕訕點頭:“臣妾知道,自然是未來的太子妃最重要。”又想起一事,問皇帝,“皇上讓臣妾挑,可是門楣家世最重要?又或者不要門楣家世,出身低微簡單些好?”

玄燁道:“雖然朕不想你看重家世門楣,但能到你跟前的孩子,一定是出身貴重,出身好本不是什麼壞事,暫時不必計較。再者樣貌是其次,娶妻娶德,孩子品行一定要端正大度,何況小孩子能看得出什麼樣貌,一樣乾乾淨淨清秀可愛的,不必太計較這些。”

“皇上叮囑這樣多,顯然是不放心的,臣妾心裡也惴惴不安,若是為胤禛娶兒媳婦,臣妾沒什麼顧忌,偏偏太子妃也讓臣妾來看,哪怕只是看還不成事,臣妾心裡就夠負擔的了。”皇貴妃絮叨半天,又問,“說挑太子妃臣妾還有責任,可這大阿哥的福晉怎麼也是臣妾的事?惠妃好端端在呢,皇上這樣避開她,又是宮裡的是非,臣妾還不樂意多挑一份擔子,受了累還要被人在背後說三道四。”

玄燁苦笑,他自然思量周全,好生道:“也非真的避開她,只是你們分開來選,若相中一樣的,給哪個好?朕固然偏心太子,也不能這樣虧待胤禔。你啊你,為朕做這麼一件事,就說那麼多的話,朕還能不能差使你了?”

皇貴妃柔柔地纏上來笑:“皇上別動氣,臣妾不過仔細小心多問幾句,您既然差使人家,還不許問清楚嗎?這可是關乎皇室傳承關乎朝廷大計的,臣妾能不謹慎嗎?”又故意酸溜溜地說,“您要找乖巧的,隔壁永和宮裡那位最好了,來尋臣妾做什麼?”

玄燁又氣又好笑,輕輕推開她說:“你真這麼想,朕就去找德妃。”

“別,人家開玩笑的。”皇貴妃趕緊攔住,又是一通痴纏,倒也樂呵。只是玄燁見她心情這樣好了,彷彿完全忘記了女兒的夭折,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不想膈應著,靜下來問她緣故,皇貴妃坦然說:“臣妾哭瞎了眼睛孩子也回不來,皇上看多了也該厭煩,何必呢?”

玄燁欣慰她的冷靜,果然是這樣自己還會多心疼她一些,若是終日哭哭啼啼尋死覓活的,他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了。最後則另叮囑說:“挑選兒媳婦的事,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暫時不必告訴宮裡的人。”

但玄燁當著皇貴妃的面是這樣叮囑的,隔幾天後來永和宮,就全都告訴了嵐琪,說到將來給胤禛選兒媳婦,還安撫她說:“皇貴妃是興奮得不行,巴不得現在就找來全天下最好的女孩子,排著隊給胤禛選兒媳婦,看樣子將來真到那一天她會很強勢,你未必能插手。到時候不要不高興,朕會給你好好把關,一定給胤禛選個好媳婦。”

“臣妾就沒想過這些事,若想也是給胤祚想,皇貴妃那兒別的事臣妾未必都放心,但對四阿哥的,臣妾一百個放心。”嵐琪不以為意,更窩在玄燁懷裡笑道,“時間真快,當年臣妾被扔進乾清宮龍榻上時,還是小姑娘,眨眼就聽皇上說兒媳婦的事了,怎麼就沒覺得這七八年很漫長呢。”

玄燁亦感慨:“朕那會兒才二十歲出頭毛躁得很,這都要三十歲了。”說著掐了嵐琪臉頰一把,嫩得豆腐似的又滑又柔軟,笑著問,“可你怎麼長不大,怎麼這麼多年了還是二十郎當歲的?”

“皇上又胡鬧了,臣妾本來就比您小六歲,您才不過而立之年,臣妾能大到哪兒去?”而提起來了,嵐琪不免要問,“皇上三十整壽,萬壽節不慶賀嗎?宮裡一直沒見提起這件事。”

“皇祖母在,朕過什麼整壽,白花銀子的。”玄燁道,“十一月慶祝平臺大捷,那才是正經花銀子的事,慶祝朕的生日做什麼?再者額娘也不在了,每每到生日朕都會想起她,額娘從前在宮裡過得並不好,可朕還沒來得及孝敬她,她就……”

“皇上。”嵐琪見玄燁思念生母,面上露出淡淡的悲慼之色,忙安撫,“皇上不要憂愁,您健健康康,就是孝康皇後最大的心願了。”

玄燁也不願多提起來難受,忙收斂心思,岔開話題說些別的,提起八月經筵大典,記得從前讓嵐琪在後頭侍奉茶水,讓她也聽講學的事,便笑說:“這回還去嗎?正好叫肚子裡這個孩子也聽聽,便是個閨女,朕的女兒也要有學問才好。”

嵐琪軟軟地搖頭:“臣妾不去了,不合規矩又扎眼,從前年紀輕不知輕重,如今都身在妃位,不能再不懂事。”

玄燁卻感慨:“宮裡的人若有你的一半,朕就萬分省心了,你還能有什麼不懂事的?但你說得不錯,畢竟你也做額娘了,哪能和從前一樣,可咱們不是一早說好的,把從前那個小常在鎖在這裡了?”

皇帝的手暖暖地撫在嵐琪的胸口,嵐琪嬌然一笑躲開,輕輕打了玄燁一拳頭,嗔怪著:“皇上可� ��敢胡鬧,您欺負臣妾不怕臣妾去慈寧宮告狀?”

玄燁卻皺著眉頭湊上來說:“朕幾時欺負你,是你自己沒安好心思胡思亂想。”

兩人嬉鬧,玄燁自然不會做過分的事,只是嵐琪這一胎十分安好,讓他少了些憂慮,兩人在一起時更放得開些,不像之前他總是小心翼翼,生怕多動一下都會讓嵐琪不舒服,因此嬉笑聲不時傳出來。外頭六阿哥正要過來,環春趕緊來攔著,哄他說:“皇阿瑪和額娘正說悄悄話,六阿哥晚些再來好不好?”

胤祚噘著嘴嘀咕:“我可要來道晚安了,再等等我就睡著了。”

環春索性抱他起來,徑直往阿哥屋子裡走,笑著說:“奴婢給六阿哥講故事,六阿哥真睡著了,奴婢替您去道晚安。”

六阿哥則撒嬌:“環春,明天我們還去找四阿哥玩好嗎?”

環春答應著,一路哄著送小阿哥回房,講了半天故事小家夥才安安穩穩地睡著。她正舒口氣要回去,乳母卻請她留步,拉到一旁輕聲說:“今日阿哥們在承乾宮玩耍,奴婢守在邊上,聽見三阿哥在對弟弟們說什麼親額娘之類的話,奴婢聽見幾句,像是在說四阿哥的事兒,可又聽得不真切。若真是提起養母生母的事,也不曉得四阿哥懂不懂,這事兒胡亂說可不大好,皇貴妃娘娘能不生氣嗎?”

環春聞言亦是憂心忡忡,誇讚乳母細心,更道:“太皇太后曾說不必宮裡的人避諱這件事,但皇貴妃那兒一直也沒見提起來,旁的人不敢胡亂說,咱們娘娘更是狠了心不提的,這下子先叫小孩子們自己知道可怎麼好。榮妃娘娘也不至於會沒事兒提這些,三阿哥是怎麼知道的?”

乳母道:“公主們可都不小了,她們懂呀。”

“是了是了,我怎麼把公主們忘了。”環春叮囑乳母幾句後,便折回來繼續上夜。等翌日皇帝離開,她進來伺候嵐琪洗漱,被嗔怪怎麼不去歇息,環春才支開旁人,將乳母說的事告訴了主子,果然也叫嵐琪憂心不已。

這事兒看著不要緊,但皇貴妃最敏感,在她面前這是禁忌,是不能提的事,若是回頭三阿哥真把胤禛說明白了,孩子若哭鬧,豈不是給榮妃惹禍。皇貴妃如今雖比從前脾氣好了許多,可兇狠起來時,手腕子依舊毒辣,更何況是戳她心窩子的事。

“娘娘您看怎麼辦,畢竟奶孃也沒聽清楚,若不是說這事,咱們兩邊找哪個說都挑事兒。”環春思量了一晚上,已是面面俱到了,“奴婢以為,相比之下還是先知會榮妃娘娘好,哪怕是誤會惹她不高興,總比皇貴妃娘娘好哄一些。而且若是真事,先給榮妃娘娘提個醒,萬一四阿哥那兒鬧起來了,她心裡有個準備,好防著皇貴妃娘娘發難。”

嵐琪苦笑:“孩子們漸漸大了,這事終究要說清楚的,皇貴妃早晚也要面對胤禛對她的疑問,她心裡或許也想過八百遍答案怎麼應付孩子,可是真碰上了,她必定不甘心。”說完便讓環春去休息,叫綠珠去把榮妃請來。榮妃來時還以為嵐琪不舒服了,等坐定聽講了這件事,榮妃驚得不知所措,連聲向嵐琪解釋:“我可從來沒在孩子面前提過這件事。”

“我自然信姐姐,只是如今孩子們漸漸長大,這幾件事總會弄清楚,太皇太后雖說不必隱瞞,可畢竟是皇貴妃最不願提起來的話,怎麼也該由她最先開口才好。”嵐琪耐心將自己和環春的想法說出來,“我覺得該先問問胤祉說沒說,又是從哪兒聽來的,之後四阿哥那兒若沒動靜最好,萬一有麻煩,咱們心裡也有個準備。”

榮妃愁眉不展,喊吉芯去把三阿哥領來。似乎是再瞭解不過兒子,榮妃覺得乳母一定沒聽岔,可她在景陽宮裡從沒提過這件事,實在不曉得兒子打哪兒知道的。

孩子不多久就來了,來了就要找胤祚玩耍,榮妃沒好氣地訓斥他:“等上了書房看你還怎麼玩,師傅們不把你的骨頭都收拾老實了。”

三阿哥見額娘莫名其妙發火,好生委屈,依偎著嵐琪不敢親近自己額娘。嵐琪便哄著問了幾句,婉轉地提起昨天在承乾宮說什麼話了,三阿哥順著她的話一一作答。問起四阿哥生母是哪個時,胤祉肯定地說:“大皇兄說了,四弟是德娘娘生的,四弟和六弟是一母同胞,和我們幾個兄弟不一樣。”

榮妃在一旁張大了嘴,半晌才追問:“是大阿哥說的?”

“那日兒臣去書房見學,大皇兄說我去了他就有個伴兒了,以後四弟他們再來,一定是他們比較親,大皇兄說因為他們都是德妃娘娘生的。”胤祉認真地回答,可見額娘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不由自主更加貼緊了嵐琪,聽見德妃娘娘柔聲問他:“昨兒胤祉把這些話也告訴胤禛了嗎?”

胤祉點了點頭,只聽榮妃大嘆一聲,嵐琪心裡也怦怦直跳,再問孩子:“胤禛怎麼跟你說的?”

“胤禛好像聽不大懂,呆呆的,後來我們玩了會兒就散了呀。”胤祉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好在聰明,昨天的事還能記得清清楚楚。

榮妃急著問:“胤祉你怎麼跟胤禛說的?那你懂不懂為什麼胤禛是德娘娘生的,卻一直住在承乾宮,喊皇貴妃娘娘額娘?”

胤祉怯怯地點了頭,不敢看額娘,反看著嵐琪說:“大皇兄說,就像他額娘養了八弟一樣,四弟是送給皇貴妃娘娘養的。”

嵐琪臉色都變了,怔怔地問:“你也這樣對胤禛說了?”

胤祉看著嵐琪也略有些害怕,抿了抿嘴戰戰兢兢地說:“我就說他是被皇貴妃娘娘抱去養的。”

“你……”榮妃揚手就要打,被嵐琪攔住,胤祉嚇壞了,撲在嵐琪懷裡哭泣,他生來就膽子小,最怕額娘發脾氣,這下怎麼也哄不好,把胤祚也給勾來了,最後還是小兄弟倆一起離了,這邊才算清靜下來。

榮妃恨恨道:“惠妃怎麼教出這樣的兒子來?果然大阿哥頭上長角的,從前還聽說他對太子不敬,硬要太子尊敬他這個哥哥,混賬東西。”

嵐琪知道榮妃是急了,不然她不會說這麼重的話,這事兒皇貴妃若追究起來鬧一場,她必然要失了臉面。這麼些年不管其他人如何起起伏伏,榮妃總還是穩當的,如今若要在這上頭丟了顏面,屈也屈死了。

“四阿哥那麼聰明,不會聽不懂胤祉的話,就看他幾時對皇貴妃娘娘提起來了,我就等著去賠罪吧。”榮妃漸漸紅了眼,滿腹的怨懟。皇貴妃再如何比她尊貴,終歸比她年輕,資歷也比她淺,想到之後要被皇貴妃指著鼻子罵,哪個能甘心。

嵐琪則覺得這件事她插手不是不插手也不是,追根溯源,當初她若不動心思把四阿哥送去承乾宮,哪兒有現在的事?至少榮妃受委屈,她該出手幫助;可她若真的干涉,就是以生母自居,莫說皇貴妃要大動肝火,不相干的人也要揣測她的心思,後頭還不知道要傳什麼話出來。

榮妃也思量得多,反過來勸嵐琪:“就算皇貴妃真動怒,也不過是嘴上說幾句,不能把我怎麼樣,你別摻和進來,回頭她又恨你。比起我們這些人,她心裡一定更防備你,那天生孩子都嘴上不饒人。”

嵐琪靜下想了想,有了主意說:“也不怪我仗著有人撐腰了,這事兒我先去和太皇太后說幾句,皇貴妃真要鬧,讓太皇太后出面吧。”

榮妃覺得不妥,連連擺手:“那她可不要怨你?大事化小吧。”

嵐琪淡定地說:“太皇太后一定能妥善解決,若為此事留下什麼笑話,就是孩子往後被人唸叨一輩子的話柄,那才真正沒意思。不說我非要插手,就算皇貴妃自己,將來也要後悔的。”

姐妹倆再三商議後,讓吉芯去打聽承乾宮裡的動靜,小半個時辰人回來了,說承乾宮好好的什麼事也沒出,頂多是四阿哥今早起來沒胃口,不怎麼肯吃飯。兩人猜想胤禛應該沒對皇貴妃提起來,榮妃便咬牙把心一橫,獨自往承乾宮來,而嵐琪則往慈寧宮去。

皇貴妃見榮妃來,尚以為她要說宮裡的事,厭煩地打發:“四阿哥今天不大舒服,我沒心思聽你唸叨那些事,你不是一向面面俱到,能有什麼了不起的事?你做主就成。”

榮妃則將心一沉,屈膝跪在了皇貴妃面前,這才叫她奇怪地問:“怎麼了?”

當皇貴妃目瞪口呆地聽榮妃講完胤祉告訴胤禛有關生母養母的事,已經氣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榮妃惶恐不安地等待她發落,可等著等著,竟聽見低低的啜泣聲,她稍稍抬眸望一眼,果然是皇貴妃在垂淚。

“娘娘……”榮妃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再三說她會回去好好教訓三阿哥。可不等她把話說完,皇貴妃卻起身走開了,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榮妃瞧著她指不定哪一

刻就要跌下去。

皇貴妃則慢慢走到了胤禛的屋子,四阿哥正像模像樣地趴在桌上寫字,小家夥眼下手裡勁道還不足,寫出來的字不像樣,可上回皇上來看,卻誇他比哥哥們小時候都強,父子倆把著手一起寫字,胤禛還頑皮地告狀,說額娘訓他的字醜,皇帝卻對兒子說:“你額娘的字寫得極好。”

此刻回想那些話,皇貴妃心中苦笑,當時玄燁那句“你額娘”,到底是指她,還是指烏雅嵐琪?自己就沒怎麼在皇帝面前寫過字,他們從不在這上頭有過話說,而那個動不動就在家裡寫字的女人,不正是烏雅嵐琪嗎?

“額娘。”胤禛瞧見母親來,放下筆從椅子上爬下來,很乖地說著,“額娘,我剛剛吃了一碗粥,因為肚子餓了就想吃飯,額娘,我以後一定乖乖吃飯,不貪吃零食。”

皇貴妃垂首看著兒子,他正費勁地仰起臉望著自己,張開雙手似乎想要抱抱,皇貴妃嗔怪:“額娘現在抱不動你了,胤禛長大了呀。”

孩子立刻露出黯然失望的神情,舉起的手慢慢地放下,但又突然猛地抱住了母親,皇貴妃身體禁不住晃動,就聽兒子說:“胤禛長大了,胤禛來抱額娘,以後胤禛抱額娘。”

一語說得她淚流滿面,胤禛再仰起頭,看到母親落淚,驚惶得不知怎麼好,只等皇貴妃蹲下來與他平視,他才哽咽著說:“額娘不要哭,小妹妹沒有了,兒臣會陪著額娘。”

對於孩子來說,近來常見到母親哭泣,是為了失去小妹妹而傷心,他還不懂得這其中死亡的悲傷,但那幾天皇貴妃一哭,他只要在跟前,就會一起哭。

“胤禛,額娘問你,昨天三阿哥對你說什麼了,你還記得嗎?”皇貴妃淚中含笑,她明白這是不可避免的事,可她就是不甘心,就是捨不得,胤禛是她的,管他是烏雅嵐琪生的,還是別的什麼人生的,都是她一個人的。

已經眼含淚花的小孩子怔住了,紅唇緊抿,漸漸垂下腦袋,豆大的淚珠也隨之從眼眶掉落,顯然他今早鬧不舒服是有心事,這孩子恐怕已經明白了。

皇貴妃雙手捧起兒子的臉頰,再問了一遍:“告訴額娘,三阿哥對你說什麼了?”

胤禛終於哭出聲來,朝後退了幾步,晃著腦袋說:“三哥騙人的,我不信。額娘,三哥騙人的對不對?”

皇貴妃絕望地閉上眼睛,許久再睜開,心痛欲碎地一字字說:“他沒騙你,胤禛和小妹妹不一樣,你不是額娘挺著十個月肚子生下來的,生你的是德妃娘娘,和胤祚一樣,德妃娘娘才是你的額娘。”

“不是不是。”胤禛撲過來抱著母親,哽咽難語,口齒不清地努力說著,“胤禛不要離開額娘,額娘不要把我送走。”

“傻瓜,你哪兒也不去。”皇貴妃已經分不清自己是為此悲傷,還是為兒子對自己的情意感動,眼淚止不住地說,“額娘雖然沒有生你,可從你還是奶娃娃起就撫養你,額娘會一輩子照顧胤禛,看著你長大,看你變得像父皇那樣英武。到那時候,胤禛就真正能抱得動額娘了。可是呀,那會兒你一定會嫌額娘這個老太婆煩,要抱媳婦了是吧?”

胤禛抽噎著:“兒臣不要媳婦,要額娘。”

童言天真又單純,皇貴妃破涕而笑,可笑著笑著又極悲傷地抱著孩子哭起來,許久才見平靜,便問兒子:“胤禛明白三阿哥和額娘說的話了嗎?回頭太祖母、皇祖母,還有皇阿瑪都會來問你,他們若問你,你怎麼說?”

胤禛楚楚可憐地望了會兒母親,又伏在她肩頭似乎不想面對,皇貴妃再三問,小家夥才傷心地回答:“是德妃娘娘生下兒臣的,額娘是兒臣的養母。可是兒臣只要額娘,兒臣不要德妃娘娘,額娘不要送我走。”

孩子的想法執拗在了送不送走的點上,大概胤祉還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他現在就是惶恐自己會被送走,連皇貴妃也不明白,他這到底算懂了還是沒懂,可姑且就這樣吧,她的心都要碎了。

跟來的榮妃親眼看見這一切,瞧見母子倆抱頭哭,她也不免心酸,之後便跟青蓮說了聲先告辭,徑直往慈寧宮去了。

這邊太皇太后正等著她回話,等她把這些說了,老人家嘖嘖搖頭:“從前我就想,除了玄燁還有誰能降服那麼驕傲的皇貴妃,沒想到竟然是胤禛。”

蘇麻喇嬤嬤感慨:“當初德妃娘娘那麼執意要把四阿哥送去承乾宮,也沒想到多年後是這番光景吧。”

而方才榮妃照實敘述,連四阿哥哭著說不要德妃娘娘的話也沒漏下,嵐琪在邊上漸漸沉默,蘇麻喇嬤嬤過來扶著她肩頭安慰:“童言無忌,對於四阿哥而言,這是人之常情,哪個孩子都會這樣哭,娘娘別難過。”

嵐琪苦笑:“若說不難過,自然是假的,但四阿哥那麼孝順是好事,皇貴妃娘娘那樣愛他更是好事。”說著便懇求太皇太后,“皇貴妃娘娘既然好好走出了這一步,臣妾想請您不必再過問。方才急著來找您,原是怕榮妃姐姐吃虧受委屈,若鬧得動靜大了就成笑話了,皇貴妃娘娘將來自己也會為此後悔。是臣妾不好,仗著您寵愛,做了沒分寸的事。”

太皇太后頷首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就不曉得皇貴妃和別的人怎麼想,罷了,先這樣吧。皇貴妃如今的確叫人刮目相看,可有些人就越來越不成樣子了。”

嵐琪卻為那個人辯護:“惠妃娘娘那麼謹慎,斷不會挑唆大阿哥來說這些事,臣妾以為該是大阿哥不知這裡頭的輕重,以為和八阿哥一樣不必顧忌,畢竟他們漸漸長大了,這些事隨便聽一兩句就懂了。”

之後兩人退下,榮妃送嵐琪回去,路上說起這些,遠遠經過長春宮時,她恨恨道:“與她終究不曾翻臉交惡,又有多年情分,可我怎麼覺得她越來越離譜,什麼稀奇怪狀的事都從她來的。你說她不會慫恿胤禔這麼做,我也信,方才還矛盾要不要提點她一聲,別老讓大阿哥管不住那張嘴,可又一想,她早該自己警醒了,還等我說嗎?”

嵐琪不語,榮妃又說起大阿哥對太子諸多不敬,唏噓著將來一定會闖禍,嵐琪未予置評,倒是想起從五臺山回來後,就不曾見過太子。雖然知道他一直好好的,可那一路相伴,她深深感覺到太子這孩子很可憐,總不知悶了一股子什麼在心裡,彼時對她的依賴裡,也多了一層讓人不敢觸碰的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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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胤禛的事,之後未在宮內掀起波瀾,但皇貴妃悶在承乾宮好幾日不見人,連皇帝要去她也以病推辭,玄燁不勉強,且當天就從皇祖母口中知道,隔天又與嵐琪說了些話,知道她心裡不膈應就放心了,表妹那裡的脾氣他很瞭解,慢慢哄著就好。

只是胤祚還不懂事,最喜歡和四哥哥玩耍,突然好些日子不見,少不得每天要來糾纏額娘,眼瞧著好些天過去,承乾宮也恢復了之前的光景,嵐琪拗不過兒子痴纏,打發環春去問問。結果環春回來滿面尷尬,嵐琪支開了兒子,才聽她說:“青蓮說前些日子不是皇貴妃娘娘不見客,是四阿哥每天纏著娘娘,怕被人帶走似的,這幾天才好些了。但若問他要不要請兄弟姐妹來玩耍,他就會哭著說不要,然後又纏著娘娘不放。”

嵐琪眉頭緊蹙:“怎麼會這樣?”

她心疼又矛盾,可早年的狠心至今沒忘,不能因為孩子們常往來玩耍就忘記,不能因為皇貴妃和她的關係有所緩和就忘乎所以,便堅定地對環春說:“我幫著榮妃已經有些錯了,這些年不管承乾宮裡的事,皇貴妃和四阿哥一直好好的,雖然這次的事並非因我而起,我也不能亂插手。關心則亂,他們母子情深,總會好起來。”

環春見主子如此堅定,不敢再多嘴,心裡卻覺得她狠心,之後還被叮囑,絕對別在皇上面前提起來,更叫環春無奈。

但近些日子皇帝很少入後宮,只因今年中秋不辦酒宴而要開經筵大典,這是朝政之外,與遊歷五湖四海一樣能讓他高興的事。而皇帝早不是從前的少年皇帝,而立之年二十幾載與書本古籍為伴,好些大臣已經跟不上皇帝所講所思,為了這一次不被皇帝問住,都下了苦功夫做準備。

至八月經筵大典,太子和大阿哥也列席聽講,不知是不是連著兩日累了,玄燁今天已經第三次看到胤禔坐著打瞌睡,心中漸漸凝聚了怒火。可再看太子,正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講學的大學士,生怕漏掉一字半句似的,那一股子好學鑽研之態與他年少時很像,才覺幾分安慰。

後宮之中,女人們對於講學毫無興趣,眼下宜妃即將臨盆,宮裡都盯著她這一胎是男是女,這會兒惠妃正在她屋子裡說話,桃紅得了前頭的訊息進來稟告說:“今日的講學已經散了,皇上和太子在乾清宮說話,李公公的意思,似乎今晚也不入後宮。”

宜妃喘息較粗重,說著:“來不來也無所謂,我這肚子皇上也不會來,真要生了,皇上更不能來了。”

惠妃則隨口問:“大阿哥呢?”卻見桃紅尷尬起來,她微微蹙眉,沉了心說,“你講。”

桃紅才道:“奴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還等人再去看看呢,是說皇上罰大阿哥在乾清門聽政的地方吹風罰站。娘娘別著急,指不定誤傳了也有。”

“罰站?吹……風?”惠妃的心都揪緊了,這兒子又是怎麼了?

可是派去的人回來還是說這句話,連寶雲都去了一趟,回來仍舊說大阿哥正在乾清門前站著,都有大半個時辰了,講學一散,大臣們走開他就被皇帝叫過去罰站,說是講學時大阿哥打瞌睡,皇帝要他吹風清醒清醒。

“天還不涼,凍不著他,是該清醒清醒了。”惠妃恨鐵不成鋼,一時心情很不好,也無心再和宜妃多說話,起身便要走。可不等她走出門,宜妃突然叫喚起來,桃紅嚇得喊住她:“惠妃娘娘您快來瞧瞧,娘娘她是不是要生了?”

宜妃是該這幾天生,前幾天疼過一回結果沒動靜,這會兒真要生了也不突然。她胎中保養得極好,孩子好母體也好,此次分娩很是順利,天黑後不久孩子就呱呱墜地,一個大胖兒子——九阿哥順利降生。

惠妃一直在此支應,等母子平安想著要不要親自去趟慈寧宮報喜,才猛然想起她的兒子難不成還在罰站?好在寶雲替她留心了,見到她焦急便告知:“大阿哥前後站了一個時辰左右,這會兒已經回阿哥所了。”

可當惠妃來慈寧宮向太皇太后報喜,正要順便伺候太皇太后安寢時,阿哥所的人來稟告,說大阿哥發燒了。

“好端端的怎麼發燒了?”太皇太后心疼重孫,順口便責備惠妃,“你這個額娘,也不時常去關心關心他?”

惠妃沒敢辯駁,更不敢提皇帝讓兒子罰站吹風的事,倒是蘇麻喇嬤嬤提起來,說那樣站著不至於發燒,果然等太醫來回話,說是瞧著病了至少兩三天了,惠妃心痛如絞,奈何在太皇太后面前不敢表露。

“去瞧瞧他,這幾日不必請旨,照顧到胤禔身子好了你再退出阿哥所。”太皇太后才想起這幾日大阿哥都是跟著皇帝,剛才怪惠妃的幾句並沒道理,且她平日裡不能隨便進出阿哥所看兒子,如今病了更不是她的錯,便軟下臉來說,“八阿哥若是不放心,讓榮妃看兩天也成,你別顧此失彼的了。”

惠妃領旨,默默退了出來,一心牽掛兒子趕來阿哥所時,不想竟見御駕在門前,她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時,皇帝迎面出來了。

“是太皇太后讓臣妾來照顧胤禔的。”惠妃生怕皇帝誤會她僭越宮規擅闖此處,忙不迭地解釋,又屈膝道賀,“恭喜皇上又得皇子,宜妃和小阿哥母子平安。”

“辛苦了。”玄燁道,讓她起來說話,微微慍怒,“他自知不舒服,卻不言語,朕罰他也不辯解,朕竟不知道該怎麼教他了。你去告訴他,朕和他眼下還只是父子,等真正做了君臣,再頂這股子硬氣,朕才高看他一眼。”

惠妃惶恐不已,皇帝撂下這句就走了,方才乍見皇帝面色不壞,還以為他沒動氣,這幾句聽著,兒子一定是跟父親犟脾氣了,莫說皇帝不知該怎麼教,她也完全弄不懂。

御駕離了此處,並沒往翊坤宮走,大大方方地直接來了永和宮。彼時嵐琪剛把胤祚哄睡著了,正扶著環春走回去,數落兒子近來很不聽話很叛逆,卻在廊下瞧見宮門大開,數盞燈籠湧進來,將庭院照得通亮,接著玄燁就跟著進門了。

嵐琪奇道:“怎麼這會兒來了,宜妃不是才生了嗎?”

玄燁看到嵐琪在外頭晃悠,也很奇怪:“這樣晚了,怎麼還不睡,身子不舒服嗎?”

嵐琪見他言語關切,神情卻不展,知道是有不高興的事,聽說大阿哥今天讓父親動了氣,但生病的事,還沒來得及傳到她這裡來,之後才聽玄燁絮絮叨叨說起來,他作為父親每每為此煩惱時,嵐琪竟會看著覺得心中溫暖。

都說帝王無情,可玄燁是個好父親,不論他將來是否能把每個孩子都顧過來,也不論將來孩子們長大與父親更多了君臣之別,至少曾經他一直努力做個好父親,這一切,這麼多年來嵐琪一直看在眼裡。

“你笑什麼?”玄燁歪在嵐琪的炕頭,她倒挺著肚子立在下頭給脫靴子解釦子,玄燁懶懶地任她擺佈,一身輕鬆後便揉著額頭說,“這個大阿哥,擰得很,到底怎麼生了這樣的脾氣?他額娘怎麼也是謹慎小心的人,朕對皇祖母從來不敢這樣,這小子卻總和朕犟著,他到底有什麼不服氣的?”

嵐琪正背過身在環春捧的水盆裡絞帕子,主僕倆對視一眼,她覺得環春似乎也明白其中的道理,玄燁是想不到還是想到了不願承認呢?大阿哥不服氣的必然是太子,畢竟他是做兄長的,立場和胤祉、胤禛他們這些弟弟很不一樣,人家要挑他的毛病,都只說哥哥不如弟弟,可即便說大阿哥不如太子,也隱不去這層兄弟關係。

伺候皇帝擦了臉,嵐琪問他餓不餓,講學一日必定口乾舌燥,這樣本就容易上心火,現下又叫兒子給氣了,便自己做主讓環春燉冰糖雪梨,玄燁卻說:“哪兒有工夫等你們燉來吃,你家主子也要歇了,等這個多麻煩。”

“是臣妾在吃的,現成熱熱就好,泡茶也要這點時間,皇上您把心靜靜。”嵐琪讓環春去準備,自己坐到身邊給他輕輕按摩順順氣,溫柔地安撫著,“皇上總在孩子的事上毛躁,可不大好呀。您瞧瞧太皇太后,縱然您小時候聽話又聰明,可您不也總說,裕親王他們小時候皮得翻天,沒少讓太皇太后生氣嗎?太皇太后可不像您這樣急躁。”

玄燁瞪她一眼:“你這是安慰朕,還是數落朕?”

嵐琪不以為意,只管笑著:“大不了您發脾氣把臣妾罵一頓,散散心裡的悶氣也好的。”

“罵了你解氣,回頭又該心疼後悔,犯不著的。”玄燁歪在靠枕上又靜了片刻才說,“朕知道他為了什麼不服氣,可有本事他就做得更好更像樣些,沒本事沒能耐,憑什麼不服氣?”

嵐琪勸道:“聽說大阿哥騎射很好,皇上不能不看大阿哥的長處。”

玄燁卻搖頭:“好則好,非要拿來比較的話,如今太子也精進了。這孩子才真正知道什麼叫‘不服’,不用等別人去提醒他,更不讓別人有機會說他不好,自己先求上進,可胤禔就只會耍脾氣。”

嵐琪聽罷,想了想才問:“皇上是不是覺得不好對大阿哥開導?畢竟還是牽扯太子的事,講了他也未必聽得進去。”

玄燁點頭不語,面色沉沉,閉著眼睛似養神又似不願睜開眼面對現實,好半天才說:“如今就這樣子,將來為臣子,他更要不服氣了。再過些年太子長大,朕就要讓他們兄弟和大臣們一樣敬重儲君,難道為了他一個人不服,就免了這件事?”

嵐琪知道,等有那一天,她們這些妃嬪對待太子也要與如今有所不同,更何況大阿哥。

環春送來冰糖雪梨,嵐琪勸了兩次皇帝才肯用。她則在邊上慢慢說:“臣妾覺得,皇上這是說起兩件事了。您今日生氣,本是因為大阿哥求學不用心,這會兒說的卻是怕大阿哥不服太子不敬太子。”

玄燁飲下大半碗,皺著眉頭問她:“怎麼講?”

“臣妾沒什麼好主意,自己想都覺得不可靠,皇上想聽?”嵐琪客氣謙遜,卻被玄燁瞪了一眼,埋怨她矯情,她才笑吟吟地說,“有陣子皇上總是誇讚大阿哥,那會兒常聽說大阿哥表現好,往後您也多誇誇他,將來不說,眼下終究還是個半大孩子,孩子最聽得進說他好的話。再想想,大阿哥總是因為自己不如太子而不服氣,那您就別把他和太子比較,大阿哥是大阿哥,太子是太子,沒得比較了,也就看不出長短。大阿哥身上總有好的地方,臣妾覺得就這耿直的性情,也本是好的。”

玄燁果然說:“若不比較,怎知他身上的不足?就更加要不思進取了。”

“這的確是不比較的弊病,可皇上現在只看得到大阿哥身上的不足,把他好的都抹殺了,明明人家只是個皇子,您非拿來和太子比較。”嵐琪不再顧忌,一語中的地說,“皇上想想,難道您真願意看見太子被大阿哥比下去?之前太子騎射不如大阿哥,您也沒少生氣吧,既然不管誰強誰弱您都要不高興,那還比什麼?”

玄燁一怔,覺得還真是這個道理,相比而言,他寧願看到大阿哥不如太子,也不願看到太子不如大阿哥,既然如此,他生什麼氣?

嵐琪一副說中人家心事的得意勁兒,笑著問:“可見不是咱們大阿哥不夠好,是父親太偏心了。”

“就你聰明?”玄燁不服氣,可見人家笑得那樣好看,心情就好了,伸手在嵐琪臉上揉了揉,喜歡不夠似的說,“平時嫌你囉唆,要緊時候,還是能說出些道理的,沒少跟皇祖母學本事。”

嵐琪喚環春來收下東西,又侍奉漱口盥洗,早早把皇帝摁在床上讓他休息,笑著說:“太皇太后說了,讓您高興是臣妾第一責任,做不好臣妾還有什麼臉去慈寧宮。”

玄燁問她怎麼不更衣入睡,嵐琪才說:“胤祚這幾日鬧騰得厲害,臣妾再去瞧一眼,皇上靜會兒神,臣妾一會兒就回來。”

玄燁這才想起他跑來永和宮的本意,叮囑她:“天黑路上小心,朕聽說你們生孩子愛扎堆,怕你也動了胎氣,就趕著來瞧瞧的。”嘴上說著,終究不放心,翻身起來披了件衣裳,和嵐琪一道來了胤祚的屋子。

夢裡的小家夥還算安穩,兩人看了會兒才離開,玄燁問胤祚鬧什麼,嵐琪也不顧忌,直說是因為好久不能和四阿哥玩耍,天天纏著她要去找哥哥,自己急了難免會訓孩子,所以母子倆這幾天關系不大好。但她不願干涉承乾宮的事,更直言勸皇帝:“孩子慢慢會好的,皇上別太過問,沒有人比皇貴妃娘娘更愛四阿哥了。”

“胤禛雖小,心思卻很細膩,朕這幾個兒子裡,他是最不一樣的。”玄燁若有所思,“可朕也不大明白,究竟是他不一樣,還是朕因為他被皇貴妃抱養,才本身就用不一樣的眼光看待他。”

嵐琪沒再說什麼,說多了又要犯愁,便伺候皇帝早早安寢。玄燁這幾日講學委實是累了,躺下不及說幾句話就睡著了,自然也因為在嵐琪身邊讓他安心,總之一夜安穩。翌日清早精神飽滿地離了永和宮,今天講學最後一日,大臣們都見疲倦,皇帝卻更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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