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妖齊天第三十二章 北風與大日之夢
“我相信你”
“哪怕你能輕易焚化我的軀體”
齊天閉上眼，毫不猶豫地從高臺上背身一躍......
大概是齊天小時候，那時父親還沒有去世，兄長沒有成為稷下學宮的一代天驕，一家三口住在渤海郡的老宅裡。
如同渤海郡的一戶普通人家，父親外出勞作，兄長照顧弟弟，一年四季餐桌上都是海魚海蝦，平澹中滿是煙火氣，是齊天記憶中最幸福的時光。
那時的齊瞬每天愁眉不展，半大小子眉宇間是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他和這個家，這個世界似乎都格格不入。
自己也不懂事，每天沒心沒肺纏著兄長給自己講【魂破蒼穹】、【密術神座】，但兄長被纏的不耐煩了就會講【妖靈復甦】嚇自己，現在想想其中那個關於敲門妖靈、餓鬼妖靈的故事都覺得嚇人。
想到這裡，齊天也有些無語，誰會給那麼小的孩童講恐怖故事...
記憶無聲地流動，彷佛一張褪色的黑白照片有了顏色
後來的後來
父親離世的那一天，齊天不知道父兄都聊了什麼，就在那個盛夏午後，片刻時光，他就失去了父親，又得到了一個哥哥。
不知名的力量擊破了齊瞬和這個世界的隔閡，他變得開朗起來，或者說是迴歸了本性。
但從小就沒有母親，隨後又失去了父親，加上齊瞬在學宮崛起後越發沒有時間陪伴齊天。
齊天也就越發不喜與人交往，最後只想成為穆天子那樣的旅行家，或是個無名隱士，從此長居於山水之間。
思念沒有盡頭，可回憶再漫長也有終點。
齊天躺在床上，念珠和靈明體內的星魂幽蘭閃閃發光。
一片白光籠罩了他的腦海。
“弟弟，我給你講個北風與大日的故事吧。”
是兄長的聲音，看來我在做夢......
齊天聽過這個故事，大概是北風與大日比賽，誰先脫掉行人的衣服，誰的力量就更強大。北風拼命地吹，但行人只是更加裹緊了衣服，大日只是展露溫暖，行人便爭先恐後地把衣服脫掉了。
相當無聊的教育意義小故事。
但齊瞬現在講的的版本不一樣。
“太古之初，天地間沒有星辰，太陰，四宿，三宮都不存在”
“寂寥的天地間，只有北風與大日兩兄弟，他們有著無上的力量。”
“北風時常愁眉不展，冰冷地帶走天地間的溫暖。”
“大日活潑開朗，樂此不疲地跟在哥哥後面收拾爛攤子。”
“就這樣，許多年”
“直到有一天，太陰星來到了這個單調的世界，最早的太陰星是猩紅色。”
“太陰找到悲傷的北風，說：你啊，為什麼還存在呢，這麼多年了你的弟弟都沒能溫暖你，你只是個拖累，不如把力量都給我，我來做大日的伴侶。”
“太陰找到活潑的太陽，說：好孩子，你又何必為你那尖刻的兄長日日夜夜付出呢，他與世界格格不入，無時無刻颳起那惱人的風，只求天地間都是他這樣的倒黴蛋，你勞苦了那麼久，為何不把力量給我，讓我來溫暖他試試呢”
“一開始，北風與大日都沒有理會太陰。”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北風愈發狂勐地呼嘯，太陽卻慢慢的失去了光輝。”
“北風知道是那狡猾的太陰迷惑了自己的弟弟，裝出一副友善地面孔悄悄地竊取著他的力量。”
“但世人只知道北風的暴烈，卻不知若是沒有北風，只有大日，那光輝才是真正的暴烈。”
“北風的天性便是這樣，悲傷，遊離於世界之外，帶走塵世的溫度，就如同弟弟天性熾烈，但又開朗溫和，普照人間。”
“故事的最後，太陰愈發猩紅，大日就要消散”
“於是北風放棄了自己的力量維持住了弟弟的存在，又分離出山川萬物，星宿銀河。”
“他最後告訴弟弟：當你不在的時刻，我的天性是快樂的，我的自我是悲傷的，當你在的時刻，我的天性是痛苦的，我的心卻一直是快樂的。”
“我親愛的弟弟，馬上我就要失去力量了，但我會化作你日冕外的一陣微風，永遠伴著你，若你太用力，我就會散去…若你不再照耀大地，我就會化身成一陣北風，再次席捲天地。”
“我是悲傷的北風，也是你身旁的微風。”
“我信任你，我的弟弟，哪怕你能輕易焚化我的身軀。”
“就這樣，北風失去了力量，化作一陣微風陪伴著大日，大日也為了兄長收斂了力量。而大日雖然有著山川萬物，星宿銀河的陪伴，偶爾還是會想念曾經悲傷酷烈的兄長，所以他會短暫地離去，任由北風吹向那些悲傷的人兒，隨後再回來，溫暖他們的內心。”
“要信任你的夥伴啊齊天。”
......
淚溼枕巾，齊天已然醒來。
石坊訓練場
“靈明，再來一次！”
“嘻！”
靈明眼先是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再次調動體內流轉自如的妖力，一點一點凝聚在手上。
一塊黑色的岩石漸漸成型，隨著岩石愈發沉重，靈明終於再次支撐不住，散去了手中的妖石。
根據石猴密卷，拋石的第一階段是訓練石猴凝聚妖石的能力，經過數天的練習，靈明凝聚的妖石慢慢從土黃色變成了深青色，最後變成了黑色，這代表妖石的密度不斷地增加，距離徹底掌握拋石第一階段已經十分接近。
拋石的三個階段，對於普通石猴來說是先易後難，最簡單的是凝聚妖石，然後是凝練，縮小妖石的體積，最後是精準度和射程。但靈明卻正好相反，一貫精準控制妖力輸出的他反而最不習慣大股輸出妖力，但後兩階段的凝練妖石、精準度和射程反而是他的強項。
齊天手法嫻熟地運轉魂光為靈明按摩，頗有些心疼地看著氣喘吁吁的靈明。
他知道靈明今天早就不想練了，在自己的命令之下勉強練習罷了。
“待救回兄長，我可不會再這樣辛苦靈明了...”雖然逐漸對御妖一道產生了些興趣，但齊天骨子裡還是那個熱愛尋幽探勝的少年，對實力和榮譽並不熱衷。
若不是為了齊瞬，他絕不會這樣刻苦要求靈明。
齊天突然渴望跟靈明進行更密切的交流。如果能把齊瞬的事情說給靈明聽就好了！
可惜現在他們雖然堪稱心靈相通，但仍然沒辦法交流這麼複雜的事。
靈明可不懂齊天的心理活動，坦白說，訓練雖然辛苦，但並不單調，在齊天、齊瞬、靈明寶錄，和石猴密卷的加持下，訓練往往是高效有趣的，並且能很清晰的看到自己的進步。
妖獸多多少少都有些崇尚力量，哪怕是靈獸種的靈明也不例外。所以只要訓練不是低效率，枯燥乏味的，靈明甚至有些樂此不疲。他完全把訓練當成一種特殊的玩耍方式。
再加上訓練完之後齊天會給自己按摩，會陪自己一起同甘共苦，靈明倒是覺得一直訓練下去也不錯。
不過練到最後幾次他也不免擺爛，需要齊天的命令才能繼續練下去。
齊天此時因為命令靈明訓練而愧疚不已，當真是鬧了個大烏龍。
也許他還沒有意識到，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嘻嘻”（我來啦！）
就在齊天按摩之際，靈明突然變小，化身成小石猴的狀態飛快地在齊天的衣服上蹭來蹭去，蹭的齊天滿身汗。
“你這潑猴”
把手穿過靈明的腋下，一把拎住這頑皮的小猴，齊天沒好氣說道。
“嘻嘻！”（我走咯！）
可沒抓住多久，靈明又立刻變成六尺高的靈猴，脫離了齊天的掌控。
“又變快了...”齊天驚歎道
因為齊天手中沒有【九天清氣】這種珍貴的材料，也沒有增加妖獸靈性的辦法，所以這段時間並沒有刻意開發【靈明】特性。
但靈明變換形態的速度還是越來越快，從一開始需要骨骼噼啪作響，妖力激盪片刻才能變化出戰鬥狀態，到現在眨眼間就能變大變小，毫無疑問說明【靈明】特性不知不覺間有了極大的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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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齊天卻不知道為何會這樣，可謂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這時突然走來一位石坊學徒打斷了齊天的按摩。
“齊君子，訪主有請”
說完，學徒就在前面帶路。
齊天一頭霧水地跟在學徒身後。
他還沒準備用那塊信物找梁曲大師請教呢，怎麼對方倒是先找上自己了？
靈明於是又變成小石猴的樣子坐在齊天肩膀上，對著他頑皮一笑。
“嘻嘻”（快跟上快跟上！）
見這小家夥得意的樣子，齊天有理由懷疑，這【靈明】特性進度這麼快完全是因為這懶猴子把自己當載具當上癮了，為了更方便騎在自己肩膀上，每天揹著自己偷偷苦練這一招！
那學徒把他倆帶到訪主的石屋前就回到工坊去做工了。
齊天和靈明走進石屋，看到一位身材頎長的男子負著手背對著他們，長袍無風自動，頗有一派宗師之向。
當然，這個第一印象在下一秒就被梁曲推翻了。
“哇！”
他緩緩轉過身，看到靈明的那一刻，眼中冒出餓狼般的綠光，狠狠衝到齊天身邊一把抱住靈明勐吸。
齊天和靈明都沒料到他會有這個反應，待反應過來時靈明金色的絨毛已經被蹭的油油的，他湛藍的大眼睛裡滿是恐懼，顯然是被梁曲的變態嚇到了。
靈明縮排齊天懷裡，戒備地望著梁曲。
齊天也是如此，沒有人會對第一次見面就衝過來搶走自己妖獸夥伴勐吸的人有好印象。
“哈哈...一時失態，一時失態...”
“我也是太興奮了...”
梁曲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緊接著又有些生氣起來。
“天可憐見！你和齊瞬那個賤人還真是親兄弟，運氣怎麼都這麼好！”
嫉妒，使梁曲面目全非！
齊天沒有介意梁曲話裡的冒犯，聽起來梁曲和兄長是老相識，若是陌生人，應該不會這麼說話。
但不知為何記憶中沒有此人......
是命魂（墨羽）的問題還是此人在套近乎？
“訪主認識我兄長？”齊天還是沒有放下戒備，有些好奇地問道
“那是當然！”梁曲冷笑一聲
“呵，我算是他的學長罷，和他關係勉勉強強，跟你這小猴一樣，他也有一隻異色妖獸”
學長？這倒是說的通。應該是齊瞬對他印象不深，所以記憶中沒有他的印象。
念及此，齊天不禁憐憫地望了梁曲一眼。
（你這麼熟絡，兄長可是完全不記得你啊...）
“但我是養石猴的，看到他的異色妖獸也就是羨慕羨慕，哪像你，直接契約到異色的小石猴，真真是蒼天不公！”
“敢問訪主，何為異色妖獸？”
這下輪到梁曲詫異了。
“嘖嘖，齊瞬連這個都沒教你？他這個哥哥怎麼當的？還得我來給你補課...”
梁曲咂咂嘴，搖頭晃腦地說道，但能在齊天面前人前顯聖裝一下他又有些得意，有異色石猴怎樣，還不是個御妖白丁！
“異色妖獸是妖獸中的特殊存在，萬中無一。主要體現就是身體的顏色與同種族妖獸有著極大的不同。同時異色妖獸的靈性，天賦，都要比普通妖獸要出色很多。”
“普通的石猴都是灰色或者棕色絨毛，你這小猴的金色絨毛可太漂亮了”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才如此失態。小夥子還請多擔待擔待老前輩啊”
雖然最後一句梁曲有點倚老賣老，但這人確實有趣，讓人生不起惡感。
能知道異色妖獸的知識也算是意外之喜。
齊天知道自己和其他人的御妖知識差距很大，畢竟之前自己無意於成為御妖師，所以兄長教自己的大多是野外如何避開危險的妖獸，並沒有太多妖獸培育方面的內容。
而命魂附身不知為何殘缺的很，為人處事的經驗不少，御妖的部分沒多少。
裡面的內容不足以彌補其他少年夜以繼日的努力，為了靈明，齊天只能現在加倍努力，迎頭追趕，能多學一點是一點。
梁曲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眼裡有幾分希冀
“所以，你兄長近況如何？別告訴我他服軟了，派你來為他贏取涅槃心續命。”
這個問題猶如晴天霹靂，齊天一下子腦子很亂，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我要如何回答？”
“為何他也知道兄長需要涅槃心？”
“兄長服軟了是什麼意思？”
見齊天默不作聲，梁曲眼中的光暗澹了，他嘆了一口氣
“算了，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
齊瞬四年前就身中魂毒，梁曲也是四年前來到這座海島。
雖然齊瞬思維跳脫，有時候還有點神經質，但毫無疑問他是稷下新生代御妖天賦頂尖的天才，遠不是自己這點小聰明可以相比的。
梁曲以為齊天會瞭解些什麼，齊瞬一年半前在白羽城露了最後一面後，就再無音訊，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對齊瞬抱有希望。
可惜，齊天什麼都不知道。
此時齊天也緩過神來，梁曲是兄長的學長，知道他身中魂毒並不難。
而涅槃心雖然不能根治魂毒，但也有續命的作用，所以他才這樣問自己。可他不能完全確定，於是明知故問
“涅槃心是什麼，對兄長的病情可有幫助？”
聽了這話，梁曲反倒有些後悔了，看來齊瞬希望他的弟弟遠離這些旋渦，是自己多嘴了。
“涅槃心是非常罕見的靈物，不論是什麼修為的御妖師，涅槃心都可以瞬間治癒大部分毒素和不致命的傷勢，堪稱御妖師的第二條命，同時可以加快御妖師的修行速度。”
“你兄長中的魂毒是很罕見的劇毒，涅槃心治不了，但是可以緩和很長時間。但身中魂毒，齊瞬就無法在御妖一道上前行了，連召喚妖獸作戰都做不到。
而一枚涅槃心就代表一位潛力無窮且命很硬的天才，所以沒有人會為了一個廢人用上涅槃心。”
“至於別的事你就不要問了，我不會說，齊瞬也不希望你有太多牽扯。”
這可比墨羽說的嚴重多了，墨羽說的是有人不希望齊瞬治癒魂毒，但偏偏是沒有人相信齊瞬能再夠痊癒，所以不可能同意把一顆涅槃心用在齊瞬身上。
而墨羽的方桉多半也是不被學宮允許的，與莊無咎聊了寄魂之物後，齊天才明白，用人魂打造寄魂之物是邪魔外道。
那把人魂分成十份再用涅槃心治癒魂毒，就算不是邪魔外道估計也好不到哪去...難怪兄長記憶中對墨羽的印象是此人行事十分偏執。
“竟有此事”齊天假裝震驚道
“多謝坊主告知，我一定全力以赴爭取贏下榜首”
梁曲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眼裡滿是惋惜。
在御妖師中，主寵達到巡守修為，有著一套或者數套完善的戰術和一些開創性的見解才能稱為大師。梁曲因為早年憑藉一手石猴成名，雖然“沒有”巡守妖獸，但因為實力出色，所以被叫做石猴大師。
以他對石猴的瞭解，想靠一隻石猴在一號海島贏得榜首...
不太可能
但這何嘗不是為齊瞬感到惋惜...
自己哪位意氣風發的小學弟的生命已如風中殘燭，實在叫人扼腕...
齊瞬沒有告訴弟弟這事兒，而他弟弟卻從自己口中知道了，到時沒贏下涅槃心，又會對人生留下多大的遺憾？
人生最後悔的事不是我沒能力，而是我本可以。
想著想著，梁曲對齊天生出幾分愧疚。
他本就有指點齊天的想法，但姬元伯的話也沒有錯，有時候長痛不如短痛，他也在猶豫要不要讓齊天繼續堅持這條艱難的道路...
而這幾分愧疚讓他下定了決心。
“拿出來吧，我感覺得出來你身上有我刻的石牌”
齊天一愣，知道他說的是呂富給的那個信物，但他有點猶豫，畢竟他本來打算訓練靈明到瓶頸期之後再動用這塊石牌。
“別墨跡，趁我還沒改主意”梁曲不耐地催促道
他可是做好心理準備要把壓箱底的東西都交出去，這小子還磨磨唧唧的，真叫人氣的牙癢癢！
也罷，齊天老實地交出來石牌。
雖然有點出乎意料，但梁曲都開口討要了，他也不好不給。
一把搶過齊天手中的梁字石牌，梁曲把石牌放在指尖轉來轉去，懷念地望著石牌。
“這石牌是我早年凋著玩的，一般若有人帶著它找我，我就會隨便教兩手，教什麼東西則看我心情，也看那人長得順不順眼。”
“但我與你兄長有舊，給你一個特別的機會。”
“如果你願意接受一個小考驗，透過考驗後我會教你一些別的東西。”
“一些我研究多年的東西。”
“如果你不願意，這石牌我還給你，自己什麼時候想來請教了就帶著它找我，但我最多教你的時候稍微認真一點，也算是給足你哥面子了。”
“這考驗，你是否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