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判官第四百五十六 船過三江關
侯爵府裡,夏琥正幫著徐志穹收拾行囊,剛拾掇了幾件衣裳,眼淚卻一雙一行掉了下來。
“這一去,山高路遠,卻難說會有什麼閃失。”
陶花媛在旁點點頭道:“一路孤男寡女,只怕也會情不自禁。”
“平時不管去何處,好歹也在大宣地界,現在出了大宣,卻有誰能照應著他?”
陶花媛道:“我照應著他,你放心就是了,一路寸步不離照應著。”
夏琥抽泣一聲道:“也不知這一去要多久。”
陶花媛嘆道:“少說也得一年半載,屆時我要是把孩子生了,你且替我照看著。”
“賊婆!我特麼跟你拼了!”
夏琥和陶花媛撕打了起來。
不是嬉鬧,是真撕。
徐志穹答應去鬱顯國當人質,墨遲當天就把五百萬銀子送給了長樂帝。
為表誠意,徐志穹答應在三日內啟程,太卜聞訊,讓陶花媛隨行。
夏琥也想隨行,但陸延友不答應。
京城罰惡司之中,索命中郎的數量本就有限,徐志穹升了長史,錢立牧又出走了。
現在徐志穹要去鬱顯國,夏琥倘若再跟著走,京城罰惡司卻要揭不開鍋了。
夏琥不去也好,留在京城倒也安全。
徐志穹利用這五天時間,把大小事情交代了一遍。
最讓徐志穹放心不下的事情有兩件。
一是家門的事情,徐志穹走後,怒夫教很可能會對他家人下手,因為涉及冥道,常德才和楊武很可能無力反抗,就連梁振傑也不敢輕易出手,更何況他最近精神還不太正常。
若是怒夫教動手,夏琥一個人肯定支撐不住,好在陸延友會在暗中幫忙,明面上還有梁季雄照應,對方應該有所忌憚,迫不得已之下,夏琥還能把眾人帶到罰惡司暫避一時。
第二件放心不下的事情,是星宿廊。
星宿廊裡的那位龍冢宰,且像一根刺扎在心頭,讓徐志穹心驚肉跳,卻又無計可施。
好在他現在出不來,給了徐志穹足夠時間,這次去鬱顯國,正好查一查怒夫教的狀況,如果能抓住肖松庭,把真相查清,卻能為日後掃除這些敗類做好準備。
最讓徐志穹放心不下的,是師父。
師父在那星宿廊裡睡著,隔壁卻住著那龍冢宰。
那鳥廝哪天若是出來了,只怕第一個會對師父下手。
自己在門上留下的那幾道鎖,管用麼?
萬一不管用了,自己又拿什麼保護師父?
實在不行,得把師父從星宿廊裡接出來。
以師父當前的狀況來看,或許不該離開星宿廊,可若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徐志穹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三天後,徐志穹動身前往鬱顯國,陶花媛著一身男裝隨行。
墨遲親自護送徐志穹前往鬱顯,待兩下匯合,墨遲甚是驚訝:“運侯,你身邊就一名隨從?”
徐志穹笑道:“一名隨從卻還少麼?”
少,少到了不合規矩。
徐志穹此去,實質上是做人質,但名義上是出使,使者應該有最起碼的陣仗。
梁季雄給徐志穹準備了一百多名扈從,有文官,有武將,有蒼龍衛。
但徐志穹沒有接受。
“二哥,若是你信不過我,派幾個親信去監視我就好,用不著這麼大陣仗。”
梁季雄怒道:“你這人卻不識好歹,我是派人護著你,再說這也是咱們大宣起碼的體面。”
“你知道我這人不愛面子,你也知道真出了事情,這些人護不住我,
危難關頭,我自有脫身的手段,你給我帶了這多閒人過去,反倒給我添了累贅。”
梁季雄斟酌再三,覺得徐志穹說的有理,便答應了下來。
但只有兩個人出使,這對於鬱顯國來說,多少有些羞辱的意味。
墨遲神色不悅,山豔一臉尷尬。
徐志穹解釋道:“殿下,我這人好清靜,習慣獨來獨往,與前任大宗伯炎煥的性情有些相似,身邊有我陶師兄照應,足矣。”
這解釋不算合理,但好歹合情,墨遲並沒深究,命人專門為徐志穹準備了一輛馬車。
徐志穹見過皇室的馬車,沒想到墨遲為他準備的馬車,絲毫不比皇室遜色。
馬車分內外兩間,外間為餐飲之用,裡間是臥房。
徐志穹帶著“陶師兄”進了裡間,一連走了三天,除了吃飯和洗漱,兩人基本不出來,馬車之中,時常傳來不同型別的歡聲笑語。
“賊小子,這裡你也敢動,我這次絕不饒你!”
坐在另一輛馬車上的墨遲,滿臉憂色。
他對山豔道:“那位姓陶的師兄,長得挺清秀的。”
山豔不知如何解釋,她對徐志穹的瞭解也不算多:“這人吧,他各有一好,運侯雖然嗜好特殊,但也不能說他這人不好……”
墨遲咂咂嘴唇道:“這個嗜好是我沒想到的,這事情卻難辦了。”
山豔問道:“怎就說難辦?”
“咱們大鬱的男兒,委實不寬裕!”
山豔更不知該如何接話:“這,這個,找幾個俊俏的,男兒,來服侍他,終究是有的。”
“有是有,可這事情讓父皇知道了,卻該怎說?”
山豔思索片刻,搖搖頭道:“要我說,這事情就別去理會他,找幾個俊俏的妮子伺候他就是,管他喜不喜歡,終究是個人質罷了。”
墨遲嘆道:“你以為我當真把他當做人質?”
山豔詫道:“不然殿下是何意?”
“以宣國那操行,莫說是個外人,就是把皇帝的親兄弟當做人質,到翻臉的時候,也不會有半分顧及,
我把徐志穹帶去大鬱,是看中了他的手段,殺梁玉陽,平龍怒社,北境之戰,南征之役,這廝用一年多的光景,卻掀起了多少風浪?
連我都在他手上吃過虧,昭興帝重用公孫文,殘害咱們族人,我本想藉機把族人全都送回鬱顯,哪成想徐志穹從中作梗,卻利用戶部把咱們不少族人留在了宣國,想起這件事,我至今還憤恨難消!”
山豔急忙道:“這應該算各為其主,殿下,為兩國盟約,你可不能意氣用事。”
墨遲笑道:“你把我當做什麼人?我是真心愛惜他才華,才把他送去大鬱,此人心機謀略實屬罕有,最難能可貴的是,梁玉陽是個半瘋之人,他爹梁顯弘卻是個心狠手辣的惡人,在這樣的處境下,徐志穹還能把梁玉陽扶上皇位,你說這樣的人才上哪去找?”
這話已經說的非常直接了,山豔也不該再問了。
鬱顯皇有兩個兒子。
徐志穹能把梁玉陽扶上帝位,應該也有辦法讓墨遲成為國君。
墨遲從一開始想要的就不是人質。
他真正想要的,是一名謀士。
山豔剛恢復了自由身,她真不想捲入到王位爭奪之中。
可墨遲既然肯對她說出這番話,明顯把她當做了自己人。
……
三天後,眾人來到了京城以南二百裡的三江郡。
三江郡,直屬京城管轄,英江、鹿江、憲翼江,三江彙集,因而取名三江郡。
這是整個大宣河運中樞,徐志穹將在此地坐船,一路南下,前往鬱顯國。
且說他怎麼不用法陣?
這是交質的規矩,作為名義上的使者和實質上的人質,徐志穹不能用特殊手段前往鬱顯國,必須一步一步走過去。
這是告訴兩國各處州縣,大宣的運侯去鬱顯國做人質去了,今後倘若宣鬱兩國有一方背盟,徐志穹的性命何去何從,得有一個交代。
墨遲準備了一艘兩層戰船,戰船上掛著宣鬱兩國的旗幟,船上有軍士二百,船工三百,另有五艘戰船,前三後二護航,船隊清晨出發,走到正午,拋錨待命。
怎就不走了?
徐志穹來到甲板上,向遠處眺望,只見寬廣的三江口,擠滿了大大小小的船隻。
“這些船都來自何處?”
“都是商船,”墨遲道,“大宣皇帝自南向北調撥糧食,有不少糧商趁機北上販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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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好事,北方缺糧遠比南方嚴重,商人參與糧食調撥,可解北方燃眉之急。
可這些商船堵在這裡作甚?
墨遲解釋道:“這兩日,商船過多,戴大人盤查辛苦,卻讓船隻堆積了不少。”
“戴大人?哪個戴大人?三江郡郡守麼?”
郡這一級機構,在大宣比較少見,都是受京城直接管轄的重要地區。
郡守的職務相當於知府,徐志穹卻不記得有一位姓戴的郡守。
墨遲道:“這位戴大人名喚戴宏德,雖說不是郡守,但身份卻比郡守還高。”
“比郡守還高?”徐志穹詫道,“不知這位戴大人官居幾品?”
墨遲沉吟片刻道:“戴大人,不是有品之官。”
“那就是沒品?沒品做什麼官?”
“他其實是京城之中的糧商。”
“糧商?糧商在這盤查個甚來?”
“這話卻讓我怎麼說,”墨遲乾笑道,“三江口,水深,有句諺語,不知運侯聽沒聽說過,叫船過三江關,價錢翻一番,
所有商船途徑三江口,都得交給戴大人盤查,若是懂規矩的,直接將貨物賣給戴大人,戴大人提價一倍,送往北方,
若是不懂規矩的,貨物會被戴大人扣押,想把貨物贖回,價錢可就不止一倍了。”
“扣押?贖回?這是悍匪,還是商人?”
徐志穹驚訝的看著墨遲,真沒想到,墨遲對大宣河運的瞭解,卻比徐志穹還多些。
墨遲沒做解釋:“運侯不必擔心,今晚我且把戴大人請來,戴大人就算不看我面子,總得給運侯個面子,且讓他開啟河道,放咱們通行就是。”
我走大宣的河道,還得求他給個面子?
徐志穹笑了:“行,今晚便把請來,我好好給這位戴大人相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