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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皇后(全)

第三部 陌上花開_第六章 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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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皇后(全)第三部 陌上花開_第六章 江山

敏感與驕傲,事實上,這正是長孫無忌與若水共有的特質,儘管,在許多這時候,這兩種特質常常被隱藏著極深極遠,而如今,因為這沿襲自母親一方的血脈,可以說,李世民三個年長的兒女無一不流淌著這樣的傳承。除去青雀的人生要順遂許多,承乾自不待言,而明瑤,這個在所有人眼中秀逸脫俗、明媚奪目的天子愛女卻讓她的父親第一次感到了酸楚與為難。與太子不同,李世民曾經無比欣慰與驕傲地以為自己的女兒已經找到了她下半生的依靠,可現在,女兒的幸福與帝王的尊嚴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擺在了他的面前,然而,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在那絲幾乎不可能出現的希望居然在此刻出現了,那就足矣了。

“無忌。”李世民斜躺在涼榻上,“派去揚州的告訴他們一聲,不準對任何一個人用強迫的手段,問不出來也就算了。”

長孫無忌的心中依舊是從未有過的茫然:“陛下,為何不從瑤兒那邊入手呢?她應該是清楚一切的吧。”陛下甚至還將明瑤留在了洛陽,幾乎是默許她和杜荷兩人可能的將來,這實在不像是皇帝一貫的作風啊。

李世民卻抬起了頭,冷硬堅忍的面容上極其少見地帶上了一絲恐懼與傷痛:“無忌,三年來,凡是見過若水的那些人,即使只是一面之緣,朕都無法對他們有一絲強逼,就怕將來她知道了會生氣,會擔心,會再一次地離開,更何況是明瑤呢?”

“陛下真的認定那位高夫人便是若水嗎?”長孫無忌還是無法忘記妹妹閤眼長逝的那一幕。

“除了若水,即使長得一模一樣,明瑤怎麼可能會喚另一個人孃親?”李世民輕聲道,“曾經朕以為自己已經被老天徹底地拋棄了,可現在,或許,他將要親自把收回的那份眷顧再一次還給朕,而這一回,朕會親眼看著若水主動地回到朕的身邊,回到屬於她的那個後位之上。”

長孫無忌的心底微微一顫,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如同暗流一般在漸漸地甦醒了過來,而這一次,乾坤之間,被改變的究竟又會是什麼?

十二月的長安郊外,一戶尋常人家的大門被稍稍拉開了些,從裡面出來了一個衣著厚實的女子。破曉時分,冬日的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霧氣,冷冽而刺骨,只見那女子微微瑟縮了一下脖子,便朝轉角處的一家藥鋪走去。

“高夫人,你又來抓藥啊?”鋪裡夥計睡眼惺忪地打著哈欠,顯然是從睡夢中被敲門聲給驚醒的。

若水面色有些蒼白,取出一張方子道:“還是照著上回胡大夫的方子再抓上幾包藥吧。”

夥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你家的侄兒又病了?要不要再找大夫去看看?”

“這時候,哪裡來的大夫?”若水無奈道,“又是這般偏遠的地方,即使要找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趕到的,可那孩子現在正咳得不行,只好先把這陣先壓下去再說了。”

“唉。”夥計嘆了口氣,手上的活兒倒是麻利得很,很快,抓好了藥給若水扎好,遞去道,“那孩子的病這麼拖著也不是辦法啊,若是沒法根治,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若水接過藥,苦笑道:“也看了不少大夫,都說要慢慢養,等胡大夫回來了,麻煩讓他到我那兒再給孩子診下脈吧。”

夥計點了點頭,看著對方離開的身影,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喊道:“哎,高夫人,我想起了一樁事,胡大夫先前寫了封信回來說,過兩天會有一個神醫來我們這兒問診,你要不也去試試?”

若水驚異地轉身:“神醫,哪裡的神醫會上這兒來?”

夥計撓了撓頭,不怎麼肯定道:“好像是叫什麼孫神醫吧,專門喜歡上一些偏僻的地方給人看病,人家都說他是活神仙。”

孫思邈?若水謝過之後,走在回路上,嘴角揚起激動的笑容來,如果真的是他,那稱心之前落下的病根就必定能痊癒了,想到這裡,她的腳步不由得更輕快了些。

“水姨,外邊那麼冷,你又替我抓藥去了?”稱心躺在榻上,臉上盡是病態。

若水摸了摸稱心的額頭:“水姨沒事,當初在洛陽那大夫還說你全好了,誰能料到,這天一冷,你的身子還是熬不住。”說完,細心地替他掖了掖被子,“我下去替你煎藥了,你先躺著吧。”

走出漫著藥味的房間,若水的心中冷冰冰的,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就因為幾個惡吏弄得家破人亡,自己還重病纏身,可自己能做的事卻是這般的有限。回到長安快兩個月了,可前方依舊一片的茫然,在這個偏僻安寧的地方,她聽不到任何的訊息,也不知道明瑤現在的狀況,更無法判斷李世民到底知曉了多少,又會相信多少?一切都這麼僵持著,究竟會是誰先忍不住,誰又是那個破局之人?

是夜,太極宮,甘露殿。

“陛下今晚……”鄭吉捧著嬪妃的名錄,只等著皇帝開口點召。

李世民只淡淡地掃了一眼,連手中的摺子也沒放下:“撤了吧,朕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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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鄭吉恭順地起身,退到了一邊,心中不是不納悶的,在洛陽的那麼多日子暫且不提,自從陛下回宮之後,還未召過任何的妃子侍寢,就好像又回到了皇后娘娘剛離開的那段日子。

這時,沒有經過任何的通傳,明達散著頭髮從內室外跑了進來,直接撲到了李世民的懷中:“爹,這幾天為什麼都看不到漂亮的姐姐呢?”

“你身邊的宮女呢?”李世民握著女兒冰冷的小腳道,“這大冬天的,怎麼連鞋襪也沒穿就跑出來了?”

明達撇了撇嘴:“爹,不要管那麼多了啊,你還沒回答兕子的話呢?”

李世民臉色稍稍一變,示意鄭吉出去後,便溫柔地低聲道:“因為你娘就快要回來了啊。”

明瑤驚喜地摟住父親的脖子:“真的嗎?娘什麼時候會回來?”

李世民的嘴邊帶著一絲寵溺的笑容:“只要兕子和爹一起把這個秘密再保守一段時間,娘就一定會回來的。”

明達可愛地歪著頭:“連大哥、青雀哥哥、瑤姐姐,還有末子也不能說嗎?”

“不能,一個都不可以。”李世民看著女兒為難的眼神,笑道。

片刻之後,掙扎了一會兒的明達使勁地點了點頭:“只要兕子乖乖的,娘就會出現的,對嗎,爹?”

李世民心疼地撫了撫明達柔細的髮絲:“對,現在爹帶你去睡覺,好嗎?”

“不要。”明達搖了搖頭,“我想陪爹看摺子。”

李世民不禁失笑道:“兕子的字識得怎麼樣了,這上頭的都能看得懂嗎?”

出乎意料的是,明達竟然流暢地把摺子上的字都念了出來,還指著李世民批閱的地方道:“爹,我也能寫和你一樣的字哦。”

李世民試探地給了女兒一支筆,只見她照著自己寫的那行字,在空白的紙上又重寫了一遍,隨後,仰頭純真地一笑:“爹,是不是很像?”

“這……兕子,是誰教你的?”李世民愕然地問道,除去筆力上的差異,那行筆間的結構框架,甚至筆鋒的細微之處,女兒的字模仿得幾乎一模一樣,這對於習字並不長久的明達而言,幾乎是不可能的啊。

明達不解地看著父親:“不是爹爹教我的嗎?然後我再照著爹摺子上的字臨摹的啊。”

“可爹爹不過才教你沒多久啊,你怎麼能學得那麼相像?”

明達的眼神似乎更加困惑了:“這是一樁很不容易的事嗎?可末子也能把褚先生的字學得極像啊。”

李世民愣了愣,忽然大笑出聲:“你們啊,要是你娘見到了,一定不敢相信我們的末子和兕子竟然變得那麼聰明。”

明達聽了,不樂意地嘟起了小嘴:“爹是說我們從前很笨嗎?”

李世民強忍著笑,悶聲道:“爹是說,你們現在更聰明了,走吧,爹抱你睡覺去。”

明達乖巧地倚在父親的胸前,輕輕地道:“爹,如果我每天睡前都許個願讓娘早點回來,是不是就不用等那麼久了?”

李世民沒有說話,只是將女兒的身子摟得更緊了些。若水,你情願在那種地方,辛苦地照顧著別人的孩子,也不願回來看看我們的兒女嗎?還是,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你是打算永遠地躲著我,躲著這裡的一切嗎?可是,我還是不會逼你,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地踏入這宮門之中。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又是一年過去,當人們再睜開眼的時候,就已經是貞觀十四年的開始了,對於普通的百姓來說,只要皇帝愛民如子,老天風調雨順,那日子就已經是足夠安穩的了。可對於朝廷中的官員們而言,這一年的開始就伴隨著驚濤駭浪席捲而來。

事情正是出在新年的正月裡,當眾人還沉浸在節慶的喜悅中時,當今聖上的第四子魏王李泰的府第大門敞開,魏王親自站在門前,靜待御駕的到來。

當皇帝的車駕緩緩地駛到魏王府的門口時,隨侍們跟隨著李泰已經紛紛下跪,一齊叩拜行禮。李世民穩穩地下了車,目光掃過跪著的眾人,嘴角微揚,親手扶起李泰道:“青雀,今日,父皇可要來打擾你了。”

李泰神色恭敬,微笑著回禮,接著父子二人便相攜著向府內走去,留著身後一群人神色各異,驚疑者有之,而竊喜者更甚。

“你家媳婦呢?怎麼沒一塊兒出來?”單獨的相處下,李世民的語氣又隨意了起來。

李泰面帶憂色:“婉兒最近又有了身子,害喜得厲害,實在不便出來,請爹爹原諒。”

李世民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我記得婉兒生第一個的時候也是難產吧,這一次可要當心著,要是不行,爹讓上官平上你這兒住一段時間,你看怎麼樣?”

“那怎麼行?”李泰連忙拒絕道,“醫署中要數上官御醫的醫術最為精湛,平日裡要是爹或者大哥有什麼不適都得找他,要是為此出了宮,不知道會惹來多大的麻煩啊。”

李世民眉心一皺:“青雀,你就這點不好,做什麼都思前想後的,這樁事就由爹來做主了,等過完年就讓上官平上你這兒來,免得你總是提心吊膽的。”

李泰見狀,心裡既喜又憂,片刻後黑色的眼眸已經是平靜無波:“兒子多謝父皇。”

李世民慈愛地一笑:“若是你大哥有你一半的聽話,爹也不用那麼操心了,爹和你娘的幾個孩子裡,也就屬你最讓人省心了。”

“大哥……”李泰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將話收了回去,低頭看著前方的青石板。

李世民輕嘆道:“我知道他恨我什麼,可現在我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承乾夠聰明,也夠有膽識,可是在很多的時候,他又過於固執了,這種心性真不知道像誰。”

李泰輕輕一笑:“爹,有一句話,我不知道當不當說。”見李世民不在意地點了點頭,於是他繼續道,“娘曾說過大哥的性子和爹從前的時候真是頗有幾分相似,一旦決定了要做什麼,那接下來必定是獨斷專行、固執己見,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性子。”

李世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側臉問道:“她……是什麼時候說的?”

“在大哥出征吐古渾的那些日子裡。”李泰略帶傷感地回憶道,“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娘已經不在了,可我心中卻從沒有過這樣的認識,娘的一顰一笑、一眼一語也從未褪過色,就好像娘還好好地活在我的身邊一樣。”

李世民怔忡地凝視著兒子,其實都是一樣的,若水的每一個孩子都有著極為敏感的直覺,就連他一向認為內斂甚至有些木訥的青雀也同樣如此,想到這裡,他的眼神更柔軟了幾分:“青雀,等到爹回宮之後,還要送你一份大禮。”

李泰心中看著父親慈祥的面龐,心中卻生出了濃濃的不安,可面上卻還是一副欣喜的模樣,畢竟,同樣還是娘說過的,你爹有的時候,倒像是個孩子,對自己喜愛的人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東西都送給他。呵呵,要說這一點,大哥近來似乎反倒理智沉穩了不少。在少有人看見的地方,他的眼眸中閃現著一絲異樣的光芒。

貞觀十四年,正月,李世民在沒有與任何朝臣的商議下,直接下詔——

蓋因魏王為朕與皇后之嫡次子,且編撰《括地誌》有功之故,赦免其封地即雍州長安縣囚徒死刑以下囚犯,免延康裡今歲租賦,賜魏王府僚屬及同裡老人各有差等。

詔書一出,翌日朝會,太子即稱病不起,而朝廷之上的諍諫之聲更是不絕於耳。

李世民剛過不惑之年,儘管除了貞觀八年的那場重病外,便一直精力旺健,身體強壯,但畢竟儲君之位是關係到王朝傳承的根本之策,從貞觀十年以來,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現出有不滿於太子而心生易儲的念頭在此時終於達到了一觸即發的狀態。

赦囚徒,免徭役,這一切都是只有君主才能享有的榮寵,而魏王以皇子之身擁有皇帝的恩典不僅是逾越禮制,在他人的眼中看來更是直接將欲立李泰為儲君的決議昭告了天下。

而這一次,站在皇帝的對立面上的正是李世民最為倚重的貞觀重臣們。議諫大夫褚遂良直截了當地反對道:“昔聖人制禮,尊嫡卑庶,謂之儲君,庶子雖愛,不得超越嫡子,嫡子正體,特須尊崇。如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則佞巧之奸,乘機而動,私恩害公,惑志亂國,今陛下愛寵魏王,卻仍不應越太子之制,甚至予以君王之恩。”

李世民淡淡說道:“魏王與太子同系皇后所出,不過是長幼之別,又何來嫡庶之分?若太子失德,自然擇其母弟次之。”

“陛下此言差矣。”魏徵站出來正色道,“太子殿下文韜武略皆有精通,何況更兼有治國之功,只因足疾之患,又何來失德之由?殷家尚質,有兄終弟及之義,自周以降,立嫡必長,所以絕庶孽之窺覦,塞禍亂之源本,有國者之所深慎。”

此言一出,君臣皆靜,李世民眯起眼,盯住的卻是沉默至今的長孫無忌,隨後便冷冷一哼,徑自起身,拂袖而去。

夜幕降臨,白日裡朝中的紛爭似乎也驚擾了幽靜的夜色,魏王府中,李泰的書房內依舊燭火通明,李泰坐在寬大的案几前,翻閱著手中的古籍,只聽見面前之人笑得有幾分諂媚,於是放下書卷,接過對方遞來的茶杯道:“遺愛,你說有重要的話要和本王說,怎麼來了又不聞後語了?”

呵呵,房遺愛討好地笑了兩聲:“殿下您專注於典籍,我又怎好驚擾您呢?只好等您放下書冊再來聽我胡說兩句罷了。”

李泰輕笑了下:“說吧,有什麼重要的事,非得晚上來說。”

“殿下果然是寵辱不驚,遺愛深感佩服。”房遺愛朝著李泰先深深跪拜了一下,隨後說,“可是,殿下,如今您也應該多為將來打算打算了啊。”

“打算?”李泰玩味地笑了笑,“打算什麼,我如今是天子的皇子,太子的皇弟,又有什麼需要打算呢?”

房遺愛的笑意更深了一些,湊近李泰低聲道:“陛下的心思,難道殿下還看不出來嗎?”

李泰的眼中閃過一絲銳意,看得房遺愛微微一縮,不過隨後卻更大膽地說道:“遺愛對殿下的忠心,殿下還需要懷疑嗎?如今陛下已動了易儲的心思,只要殿下再加深陛下對您的喜愛與信任,那這太子之位,可就……”

李泰也不說話,只是慢慢地喝著手中的茶,良久之後,他彷彿不經意地出聲道:“遺愛,本王記得你應該是合浦公主的夫婿吧,怎麼不為韋貴妃的十皇子好好謀算謀算,反而替我操心來著?”

房遺愛一聽大驚失色,頓時跪倒在地上,不敢抬頭:“殿下,遺愛可是真心想為殿下效忠的,若有二心,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泰見了,緩下臉色,笑著道:“

本王不過隨口說說罷了,遺愛的忠信,我又怎會質疑呢?不過本王好奇的是,你打算怎麼來替我做事呢?”

房遺愛的笑聲中還帶著幾分心有餘悸:“殿下不必擔心,現在您的府下多是如同我這般的重臣子弟,比起太子那邊確實有幾分遜色,不過有一個人可是已經透過遺愛向殿下表示支援了啊。”

“哦?是誰?”李泰興趣盎然道。

房遺愛壓低聲音道:“是三皇子,吳王殿下。”

李泰斂起笑容,凝神道:“你怎麼會遇上三皇兄,不會其中另有蹊蹺吧?”

房遺愛一見李泰已有幾分相信了,便正色道:“殿下有所不知,合浦公主雖系貴妃之養女,但一向與楊賢妃交好,這吳王殿下正是親口向公主說對太子的積怨已深,若是將來太子繼位,恐怕將遭不測,還不如趁早另擇良主……”

李泰點了點頭,擺了擺手,“本王明白了,如今該做什麼你就放手去做吧,若需銀兩,自己去賬房支取便是。”

房遺愛知道李泰已經徹底地相信了自己的言語,便恭敬地退了出來,心中不由得歎服起妻子的妙算,果然啊,即使是一母所出,只要涉及了皇位之爭,魏王與太子間又怎麼不會變得硝煙四起?而之後……呵呵,他陰沉地一笑,向更深的夜色中走去。

獨自一人的書房內,李泰低垂著眉眼看著杯中的影子,淡淡輕笑,只是眼眸中不複方才的權謀之心,而變得深邃幽然,放下已經涼透了的茶盞,他在一張不大的白紙上寥寥寫了數筆,吹乾墨跡後將其仔細地折好,隨後起身離開,將紙遞給了一個暗處的影子道:“老規矩,若是被人發現了,你也不用回來了。”

接著宛若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一樣,李泰安靜地走入自己的寢間,溫柔地向躺在榻上妻子道歉道:“婉兒,今天的事情多了些,回來晚了,你的身子怎麼樣?”

閻婉微微一笑,輕輕撫上李泰的手背道:“有上官御醫在,怎麼會有事?倒是你自己,最近整個人都瘦不少,是不是朝中有了什麼為難的事?”

李泰的笑容微微一隱:“你放心吧,就是《括地誌》的編撰太過繁複廣浩了,可能是有些累了。”

“夫君。”閻婉輕聲喚道,“其實我也不是什麼也不知道,關於太子……”話音未完,便被李泰打斷道:“婉兒,你只需要安心養胎就好了,其餘的事都交給我,懂了嗎?”

閻婉點了點頭,可依然擔憂地看著李泰。

李泰嘆息地搖了搖頭:“婉兒,不管現在發生了什麼,我還是魏王,而大哥也還是太子,什麼都不會發生改變。可是……”他頓了頓,沉吟道,“再過些日子,這宮裡宮外,必定會有一場大變。”

甘露殿,偏殿。

“褚先生,你看我寫得怎麼樣?”長孫止將筆擱置一邊,期待地看著一邊自己的太傅。

褚遂良今夜有些神思恍惚,聽見學生的叫喚,這才緩過神來:“嗯,寫得不錯,皇子殿下。”

“先生,我說過多少次了,叫我末子就好了嘛。”長孫止稚聲道,“還有,今天先生是有煩心的事嗎?”

褚遂良溫和地看著學生道:“殿下,皇家是最講究禮法的,身為臣子又怎能直呼皇子的名諱甚至是小字呢?”

長孫止不耐煩地搖了搖頭:“先生,我又不姓李,不過就是多了個皇子的名號,您喚我末子又有什麼要緊的?”

褚遂良微驚道:“殿下何出此言,您不過是隨了皇后的姓氏,可依然還是大唐的嫡皇子啊。”

“先生!”長孫止加重了語氣道,“您誤會了,我並非是自輕,而是自樂呢,如不是當初父皇和母后給了我這個名字,現在我哪裡能這麼輕鬆地整日習字臨帖?我只是希望私下裡先生不要把末子看做是皇子,而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罷了。”

褚遂良的眼神中不禁多了一層深意,不過還只是七歲的孩子,可他的言行舉止卻進退得宜,甚至隱隱帶了幾分睿智與灑脫。“殿下,請恕臣無法照著您的意思,畢竟您的身份只在陛下與太子之下,即使是師生之間,也有要遵守的禮節。”

長孫止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算了,我就知道先生是不肯的。您還是來指點一下我臨的這篇《蘭亭集序》吧。”

褚遂良看著案几的一邊擺放著的《蘭亭集序》的真跡,心中不由得苦笑,陛下費盡心思到手的這幅真跡,現在不過是一個孩子臨摹的範帖,不知道天下所有愛字之人會作何感想?只有一點倒是真的,若不是隱王殿下還是姓長孫,若光憑愛寵之深淺來決定儲君之位,十五皇子才真正是當仁不讓的人選。

東宮。

“太子殿下的傷勢到底如何?”長孫無忌素來穩重的聲音裡透著一絲不穩,“怎麼不去稟告陛下,反而拖到現在?”

上官平冷汗淋漓:“長孫大人,下官近來一直在魏王府中替王妃安胎,半個時辰前剛剛被告知太子妃有恙,這才匆匆趕來,誰知竟然是太子腳上舊疾被利箭射傷。”

“那你還不快看!”長孫無忌冷聲道,隨後轉身向蘇未晞問道:“太子妃,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是之前還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嗎?”

蘇未晞的眼眶微紅:“太子殿下的傷之前是已經痊癒了,可今天一早,他便帶著兩個侍衛硬是上御苑打獵去了,後來都快到戌時了,才看見殿下被隨從給抬了回來,可腳上已經是血淋淋的了,聽侍衛說是被箭給射傷的。我慌忙要去找御醫,卻被他給攔住了說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你說他今天沒上朝是去打獵了?”長孫無忌的臉色一變,“接著,居然還被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流矢給射傷了腳?真是荒唐至極!”

蘇未晞低下頭,心裡一片慌亂。

“怪不得不能去找御醫。”長孫無忌面色陰沉,“那這上官平又是誰找來的?”

“是我看見殿下的腿上的血實在是止不住了,這才讓人去的魏王府,隨便找了個名目將上官御醫給喚了過來。”未晞的臉上血色全無,但說話還算是流利。

長孫無忌默然了片刻,開口道:“也就是說現在除了這東宮裡的人,誰也不知道,是嗎?”

未晞點了點頭,只見長孫無忌繼續說道:“請太子妃務必將這個訊息封鎖在東宮之內,另外快去把廣月她們三個叫來。”

似乎過了很久,上官平從內室中走了出來,面色不豫道:“長孫大人,箭矢恰好傷在了太子的舊患上,即使傷口癒合,恐怕也難以根治了。”

“恰好?”長孫無忌冷冷一笑,隨即注視著上官平道,“你這趟前來,是為太子妃醫治,明白了嗎?我自會回稟陛下,所以你近來還是回到宮裡來吧。”

上官平神色一驚,繼而低下頭道:“下官明白。”接著忙不迭地告退了。

這時,未晞領著廣月三人走了過來,長孫無忌來不及和太子妃說明情況,直接對那三個長孫家的舊人說道:“淡雲,你快去想辦法把孫思邈給找來。明霞,這些天,太子的傷勢就由你負責照顧。至於廣月,你和太子妃一起把東宮給我牢牢地看住,不允許任何訊息外傳,明白了嗎?”

三人面色肅然,皆恭敬地點頭,而未晞忍不住道:“那父皇那邊,該要怎麼瞞住?”

長孫無忌語氣平靜道:“不用擔心,陛下那邊由我親自來說,太子妃只需管好東宮就行了。”

看著他的背影漸漸地沒入夜色,明霞微微瞪大了眼睛:“天哪,這恐怕是我們第二次看見少爺發那麼大的火吧?”

“那第一次呢?”未晞問道。

明霞的臉色一下子暗淡了下來,默然不語。

當夜,長孫無忌在甘露殿中留了一宿,翌日一早,天子突然下詔,三品以上的大臣與後宮的嬪妃皇子公主全部隨駕前往夏宮,然而,此時還遠遠不到要去避暑的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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