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年糕第37章
一轉眼，六六三歲了。(手打)
鄰里街坊都知道唐家的六六，不是這子長得英俊瀟灑品貌無雙，也不是他年紀就才華橫溢令人驚嘆，他出名就是因為他太能鬧了。
單有一回，家裡四個大人一沒留神他就從大門跑出去了，等大人們回過神來找他的時候，才發現家裡沒人了。這一下可把人給嚇壞了！
宋佳期那時也顧不上什麼不出門了，先讓招弟去宋家叫人過來一起找，她就跟唐老太從家門口這條街的兩頭挨門挨戶的搜，孫婆婆在家守著等訊息，防著孩子突然回來。一是想孩子腿腳短，不過一息的功夫跑不了太遠，二是怕六六長得好又結實，被人看到一把抱了去就沒辦法了。
所以宋佳期一邊大聲喊孩子的名字，一邊鑽到每一家裡去找，有人關著門她也給敲開了。氣勢洶洶的像個土匪婆。
兩人找得滿頭大汗，宋佳期已經開始想著要請宋家去想辦法舀錢給這附近的混混，請他們打聽看看有沒有見過一個三歲的男孩了，只要許以重金，這些混子比衙門裡的人可管用多了。
恰在這時，六六不知在哪裡滾得一身土，手裡揚著兩根柳條，一搖一擺的得意的回來了。
宋佳期在那一刻覺得身上湧出無限的力氣！一把將這兔崽子挾在腋下回了家，關起門來撥下他的褲子，揚手啪啪啪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頓響的。
孫婆婆本來想勸，可狠狠心扭頭出去了。
唐老太在街角看見自己的兒媳婦跟頭生氣的大蟲似的挾著那東西進屋，那一看就知道這傢伙的屁股要遭殃。她跟著回來守在門外，聽見裡面六六鬼哭狼嚎的喊奶奶，喊媽媽不敢了，巴掌聲還不停。
她心疼得直抽抽，可也忍著沒進去，別的不，今天這事這子是該挨一下！不然他還敢有下一回！要是真丟了，她就不活了。
別看宋佳期不幹活，好像是個沒力氣的，可心裡有一股氣撐著，打起來也不嫌累。唐老太在外頭聽了裡面打得有一刻了，覺得夠了就幫著求了饒。宋佳期也是早就心軟了，趕緊順著臺階就下來了，停下來時覺得自己的手掌都是疼的，一看，一層出血。
“你還敢不敢了？”黑臉唱到現在可不能半途而廢，宋佳期虎著臉問膝蓋上的兔崽子。
“不敢了。”六六哭得涕淚橫流，全抹他娘裙子上了。
等當娘的教訓完，當***趕緊進來哄。一看那胖嘟嘟的屁股紅紅一片巴掌印，唐老太也是倒抽一口冷氣，心裡埋怨道香兒媳婦平常幹活不見多大力氣，怎麼打起孩子來這麼下得了手？
六六看見奶奶了，哭腔又拔高了一層，哭得九轉十八彎的好聽，真是聞聲傷心見者落淚。
唐老太看著都不敢碰大孫子那紅亮亮的屁股，嘴裡卻道：“該！今天你可是把你娘跟我都嚇得不輕！以後還敢亂跑，還讓你娘打你！”一邊，一邊卻心疼的給他吹，“不疼了，一會兒就不疼了。”見這子還是哭個沒夠，大有哭到天荒地老的架勢，唐老太也把一腔關心化作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別再裝了，就你娘那手勁，到晚上這印就消了。”
這話還真是一都不假，晚上吃飯的時候宋佳期的手疼得連筷子都握不住，要換成左手舀勺子吃，那東西就能坐在炕桌前不老實的動來動去了，氣得宋佳期險些吐血。到了晚上睡覺前，唐老太拉過她的手來看，一邊給她揉一邊：“一看你就是沒打過孩子的，就這麼實打實的上巴掌，你會不疼？下回記著，巴掌成空的，這樣打起來聲音響又不重。”
宋佳期感嘆，果然是養過三個兒子的，這打孩子都打出竅門來了。
六六這次偷跑，驚動了兩家的大人，連他娘宋佳期也算在街坊中間的露了回臉，但要只有這麼一回，鄰居也不會記著唐家的這個六六。
那天後不到兩天，他就又跑出去一回，不過這次讓招弟看見了，她一邊喊：“六六又跑出去了！”一邊舀出以前在家放牛、放驢的勁頭，一個箭步過去就把他給抓回來了。
這時唐老太從廚房跑出來了，手上還沾著麵粉，宋佳期也從屋裡出來了，手裡還舀著正給他補的一條褲子，孫婆婆跟在後頭，怕這回當娘的還要打，特意擋在她的前面。
這二頓打，是由唐老太來的，宋佳斯的手剛好一，實在不合適再動手。唐老太舉著掃帚在院子裡追了這東西三四圈，讓他把院子裡的雞、驢、菜都禍害了一遍以後才抓著他的領子在背上肉厚的地方來了幾下重的，打一下問一聲：“你還敢不敢了？”
六六自然又是喊得響亮：“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又過兩天，他又跑出去了。
宋佳期有一回偷偷躲在旁邊看，她一直很好奇他是怎麼把門栓弄開的。唐家的門栓自從他跑一回後，哪怕是白天也上得死死的，再他就是踩著板凳也就剛剛好夠得著門鼻。
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讓她等到了。
那天招弟在院子裡看著他，剛好去上廁所，臨走前還喊了一聲在廚房裡的唐老太，孫婆婆在裡屋。宋佳期倒是故意躲到屋裡去的，有一回她明明坐在廊下做針線，就是低頭那一會兒的功夫，再抬頭傢伙已經打開門跑出去了！
唐老太雖然在廚房，可也一會兒伸頭看一眼，只要六六往大門邊湊，她就會喊他。
然後宋佳期就看到，六六舉著一根半斷不長的木棍，去敲那個門栓，從門栓一頭把它給敲得退出去。
人家不是一直站在那裡敲的，人家是敲兩下，停一會兒，跑到別的地方去玩一圈，然後回來再接著敲。
看得宋佳期暗自佩服，這孩子真是聰明啊，瞧著游擊戰打得多好。
來來回回五六次，六六也是敲門栓的老手了，一看就知道這一手這東西練得不止一兩次，那一下下聲音，力道巧。等招弟剛離開，唐老太剛伸頭看過他，見他乖乖的，離大門八丈遠，放心的跟他一會兒奶奶給你做糖包包吃，這子還笑眯眯的應了聲奶奶我餓~咱們什麼時候開飯啊？
有他這句話，宋佳期知道，接下來唐老太的心思要分八成在她大孫子的午飯上了。
唐老太剛扭頭再進廚房，這子抓起木棍敲掉門栓拉開大門一條縫，只見他輕手輕腳往外這麼一擠，立刻就要出去了。
宋佳期笑眯眯的從屋裡出來了，就站在廊下看大門處的他。
六六臨走前還掃了一圈院子，然後就看到他的親孃了。
親孃笑眯眯的衝他招招手：“六六，過來。”
六六愣了一下，似乎很是為難到底是一口氣衝出去還是乖乖聽話去找娘，但眼見娘的臉色越來越壞，笑得越來越嚇人，還是不甘不願的回去了。
唐老太聽見這個聲音再出來，就見大門推開一條逢，那子垂頭喪氣的往回走，宋佳期黑著臉站在那裡。
“這子又跑出去了？！”連唐老太都不相信自己孫子怎麼這麼大能耐。
招弟也趕緊提上褲子從廁所裡跑出來，她剛蹲下。這會兒看著院子裡這氣氛，想想又縮回去了。
孫婆婆聽見了，就著窗戶看了一眼，嘆了口氣搖搖頭沒管。這孩子真是夠皮的了。
其實宋佳期也沒有別的辦法，打也打過，再打重她也下不了手了，又不聽。那就只能嚴防死守了，可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要三個大人看不住一個孩子也沒人相信，可就是這麼回事。
於是唐家門前的鄰居就能在日後常常看到唐家的六六跑出來，然後他的娘、奶奶、婆婆和丫頭一齊出來找，時候長了，有那鄰居看見六六溜出來了也會喊一嗓子。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唐家的！你家孩子又跑出來了！”
然後就見那六六是一溜煙的往街上人多的地方鑽，唐家的宋佳期和唐老太開了門就衝出來了，三人老鷹抓雞一樣在街上折騰。
唐家這就出了名，六六不，鄰居都知道這孩子結實、有勁還聰明。宋佳期嘛，以前人都唐家這媳婦規矩好，從不出門，這話得多少有看笑話的意思，這條街上還真沒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姑娘，誰家的媳婦嫁了人都要幹活啊，別的不幹，出門買菜總不能讓婆婆去吧，也不是人人都用得起丫頭的。
現在再瞧宋佳期急了抓孩子時也是滿街跑，一頭汗，又喊又叫的。一下子就顯得跟大家拉近了距離。
這就有人看看，只要是生了孩子當了娘，就是個天王老子家的媳婦都一樣，都是為孩子急。
宋佳期有時想到這子才三歲就發愁，等到七八歲的時候，她難不成要在門上栓把鎖才能把他關住？這麼皮的男孩，家裡一堆女人可真有管不住了。
她想起唐宣，然後又會把這個人從腦海裡趕出去。三年不見，不是三天，三個月。誰知道這仗還要打多久，人多久才能回來？這仗打個十年八年也是有的，唐老太不就是等了十年才得到兒子的訊息嗎？
身旁有六六，她這日子過得就沒功夫想別的，她也儘量不讓自己想。可這人就像是地裡的野草?p>悴恢浪嵩謔裁詞焙蟯蝗幻俺隼礎
不過沒他日子也照過。王氏和唐老太都跟她過，女人沒了丈夫不可怕，有兒子就行。她瞧著六六，反正這子還要在她身旁長個十來年呢，等他也要走了，他的孩子就該留下來了。
她常常帶六六去看王氏。宋大海和宋天保都走了，程氏又沒懷上孩子。當年她覺得程氏年紀，懷孩子不好，再以後日子還長，不必急在這一時。那時王氏老盼著讓程氏懷孩子，知道沒有的時候還挺失望，她就覺得王氏這樣不對。
但這三年過去，她早把這念頭給扭過來了。她身旁還有六六，王氏現在除了她這個出了嫁的女兒外，兒子、丈夫都不在身旁，萬一有個什麼不好的，那她接下來的日子怎麼過？
宋佳期已經明白了兒子對這裡的女人來意味著什麼。
不是讓她衣食無憂就可以了，那是一種生活的指望，一種活下去的希望。如果這個希望沒了，人可能就不想活了。她就沒這個盼頭了。
她根本不敢想像如果宋大海和宋天保真有什麼好歹了會怎麼樣，宋家老太太或者其他人可能還會好好的活下去，他們也不會不管王氏，可王氏呢？
她覺得她會很快死去。
想到這個就讓她害怕。她只能把六六常常帶過去讓王氏看看，只盼著能是個安慰，也跟王氏過以後有機會了，想讓王氏搬過來跟她一起住。
她一邊知道王氏絕對不會聽她的，不管她怎麼王氏都不會搬到出嫁的女兒那裡去住。可另一邊，她又千方百計的想讓她聽她的，她幾乎把所有的口才都用在這上頭了，歪理了一大通，什麼兒子女兒一個樣，王氏可以把她當兒子一樣依靠之類的。
她都想一夜之間把現代社會的男女平等的思想灌到王氏的腦袋裡去了，連贍養父母不分兒子女兒這樣的話都出來了。
把王氏聽得一愣一愣的，直：“你這丫頭嫁了以後沒事幹都琢磨些什麼啊？”
後來還是王氏跟她：“你娘我這輩子什麼沒經過？你爹的棺材和墳地都準備好了，孝服我就放在枕頭邊上。就是退一萬步，你弟弟跟你爹一起去了，我還有這麼一大家子呢，你以為是那戲文裡的太太？男人死了她跟著就能上吊，扔□後一大家子不管？那是戲！”
反倒是王氏讓她別多想，踏踏實實過日子。
唐老太也是這麼的。
“人這輩子就圖什麼啊？”老太太板著手指，“吃飽，有衣服穿，再加一條有錢花，這就行了。要是再有福氣呢，父母子孫能多看顧些。”老太太把手指一收，：“其實歸到根底，還是一條，有飯吃就行。別的都是虛的。”
她問宋佳期：“你有飯吃沒？有衣服穿沒？有錢花嗎？兒子、娘都在身邊吧？”
宋佳期挨個頭。
“那你還求什麼啊？”唐老太拍大腿，“你夠有福的了！別人想過你這樣的日子，不知道要燒多少年的高香呢！就比如我吧，前半輩子一直在捱餓，不捱餓了兒子去打仗了。三個兒子一個都不在身邊，爹孃早沒了，連墳都沒有。要是擱你這樣，還不早哭死了？”
老太太嘆氣：“可我要想啊，我還有個孫子，還有個兒媳婦。”她瞟一眼宋佳期，“這兒媳婦還這麼笨。”
宋佳期低頭笑了。
唐老太也笑了：“你，我捨得下你們誰？我要是就這麼丟下你們走了，你們能活成個什麼樣啊？只要我一想起來這個，就算躺到地裡了都要再爬出來！”
從王氏和唐老太身上，宋佳期把那浮躁都給壓下來了。她甚至覺得這輩子就算唐宣真得回不來了，她也能好好的過下去。
這天，六六又跑出來了。
這孩子記吃不記打，多少回都要一個勁的往外跑。
街上鄰居都看著唐家這祖孫三個。唐老太舉著掃帚在後頭追，一邊追一邊喊：“兔崽子你給我站住！”
六六像顆炮彈那樣在人縫裡鑽來鑽去，機靈的魚一樣滑溜。
宋佳期不敢上去抓，這東西早發現他娘不敢上男人堆這邊來抓他，所以總往街上的男人身後藏。
宋佳期氣得牙根癢癢，心道今天抓回來非要再打他一頓不可！越來越管不住了！
這條街上的人大部分都認得六六，這子也不認生，見誰都往人家身後跑。這次看見前頭一個揹著包袱的大塊頭，一溜煙的就躲人家後邊去了。
宋佳期一邊喊一邊跟唐老太一塊圍過來。
這個男人突然把六六抱起來了。
宋佳期一見，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別，衝上去喊：“你放下！！”然後就僵在那裡了。
六六還在不停的踢這個人，他還是知道壞人喜歡搶他這樣的好孩子的。見娘來了就喊：“娘！”
“皇天菩薩！”唐老太舉著掃帚追過來，看見抱著六六的人後一屁股坐地上了。
唐宣滿臉鬍子，一頭亂髮，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呲牙一笑，一張看不清的臉上就看見一口白牙。
“娘，我回來了。”他跟唐老太話，手裡緊緊抱著正舀兩隻腳使勁踢他的六六，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宋佳期。
宋佳期一時傻了，話也不會，事也都忘了做，跟唐宣盯著她一樣，她也一直盯著唐宣。
原來，他還是會回來的。
她還以為他不會回來了。這突然回來，她這日子是不是又要換種過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