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期,從全方位的考慮來看,北京遠勝於南京。
就算是漢人組建的王朝,到了十七十八世紀,如果讓民族失去了東北,華北,西北這三塊地區,都是不可饒恕的。
其實說句或許不那麼正確的話,僅僅幾千年,無數文明和種族都不復存在了,保證民族的生存和繁衍,確保文明得以延續,其他東西才有可能。
當然,其中的方法和手段,就有待商榷了。雖然歷史大半是血淚與殺戮,你死我活是常態,但發展文明,不就是要使得這一切受到制約,變得文明嗎?
只是,很多歷史上存在的東西都變成了代價,而華夏能不斷壯大,甚至成為了東方文明的主體,還深刻影響衍生出了幾個亞文明,給世界除了歐羅巴式的文明以外,提供了另外一種可能,也確實是偉大的。
當然,如果有一天,如今百里無人煙的東北有了千萬漢人,蒙古也在火槍火炮之下變得能歌善舞,西北的疆土更是得到了鞏固,安南,呂宋這些地方都納入了版圖,朝鮮,日本成了一邦,那確實是南京更合適,這是因時而變的。
至於安南,呂宋,甚至馬六甲這些地方,有了明代耗費無數人力物力財力,基本上漢化了雲南,貴州,四川南部,使得原本歷史上抗清有了最後的基地,繼續往南拓展,也將是明代為新朝樹立的榜樣。
而且,朱慈烺作為後世來的人,至少在王朝重新振興,很多事情都能定下基調,而更久遠的年代,就不是他該考慮的了。很多時候,管太多了,反而不好。
不過,這些其實也是後話,朱慈烺目前還得先把關內的兩京一十二省給真正統一了,那些東西才有可能。
“陛下,臣覺得,無論最後如何,都得儘快架空李過,除掉張獻忠,否則就是後患無窮。”周世顯聽了朱慈烺的想法之後,隨即直言道,這事關朱慈烺這位皇帝未來的皇位安穩。
身份證-五六③⑦四三陸七伍
“李過的品性如何,朕也是清楚的,他是可能真的服軟的,就算手中還有兵有權,生事也絕不可能,但是張獻忠,就不知道了,必須架空他,然後他把麾下的兵將分開,派到西北,西南這些地方開疆拓土,再不斷以軍官學堂培養出來的軍官稀釋之,三五年之後,大西軍一系必然名存實亡。
而且,張獻忠的城府也不淺,到時候迫於壓力也可能妥協,但朕定不要信他,咱們一面限制阻斷他和幾個義子的關係,一面扶持孫可望,李定國這些人,只要有權和錢,想要往裡面摻沙子,並不難。”
周世顯聽罷,連連點頭,他經過這許多年的鍛鍊,能力是有了,但朱慈烺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強大,深不可測得多,這是一個他想不到要如何行事的帝王。
畢竟嘛,朱慈烺一直表現出來的對待李過和張獻忠的態度,連他都騙過了。
而周世顯看著朱慈烺面無表情,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他現在已經比較瞭解面前這個帝王的性格和處事風格了。
他其實隱隱約約也知道朱慈烺想要找某種平衡,或者說,對方好像希望更加柔和的處理問題,並希望藉此樹立一種新的政治準則,甚至是制度,為此還在其它許多方面做出了努力,這是他的理解,也是他根據種種蛛絲馬跡判斷出來的。
可九五至尊的皇位,如何是容得下半點猶豫和寬容的,不當機立斷,下死手,斬草除根,殺個人頭滾滾,恐怕最後被殺死的就是自己的了。
不過,周世顯其實也知道,這位和他年紀相仿的皇帝,作為爭霸天下的頂級梟雄,很多時候說的和做的,是不一樣的,其中既有無奈,也有利益。
或者說,很多話是說出來聽的,而有些話是真的要踐行的,可條件所限,或者有傻子分不清楚,都是正常。便是朱慈烺,當今這片土地上,權柄最大的人,很多時候為了利益,也會成為一個“務實”的人。
“這個暫且不論,等他們都到了再說。”不出周世顯所料,朱慈烺還是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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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世顯也不是完全不懂事的人,他這幾年察言觀色的本事又長進了不少,自然不會再繼續勸下去。反正到時候真的打起來,也不過是找個好點的藉口,師出有名罷了。
“對了,你剛剛說有事要稟報給朕,是之前朕讓你寫的‘新朝要事論’嗎?”朱慈烺換了個話題,問道。
新朝將立,不止是五大軍事頭領和具有政治影響力的文人們,各個大臣自然也都要好好探討一番新朝建立之後,有什麼事情是十分緊急的,該定為國策大計的?
“是,陛下。”周世顯趕緊應道:“臣想說的是文人鼓譟之事。”
“哦?”朱慈烺其實心中並沒有吃驚,畢竟周世顯是錦衣衛,這是他的職責範圍:“說說看,是誰在鼓譟?”
“便是金陵書院的王夫之,還有江南的許多所謂名家大師們,那個自己到了南京的錢謙益,還和王夫之密會了,這些人趁著新朝未立,想要干涉朝政。文人鼓譟,妄議朝政,煽動人心,乃是大患,如今天下一統,陛下一定小心。”
“還有呢?”朱慈烺面無表情,又繼續問道:“你還想到了什麼?”
“營莊一事,臣覺得應如陛下所言,在西北,遼東繼續推廣,為大軍作戰提供物資,也激勵移民和軍功。而華北,江南等地,就依照舊律。
但是天下大亂幾十載,天下戶口減半,荒地無數,除了皇產,漢奸之資,可悉數查封,封賞功臣之外,這些土地也需要重分。
而且臣覺得,還可多加幾條,例如現有之營莊,耕種十年之後轉為私有,莊糧轉為納稅,而封賞之地,前朝免稅之地,都需按地畝額度納稅,以免重蹈明代之衛所和財政匱乏的覆轍。”
朱慈烺聽罷想點了點頭,周世顯現在就想到了解決營莊的隱患和官紳不納糧所造成的財政困境,目光倒是放得很長遠。這可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錦衣衛指揮使能夠想得到,看來自己看小看他了。
而對土地的重新分配和對軍功集團的賞賜,則是新朝不可避免的事情了,也必須處理好。以朱慈烺的威望,只要時機合適,搞個名頭收糧並不困難。
“這些都是十分有用的計劃,世顯你的眼光不錯,能看到這些根本的,也只有一開始就解決,才最省力的問題。”朱慈烺誇讚道。
周世顯似乎有點受寵若驚,連忙說當不得,只是拾了朱慈烺的牙慧而已。
而朱慈烺隨即又繼續讓周世顯說下去,只是他沒想到,周世顯對於年入百萬的海上貿易依舊不是完全認可。
“陛下,廣東,福建兩地的民眾最難治理,地方宗族勢力又十分強大,特別是那些走海貿的,若是有一日和那些心懷不軌的鼓譟文人勾結在一起了,恐怕事情就麻煩了。”
周世顯頓了頓,又繼續說道:“臣以為,兩地的海貿都需要嚴加管理,特別是和紅毛夷人的往來,更需要謹慎再謹慎。”
“海貿確實應該嚴加管理,特別是全面開放之後,每年的抽稅或許能有數百萬兩白銀,三支水師的軍費或許就夠了。”朱慈烺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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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開放?”周世顯驚訝道,這和他說的,完全相反啊!
“對,世顯,有些事情,不必過於追求安定平穩,也不必處處設防。”朱慈烺微微挑眉,又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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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臣明白。”周世顯雖然還是沒有能真的理解朱慈烺的話,但是朱慈烺話中表面的意思,他確實明白了。
而且,他們是君臣,周世顯又如何敢不聽?
只是,為了維護一家之利,過度追求穩定統一,整齊一致,甚至於堵死所有的對外的,發展的通道,這是朱慈烺所不願意看到的。
若是如此,他不是白來一趟了?那樣的新王朝,確實會比滿清好不少,但好不少並不意味著它就是應該的。
朱慈烺要建立的,是一個摒棄了文字獄,恢復了社會活力,可以自由遷徙和發展,確立了基本的法律框架,並有無數人為了維護這樣的發展趨勢,不斷奮進的新朝,一個可以迸發出這個民族無限的無限活力,創造力和生機的新朝。
所以,他才會一直給予王夫之便利,在各地開設了可以“議政論政”,結成小型社團的書院,才會如此重視《大明律》的規矩。
歷史並不是孤立的,而是一環套著一環,一角勾著一角,相互間不斷影響。任何一點的斷裂和改變,既可能引起蝴蝶效應,爆發狂風巨浪,也可能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很快就會風平浪靜。
但這片土地的巨大政治慣性之下,在西方對於這片大陸的影響很小,周邊沒有一個強大對手的情況下,有幾成的把握倒逼這個可怕的龐然大物轉型,朱慈烺就難以確定了。
因為已經不是地理因素的限制了,朱慈烺可以利用自己的地位的權力,從別的地方引進各類文明成果,以及為了建立完善的科學體系而必須要有的透明玻璃和工具,可他努力三十年,也極有可能被一場政治變革徹底摧毀。
不過,如今他還是有機會的,只要處理好,文明的轉型便可以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