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返回

誅明

第三百零八章 一路暢談
上章 目錄 下章

誅明第三百零八章 一路暢談

盛夏時節,大江南北都是一般的酷熱,只是北地早晚要涼爽些,客旅行商趕路往往是早走晚宿,正午時候尋個陰涼地歇息。

在大同邊鎮各處自然也不例外,天不亮時路上就有行人,清晨和上午時分路上開始熱鬧,中午冷清,等日落黃昏時,路上人又開始多起來。

按說求生艱難,烈日炎炎又算得了什麼,之所以這般在意,是貧富貴賤各色人等都怕染上疫病,中暑還救得回來,染病不光自家一條人命,搞不好還要連累同伴和親人,孰輕孰重,誰都能掂量出來。

往年裡也沒有這個忌諱,今年這般做是因為散落在各處的屍首沒有收拾乾淨,蒙古大軍正月裡才走,各處燒殺搶掠遺留的屍體還有部分沒有被收斂,春日裡還好說,等夏天炎熱,屍首腐爛,疫病開始滋生,官府和地方上後知後覺的收拾焚燒,可已經有些晚了。

晚了歸晚了,卻也沒有釀成大禍,因為傳播疫病的地方人都被殺光抓光,被感染到的往往是過路客商和後來的移民,一來人不多,二來死光了也就死光了,後來人人警惕在意,疫病傳播也就被控制住。

疫病雖然死了不少人,可官府以及地方都不太在意,蒙古大軍來了短短一個月,數萬軍民死難,財貨損失無算,因疫病死幾個人算個什麼大事。

“自山西一路過來,遭兵災的各處都是凋敝,官道兩旁田地都荒廢不少,也就這懷仁像個樣子,聞不見什麼爛肉的腥臭氣,大中午敢在管道上走的人多,再看看田裡的莊稼,就好像沒鬧過韃子似的!”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進懷仁縣地界的時候,官差和民壯攔著檢視,隔著官道幾百步遠,又有平地搭起的棚子,這些你看到沒有?”

“......懷仁縣有能人啊!能把官差和鄉勇一起使喚,你是說那棚子是安置疫病的,真是了不得,山西北邊大同南邊多少州縣衛所,只有這一處做到了,不知道這能人是誰......”

“還會是誰?就是當年折騰出鹹鴨蛋聚集人流財源的秦秀才,不對,現在可是秦舉人了,可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對外還是說所有謀劃都是他義子朱達做的!”

“這藏拙未免太拙.....朱達,名字倒是耳熟。”

“還能是哪個,就是那少年殺人,被秦舉人推出來管著河邊村子的那個?”

“居然是他,那鄭家集和附近這一大片不都是被韃子毀了嗎?”

這兩人高談闊論,卻沒有人好奇關注,因為他們被數騎環繞,又在大商隊之中,這商隊二十餘輛牛馬大車,五十多頭駱駝,近二百號夥計忙碌不停,還有二十餘刀弓輕甲齊全的精壯騎兵護衛,如此規模的商隊誰敢招惹,多看一眼都怕出事。

或者是天氣好,或者是官道平整,又或者是大路兩側的莊稼長勢喜人,走在官道上的行商客旅情緒都是高昂,高聲大氣的人很是不少。

“......眼下可真是好年景,你看看這田裡的收成,這不就是風調雨順嗎?”

“也就是這懷仁縣的地界齊整,其他各處那田地看著和抹布一樣,種的不上心,還天天爭地爭水。”

“沒錯,也不知道哪裡遷來的窮漢,自家打個不停,還盯著行道的人,就和土匪,不,就和韃子差不多。”

跟著那商隊走的行商中,有幾人閒聊爭辯,聲音漸漸大起來,商隊中那二位高聲大氣的注意力卻被這邊吸引。

先前說“風調雨順”的那個被同伴反駁,頓時有些急了,粗著脖子說道:“怎麼不是風調雨順,不說如今萬歲爺爺聖明,把什麼奸邪都滅了,今年正月裡韃子入寇,官軍不是打了個大勝仗,砍了韃子快兩千的腦袋,把十萬韃子大軍趕了出去,我聽我那個當差的堂兄講過,也就是咱們大明開國和靖難那時候才有,正德爺爺在應州打的那麼好,不才砍了一個腦袋......”

“你個殺才!小聲些,當心被人告官拿了你!”

“怕個鳥,廠衛奸邪都被萬歲爺爺滅了,正德爺......”

如今能出門在外的多少都有幾分見識,這位又有個當差的親戚,就更比別人知道的多,可嘴裡總是說皇帝和廠衛,風險實在太大,他那邊說得高興,同伴卻緊張了,連忙制止。

發覺同伴急眼,這位也訕訕的住口不說,但不服氣也是免不了的,略抬高嗓門回答道:“在北邊做生意的不都是傳回訊息來了,說是韃子幾個大部互相火併,今年到明年怎麼也是太平了,要是他們狗咬狗傷了元氣,沒準咱們大明北邊就永世太平了,這不是好年景,這不是風調雨......”

話說到這邊,卻聽得邊上有人嗤笑,還沒等他反應這邊,卻看到同伴對他使眼色,順著看過去,卻注意到身側同行那商隊有人正看向這邊,注意這邊的商隊人物臉上掛著不屑笑容,想來那嗤笑聲也來自他。

發出嗤笑的那位騎在馬上,是有些富態的中年男子,不說這人馬喧騰的商隊,不說那全副武裝的精壯護衛,單說這位胯下的棗紅駿馬和齊全到繁複的馬具,就知道身份不凡,得罪不起,沒準還有官家的身份背景,剛才說得興起,又是皇上又是廠衛的,落入這等奢遮人物的耳中,指不定惹出什麼禍事來。

中年男子滿臉不屑,他身側一位年紀略大的中年人笑著搖頭,衝那三人擺擺手,示意無妨,可這三人莫說繼續高談闊論,就算跟著走也不敢了,只在那邊賠笑著停下腳步,等商隊過去再說。

行路那三人停下腳步互相埋怨,自然看不到商隊那兩名中年人的表情變化,那位嗤笑的已經變成冷笑,擺手的那位臉上也有不少感慨。

“韃子來了不敢應戰,韃子走了禮送出境,倒是弄了個斬首兩千的大勝出來,這臉皮怕是比大同城牆還厚了。”嗤笑那人冷笑說道。

“尋常人沒什麼見識,草原各部哪裡是在火併,那是在吞併,大魚吃小魚,等他們整合完了,北邊怕是要遭大難了!”另一位頗多慨嘆。

話說到這裡,譏嘲冷笑那位轉身問道:“路兄,聽說這兩千首級兵部已經勘驗過,只有一成的摻假,其餘都是實打實的韃子腦袋,這是怎麼弄來的,難不成是去草原上買回來的?可這麼大的生意,按說瞞不住什麼人?”

“小魏你一年來不了大同幾次,訊息不怎麼靈通,這韃子首級是真的,也是被咱們大明人士給砍下來的......”

“大同軍中真有這等猛將?可捷報為何沒提?”被喊做小魏那中年人失聲驚問。

“咱們才匯合一日,有些事身在大同又是盡人皆知,我還覺得你知道,這麼一說才想起來你並不知曉,韃子大軍南下的時候,把糧臺扎在懷仁城下,臨撤走前一夜被懷仁縣的民壯劫營,營盤裡的糧草輜重全燒了,兵丁全殺了!”

“韃子一個糧臺怎麼會放千把人?”

“頭天還有幾百騎兵入營了,聽說第二日要打懷仁城的,結果連這幾百騎兵一塊收拾了!”

兩人議論,那“小魏”已經瞪大了眼睛,莫說是他,他帶來的幾名騎馬護衛也都是目瞪口呆,不顧分寸禮數轉頭聽,還不時的看著那“路兄”的親隨,想在他們那邊得到確認。

“這......這般驍勇......莫非是大同那個副將參將的,帶著親兵家丁在城內,剛才卻是說錯了,大同邊軍還真是......”

“就是咱們方才說得那個朱達,他領著三百鄉勇出城夜襲,以少勝多。”路姓中年悠然說道,“小魏”的驚駭讓他覺得有趣,或許他就是為了看這“驚駭”反應才特意賣的關子。

那被叫做“小魏”,其實小不了多少的中年人已經不是驚駭了,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放著坐騎向前行,又過片刻才從震驚中緩了過來,悶聲問道:“這等訊息為何只有大同知道,山西那邊都沒人說起,那些做事當差的都死了嗎?”

“那朱達自己不說,也不許親近人宣揚,這大同地面上又全是將門做主,誰會說去,要不是我覺得不對,派人打聽,今日裡也不會和你說這些。”

“路兄你先前還說盡人皆知......”

“懷仁百姓都知道,武家將門也都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知道的也裝不知道,說盡人皆知也對,說無人知曉也沒差。”

兩人這幾句話時,臉上都是自嘲和冷笑,但也一時無言。

“小弟去年和路兄同遊那什麼新村,感慨鄉下也有這等別開生面的繁華,想不到那邊會被韃虜毀掉,卻更想不到當日隨意談及的朱達,卻是這等勇猛之士,強敵在外,就敢以少敵眾,還是夜襲,項王、關張這等萬人敵也不過如此啊!”

去年這路某和魏某同遊河邊新村的時候,彼此還是兄弟互稱,今年其中一人已經成了“小魏”。

“那朱達也就是武勇過人,真正了得的還是那秦川秦舉人,若沒有他經營籌劃,朱達區區蠻勇,哪能作出這般大事!”

“確實了不得,又有經濟謀劃,又會兵法用計,難不成是個六部督撫的種子?”

“才中了舉人而已,等他金殿得中再說吧!”

“不對,這次大勝報功,大同總兵、參將、遊擊各有斬獲,想必用得就是懷仁縣的首級,這些都是在秦舉人和那朱達手裡搶的?這夥殺才的能耐全用在裡面了......”

“是買的。”

“買的?邊軍是不願意和韃子碰,可不會在乎邊鎮州府的士紳土豪,那幾百鄉勇夜襲倒罷了,難不成還能列陣野戰擋住?”

有句話說“小兒持金過鬧市”,若無自保本領,有貴重事物反而會招來禍患,朱達手裡這麼多韃虜首級等同這邊鎮的榮華富貴,多少人垂涎覬覦,特別是在蒙古大軍入寇邊軍無所作為的形勢下,就更需要這些首級來遮掩了。

這等情形下,韃虜首級並不是等同於軍功的榮華富貴,也不是什麼真金白銀,而是招致殺身之禍的不祥之物。

邊軍在邊鎮是肆無忌憚的,他們為了保全實力或者別的什麼原因不去保家衛國,但為了自家切身利益絕對可以殺人放火,罔顧國法,他們也有這個能力,他們本就是這裡最強的武力。

不為人知即是無有,人不敢言就是不曾,對上秦川朱達這等縣裡的土豪,他們殺了滅了不會有任何後患,那為何不動手,往日裡冒領軍功都敢屠戮良民,為了真實的韃虜首級,那有什麼不敢的?

可道理是這個道理,秦舉人和那朱達依舊安然無事,還經營出這樣的好局面,這就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幾百鄉勇夜襲還有個出其不意,可都是在大同邊鎮,誰也弄不出什麼花樣來,強弱輸贏,從賬面上就能判斷推測的很清楚,比起大同的十萬邊軍,近萬家丁來說,懷仁縣一個舉人,一個勇士就是蟲蟻,但為何還能這般?

“莫非那位大老的親戚門生?或是大同那幾家在內鬥?”魏姓中年皺眉問了幾句。

那位“路兄”笑了,邊笑邊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還沒打聽到那麼細,這邊真正能用的人也就那麼幾個,都有要緊差事,還顧不上這些......”

話說到這裡,那“路兄”瞥了前面一眼,笑得更大聲了,“小魏”正詫異,那“路兄”止住笑向前揮手致意,轉頭又說道:“還真是巧,我一個月前在懷仁那邊安排了個掌櫃,他正在前面等著,讓他和你說吧!”

“路兄還特意安排人過來盯著?”

“也不是特意,還真是有生意要做。”

說話間繼續前面,在更前面等候的那人已經騎馬靠近,是個四十出頭的微胖中年,平平常常的生意人和氣模樣,但騎著馬揮手招呼,人卻在鞍上做得穩當,坐騎從容閃避路上行人車馬,這騎術可不是尋常能有的了。

“小魏,這是吳曉,九江人,是我從前放在偏關的,你不認得。”

正介紹的時候,那吳曉已經從商隊另一邊靠近,有商隊護衛攔了下,可也有人認得,打招呼致意之後就放了過來。

“小的見過老爺,見過魏爺。”聽這問好施禮的自稱,就知道這是“路兄”的家奴。

“都是自家人,就不用那麼生分客氣,快說說秦川朱達的事,他們是怎麼應付邊軍,活到現在的,背後是不是有誰在撐腰?”這位好奇已經不住,急匆匆的詢問。

那吳曉看到“路兄”點頭示意,就笑嘻嘻答應下來,清清嗓子開始講述。

“......都說那秦老爺秦川上城鼓動朱達,朱達才敢帶著手下的家兵和鄉勇出城夜襲,當夜就帶回來幾百首級,等過了一天一夜,韃子大軍走遠了,朱達又安排人出城收拾戰場,又弄回來不少腦袋,就在城牆邊堆起來......”

這人口齒清晰,講述的也是條理分明,那魏姓中年聽得認真專注,倒也不擔心胯下坐騎走歪去,自有護衛替他牽扯韁繩,隨著商隊緩慢前行。

“......朱達做事和別人不同,怎麼都看著新鮮,小的聽人講,在韃子大軍來之前,朱達已經把收贓銷贓做出新氣象了,他敢叫官府開具公文說賊贓是無主之物,然後交給過往的商隊發賣,低買高賣他就有大利......”

這吳曉講述時,不管“路兄”還是“小魏”都聽得認真,即便那“路兄”估計也是第一次聽到,說到“窩贓銷贓作出新氣象”這裡,傾聽的二人交換了下眼神,有瞭然也有不以為然,牽扯到官府發文這等,肯定是那秦川秦舉人的手筆了,對地方士紳來說,借用官府王法撈取私利太過尋常,這不算什麼出色花樣。

“.....那商隊也是個膽大的,趁著臘月百貨價高,居然直接去了邊將控制的軍廳所在,貨是賣了個好價錢,可邊軍那群貨色見了生財之道,就和虎狼見了血肉一般,立刻就撲上來,那商隊去的是楊家,楊家立刻派了心腹家人過來,要把懷仁這窩贓銷贓的路子和人一併佔下......”

楊家是大同邊鎮新起的將門,傳承這麼久,又有人做到遊擊的位置上,底細自然很多人知道,聽到這裡,魏姓中年冷笑說道:“楊家老二不是還和那秦川是結義兄弟嗎?當日裡以為野心不小,誰想到就是個見錢開眼的貨色。”

“......楊家本就是大同左衛世代的將門,這些年又是向上走,那秦川和朱達如何擋得住,派來那位老中軍三言兩語就把事情定了,據說秦川和朱達讓出好大一塊,可也是巧,韃子大軍就是這時候來了......”

這位掌櫃吳曉在懷仁縣內應該花了很大工夫打聽訊息,他這邊娓娓道來,很多細節對旁聽者來說都是聞所未聞,聽得心蕩神馳,激動萬分,聽到周青雲中箭後沒有進城,孤身衝向敵陣後,都是嗟嘆不已。

“......那朱達勇猛歸勇猛,心思也比旁人要細緻,等韃子大隊走了,立刻派人去打掃敵營和戰場,不光把來不及砍下的腦袋帶回來,還多撿回來小一千的人丁和三百多頭大牲口,那些韃子腦袋就在城門邊上堆著,財貨也在那邊擺放,全被那楊家的老管家看在眼裡,等韃子大軍真走了,立刻就要趕回去報信......”

“就這麼放回去了?”

“沒有阻攔。”

“......經過這次守城,全縣除了外來的縣令一夥,其他人都和秦川朱達一條心,當時就有士紳大戶建言,說不能放這楊家人走,據說吏房戶房幾位體面大爺都去說了,結果秦川和朱達閉門商議後,還是把人放走,說按照規矩來......”

聽著這邊的人都忍不住要說“糊塗”,可想象如今,知道還有下文,都是忍住感慨,連官道兩邊的熱火朝天都顧不上了,全在仔細傾聽。

“......這夜襲之後,懷仁縣上下都把秦川和朱達當成再生父母一般,也想跟著一起發財做事,可放那楊家人一走,大夥的心都涼了,就連停在城裡那商隊都客氣了許多,糊塗人不長久,何況手裡這麼多韃子腦袋,大禍馬上就要臨頭......”

這邏輯因果大家都能想明白,做下這等大事之後,那就是縣裡第一號士紳豪強了,大夥要仰你鼻息,生意買賣都得你來定下規矩,你拿大份,大夥分剩下的,這豪霸首領要做得長久,自然不是只能賺好處得便宜,還得護得住大夥,不能讓外來的強豪掠奪分食,甚至還要帶領外拓,去別處掠食,而這大同,就是強豪特別多的地方。

想要讓大家沒有貳心,想要讓大夥踏實忠心,除了刀子,心思也不能弱了,都是牽扯到身家性命,誰也不會為情分做什麼,所以出一次敗招,糊塗一次,大家立刻就會離心離德,秦川和朱達做出這樣的糊塗事,大夥立刻不看好將來了。

韃子已經離開,那麼這邊就是邊將的天下,不心存警惕,不做好防範,反而要找什麼狗屁規矩,這樣的糊塗人不值得理會。

這等規矩能弄懂的人其實不多,可在這商隊裡能聽明白的卻不少......

“......這次韃子大軍來的快,來的猛,向南都過了太原府,大同邊關被破,損兵折將,正要找東西遮掩,那楊家聽到懷仁城內有這麼多韃子腦袋,立刻就撲過來了,且不說他家守著西路,這首級自己用不了,還可以給別人用,賣出銀子都是小事了,肯定能落下好大人情......”

任誰都能想到這等結果,換自家是大同邊將,在那時得了這個訊息也要立刻來搶,什麼都不會在意,這才是最要緊的。

“......當時楊家是楊雄帶隊,來了一百五十名騎兵,都是楊家的親兵家丁......當時縣裡也有人覺得官軍才是正道,做什麼都是合王法的,私兵鄉勇什麼都不算,甚至還是禍亂根子,就這麼著把楊雄這隊人放進了城......”

“......其實當日裡秦川和朱達放楊家人走,懷仁這些士紳土豪有不少就準備討好楊家了,那楊家也是懷仁附近衛所的,彼此勾連也方便,在大同地面上,還是邊將更值得依靠追隨......”

本地武家世官出身的邊將就是當地的頂級豪強,大夥追隨楊家也是應有之義。

“......楊家騎兵來了先奔著城牆邊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韃子腦袋裝在褡褳裡,那楊家的心腹親信還得了訊息,說是懷仁城在打掃戰場的時候得了不少財物,邊軍都是鑽到錢眼裡去的,哪裡會放過這個......”

既然都衝進城來強搶首級,那麼發財也是順帶,官軍肆無忌憚起來,大家都知道他們會做什麼。

“......其實打掃戰場弄進來的財貨都被存放好了,秦家的家丁也守得嚴實,楊家這夥騎兵就只能去搶能搶的,還開始對女人動手,楊家這夥人來得晚,眼見著夜裡要住在城裡,搶掠的已經收不住,看著想要洗城的架勢,這比韃子進來也強不了太多,懷仁縣上下都受不了了,總算有人想起了被冷落的秦川和朱達,請他們保境安民......”

“......懂行的知道朱達不守城,懷仁就被韃子洗了,可不少人都不知道,還覺得朱達出城夜襲是闖禍招禍,為了自家揚名,還有人看不慣他手裡的兩百多號人馬,覺得這人不守王法,包藏野心,覺得官軍才是正道,可真見到官軍後,所有人都是心涼了,覺得官軍和韃子是一路貨色,靠得住的只有朱達......”

“......原本大夥還擔心朱達不理會,沒曾想朱達拍著胸脯說,這是自己的家鄉,誰敢來禍害,他決不答應,這話說出,當時就有人眼淚流下來......”

有人沒聽出什麼來,可路和魏對視之後緩緩點頭,那“小魏”笑意頗為玩味。

“......楊家帶來的騎兵住在城內幾家富戶的大宅裡,很是做了些荒唐事,那幾家富戶對秦川朱達很不親近,這次特意去巴結官軍和楊家,結果自家被狠狠糟踐,家裡做主的都去朱達那邊哭求......”

“......也就是一夜工夫,那些騎兵醒來後發現自家坐騎都不見了,雖然晚上都喝了不少,可也安排人守夜放哨,不過畢竟是在大明的縣城內,他們沒太用心去防備,結果馬匹都被人牽走,還有幾個放哨值夜的騎兵也不見了,昨夜城門關閉,只可能是城內的人做下這事,而且未必來得及出城,看馬匹痕跡,就在城池另一邊......”

“......這事就和捅了馬蜂窩一樣,有人去稟報睡在秦家的楊雄,其他人鬧哄哄的去找馬匹,準備拔刀見血,給這不長眼的懷仁縣鄉巴佬個厲害的......”

講述的吳曉也漸漸眉飛色舞,顯見就到要緊處了,其他人也聽得專注,結果顧不上控制坐騎,險些在隊伍里弄出亂子,折騰呵斥後,就只有三人騎在馬上,其他人都是下去牽馬步行,反正也不需要趕路。

“......懷仁縣也沒什麼寬敞街道,百十號人走在路上很是擁擠,走過一條正街的時候,路邊人人關門閉戶,楊家帶來的騎兵也沒在意,只覺得是百姓害怕,這些家丁親兵都習慣百姓怕他們了,沒想到這條街沒走完,前後就被人用裝滿柴草的牛車堵住了,秦川和朱達的家兵都上了牆頭和房頂......”

“你只說秦家就好,不用次次都提那朱達。”

“魏爺,小的在懷仁縣雖說沒待多久,可覺得那朱達年紀不大,卻能做很多事的主。”

“一個十幾歲的半大小子能做什麼,怕是那秦舉人的手段,無妨,你接著說,這是把那楊家的騎兵埋伏包圍了。”

“魏爺說得沒差,楊家帶來的騎兵都是恩養出來的親兵家丁,見過血上過陣的,看著兩邊爬上牆的都是些尋常青壯,根本不在意,有人叫罵,有人張弓搭箭,在大同地面上,向來是他們敢殺人見血,別人畏懼王法,何況光天化日之下,別人就更不敢動手。”

因為王法約束,就算豪強土霸不怕殺人,也會儘可能的低調保密,這是白日裡縣城,人多眼雜,誰敢殺人見血,萬一事後追究,萬一被官府盯上,被人藉機發作,總是不好擺脫的麻煩,可官軍卻不同,尤其是這幫騎馬的,殺人之後一走了之,官府很難去拿問,因為他們本管是自家主將,那肯定會包庇護短的,想要抓人硬來,動刀子的事邊軍就更不怕了。

“可誰能想到,朱達的家丁也不怕,那邊才張弓搭箭,投矛和弓箭就射了下去,頓時死傷二十幾號,血流滿地,還有人想要向兩邊路口衝,被大車後面的家丁拿著長矛亂戳了回來,他們是過來發財搶軍功的,誰能想到碰到這樣的血戰廝殺,牆頭房頂有人喊‘投降不殺’,立刻不少人就丟了兵器。”

凡是從頭開始聽的,聽講述到此處都是熱血沸騰,恨不得鼓掌叫好喝彩,好在前面有了教訓,不敢撒手韁繩,也不敢分神太多。

“......有人去秦家報信,秦川朱達還有那楊雄一起趕到伏擊那邊,楊雄到那裡後臉色都變了,立刻陪笑著服軟,說昨日都是誤會,說會照價賠償,還說自家兄弟何苦如此,當時內圈圍著楊家的騎兵,外面全是看熱鬧的懷仁縣百姓......”

“......朱達卻把那先前來到懷仁,後來又去報信的楊家心腹喊過來,在眾人面前掏出刀割了他的喉嚨,聽人講都人,笑嘻嘻的就掏出刀來抹過去,血噴出一片,那朱達臉上笑容都沒變,那楊雄連動都不敢動,那朱達抹了抹臉,對人群吼了幾句‘有我朱達在,誰也不能欺負咱們懷仁’,圍觀的百姓士紳,人人叫好喝彩......”

“楊家真是被軍功迷了眼,成了別家邀買人心的擺設。”魏姓中年笑著評說。

“.......本以為收拾一頓趕走,沒曾想秦川和朱達還要把這些首級賣給楊家,據說是一顆腦袋三十兩還是多少來著,其他打掃戰場的韃子兵器之類的也有價錢,把楊雄和騎兵繳械扣在這邊,放人回去報信談價......”

那“路兄”緩緩點頭說道:“楊家不可能不管楊雄,過百親衛也是要緊的實力,首級總是要買的,這價錢也是合適,不把事情做絕,這般老辣,可不是年輕人能想出來的,秦川三十出頭就能有這般城府,真是了得。”

“......老爺和魏爺說得好準,送信回去,楊英帶著十餘騎快馬趕到懷仁縣,把兵器什麼的都是交出後和秦川朱達細談,然後再派人回去,沒出兩天,楊家就用馬匹送來了金銀,有傳聞楊家兄弟還落了字據在這邊......”

“這才是好算計,爭那一時之氣作甚,拿到軍功才有榮華富貴,楊英的參將怕是穩了,楊雄兩年後怎麼也能到遊擊的位置上,大同上上下下都承他們家的人情,這生意做得好啊!”

“可楊家吃這麼大虧會善罷甘休?”

“懷仁城有個規矩,只要周圍出現三十騎以上的馬隊,凡是沒認旗的,立刻敲鑼關城門,楊家再折騰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攻城,靠著他們的親兵也攻不下來。”

“路兄,該知道的知道了,咱們還去懷仁嗎?”

“當然要去,去那邊就是要做生意,還是能發財的生意!”

......

邊說邊走,倒是走得輕鬆愉快,在城門關閉之前到達懷仁縣城,城外的宅子大院都是重新修好,供各路客商居住。

別處城外贓物紛亂,可在這邊卻十分整潔,那路兄和小魏讓手下人去忙著整備住下,他們二位則是站在街邊閒聊張望,那吳曉則是陪在身邊。

“老爺,那邊就是朱達,每日關城門前他都要出城巡視一圈。”吳曉指點著前方說道。

太陽剛剛落山,看人看物還很清楚,這兩位順著指點的方向看過去,正看到十幾個精壯漢子簇擁著一個年輕人向前走來。

那年輕人走動間,路上路旁不時的有人過來問好招呼,顯見就是朱達了,可那路兄和小魏卻被朱達身後的一名中年武者吸引了注意力。

“路兄,王雄居然來這邊了,倒是會選地方。”

“有趣,有趣。”

被稱作路兄那位說了兩句有趣,臉上笑意卻已經消失不見,眼睛眯起,用旁人聽不到的聲音唸叨了句。

“......西廠餘孽......”

上章 目錄 下章
本站推薦
從嚮往開始制霸娛樂圈劍仙三千萬都市國術女神我真不是魔神宇宙級寵愛女配她天生好命我有一座天地當鋪諸天新時代食物鏈頂端的猛獸特種兵之戰狼崛起
本书作者其他书
唐土萬里 朔明 大明武夫 錦衣當國 少林武僧在異界 拳罡 惡明 順明
相關推薦
完美世界之龍騰大明武夫拳罡少林武僧在異界工程大盜賊朔明一首赤伶,開啟國風時代鄰家閨蜜愛上我一槍致命學姐我們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