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仙第三章 小青蛙

“我叫你胖哥好不好？”一個六七歲的小丫頭蹲在小歡子面前，一臉誠懇地問著。她一身翠綠的衣褲，頭上扎著毛蓬蓬的一簇朝天辮，毛嘟嘟的兩個大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小歡子。兩個小臉蛋胖嘟嘟的，還沒有褪去嬰兒肥。　　小歡子很想點點頭，可是他的身體外面罩著一層寒冰，一動也不能動。不知怎麼，一看到這個小丫頭，就想起了自個的妹子，心裡一陣發酸。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叫你豬頭哥哥吧——豬頭哥哥，我叫冷青青，不過大家都喜歡叫我小青蛙。”小家夥鼓起兩個腮幫，嘴裡呱呱兩聲，還在地上蹦躂兩下。既然小歡子不說話，那就等於預設了這個稱呼。　　終於，小歡子的眼角淌出兩顆晶瑩的淚珠，然後很快就凍成冰，凝在眼角。記得妞妞也最喜歡這樣，每次放學回家，都呱呱呱地繞著他轉圈。　　“豬頭哥哥不哭——”小丫頭著急了，嘴裡脆生生地喊起來：“小貓，小貓快來——”　　一隻丈八長的白虎，一溜煙跑過來。這個大家夥比小青蛙還高出一頭，毛乎乎的大腦袋差不多趕上麥鬥大小，顯然絕非普通的老虎，早就通靈。　　“小貓，快點把冰撞碎——”小青蛙揪著白虎的耳朵，就往小歡子那邊使勁拽。白虎卻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它顯然不是怕小歡子，而是怕惹禍之後，女主人回來挨收拾。　　“臭小貓，不聽話！”看到白虎最後竟然趴在地上放賴，小青蛙也沒轍了。只能鼓著腮幫，用小手去揪白虎鋼絲一般的鬍子。　　“青兒——”冷寒霜的身形忽然出現，將小青蛙攬在懷裡。在這一瞬間，她寒冰一般的面容也似乎融化，多了幾分愛意。　　“娘，把豬頭哥哥放出來好不好？”小青蛙把臉蛋貼在冷寒霜的臉上。　　“青兒你先跟小貓回去。”冷寒霜又恢復原本那副冰冷的模樣，小青蛙扯扯自己的衣襟，朝豬頭哥哥眨眨眼睛，然後蹦到白虎身上，朝著遠處的庭院走去。　　“你倒是有本事，還沒凍死嗎。”冷寒霜一揚手，小歡子身上的冰罩消散，他踉蹌了兩步，然後撲通坐在地上：“朱歡謝過師姑。”　　“我說過收留你了嗎？”依舊是冷冰冰的聲音。　　小歡子的小眼珠轉了兩圈，偷眼觀瞧了一下：“要是您老沒這意思，也就不用跟俺費事了。”　　“討打——”聲音又冰冷幾分：難道我很老嗎？　　“師姑別打臉，俺本來就有點沒臉見人。”小歡子假模假樣地抱住腦袋，心裡卻無比歡喜：流浪三四年，終於有人要哥了，老天開眼嘍——　　“我這廣寒宮裡面有百畝靈田，弟子們照顧不來，就算你一個吧。以後記住，不許偷奸耍滑。你是天生的厚土之體，修煉之路是沒有前途了，不過最適合種田，就多翻翻地。”冷寒霜交代完畢，轉身離去，身後傳來啪得一聲，卻是小歡子樂得翻跟頭，結果四肢還有些僵硬，摔了個倒栽蔥。　　幾聲冷笑在他的腦海裡面響起：“好大的出息，當個苦力就把你樂顛陷，老子要是隨手賞你點好東西，你這豬頭還不得暈過去！”　　小歡子用手摸摸脖子上的圓環，用靈識交流道：“您就在裡面好好蹲著吧，別煩哥，真要是有本事，當年何必叫人追著打。”　　果然，一提這茬，那聲音就再也沒有動靜。小歡子從地上爬起來，蹬蹬腿，扭扭腰，鼻子裡面哼哼幾聲：哥以後就是有組織的人啦，今個高興——興興興——　　加入門派，就有了報仇的希望，小歡子怎能不樂？　　廣寒宮的溫雪閣，是冷寒霜的居所，這裡的色調基本上都是純白色，素雅得近乎冷清。冷寒霜默默地注視著外面的一切，心頭盪漾著一股暖意：便宜這個小胖子了——也是天生厚土之體，跟他一樣啊。　　一想到那個“他”，寒冰仙子的雙頰忽然浮現兩抹紅暈，美豔不可方物。如果有金劍門的弟子看到這一幕，肯定不會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隔壁的房間裡，小青蛙揹著一個大大的包袱，賊頭賊腦地溜出門，踮著腳尖走過溫雪閣。當她跑到小歡子跟前的時候，就很誇張地抹著腦門：“豬頭哥哥，我累壞了——”　　小歡子現在迫切需要一個糖人，來慰勞小家夥，只是他一窮二白，跟乞丐也差不多。轉轉小眼珠，從口袋裡面拎出兩隻小白鼠。這是小歡子唯一從家鄉帶出來的東西，天天用體內的黃霧滋養，所以就跟小歡子一樣，一直頑強地活著，就算剛才被冰凍住，竟然也挺了過來。　　當年的小白鼠，現在變成了名副其實的“老鼠”，它們身上的白毛，也開始有些泛黃，但是黑溜溜的眼珠更加靈動。一看到它們，小青蛙果然大喜，伸出兩個小手，把白鼠捧了。這倆小家夥也不害怕，抽動著粉紅色的鼻頭，在小青蛙手上嗅著，然後就順著袖管往上爬，麻癢癢的，逗得小青蛙咯咯笑。　　玩了一會，小青蛙這才想起正事，只見她把胖乎乎的小手放在鼻子前面扇了幾下：“豬頭哥哥身上好臭，咱們到後山洗澡去，然後就吃烤魚。”說著說著，嘴裡咽了幾下口水。　　“小青蛙你會不會游水啊？”小歡子接過包袱，不用說，裡面裝得是衣褲鞋襪。小家夥真能幹，竟然弄來全套的。　　“你見過不會游泳的小青蛙嗎？”　　一大一小，蹦蹦噠噠，轉悠到後山，而那只叫小貓的白虎，則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地跟在他們身後：虎爺真倒黴啊，整天圍著個小丫頭轉，都成保姆了，嗷嗚——　　天已經黑了，幸喜月色明亮，小青蛙路熟，領著小歡子，穿行在樹叢竹海之間。晚風略微帶著點暖意，偶爾拂過，惹得樹葉譁譁，竹林沙沙。　　前面傳來潺潺水聲，一條白練般的小河蜿蜒而過。小歡子常年在外流浪，身上也確實髒了，把衣袋裡面的雜物裝到包袱裡面，扔在岸上，然後就直接跳進河裡。　　“豬頭哥哥笨，洗澡不脫衣服。”小青蛙皺皺小鼻子，把翠綠的衣褲脫個乾淨，光溜溜地鑽入水中，使勁撲騰起來。對於小娃子來說，玩水當然是最高興的事。　　小歡子看了一陣，知道小家夥水性確實不錯，這才放心，把身上的破爛衣褲扯掉，美美地在河裡泡起來。　　月光傾灑到河面，蕩起一片片粼粼的銀光，遠處蟲聲唧唧，這靜夜，給萬物都披上一層空靈。　　這一刻，小歡子的身心也徹底放鬆，身上的風塵，也似乎全部洗去。他半躺在水面，任憑身體隨波逐流，腦子裡面，開始構想今後的生活……　　小青蛙則快活地在前面遊著，本來要領著豬頭哥哥去下游的碧波潭，那裡的大魚最多了，不過看到現在正往那邊飄蕩，小家夥也就沒有做聲。她的小心眼裡還憋著壞主意呢：水姐姐跟小果肯定在那，正好嚇唬她們一下——　　在岸上，小貓則懶洋洋地跟著走，嘴裡還叼著那個包袱：“虎爺都成拎包的了——”　　偶爾，包袱裡面探出一把白乎乎的鼠頭，好奇地打量著小貓。　　此刻，碧波潭裡面，也水聲嘩嘩，兩個曼妙的身姿，在水中時隱時現。　　“水姐姐，你說那個胖——那個人會不會有事啊——”問話的是木果果，不知怎麼，自從看到那個豬頭人之後，腦子裡面的影子就揮之不去。　　水月兒嗯了一聲，那個胖子拔劍向天的那一刻，也令她很震撼。從對方決絕的眼神來看，她一點也不懷疑那家夥真會一劍斬下。不過這一切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大道艱辛，而她又一心向道，別人的事情，是絕對不會放到心裡的。　　所以很快，水月兒的心思就變得無比空靈，默默地吸收著水中充沛的水原力，煉化入體，體內的靈氣，自然又壯大一絲。　　和她的心無旁騖相比，果果顯然有些心浮氣躁，不停地撩撥著潭水。　　“小果，靈臺如明鏡，不可染塵埃。”水月兒不得不提醒這個小師妹一句，然後，她的靈識就感覺到一股來自上游水域的波動，她知道，小青蛙又來搗亂了。不過為了滿足小家夥惡作劇之後的興奮，她也就收回靈識，並不點破。　　在廣寒宮所在的山峰，是絕對安全的，因為這裡只有女性，任何男弟子都不得隨便入內，所以她和小果才能放心地在此修煉。　　“呱呱——”小青蛙忽然躍出水面，鼓著腮幫，呱呱大叫兩聲，然後就撲進水月兒的懷裡，果果則伸出巴掌，在小家夥光溜溜的小屁股上輕拍兩下。　　就在這時，水面上又傳來噼裡撲騰的遊水聲，二女慌忙看去，只見一條人影正奮力向岸邊遊去。小青蛙還扯嗓子嚷嚷：“豬頭哥哥，別跑啊——”　　“哥要是還不跑，就真被打成豬頭啦！”小歡子心中如是想到，許久沒有這麼放鬆了，所以剛才他有點出神，及至聽到果果發出的歡笑，這才驚醒。　　在聽到小青蛙喊“豬頭哥哥”的時候，果果心中不免一陣激動：他沒事就好——不對，我們有事啊，距離這麼近，那豈不是什麼都看到了——　　“豬頭人，你不要跑——”果果憤怒的聲音在水面炸響，前面的小歡子游得更歡了。　　“果果回來——”水月兒面色不變，但是心中卻又氣又急，可是現在這種情況，沒穿衣服，真不能追啊，就算追上又能如何？　　果果也意識到問題所在，躲在水下，只露出一個腦瓜，兩個臉蛋更加紅豔：“小青蛙，你怎麼把男人帶到這裡？”　　小青蛙很是無辜地眨眨大眼睛：“豬頭哥哥能跟小青蛙一起洗澡，果果姐姐也能跟小青蛙一起洗澡，大家當然可以在一起了。”　　***　　人逢喜事精神爽，小歡子洗得乾乾淨淨，又穿上一身嶄新的藍色道袍，自我感覺不錯：白白胖胖，憨憨厚厚，一瞧就是有福氣的樣子。　　“豬頭哥哥你笑得好傻啊——”小青蛙的一句話，又把小歡子打回原形。　　有小青蛙領路，很快就回到外門弟子居住的地方，清一色都是石頭屋子，密密麻麻足有上千個，只不過現在大多都空著。但是金劍門當年的輝煌，也可見一斑。　　一路走去，在最不惹眼的地方，小歡子找了一個石屋進去。小青蛙幫他點上燈，只見屋內僅有一床、一桌、一個蒲團，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豬頭哥哥，我要回去睡覺了——”小青蛙打了個哈欠，小手還捂著嘴，哇哇哇幾聲。　　小歡子看她跑著碎步出門，心中湧起陣陣苦澀：太像了，這個習慣都跟妞妞一樣——　　奔波了一天，他也確實累了，於是坐到床上，先練了一遍柳先生教的氣功，然後身子一栽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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