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顏辭鏡劍如故第14章 北固城下
自武陽崖到北固城的一路，叱雲明月心裡念著的除了這血海深仇，便是玉漣心，也不知道自己這愛徒在械城怎樣了。
北固城坐落在邊境上的交通要道之處，南梁國要北伐中原，必須從這裡走。
南梁國北伐，有三條路可選，一條是東南方的淮州，此地是南梁國與東齊國交界處，大部分地帶都是縱深三百餘裡的無人區，南梁大軍從這裡過去，沒有地方掠奪給養，自己消耗巨大，等到深入東齊腹地，自己攜帶的糧草已經見底，補給線拉得又長，一旦戰事不利，則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另一條是走水路，沿著汜水北上，到穎城登陸，但是現在汜水河道堵塞，水路不通，而且此地情況和淮州差不多，也要走過漫長的無人區。
最後就是北固城，此地乃是交通樞紐，拿下北固城，大軍便可長驅直入，直接一路北上，抵達鄄城之後，沿著運河能直抵京城。
北固城是唯一的進攻點。
但此時的東齊朝廷，已然腐朽不堪，不見當年的雄武。
東齊皇帝沉迷於玩樂，不問政務，朝中大臣多是買官上來的，並無真才實學，而且還有外戚，宦官兩方爭鬥，把朝廷攪和的得烏煙瘴氣，地方的城主儼然是個土皇帝，近些年甚至連稅都不交了，大有封邦建國的趨勢。
像是在民間被百姓稱為“一字並肩王”的龍家，現在也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對於這些，叱雲明月並無興趣。她只是個純粹的武人，戰鬥是她唯一的意義。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縱然身處江湖之遠，也心懷天下。
北固城臨蒼樓上，眾武林門派的門人弟子已經聚集，分列兩班，一位中年男子，衣著樸素，坐在中間，手拿一把摺扇輕輕扇著。
他，正是武林盟主，白天宇。
他的武功究竟有多深，誰也不清楚，因為沒有人見過他使出全力。
就連一人屠滅銷骨山的叱雲明月，曾經也是他的手下敗將。
那次比試，叱雲明月僅是一個拔劍的瞬間，就被白天宇近身一把攥住了右手，只覺得自己的手被他輕輕拽了一下，再揮動時，手上就只有劍柄。
那劍竟齊根斷了。
白天宇滿臉堆笑說：“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弄斷了美人的寶劍，真是失禮，小生這把承影劍，便贈予美人了，權當賠禮。”
承影可是古時傳下來的名劍，他倒是毫不在意，說送人就送人。
他手上，有劍無劍已經不重要。
大堂之內，人聲嘈雜，這些武林門派不少都有舊仇，此刻相見，那是分外眼紅，也幸虧有武林盟主坐鎮壓著，他們才沒有釀成流血事件。
不知什麼時候，有人開始議論說：“聽說了嗎，千鶴派被滅門了。”
“什麼？千鶴派那麼強，誰能滅它的門啊？”
“是啊，千鶴派在武林中鮮有敗績，他們那一套流星十劍，令多少武林高手膽寒啊。”
“我聽說啊，是一支南梁軍精銳，少說得有兩千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越過了邊境，到了武陽崖，千鶴派的門人跟他們血戰，最終殺得同歸於盡。”
“滿門忠烈，佩服，佩服。”
“千鶴門人不過三四百，殺滅兩千南梁精銳，此戰，足矣彪炳史冊。”
可真實的情況，只有石信知道。
正說著，忽然門口的侍衛高聲唱名道：“械城城主，公輸羽到。”
“公輸羽？”
“他不是跟武林不對付嗎，怎麼也來了？”
人們議論中，公輸羽撩袍進來，拱著手行禮，笑著說：“諸位英雄，別來無恙。”
有一人，乃是南宮世家的少主，南宮銘，站出來說道：“公輸城主的械城，可是一點不歡迎我們武林中人，如今前來，卻是為何？”
“前塵往事，莫要再提，而今，南梁賊寇，犯我邊境，我公輸羽既為東齊臣民，自當身赴國難，這才不枉為丈夫！”
“好！公輸城主深明大義，真英雄也！”白天宇說道，但他的雙眼卻看向了公輸羽身後的女子。
那女子身高六尺，提著一杆銀白色的長槍，亭亭玉立，儼然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模樣，那杆槍他認得，正是叱雲明月最喜歡的銀雪照玉槍。
這女子，與叱雲明月是何關係？
白天宇給自己身旁的一名年輕劍客使了個眼色，年輕劍客心領神會，走出來對公輸羽說：“公輸城主，我的師父，曾經敗在你的火器之下，今日相見，小生倒想領教一下公輸城主自己的功夫。”
“老朽可沒什麼功夫，倒是老朽身邊的這位女娃，略通劍術，就讓她跟你切磋一番，如何？”。
“也好。”
女子把槍遞給公輸羽的家丁，自己順手拔出家丁腰間的佩劍。
年輕劍客道：“原來小妹妹不使長槍。”
“槍是我師父的，我只是暫時保管。”
“你師父用槍，你卻用劍，奇怪。”
女子不多說話，只是握住長劍，緩緩舉起，把它舉過肩頭。
那一刻，堂中有人大呼：“千鶴門人！她是千鶴門人！”
更有幾個身上帶著恐怖傷疤的，額頭冒出了汗，驚恐萬狀，顯然是對千鶴派有應激反應。
千鶴門人肩挑長劍之時，務必慎之又慎。
年輕劍客疑惑道：“這種距離，太遠了，她能幹嘛？”
年輕劍客舉劍蓄勢，準備跨步擊刺。
嗖的一陣風聲，他額頭上的幾縷沒紮上去的頭髮緩緩飄落。
是劍，是女子的劍劃了過去。
那一劍，還在他的額頭的皮膚上，留下一道紅。
那不是出血，而是尖銳物體劃過皮膚後留下的印痕。
白天宇挑了下眉毛，對女子投去讚賞的目光。
她對距離和力度的把控已臻化境，那一劍，哪怕再用力一點點，都可以劃開劍客的額頭，再深些，就傷及顱骨了。
年輕劍客心有餘季的退下，白天宇則是問公輸羽道：“你的人？”
“別人託付的人。”
“很好。”
年輕劍客剛退下，又有一人起來道：“此番前來北固城，我們都帶了幾乎全部的頂尖戰力，為的就是抗擊南梁，捍衛我東齊，不知道公輸城主，帶了多少人馬？”
顯然，不少人對公輸羽心懷不滿。
若是公輸羽帶的人少了，免不了要遭一番口誅筆伐。
公輸羽捻著鬍子說道：“不多不多，八百名鳥銃手而已。”
“什麼？”
“鳥銃？”
“八百人？”
鳥銃這東西，是個稀罕物，全天下只有公輸家的技藝可以打造出鳥銃裡面的精細部件。
本來是要進獻給朝廷的，但戰事緊急，他便先拿來用了。
一口氣拿出八百條鳥銃，著實是個大手筆。有了這東西，南梁大軍的重甲兵就成了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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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條鳥銃一輪齊射，什麼武林高手也給滅了。
當初在械城，幾十條碗口銃就讓一眾武林高手吃癟，現今的鳥銃，精度和射程都大大提高，遠不是當年簡陋的碗口銃可比。
而接下來，公輸羽拿出來的東西才叫一絕。
“諸位，看這個。”
公輸羽叫人推出來的，是一尊大炮。
“這是鄙人經過無數次計算，最終定型的一門炮，我管它叫轟天炮，此物可將這石彈，打出二里開外，這一趟，我帶來了十門，用來協助守城。”
有人睜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大鐵管子，有人則抬槓道：“十門，未免少了點吧。”
“對啊，十門夠幹什麼的啊。”
白天宇再次拿出武林盟主的氣勢，鎮場子道：“公輸城主義薄雲天，為了國家，不惜重金，拿著最好的兵器過來幫助我們，你們還挑肥揀瘦的。記住，我們這一次是來抗敵的，不是讓你們借機會報私仇的，有力氣，留著殺敵，等打退了南梁軍，你們愛幹什麼就幹什麼。”
武林盟主一說，眾人自是不敢再多嘴。
這時，門口的侍衛又唱名道：“千鶴派五長老，叱雲明月到。帝京薔薇武士副督主龍韶儀到。”
公輸羽身邊的女子聽到叱雲明月的名字，眼睛瞬間睜大，兩步跑到門口，迎向進門的叱雲明月。
“師父！”
“漣心！”
玉漣心旁若無人地往前一步，撲在叱雲明月懷裡，頭埋得很深，緊緊摟著叱雲明月道：“師父，我想你。”
叱雲明月撫摸著玉漣心的小腦袋，揉了揉，溫柔地說道：“漣心，傷好了？”
玉漣心點了點頭，眼淚馬上就要往外湧。
只因為，她看到了叱雲明月，那已經全白了的鬢髮。
她看到自己的師父，面容憔悴了許多。
這些日子，師父經歷了什麼？
明明走的時候，還是一頭青絲。
叱雲明月拍著玉漣心的肩膀，示意她別哭，自己則看向白天宇道：“盟主大人，別來無恙。”
“明月仙子，千鶴……”
“盟主，我知道的。我已經立誓，要手刃叛徒，為所有門人報仇。”
而後，叱雲明月走到公輸羽面前道：“謝城主照料我的愛徒。”
公輸羽道：“你幫了我大忙，這點事是應該的。”
實則公輸羽心裡想的是：“若不是需要你的劍，我才不會收留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