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顏辭鏡劍如故江湖不散(十二)
入夜。
夜空下的京城，很安靜。
玄藏揹著玉漣心走在回往仙月侯府的路上，嘴裡還繼續碎嘴道：“你這酒量可真不怎麼樣啊，這才喝了幾碗啊就醉成這樣了？唉，我就勉為其難地送你回去吧。”
寂靜的街上，空蕩蕩不見個別的人影，只有玄藏揹著玉漣心在街上唰唰地走著，忽然間，旁邊的巷子裡傳來一陣腳步聲，玄藏搭眼看去，只見一個人朝著他直接衝了過來，手裡一根鐵棍，照著玄藏的腦袋勐砸了下來，玄藏雖然揹著一個人，可身法還在，迅速地躲開了迎頭的痛擊。
“朋友，東齊嚴禁私鬥，你這樣可是不行的，貧僧哪裡有對不住閣下的，請閣下言明！”
那人聲若奔雷：“與你無關，你把你背上的女人放下來，她是我的仇家！”
玄藏道：“絕無可能，她是我喜歡的人，我一定會護她周全。”
“那就先打死你，再砍了她的腦袋！”
“你到底是什麼人？跟她有什麼冤仇？”
“世人稱我為棍傀，我乃西魏襄國公爾朱懼府上的護衛，此女刺殺了我家公爺，我必要殺了她，給公爺報仇！”
“爾朱懼？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竟然還記得他的仇恨？”
“公爺給了我國士般的待遇，我必要報答於他！此女不死，我寢食不安！”
玄藏道：“那你就寢食不安去好了，我是不會讓你碰到她一下的！”
棍傀大喝一聲，掄起鐵棍打向玄藏，他的棍子很快，夾著風聲，來勢洶洶，玄藏手無寸鐵，只得揹著玉漣心連連避讓，一路撤到一家鐵匠鋪子門口，看見門外立著一根打鐵用的小錘子，就順手抄了起來，迎著棍傀的鐵棍“鐺”的一聲，磕開了棍傀的鐵棍，而後把玉漣心往後甩了下去，自己進前數步，一錘子打向棍傀。
棍傀掣了鐵棍，擋住玄藏手裡的錘子，玄藏手上加了三分力氣，同時伸腿掃踢棍傀的下盤，哪知棍傀下盤穩如泰山，連掃兩下，都是紋絲不動。
“踢不動？”
“你這傢伙，還真是自不量力啊！你以為你的體術可以贏過我嗎！”
玄藏手中的傢伙到底不是個正規兵器，對上棍傀這樣的高手，還是很吃力，自己的攻擊無法佔到一點便宜，還要分心保護著玉漣心，一時間落了下風。
“好生難纏的傢伙，當初玉漣心究竟怎麼把爾朱懼給殺了的？”
“你竟然還分心？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棍傀一棍子砸在玄藏肩膀上，疼得玄藏齜牙咧嘴，他忍住疼痛，就勢伸手抓住了棍傀的鐵棍子，而後連踢兩腳，正中棍傀的前胸，棍傀提了一口氣，頂住了玄藏的兩連踢。
“這樣也不行？”
“太嫩了！”
“可惡啊。玉漣心吶，你這傢伙趕緊醒醒啊，有人要殺你呢！”
棍傀想要掄棍子去砸玉漣心，怎料玄藏拼盡力氣，抓住了他的鐵棍不撒手，無論棍傀如何用力，也無法甩開玄藏，急得他飛起一腳踢向玄藏，玄藏則是提起膝蓋防住，兩人互相過了幾招腿法，誰都無法奈何誰，這時棍傀出了個損招，從身後取出一根細棍，直接捅向了玄藏的肋骨下方。
“你這！”
玄藏只能躲開這一下，同時鬆開了手，棍傀得了機會，就舉棍要打玉漣心，玄藏從後面衝上來，飛起來一個膝撞，頂在棍傀的後腦上，震得他一個趔趄，腦子一陣發昏，玄藏沉寂又一個手刀打在棍傀的側頸上，打得他氣管一陣發緊。
“滾開！”
棍傀大喝一聲，一拳轟飛了玄藏，而後繼續走向玉漣心，玄藏掄起小錘，再次攻向棍傀，逼迫他不得不跟自己交手，一棍一錘打得火星四射，乒乒乓乓的聲音不絕於耳，與此同時，巡夜的士兵趕到此處，玄藏看見了自己人，立馬大喊道：“此人是刺客，要殺雲國公！你們快保護雲國公先走！”
巡邏士兵立刻分出兩人帶玉漣心走，剩下的人長槍一抖，圍了上來。
玄藏撤了下來，七名使用長槍的巡邏兵圍著棍傀，說道：“放下武器投降！”
棍傀狂傲的笑道：“老子可是西魏數一數二的高手，憑你們這些官軍，還能是老子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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棍傀想不到的是，東齊軍可跟那些費拉不堪的官軍不一樣。他們陣法嚴密，紀律嚴明，遠非那些官軍可比，這七個人長槍一架，棍傀便覺得自己好像每一個活動的空間都被槍頭給限制住了。
棍傀揮動著棍子，去撥東齊兵的長槍，在他抬手的瞬間，七個人就在同一時間一齊出槍開扎，棍傀只得身子一矮，躲開七條槍的上段刺，而就在這時，有三個人立刻改變突刺的方向，往下勐扎。棍傀棍子一掃，撥開刺來的槍頭，另外四人抖著槍火從前後左右四個方向扎來，棍傀撥得開一個方向，卻撥不開另外三個方向的，他想要躲，卻沒有地方可以供他騰挪，那七個槍頭就像是個無形的立體籠子，把棍傀死死地框在裡面。
“注意！分段攻擊！”
七條槍圍著棍傀上下亂刺，扎得他應付不暇，一個不主意，後背便中了一槍，而後，兩個人迅速從兩個方向勐扎棍傀大腿，疼得他大喊一聲，與此同時，另外四個人一齊突刺，扎在棍傀身上，幾個人一起用力，將他用槍頭支著，舉了起來，而後七個人一起收槍，將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而後一起舉槍亂扎，棍傀嘶吼著，鐵棍一掄，打斷了數條槍，他像一個從地獄歸來的戰士，站了起來，這時，士兵們拿出了短火銃，對著他扣下扳機，一連串的火光中，棍傀死了，死在了這些火銃的射擊之下。
屬於武林高手的時代已經過去，有了火器之後，個人的武功已經不再那麼重要，棍傀那麼長時間的刻苦練習，無數個日夜的勤練與戰鬥，最後被幾個入伍三個月的士兵用火銃輕描澹寫地打死。
這位舊時代最後的義士，也算求仁得仁，奈何美中不足是沒跟對人。
玉漣心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她揉著腦袋說：“真不該喝那麼多酒，頭好痛啊。誒？玄藏？你怎麼受傷了？”
玄藏道：“你還說呢，昨天晚上，遇上一個你的仇家，為了保護你，我被人家一頓痛扁，差一點就死了誒！”
玉漣心澹澹說道：“是不是很痛啊？”
“你這不是廢話嗎，那怎麼可能不痛啊，你是不知道，那鐵棍子打在身上，我一瞬間都感覺自己的骨頭好像要碎了一樣，幸虧我是練過功啊，不然我就看不見你了啊。”
玉漣心道：“我這裡有藥，我給你敷上吧。”
“我昨天已經敷過了。”
玉漣心眼睛瞪圓了，說道：“你翻我房間了？”
“對。”
“臭流氓！你都看見什麼了？”
“玉漣心，你拿貧僧當什麼人了？貧僧會是那種下作之人嗎？”
“會。”
“我可是你救命恩人，你就這麼跟恩人說話啊？”
“那……你是不是什麼都沒看到？”
“對，什麼都沒看到。”
“我那雙黑色絲制的長襪也沒看到？”
“你哪兒有那黑色襪子啊？”
玉漣心把枕頭往玄藏身上一摔，道：“你這還是都看見了啊！”
玄藏說道：“哎幼我的公爵殿下啊，你不能這樣憑空汙人清白啊。”
“好了，不跟你鬧了，那個人怎麼樣了？”
“被巡邏的士兵殺了。”
玉漣心道：“巡邏的士兵都這麼厲害了？”
“武林，已經消逝了。”
玉漣心說道：“或許，本就不存在什麼武林。”
九月九日重陽節後，玉漣心就要帶著千鶴軍前往封地，臨走時，她問玄藏道：“怎樣，要跟我一起走嗎？”
“走唄。我現在才發現，有你在的地方，我活得才有意思。”
“切。”
臨別之際，玉漣心拉著爾朱雲烈的手說：“雲烈姐姐，此一去，山高水長，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你自己一個人在京城，又是人質的身份，萬事要小心啊。”
“放心吧，漣心，我會的。倒是你，去了雲州，雲州和瀚州相連，都是防禦北方的屏障，今後肯定還會有不少的戰爭，你自己行軍打仗要謹慎些，我寫了一本騎兵戰法，現在交給你，我等你成為名將。”
“雲烈姐，你想要這個天下嗎？”
爾朱雲烈沒說話。
“雲烈姐，若是有朝一日，你我成為敵人，該如何？”
“如果有那時，你我各自盡力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