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前宰相第二十九章 東西合戰（六）夜襲與反夜襲 泉頭城下遭遇戰

在秀家與左竹義重密會的時候，箱根山另一側的向山山腳，望著山頭林立的營壘，鳥居元忠皺了皺眉，非常艱難的向下面的下達了撤兵的命令。

眼見鳥居元忠要退兵，特意從興國寺城趕來支援的內藤信成不解的問道“尹賀守？怎麼不進攻了嗎？可是我的兒子還在上面！”

鳥居元忠招呼士卒們悄悄退走，親自對著這位一門親藩解釋道“對面依託古川立寨，後面還有向山為陣，就算突破了古川的防線，也不會動搖向山的守備力量，與其將兵力耗費在這裡，倒不如籠城死守來的收益大。”

聽到鳥居元忠這番解釋，渴望救出兒子的內藤信成也只能小聲咒罵兩句，然後悻悻的跟著他回去。但是幾千人的動靜這麼大，怎麼可能瞞過古川對岸向山上的管正利等人。

早在聽到偵騎來報之後，管正利就已經下令秘聚將領以應對敵襲了。但是誰知道德川軍想要夜襲，在山下饒了一圈就要離去。

其麾下部將上總備備隊長梶原政景（太田資正次子）向管正利請戰，但是管正利以大軍新至疲憊不堪，且山下敵軍明細不清為理由拒絕。

事實上管正利的想法是正確的，因為鳥居元忠不是莽將。早在計劃夜襲之前他就做好了退路，拳頭城距離向山不過10里路，沿途撒下了1000人提前埋伏就是想要在必要的時候出來低於追擊自己的豐春軍。甚至可能再配合主力反戈一擊，從豐春軍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但是一路向泉頭城撤走的鳥居元忠，看著靜悄悄的背後，情緒既夾雜著慶幸有有些失落。

管正利拒絕了梶原政景領兵銜尾追擊的建議，但是表示“既然人家大老遠來一趟，他們也得給對面一點回禮。對面既然熬夜想要突襲，那麼今夜就別好好休息了。”

他直接傳令諸軍輪次休息，由最先請戰的上總備備隊長梶原政景領兵向泉頭城而去，作出要趁夜攻擊城防的模樣，高舉火把大造聲勢。等到一個時辰之後自然會有別軍前來替換。

諸將不解，特別是梶原政景表示為什麼讓自己出去就特意為了嚇對面一下？

管正利則對其安撫道“將美濃守你安排在第一陣，自然是為了讓你早些回來休息，明日攻城還需要讓你做主攻呢。”

梶原政景聽罷大為欣喜，哪裡還有什麼怨言，當即從管正利手中接過軍令下山整軍去了。

從興國寺來源的內藤信成，與鳥居元忠一起從向山撤走。為了防止白天被圍在泉頭城內，鳥居元忠讓其連夜返回興國寺城。

其實興國寺來源的千餘士卒已經非常疲憊了，他們都想要在泉頭城修整1晚。但是用鳥居元忠的話說就是“泉頭城乃迎敵最前線，我等在前諸位自然可以從容於後好好休息。”

說實在的，內藤信成是不像撤的，他的兒子現在還被擄於陣中。此次帶兵前來，難道不就是為了救回兒子嗎？

但是他畢竟是德川一門眾，多少要為了德川大局考慮。身為興國寺守將，私自帶兵出城來泉頭城，還能以聯合鳥居元忠夜襲破敵有個說法，若是真的就此被包圍在了泉頭城，恐怕戰後德川家康都不會顧及他是自己的異母弟，直接責罰上來了。

思來想去的內藤信成最後還是接受了鳥居元忠的建議，選擇帶著自己的已經疲憊的士卒從泉頭城北出城往興國寺城而去。

但是他們的隊伍剛出城沒多久，就聽到來自身後泉頭城內深沉的海螺號聲，這是有敵襲的預警。

泉頭城於平原壘土而座，自然看得要比內藤信成遠一些，此刻的他們並不知道哪裡有敵軍，深夜不敢貿然行進，反而在城北1公里的地方停駐不前。

但是不多時便有城內使者飛馬而來通知道：“東側有敵而來，看火把的架勢恐怕有5000之數，我家大人懇請豐前守儘快回防興國寺城。”

是的，就是這麼巧合。特意晚了一段時間下山準備疲敝泉頭城城防的上總備所部梶原政景。要知道上總備可是秀家常備之一，之前由於秀吉在世的緣故，上總、常陸、江戶三備常年不曾滿員，3個營只有各自1個連隊200人駐守各處，備隊總人數不過600。

此戰乃滅國之戰，藤堂高虎特意將之前遠征朝鮮的戰卒直接補充入這三個備隊之中。他們的戰力肯定是比不上常年滿員的琦玉、上野、下野、相模四備的。

但是隨著秀吉確實，相模領不為秀家所有，之前頂在最前線的相模備被一拆為三，其中最精銳的一個營改變為足利家的旗本常備，以1個營為底子組建新的茨城備，剩下的1個營分拆補充入上總、江戶、下總三個不滿員的常備，和幾個重組的守備隊中，這三個原來不滿員的常備戰力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

正是因為茨城備新組建的緣故，秀家這才將其編入本陣作為總預備隊使用。

其實重新去看那日的軍陣編組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明明有12陣軍團11萬餘人，但是卻偏偏沒有第七陣的存在。這是因為秀家喚作八郎，宇喜多氏想來喜歡八這個數字，自直家開始每次出陣軍陣編制的時候本陣都是第八陣。

而秀家本陣中有很多秘密軍團本來是要單獨編列一陣的，但是現在非是決戰之時，這才隱匿在秀家本陣之下。等到真正決戰的時候，那個所謂的“第八陣（本陣）其他歸屬”9100餘人，就將是秀家陣前第7陣。

回到慶長8年（1603）年7月26日的這點深夜，出城的內藤信成所部在深夜中打著火把根本不可能隱匿行蹤，就這樣被正在行軍的梶原政景捕捉到了。

若是喚作管正利統兵，他或許會勒馬軍前，然後選擇徐徐撤退放棄接戰。畢竟他是一個喜歡求穩的將領，特別不喜歡深夜奇襲這種打法。

但是現在統兵的是梶原政景，這個不為太田資正所喜，在關鍵時候背棄太田資正轉頭北條氏的魯莽之人。他的小舅子真壁久幹看到這番情況，連忙將情況通報與其知曉。

梶原政景僅僅思考了片刻隨即下令讓小舅子真壁久幹領本部騎馬武士縱馬突擊敵陣，上總備第一營將領細川綱良尾隨其後發起衝鋒。第三營鐵炮全部交割第二營營將松尾綱重，讓其領兵列陣在泉頭城前以鐵炮阻敵。

說打就打的梶原政景甚至沒有給麾下將領反應和勸諫的時間軍略就已經被佈置下去，這種遭遇戰下面的將領即便想要勸諫也沒有辦法，只能先打了再說了。

秀家的常備早已不是當初備前編組時候的模樣了，如今每營有兵592人，其中鐵炮眾1個大隊100人，騎馬遊騎20人，營將短兵（近衛）20人，其他為2個常規聯隊，手持長槍、長弓和各自趁手的武器，加上連隊長配屬的短兵合計212。（連隊長短兵10人，大隊長短兵5人）。

也就是說，每一個營將各自統屬2個連隊，1個獨立的鐵炮大隊和1隊遊騎。

現在梶原政景要求真壁久幹全軍家臣武士縱馬突陣，其人數不過是60人罷了，就算算上他本部短兵和他自己，也不過80人。但是就這麼點人真壁久幹還真不帶怕的。他可是被稱為鬼真壁的傢伙啊！

梶原政景莽，他比他膽子還要大。當收到其他兩個營送來的騎兵之後，他稍加整頓便帶著眾人向火光明亮之處衝殺而去。

當然真壁久幹打仗確實膽子大，但是不代表他腦子啥。這些遊騎本身就是備隊之人，弓術是他們最基本的技能。當然馬上射箭之術肯定比不上秀家的旗本眾騎兵，但是在黑夜之中對敵軍列陣之敵射箭根本不需要準度，隨便射出一箭就能給敵人極大的心裡壓力。

流鏑馬術又不是獨門秘術，試問哪一隊的常備武士騎兵不想要被秀家篩選上編入旗本眾聽用？私下裡都會悄咪咪的練上一練。而在深夜之中，這種綁了空哨的箭羽滑坡夜空所發出的尖嘯聲彷彿催人性命的咒語，給了原本列陣應敵的德川軍極大的心裡壓力。

正在此時，東側而來的第一營鐵炮眾也已經來到陣前80米出，開始裝填鐵炮的彈丸，在裝填完畢之後又悄咪咪向前抹了20步。夜色中的火把是最好的指示，隨著鐵炮大隊長的一聲“發射”號令，泉頭城外夜空中響起一陣鐵炮齊鳴的聲響。

鐵質的彈丸在火藥的催發下高速從鐵炮中射出，短短幾秒鐘就已經奔到德川軍的身上，在他們的身上綻放鮮紅的花朵。

但隨著鐵炮的開火，在鐵炮後方早已列陣以待的第一營另外兩個連隊的將士順勢放出手中的弓箭，這是常備日常訓練早已深入肌肉記憶的訊號，甚至不需要自己的上級將領特意下達“射箭”的命令。

箭羽呈45°角在天空劃過，藉著夜色的掩護降臨到德川軍的頭上。他們根本看不到箭失是從何而來的，畢竟敵人就隱藏在黑夜中射箭。

內藤信成所領的士卒，都是他麾下駿河自領的士兵，其素質是不可能和日常操練的常備相比的。僅僅2輪箭羽和鐵炮齊射之後，軍陣就已經出現了動搖。

別說讓武士約束士卒了，武士自己的內心都處於奔潰的邊緣，有人直接帶著自己麾下的足輕高喊著衝出陣中向黑夜中奔去，想要將黑夜中向自己遠端射擊的“惡鬼”斬殺。

但是回以那些依舊在火光中矗立的德川士兵的，是同僚們來自黑夜中傳來的哀嚎聲，隨後歸於寂靜。

鐵炮聲、箭羽劃空聲依舊在耳邊此起彼伏，身邊不斷有同鄉倒下，衝出去的同僚又彷彿被黑夜吞噬，肯定有人再也忍受不住內心的煎熬向周圍奔走、潰逃。

作為將領的內藤信成眼見約束不住士卒，早早的帶著麾下旗本和家臣武士向西遁走。也只有在潰亂的時候，這只德川軍陣中才想起來要將手中的火把丟棄。

作為攻方的真壁久幹看到敵陣潰亂，呼號著散出去的騎兵聚攏起來，收弓轉槍想著軍陣發起衝鋒。接替他指揮的第一營第一連隊長也趁時下令全軍收弓轉槍對敵人發起衝鋒。

其實還有動作更快的，在一旁列陣作為預備隊的地三營營將富里之山先一步下令全軍突擊，這是要從第一營的口中奪下首級戰功。

其實在上總備過來的時候，泉頭城就已經發現了問題，早早的去向內藤信成示警。在接到資訊的第一時間鳥居元忠就登上天守閣俯瞰北方（泉頭城3層天守就在北側。）

但是面對下屬們請戰和詢問是否要出城援助敵軍的請求，鳥居元忠一律搖頭拒絕。此刻的他和尷尬向山的管正利一樣顧慮，他根本不知道城外的豐春軍有多少人。

他的手中只有3000人，之前還在山中城陷落好幾百，眼下不過2000多人，兵士是恨不得一個扣成兩個在用。若是城外是數萬敵軍，自己這2000人哪裡夠對面塞牙縫的？

他是借了軍令狀嚴守最前線的泉頭城的，城池不失或者拖延1月便是大功，若是為了救援內藤信成導致泉頭城失落，他是最大的責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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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倒也不是他不去救內藤信成，怎麼說他也是的德川家康的親弟弟，德川秀忠的叔父，要說折在了這裡自己也不好交代。

但是他派出去的幾十人還沒出城，就已被城門列陣的第二營打了回去，數百們鐵炮在夜黑中齊名，根本不給鳥居元忠支援的機會。

有的時候遭遇戰的開始、過程、結束就是這樣的傳奇，往往不是交戰雙方主帥主官發動的，可能就是雙方各自的下屬將領突然之間就碰上了。

在面對這種遭遇戰中，很多輝煌的戰績也不是戰前的佈置，很可能是因為一方將領的畏首畏尾，使得他們失去了增員、包圍、聚殲另一方突出部的機會，傳奇的戰役就這樣開始並結束了。

打了勝仗的上總備極其亢奮，雖說是常備，骨子也是吉備武士，但是來到關東之後血脈多由關東武士充任。再加上多年以來的縮編不滿員，如今這才剛剛補充滿軍士，很多軍士都多年未曾出戰、甚至有此前未曾上過戰場的頂替父兄位置的初戰之輩。

泉頭城下一站得勝極大的鼓舞了上總備士卒們的士氣，儘管他們的對手不過是只有千餘人的小股部隊，但是能在敵人援兵眼皮子低下吃掉這只部隊，依舊可以成為他們驕傲的資本。

自然而然的，力主出戰的梶原政景成了大英雄，儘管他在決出決斷之前連對面敵軍兵力多少、誰人統兵誰都不知道就下了命令，這是絕對的兵家大忌。

但是以結果論，人家就是勝了，就是能得到麾下將士的擁護。

城內的鳥居元忠永遠不會知道，昨天夜裡的逢春軍只有1個番隊1800人罷了。只需要他城內的軍勢全軍出擊，會和內藤信成包夾必然可以得到一場大勝。

甚至在受到泉頭城外亂戰的訊息的時候，向山上的管正利寧願拋棄上總備都按下了部下們要出戰的想法，他與鳥居元忠一樣恐懼黑夜，在摸不清敵情的情況下拒絕支援。

但是這一切，鳥居元忠再也沒有機會了。第二天起來，他所看到的的只有城外滲著血腥氣的戰場，和從北、東兩個方向包圍而來的萬餘豐春軍士卒。

泉頭城徹底被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