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國NO.6 浪漫
“你的書實在是過於富有浪漫性了，你明白嗎？”
絛蟲一邊仔仔細細的整理著島外世界的東西，一邊開口說道。
我在擺放著手機，電池，手錶的桌面走著，一邊仰著頭看他。
“浪漫性？”
“比如善與惡啊，幸福感啊，還有童話，你都會朝著浪漫主義那樣的地方思考著，無論從什麼角度上看，人的內心想要達到那樣的地方，都是相當的艱難啊。”
他將手機的電池拆開，又重新裝上去，接著又拆開鬧鐘的電池，又重新裝上去，他重複著這樣對他而言些許有趣，對他人卻無聊至極的行為。
“不是的，”我說，接著咽了一口啜沫，像是講臺上教書的先生一般“我可不是什麼浪漫主義那樣的人，我的這顆心可是相當的現實的。”
“為什麼這麼說呢？”
接著他在一個電腦轉椅上坐了下去，腳輕輕的點了一下地面，轉椅便飄到了藏有紅葡萄酒的櫃子旁邊，他取出馬桑德拉葡萄酒，用工具輕輕的將蓋子開啟，然後又轉動轉椅來到我的面前。
他往我身邊的高腳杯倒了一點酒。
“喝吧。”
他面帶笑意的看著我，一邊與我的杯子碰杯。
說起來，迄今為止，絛蟲寧願拿出馬桑德拉葡萄酒，還只是第二次。
我輕輕的抿了一小口，然後繼續說道。
“我的內心確實是在不遺餘力的追求著浪漫，因為那樣的東西實在太過美好，所以無論怎樣都是無法割捨的，但是，我這個人，哦，不，我這只兔子啊，卻又活在極度的理性之中，這種理性甚至超出了所有的邏輯。”
“超出所有的邏輯？哦，等一下……”
他忽然站了起來，將杯子放在桌面，然後走到黑膠唱片機的旁邊，那裡於是再次流淌出理查德克萊德曼的《Lemon tree》 。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突然和我說這個話題，事實上，一連好幾天他都可能會不和我說上一句話。
而且，看他的表情還有他的動作，那就像是要和我深入的探討那樣的問題一樣。
“雖然不太明白你的‘超出所有的邏輯’的意義，但是，我挺贊同你的看法。”
“謝謝你的贊同！”
我說。
然後我們彼此對視良久。
說起來，在無色谷中的生活一直都是保持著這樣平淡的節奏，一個人在巨大的水箱面前一本接著一本的看書，一個人在偌大的森林中胡亂逛著。
“兔子。”
他忽然對我開口說道。
“在你的生命中出現過那樣的感覺嗎？對一個女孩子？”
“什麼感覺？”
“呃，什麼樣子的感覺呢？我也實在是無法形容，這樣吧，我給你講一講十歲的海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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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個女孩子嗎？十歲的海豚？”
“對”
絛蟲將杯子中的葡萄酒一飲而盡，然後走到唱片機面前，又輕輕的將唱片撥到最開始的位置，於是那首我們聽了無數遍的《Lemon tree》如同迴轉的時光般，再次在我們的耳邊流淌。
一如絛蟲倒回的記憶。
“她非常非常的喜歡《挪威的森林》這一部小說，以至於她將自己代入到書中的各個角色之中，無論是情節，還是書中那些精彩的句子，她都可以信手拈來，十歲的我們自從不小心進入這個山谷無法離開之後，就一直在讀書。”
“那本書我也有仔仔細細的看過，確實寫的非常的精彩，讀完之後，不得不說陷入了一種相當沉重的心緒之中，書中充斥著死亡所帶來的無奈感，以及死者對生者帶來的不幸，書中描寫的愛情儘管美妙，但是總是夾雜著悲哀感！海豚究竟在那樣的書中得到了什麼樣子的東西呢？”
“但是她確確實實是由於那本書整個人發生了質的改變。整整一個晚上，她都將自己的臉貼在水箱那厚厚的玻璃上，蹬著大大的眼睛呆呆的看著那來回遊動的海豚，她的目光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呆滯感，整個人像是抽去肌肉，靈魂，血液的提線木偶一樣，盤腿坐在紅褐色的沙發上一動不動。”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開口問道。
絛蟲用舌頭潤了潤有些幹的嘴唇，目光下意識的瞟向那瓶葡萄酒，但是他絲毫沒有想要開啟它的意思，接著說了下去：
“我被這樣的景象嚇壞了，第二天一早醒來看到還在呆呆的看著海豚的她，不由的拍著她的胳膊。她的神色有點哀傷
‘海豚呢？’
她問我。
海豚就在你的面前啊’
我說
‘不不不，這不是海豚’
她連連的擺手，顯得有些慌亂。
對於發生在她身上的怪異現象，我束手無策。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她四處的尋找著海豚。海豚對她而言，究竟象徵著什麼？我將那本書翻來覆去的看，並且根據她的行為絞盡腦汁的思索著。海豚！海豚！ ”
“在她打算尋找海豚之後的第七天，突然不再尋找海豚了。她邀我坐在沙發上，命我正襟危坐，一動不動，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著我的身體，時而露出笑容，時而又皺著眉頭思索。她在思索我的身體，思索我這個存在。於是就這樣整整的看了我一天一夜。那段時間裡，海豚還在不知疲倦的往復遊動，蠟像館中的所有蠟像也在空洞洞的看著某個方向，那好像不是一天，對我而言，那好像成為了一年，不，那就是我整個一生。也正是在那個時間，那個時而側著頭看我眼睛微微朝我笑，支著下吧瞥著眉頭宛如貓咪般做出思索動作，穿著短短的裙子，格子寸衫，有長長馬尾，還有微微隆起的乳房的少女，竟然像永遠斷絕不息的河流般流淌在我的腦海之中，永遠也不可能消失，永遠也不會。”
《Lemon tree》的音樂步入尾聲，這個故事好像就這樣結束了，絛蟲終於還是禁不住倒了一杯葡萄酒，然後開心的朝我一笑，然後一飲而盡。
“至今我也不明白她為什麼這樣朝我看，彼此看著彼此一天，這樣的記憶會溫暖一生的吧”
“而且，她還是你所喜歡的女孩子”
我補充道。
曲盡而終。
四周忽然變得沉寂，數秒絛蟲才像是感嘆星河壯闊一般說道：
“所以，這才是浪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