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藝術【孤苦村】：七
燭火再一次在地牢中燃起。昏黃的燭光隨著老人的步伐顫動，照在人的臉上，顯得人陰晴不定。
陳曦本能地眯上眼，意識逐漸恢復。等瞳孔從擴散態恢復，這才觀察來者是誰。雖然不願意承認，他心底還是有一絲希望何佳雨能來救他的想法。儘管他知道何佳雨被困在地窖，反而需要他去救援。“你是……王八蛋，你還敢過來！”他破口大罵。當看清來的是村長後，除了憤怒，他還有一絲失望。想什麼呢，何佳雨被自己困在地窖裡，根本不可能來。他在心裡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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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燈給我，你出去看守，免得有人摸進來。”村長對提著燈的老人說。
“可是——”老人很遲疑。
“怎麼？”
“這兒我們很熟悉，如果有人進來，我們肯定能發現。”老人語氣很自信。
“那你說了算吧。”村長嘆一口氣。
“不敢。”老人躬腰道，腿腳卻不見動作。
村長再嘆口氣。長期和村落意志有違，作用也不再不可替代後，他積累多年的威信幾乎降至冰點。
陳曦還在怒罵，還越罵越大聲，身體瘋狂晃動，頭也不停搖擺，弄得鎖鏈“唰啦唰啦”響個不停。他注意到何佳雨了，她正躡手躡腳地走向老人身後。傻瓜，這可是有兩個人啊！
地牢雖不狹小，但也不大，沒達到能產生迴音的規格。但光是混雜在一起的不和諧音就足夠煩人。
老人不堪其擾，從腰間抽出鞭子，作勢欲抽。突然，他感覺身後有異樣，下意識回頭——那個逃跑了的女孩拿著一塊板磚正朝自己頭上拍下。老人反應迅速，立即伸手抵擋，然後忍住骨折的疼痛用另一只手揍向何佳雨。得手，何佳雨一個踉蹌，險些倒地。
他連忙大喊：“找到了，人在——”
“砰！”
老人倒了下去，不可置信地看著村長。
“快，把鑰匙搜出來。”村長沒管他，對何佳雨道。
“嗯。”何佳雨勉強站穩，三兩步跑到老人面前，先塞住他的嘴，再扒衣服找鑰匙。
拿到鑰匙後，何佳雨一把一把試，將鎖全部解開。
陳曦終於再次觸碰到實地，卻無力站直，幸好有何佳雨在一旁及時扶住，這才避免摔倒。他落下時右腳不慎觸地，疼得他發出呻吟。
“你的腿？”
“被夾子夾了。不礙事，我們快走。”陳曦逞強道。他又聽到腳步聲了，還有吵鬧聲。
“嗯。”何佳雨想扶著陳曦走，陳曦卻甩開她的手，輕而敏捷地單腳跳出去。
地牢修的地方比較偏，不遠處就是叢林。只要他們逃，一時半會兒老人們是追不上的。
“等一下。”村長叫住往叢林跳的陳曦。
“幹什麼。”陳曦冷淡道。即使確定了村長的陣營，他依然不對村長抱有好感。
“我孫女還在家裡。”村長道。優優還在房間睡覺，等老人們知道真相，一定會把怒火發洩到她身上。他們做的出來。
陳曦立即眉頭緊皺。村長的屋子他知道，也很偏，隔這幾乎差了大半個村。如果去村長家，僅有的逃生機會會變得更加渺茫。
“快走。”他低聲道，跳向叢林。
“陳曦，你——”何佳雨不敢相信。
“這裡目標太大，繞過去。”陳曦道。
何佳雨恍然，深感羞愧。
“不，兵分兩路吧。”村長道，指向地牢附近的一棟平房：“那間屋子裡有油，誰去拿油，然後去那——”他指向另一棟平房。“那間屋子裡也有地窖，打開門把油潑進去，點火，再趕快關門，然後趕緊跑，越快越好。”
“我來吧。”何佳雨道。村長和陳曦都跛了，現在只有她跑得快點，也許能符合要求。
“好。我們去找優優。”村長塞給何佳雨一個一次性打火機。裡面沒有多少油，只夠再用幾次。
何佳雨避開老人，跑進存有油的房間，提起一壺尚有大半壺油的，然後按照指示進入村長說的房間——果真有個地窖門，還沒有做太多掩飾。
沒開啟地窖門，就能聽到裡面傳出低沉的嗡嗡聲，很是瘮人。
她開啟壺蓋和門，將油沿牆倒進地窖，點火：火焰迅速附著油跡燒下去，地窖裡嗡聲大作，並快速接近窖口。她趕緊壓下門縫，按照村長的指示拼命逃跑。
村長是對的。屋子爆出無數璀璨的“火花”，在空中快速劃過，然後緩緩熄滅。
一個老人注意到了，愣愣地看著這幅美景。很快，所有老人都注意到了。他們全都發了瘋。
他們哀嚎著，放下手中的一切，瘋狂地衝向那間屋子，試圖挽回點什麼。但晚了，完了。
還能是誰呢。從守衛老人那得知一切的他們行若癲狂，紛紛怒吼道：“張盛德你不得好死！”
這一燒極大地延緩了危機。再次匯聚時，已成四人：何佳雨、陳曦、村長，還有優優。
“佳雨啊，拿著。”村長塞給何佳雨一張紙。
她開啟看，是一張簡易的地圖，一些地方標識了箭頭，一些地方畫了大叉，空白處還有幾行小字。
“村長，這——”她隱隱猜到了什麼，但不願意承認。
“我這把老骨頭就不拖累你們了。”村長搖頭，摸了下自己的大腿。他將還睡得迷迷糊糊的優優推到何佳雨前：“優優就拜託了。”
不等何佳雨說話，他又說：“我整條腿都折了，也沒力氣陪你們逃。你們若是謝我，就幫我把優優帶出去吧——即使出去後是送到孤兒院也行。”
陳曦和何佳雨沉默了。村長年老體衰，如果還折了一條腿，恐怕就是他們想帶他走，也有心無力。
優優還是睡眼朦膿，但多少明白了當前的處境。“爺爺我不要走，我要跟你在一起。”她拉住村長的手，哀求道。雖然她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到外面去，但如果出去就要和爺爺分開，她寧願永遠待在這個小山村，一輩子也不出去。
村長摸了摸優優的頭：“乖，聽話。你不是一直很想出去麼。而且，你的爸爸媽媽也在外面，你可以去找他們啊。你們有好幾年沒見了呢。如果到時候還想爺爺，那就和爸爸媽媽回來看爺爺，好不好？優優是乖孩子，最乖了，對不對？”
優優眼淚汪汪，猶豫了會兒，點點頭：“嗯，優優，優優是乖孩子，優優最聽爺爺的話了。”
村長臉上的皺紋終於舒展開：“快去，要早點見到爸爸媽媽哦。”
“嗯，拉鉤。”優優伸出有點嬰兒肥的小拇指。
村長慈愛地笑著，也伸出小拇指：“拉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