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堂52、第 52 章
“我們回家了。”
傍晚的時候,突然就下起了雨,站在走廊上,好像隔著一層淺淺的水簾,那雨幕如此的大,啪啪啪擊打在土地上,狂亂地像天破了一個洞。
他極目遠眺,心情極好。
陸嘉澤出現的時候,他就這麼看著雨絲,看的極其認真,他之所以會注意到陸嘉澤,是因為陸嘉澤在滂沱大雨中叫著他的名字。
“怎麼了?”他倚在陽臺上,懶洋洋地。
已經畢業了,擺脫了校服的陸少爺少不得花枝招展起來,一身白襯衫牛仔褲居然也穿的十分風騷,這會兒穿過大雨過來,簡直有幾分摩西過紅海的氣勢。
他的視線定在陸嘉澤晃動的臉上,後者的眉眼在這朦朧煙雨中越發的秀氣,連睫毛上顫抖的雨珠都撩人,也難怪那麼惹女孩子喜歡。
今天是畢業典禮,學生致辭代表正是陸嘉澤,前者上臺的時候,他分明看到好些女孩子臉蛋和眼睛都紅紅的。
臉蛋紅大概是因為欣喜,眼睛紅應該是分離吧。
不過這跟他沒關係,反正他們還會在一個學校的。
“司機還沒來?”
陸嘉澤擰著溼漉漉的頭髮問他。
他愣了一下,無聲地笑起來。
“等雨停了走回去就好。”
成績早就出來了,尤其是他那樣的高分,學校幾乎是第一時間就通知了他父母,今天是畢業典禮,學校把他做成了典範,父母自然一起來的,只是他不太想和他們一起回去。
他少有心情這麼好的時候。
陸嘉澤哦哦哦亂點頭,頭髮上玉雨珠紛飛,顯得他像未幹的小狗。
“你怎麼沒回去?”
散場之後好久才下的雨。
他掏出手帕扔了過去,對面的人精準地接住了,然後湊在鼻端小心翼翼地聞了聞。
“我沒用過。”他解釋。
“我也沒嫌棄啊。”陸嘉澤嘟囔,但是表現出的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把手帕折了折塞進了口袋裡,然後繼續用手擰他潮溼的髮梢。
這種潔癖,也是……傷人。
雨有點小了,他轉過去,繼續看雨幕。
“沈意。”
陸嘉澤在背後小小聲叫他。
“嗯?”
“沈意。”
“說。”
“沈意。”
“沈意。”
那聲音近乎哀求。
他轉過身去,陸嘉澤凝視著他,前者的眼睛實在是太黑太溫柔了,那樣綿長的對視裡,甚至讓他覺得那目光裡飽含了溫情。
“怎麼了?”
他輕聲問。
“我……我喜……”
他耐心地等著。
“你怎麼考的那麼高啊。”陸嘉澤終於說出來,然後像是洩氣一樣地耷拉下肩膀。
“不就比你高兩分麼?”
他有點驚訝,看著陸嘉澤如喪考妣的臉,陸嘉澤分數很不錯,某一科目甚至近乎滿分,還被市領導點名表揚了,所以今天學生代表是陸嘉澤而不是他。
“是啊。”陸嘉澤喃喃自語,“考的還行吧。”他低著頭,頭髮衣服都滴著水,把站在的那塊地方都染溼了,莫名地有點像被罰站的小孩子,有點委屈的味道。
“我以為我會比你高的,我之前好認真的。你吃過臨街的那家小公館沒有,他們家的筍子牛肉特別好吃。對了,我爸送了我一輛車,我知道的,你禮物也是一輛車,黑色的。我……”
陸嘉澤毫無章法地在絮絮叨叨,顯然被成績比他低這個事實打擊的不小。
他心不在焉地聽著,想安慰都找不出話來。
他大概知道陸嘉澤為什麼如此失控了,早上禮堂裡,他好像沒看到陸嘉澤父母。
大概……對兒子的成績太失望吧,他們爭第一爭了很多年,最後他比陸嘉澤高,可能陸嘉澤父母也不甘心。
並不是每個父母,都像他父母那樣滿不在乎的。
他想了想,謹慎地伸出右手拍了拍陸嘉澤的肩膀。
其實也沒什麼的,不過是兩分,況且他們志願是一個學校,多十分八分的並無區別。
果然如此,陸嘉澤的眼睛瞬間紅了起來。
他原本想縮回的手,不知道怎麼的,就攏住陸嘉澤的身子,往前輕輕靠了靠。
極輕極輕的擁抱,卻在陸嘉澤兩手反摟回來的時候變成了大力的糾纏,後者力氣之大,弄的他都有點疼。
“怎麼了?”
他的眼睛被迫貼在陸嘉澤溼漉漉的頭髮上,潮溼的像是淚流。
“今天我生日。”
“生日快樂。”他的聲音頓了頓,耳朵在熱氣的噴灑下不受控制地熱起來,“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他動動耳朵,模糊記得,好像五月的時候,給陸嘉澤過過生日。他想了想,沒有太在意,葉錦的生日也是五月,可能是他記錯了。
陸嘉澤抱著他,一直沒動,很久很久卻笑起來。
“你今天心情怎麼這麼好?”
抱著他的力道松了,他松了一口氣,掙脫開往後退了退。
他還是習慣冷嘲熱諷的陸嘉澤。
“你今天心情怎麼這麼不好?”
陸嘉澤沒有回答,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分享這個秘密。
“我收到一本相簿。”
“什麼相簿?”
他扭過臉去,臉頰微紅,陸嘉澤一直看著他,讓他覺得那種微紅有點羞恥,但是內心的那種愉悅又讓他控制不住。
“就是都是我的相簿。”
陸嘉澤還是看著他。
他低下頭。
相簿是直接塞在信箱裡的,月姨拿報紙的時候順手遞給他的,那上面沒有任何標註,可是他知道那是熟悉的人。
應該還是同學,有些照片,是校園裡的。
“我們並肩而行。”
那相簿首頁有一行小字,字跡狂亂而潦草,一點也不像高中生的,他比對了同學錄,也沒有找出痕跡。。
“你又不是沒收過情書。”陸嘉澤在後面哼了一聲,“怎麼這麼高興。”
“那不一樣啊。”他辯解,“情書的話,只是表達一種喜歡,看看外貌覺得心動就可以吧?”
他自己收過,幫陸嘉澤也收過,那玩意兒其實毫無誠意。
連認識都談不上,只是幾百個字,輕飄飄的,卻想表達出愛情。
“你怎麼知道她不是看上你外貌家庭什麼的?”
“我就是知道。”他執拗地辯解。
他就是知道。
那相簿上,還有很多細節,他微笑的、他惆悵的、他垂首的,甚至還夾雜了很多他喜歡的動植物的照片。
只有最深的觀察與喜歡,才能知道,他的目標所在。
很多時候,人群裡,他凝視的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漂亮的女孩子,而是一片樹葉或者一隻螞蟻。
那些照片,像是與他共享了他所有的秘密。
陸嘉澤聳聳肩,一副被他的幼稚打敗了的模樣。
他抿緊唇,把卡遞過去:“那你自己買生日禮物吧。”
“沈意。”陸嘉澤把卡放在有手帕的那個口袋裡,聲音突然熱烈了起來,“我們在一起吧,我很瞭解你的。”
他偏著頭,琢磨著這句話。
陸嘉澤熱切地看著他,用一種他熟悉而陌生的眼神,那種眼神,他有時候會在走在操場上的時候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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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溫柔的、渴望的,又帶著恐懼的眼神。
他想了又想,看到陸嘉澤捂著口袋的手指輕輕地抖動著,過了很久才悟了。
“前兩年必須要住校的吧?”
他垂下眼睛,有點憐憫。
像陸嘉澤這樣的潔癖,還真是個問題,讓他住校兩年,男生宿舍那種環境,想來也是要瘋。
“等學校允許了吧。”他也聳聳肩,決定結束這個話題,反正雨停了可以回家了,“我回頭跟延江商量一下,在什麼地方買房子。”
窗外的風景瘋狂地退後著,他喝著湯,外面在下雨。
“小意,你明天有事嗎?”
他放下勺子,望了望窗外:“嗯。”
父親有個客戶和他約好了,而且他還有一篇論文沒交,延江的作業他也沒仔細看。
“這樣啊。”
她有些失望,又很快振作起來:“週末呢?”
“我約了人打球。”他頓了頓,探過身去幫她把長長的幾乎落進碗裡的袖子挽起來,恍惚想起,造型師很久沒來了,連她那幫姐妹淘都消失很久了。
鬧翻了麼?
以她的脾氣來說,估計也拉不下臉去找她們。
論文可以今晚趕出來,客戶改個時間也沒什麼,他想了想,把時間重新排了一遍,微微笑起來:“無聊嗎?明天瑾阿姨那裡有個聚會,我陪你去。”
“我想報個烹飪班。”
果然是無聊了,他思索片刻:“我給你報個珠寶鑑賞吧。”
她呆呆地看著他。
“烹飪有點危險。”他替她決定。
雖然那些貴夫人的烹飪班一般都是準備好食材,然後如臨大敵地教她們如何撒調料而已,不過她向來什麼也不會,還是不要冒險好了。
他打了一個電話,打完她還是呆呆的。
“好嗎?”
他詢問。
她點點頭,嘆息一聲。
前方出現了一點點光亮,從五指間望去,星星點點像是螢火蟲在飛舞。
暗色中的頭顱輕輕點著,鄭重又滑稽。
“以後我結婚了,生個兒子跟你姓。”
延江躺在他身邊,睜著眼睛看他,那眼睛亮的發光,閃閃的。
“那也是你佔便宜,沈怎麼也比季好聽。”
“滾。”
靜了片刻,延江問他。
“雲默,會比我重要嗎?”
“月圓,會比我重要嗎?”
“不會。”
“我想與你並肩而行。”
“我們家小意啊,最棒了。”
“小沈,這題你會不會?”
星星點點的光芒匯成了熱芒,刺得眼睛發痛,往事潮水般翻卷著而來,他們都在彼端對他微笑著,而他不想再看下去。
這些回憶很美很溫暖,只是與他無關。
陸嘉澤就在那裡,觸手可及。
他不需要在記憶裡尋覓,那個人,還在原地等他,只要他回去。
只要伸出手,幸福近在咫次而已。
他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