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堂53、第 53 章
長長的一夢,其實只是一秒而已,陸嘉澤甚至還維持著之前的動作,與他視線碰撞的一瞬,才微微動了動喉結。
“沈意。”
陸嘉澤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幾乎只是憑著一眼就認出了他來,一把將他從林葉的懷抱里拉出去,那力道之大,連他都跌了下去。
他已經,忘了怎麼走路了。
“沈意沈意沈意。”陸嘉澤一疊聲地叫他,兩眼通紅卻笑顏燦爛。
沈意稍稍動了動手,手掌下的皮膚細膩光滑,這確實是陸嘉澤。
這是陸嘉澤。
他回來了。
他緩緩地扯出一個笑,周圍的人比他還高興,延江甚至在偷偷摸摸地擦眼角,被他發現後也不偷偷摸摸了,扯著陸老先生的衣袖就擤鼻涕。
畫殤師興致缺缺地把那個瓶子塞回口袋,朝陸老先生點點頭,就走了。
他來的奇異,走的也頗瀟灑。
“我來做好不好?”陸嘉澤抱著他低聲道,眼睛落在林葉身上,這個人一動未動,但是呼吸還在,也不知道是林晚還是林葉,“這件事,我能辦好。”
沈意唔了一聲,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他身體不太對勁。
能聽能說能動,可是有哪裡不對勁,只是一時難以想起來。
他低頭看了看手指,那是活著的,人類的手指。
“為什麼你來?”
“你心裡已經有主意了吧?”陸嘉澤聲線壓的很低很低,眼睛望著遠處,卻與他十指交纏,“沈意,我並不想你受傷。”
“你怎麼知道我心裡有主意?”
“你從小都是這樣啊,心裡有了思路就會特別安靜。”陸嘉澤吞吞吐吐,“以前跟你一起考試,你都是把所有的答案驗算完畢才謄寫到試卷上,來不及也不會考慮先謄抄,我知道你控制欲很強,但是這件事,讓我辦好不好?”
沈意看了陸嘉澤三秒鐘,笑出了聲。
陸嘉澤說的都是錯的,他考試,從來都是溫吞吞地答題,是因為他知道答案,即使不知道答案,也知道這道題有標準答案,他早晚會知道,而這件事,他不知道答案。
他有自己想想法,但是他並不確定那是正確想法。
他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件事,只能他自己解決。
陸嘉澤半夜幽幽地請他看電影,那部《不可饒恕》陸嘉澤看的很認真,結尾的時候陸少爺一直輕聲地重複著威廉殺死小比爾說的話。
威廉說這與該不該無關。
殺人,與仇恨無關,並不是你給他冠上了復仇或者懲惡揚善就會無罪。無論什麼理由,你都將為此付出代價。法律上的,道德上的,亦或者心理上的。不是因為愧疚,而是因為他們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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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剝奪了親人們做父親做兒子做丈夫做妻子的權利。
陸嘉澤說,我是你的刀。
他們是一體的,骨血相融。
可是他更覺得,他可以坐牢,而陸嘉澤不能犯法。
“去給我買身衣服吧。”他柔聲說,“等你回來的時候,就什麼都結束了。”
然後我實現諾言。
陸嘉澤去買衣服,延江自然也有任務,去他父親那裡看看,後者見他回來,興奮的話都不會說了,走在門口還摔了一跤,半天爬不起來。
被指揮的團團轉卻依舊高興的延江啊。
沈意微笑,然後輕輕地碰了碰沙發上的女人,他知道這是誰。
林晚用著林葉的身體怯生生地看著他。
他也深深地凝視著林晚。
這是他的弟弟。
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希望有個弟弟或者妹妹。
他不像延江和陸嘉澤,還有些表兄弟什麼的,他一無所有。
早些年,在和雲默好的時候,他還模糊地想過,如果他有個弟弟,哪怕是私生子,也並沒有什麼。
陸嘉澤說,他是個很寂寞的人。
是的,他很寂寞。
他想有個弟弟。
“林晚。”他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頭髮,女人的頭髮沾著汗水,溼漉漉的潤滑,像是握著一條蛇,這讓他想到昨晚的母親,“你和雲默,可以活一個。”
林晚遲鈍地看著他,眼神委屈,似乎沒聽懂了。
他微微一笑,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微笑的樣子,有時候那甚至是他交友的關鍵,現在他很高興,這效果還在,林晚懼怕的表情顯然和緩多了:“我已經知道,那個暗格裡藏的是什麼了。”
他的弟弟微微嘟著唇看他,沈意的聲音更加溫柔了。
“那是一件衣服的碎片,賽車服的對麼。”沈意身體前傾,看到林晚的迷茫的眼睛裡寫滿了驚恐,“雲默會撞到你,不是他不看路,是你自己撞過來的。”
這事情太明顯了,林晚身上有防護措施,而那個街道甚至沒有攝像頭,雲默慌慌張張地跑了,那個賽車服碎片卻附著在了汽車上,事後雲默發現並且帶了回去。
雲默不傻,那個碎片應該是讓他疑惑了很久,但等林晚坦白撞車事件的時候,他模模糊糊懂了些什麼,所以他冒險回來,把暗格裡的那個碎片拿走去化驗了。
他猜,林晚那天甚至可能還帶了頭盔。
而無論是雲默還是他都後來都明白了,林晚不會開車,更沒有理由穿賽車服。
那個畫殤師說的話,他們懵懵懂懂,只是知道應該換魂死應該有一人清醒著,可是他當時是睡著的。
所以,林晚當時是清醒的,他不是植物人。
他從來都沒有成為過植物人,或者說,他起碼中途恢復過。
人的心思居然能夠這樣的玲瓏與精巧,包裹著層層的恨意,死也不休,用盡方法去爭奪。
他用生命去陷害他,與他魚死網破,發現那天開車的居然是雲默,中途他可能昏迷了幾天,但他最終還是醒了,於是他說服了姐姐,進而一起說服了父親,替換了他。
“你姐姐不知道吧。”他笑吟吟的,“你跟她說,是我撞的你,她愛你愛得要命,恨我恨的泣血,可惜她到死都不知道,她弟弟這麼對她。”
雲默沉默地站在沙發邊緣,這件事,一直只有他們倆知道。這個冷血的男人,曾經真的喜歡過林晚吧,甚至為了林晚擦去血字,努力維護真相。
而那個女人,她為弟弟貢獻了骨血,卻不知道,她也是被騙。
他有趣地想,不知道林葉現在還在不在,是不是像他那樣,還殘留在這個屋子裡,聽著、看著、絕望著。
“我知道你。”林晚突然就哭了,用林葉那張清秀的臉哭的柔腸寸斷,“我知道你,你不知道我。”
沈意依舊笑著看著他。
他哭的很慘:“你什麼都有,爸爸只看你。”他哭起來真是惹人憐愛,大概年紀一直停留在十八吧,像孩子一樣,“沒人要我,你什麼都有。”
“我只是……只是想要電腦。你上大學的時候,禮物是輛車,我只是想要臺電腦。姐姐……姐姐說不食嗟來之食,可是,那是我爸爸啊,為什麼不可以?沈家的血統很強大吧?我也喜歡男人。父親總是說,你出櫃了,沒關係,我還可以,可是憑什麼?憑什麼你可以自由幸福,我要……”
那清秀臉上的憤怒,居然比林葉臨死前還多,匯聚成不可言說的怨恨。
“你來學校做演講,憑什麼?你還有那種情人,憑什麼?他們都為你驕傲,憑什麼?我成績也很好!”
“我只是想爭取!那樣的生活,還不如死了好!”
沈意輕輕地嗯了一聲。
林晚確實什麼都沒有,私生子,沒母親,窮且受罪,更糟糕的是,卻有個公子哥兒樣的哥哥,紙醉金迷的生活,他遠遠地看著,卻無法擁有。
明明離幸福那麼近,卻觸不可及。
小孩子,年輕衝動,孤注一擲,也是正常。
沈意想起林葉臨走前,眉目深恨,口角含血的樣子。
她說,沈意你如若撒謊必遭天譴。
“你們倆只能活一個,真的。”
他含笑著又說了一遍,他怕報應?怕天譴?怕他媽的!
“你知道為什麼,我會收到墨玉嗎?”他歪著頭,露齒一笑,“錄像帶沒交上去吧?他帶你來的時候,是不是跟你說,不介意你成為女人,他依舊跟你好好的啊?這樣你們還能生個孩子什麼的。”
林晚驚慌失措的簡直就像一條狗,手指抖抖地拉雲默的衣袖,後者一動不動,只是站在那裡。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他說的顛三倒四,像是道歉又像是撒嬌,林葉放棄身體給他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惶恐,“我以前就喜歡你,可你是他的……我真的,一直都喜歡你的。”
“我真的喜歡你的,你也喜歡我的對不對?”
愛情這玩意兒,真是玄幻莫測,林晚居然當真是愛雲默的。
陷害了雲默,攪亂了雲默的生活,居然還愛上了雲默。
有時候,有些事就像是上帝在擲骰子。
真相攤開來的時候,他恨雲默,雲默恨林晚,林晚恨他。
不過這都不重要,他握著雲默的父母,他手握主動權。
“你們倆,只能活一個。”他第三次重複,這次不再微笑。
他說話算話。
他們得到的,他終將拿回來。
他們所渴望的,金錢、愛情、親情,他都將一手湮滅。
“我只給你們半小時。”他靠著窗戶回憶了一會兒走路細節,他並不在乎這話他們聽懂沒,只是自顧自地帶著手套一人發了一柄刀。
他沒有回頭,他甚至不擔心那兩人給他背後來一刀。
他剛才從窗玻璃上,看到了自己。
那個男人,眼帶瘋狂,幾乎能燒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