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不死[無限]187、黑海鎮棺(26)
燕危沒有應卓西東。
他雖然在恢復記憶以後, 沒有刻意隱瞞過自己這一次登樓之前過往,卻也並不是多麼喜歡被人認出來。若不是這一次事發突然,必須和卓西東正面交鋒, 他其實更想和這位老對手擦肩而過地結束這一次副本。
尤其是現在, 他根據自己猜測, 和惡念隻言片語,已經明白了自己上一次為什麼重新來過。
無非是毀樓之後晏明光也灰飛煙滅, 他下不手,前功盡棄。
燕危想,認出來又如何呢, 如果那些人知道他其實很早就可以結束這一切,卻優柔寡斷地放棄近在咫尺結果, 不怪他呢?若他沒有重來一次, 在他上一次登頂到這一次登頂期間,死去那些玩家,是不是就走向全然不同人生?
那些死在副本中數以百計過客, 在這一次和他在副本中起過爭執的片刻對手, 還有在他這一次的旅程中沒能熬到現在的朋友。周甜,丁笑,還有現在命在旦夕林情……
誰都沒有必須站在所有人面前責任,也沒有責怪他人不救自己權利。一人之命和千萬人之命, 本身也是一個無法衡量的千古難題,誰也不比誰貴。
燕危心裡明白,卻還是忍不住自責。
他看一眼卓西東,側過頭去,細細轉動著手中的觀影淨瓶,只想著現在趕緊帶著林縝他們離開沈宅。方才惡念說的那些話, 再結合林情出事,燕危心中更為擔心林情和林縝。
卓西東本來已經準備好了和其他玩家一直動手搶,可從他認出燕危之後,他便驟然抬手攔住沈宅陣營的所有玩家,沒有前進一步。
他那枯瘦的面容此刻滿是驚詫,眼罩遮住他一隻眼睛,可他另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燕危,驚訝之餘,更多是駭人。
他對這個聲音太熟悉。
在那個見不得光副本中,他引以為傲的技能被對方一次又一次識破,每一次以為算無遺漏的計策,也都被對方四兩撥千斤地化解。他隱在暗處這麼多年,只有在鬼沼那個副本中暴露了一些資訊,全都是因為v。
聽到v失蹤在頂層副本的時候,卓西東和其他人惋惜情緒不一樣。
他是松了一口氣。
那當初松的那一口氣卻在這一刻憋在了他嗓子眼。
v給他帶來的陰影太大。縱然過這麼久,他也依然記得那種被壓著打、不論他怎麼嘗試都失敗的感覺。這一瞬間,卓西東心中閃過很多個對方會出現在這裡猜測,最終都只剩下一個想法——v和他在不同陣營。
他能在樓內界這麼久,活到現在,最擅長的就是這些一瞬間的決斷。
不論原因如何,v又是他對手,對方還拿到了觀音淨瓶。
卓西東立刻道:“我們放棄觀音淨瓶,老許,你給我們所有人出入屏障許可,我們走!”
他在沈宅陣營說一不二,其他玩家不敢問,頃刻間配合著卓西東行動。那個叫老許的玩家便是控制著屏障玩家,他手中的傳奇道具閃了閃光芒,林巧手中一揮,那些人居然瞬間消失在了燕危等人面前。
耿梁愣了:“……跑!??”
鍾不凡毫不驚訝。燕危如果真是那位,這個名字就足以讓人屁滾尿流,卓西東還算果斷,知道硬搶是不可能成——雖然燕危什麼都沒說,但鍾不凡就是盲目地相信,v有辦法。
燕危反倒有點意外。
這一他倒是失策。他著實沒想到,他對卓西東而言威懾力那麼大,他們都沒有開始動手,對方居然就走了?
“糟,”鍾不凡驟然面色一沉,抬頭望著上方只有玩家能看到的透明屏障,“這個傳奇道具有一定時效,暴力不可破,他們離開沈宅,我們卻出不去了。”
林縝:“那我哥……”
燕危同晏明光對視一眼。
晏明光搖頭:“這是絕對符合規則道具。”
他自己能不受副本規則桎梏,也能和惡念較勁,卻不能影響副本之餘其他玩家。他可以自己自由來回,燕危等人卻是帶不走的。
燕危看一眼林縝,面色更沉些。
惡念既然出手,為了讓他知難而退,不可能只是輕描淡寫地對付一下林情。就算看不到,他也能猜到,林情此刻怕是……命在旦夕。
但林縝除了一些無足輕重皮肉傷,從剛才到現在,卻不再有新的傷。
林情……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將觀音淨瓶收進衣袖中,說:“卓西東恐怕是想另闢蹊徑,但我們現在當務之急不是和他們較勁。我們先出去……”
他頭,看一眼那封存著滔天怨氣小院,低聲說:“陣法。”
姜靜雲停屍處,有一個之前沈宅玩家都不知道陣法存在。
未知,即是變數。
無盡長碑下。
所有猜測和不確定,都在卓西東那一句“是你”中得到了該有答案。
他們原先因此吵得不可開交,塵埃落定時候,卻又再也沒有言語。
許妙妙抬頭看著,握著骨杖手微微用力。她沒有和丁笑攤開來說過燕危的身份,一切都是自己猜測,此刻被卓西東這句話全然肯定,她仍然有一絲不真實感覺。
身旁,丁笑甜甜地笑:“……是他啊。”
薛晚差點沒拿住手中的刀。
項贏晃著他那光頭,感嘆道:“看來我過那麼多次高層副本,這份眼力見還是不錯。”
遠方,樓內界頗為邊緣地帶。
那原先以為自己認錯玩家揉揉眼睛,張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樓內界彷彿極為寂靜,每一個角落卻又總是冒出差不多聲音。千言萬語,最終不過匯成差不多話。
——他來了。
“那是一個單向輸送陣法!從你描述來看,如果我沒有畫錯話……”
宋承安完全顧不上長階下厚厚白雪的冰寒,他蹲坐在雪地中,面前白雪還沾染上林情身上留下血。他手中拿著枯枝,根據燕危的描述,迅速在雪中畫出了這陣法模樣。
“這是一個,不知道從哪裡為起點,以姜靜雲屍身為終點的單向傳輸陣法。如果——”
通訊那頭燕危立刻道:“如果我在這個陣法基礎上,畫出逆轉陣法,姜靜雲屍身停棺處,是不是就變成起點?”
“理論上來講是這樣的,只要你能成功使用逆轉陣法,停棺處傳輸陣法短暫地調轉方向,將你們送往它原先起點。而且從你描述來看,這個傳輸法陣,距離不算短,確實可以把你們傳送出沈宅。但是停棺處那些怨氣怎麼辦?”
“能出去就行,我自有辦法,”燕危問他,“林情怎麼樣?”
宋承安下意識抬眸,看向偏殿門口。
魚飛舟坐在一旁,身上傷口不斷增加。林情正靠在殿門旁無力地坐著,他仍然面無波瀾,一雙純黑眸子滿是冷靜。可他身上卻彷彿開花一般,渾身上下都是血跡,裸露在衣袍外皮膚正一寸一寸發著黑,彷彿下一刻就要長出那駭人的屍斑。
那是從黑海裡透過陣法反噬而來的髒汙怨氣,它們在林情開門的那一刻衝進林情身體裡,一點一點腐蝕著林情生命力。
若不是那一刻林情當機立斷分一部分傷害到林縝身上,若不是現在有魚飛舟一點一點地邊治療邊轉移傷口,林情恐怕在開門的那一刻便沒命了。
但此刻也好不到哪裡去。
頂多也就是……拖上那麼個一時半刻。
這樣突如其來的意外,宋承安在每一次的副本中不知道經歷多少次,早就習慣了和很多人短暫相知之後的告別。可這一次卻是最後一次的頂層,是近在咫尺登頂,莫過於抬手便能摘星辰的那一刻跌下萬丈樓,只差那麼一口氣。
魚飛舟和他說,林情是聽到了林縝求救聲。
且不論這個假求救聲是因何而來,林情這樣的人,想不通這極有可能是陷阱,不知道副本內一步三險嗎?
不過一個關心則亂而已。
他不管多麼習慣了無動於衷,此刻卻仍然感覺心口頓頓的。
他想到方才林情虛弱間還厲聲厲色地讓他三緘其口,不能給燕危拖後腿,最終還是說:“他現在還活著。”
只是現在而已。
燕危聽出了宋承安意思。
他說:“我們立刻就到。”
林縝在一旁聽著,不知道在哼著什麼歌,還悠哉悠哉地用兌換來的藥處理著身上傷口。
鍾不凡沒忍住道:“你不關心老林什麼時候嚥氣啊?”
林縝撇撇嘴:“左右是我先死。”
燕危一時之間又急切又堵心又有點好笑,竟也不知道該說林縝什麼,乾脆不說。他走到晏明光面前,嚴肅道:“既然卓西東有別的打算,想著趁我們被關在沈宅這段時間趕緊完成任務,我們不如就借他給這個機會,觀音淨瓶水拿到了,姜靜雲鬼身我們也要。這既然是一個單向輸送陣法,姜靜雲屍身旁邊又都是這些怨氣,八/九不離十,另一端就是這些年在觀音鎮作祟姜靜雲鬼身。”
所以那些殺人之後冒出的怨憎都透過這個陣法,從姜靜雲鬼身所在的地方彙集到停屍處,養了這麼些年,養出了這一團滔天的怨氣。
那怨氣之中的屍體也不知會被浸泡成個什麼模樣。
他們如果現在逆轉這個陣法,最大的可能,就是會直接傳送到姜靜雲鬼身所在之地。雖然是毫無準備地直接走到這一步,但這是抓到鬼身和離開沈宅最快方法。
晏明光點頭:“放心。你畫好陣法之後,用技能告訴我。”
陣法在停屍處,旁邊怨氣滔天,只有現在還處於不死狀態燕危能進去。
他們這麼多人要離開,只能燕危先進去,畫好逆轉陣法,在逆轉陣法生效一瞬間,晏明光使用瞬移技能將林縝等人帶到陣法中央。進去的時間,多一刻,林縝等人就被怨氣吞噬,少一刻,燕危已然從陣法裡離開。
但掐時間的人是晏明光。
這人的身份,即便對著現在披著個玩家的皮,但副本內一分一秒豈不都在掌控之中?
燕危一點都不擔心。
他叮囑了林縝等人一番,轉頭便走進怨氣中。
燕危忍著怨氣帶來的負面情緒,在棺材前停下,割破了自己手指。
宋承安透過黑戒之間的通訊,一步一步和他說如何佈置觀音金像上那個逆轉陣法。
陣法是宋承安所長,燕危雖然沒有鑽研過這些和鬼怪有關的陣道,但是短暫地模仿還是會。他保持著專注,一點一點,用自己掌心血,在停棺處陣法之上,畫出了一個持續不秒逆轉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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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筆落下那一瞬間,燕危透過感知力對晏明光說:【現在。】
下一刻,陣法最後一筆勾勒而上,連出了一個完整的逆轉陣法。單向傳輸大陣在這一刻方向逆轉,晏明光拉著林縝等人,用瞬移技能將他們帶入了陣法之中。
怨氣包裹而來,陣法同時啟動。
沈宅上方的封鎖屏障紋絲未動,燕危等人眼前卻天旋地轉,眨眼間來到了不知何處。
燕危站穩時,便聞到了那曾經在觀音學堂聞過旖旎花香。眼前燭光閃爍,床幔垂落,屋內看上去暖意飄飄,空氣卻冰寒瘮人。
坐在床邊一個穿著大紅衣裙身影猛地一頓,似乎也沒有想到他們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鍾不凡驚呼:“——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