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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水師

191、相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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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水師191、相思(下)

第二十八章相思(下)

你們……看不到嗎?

方寸間燈影搖曳, 方寸間揚鞭走馬, 方寸間棹起渡船,方寸間流過千年。

那些男子,指天誓日的決絕, 與負義無情時的斷然無二。

那些女子,所託非人, 在陰知將決矣時,仍恭貌怡聲。

無有鬚眉粗糙, 無有鐵骨鏗鏘。

纏綿悱惻, 亦是鐵馬冰河;淚灑相思地,擊濺起天地碎裂之聲。

“都說相思與春發,我看見相思染塵灰……”醜門海輕聲細語, 像是怕吵醒了什麼。

“所以說……我還是更喜歡秋褲王子的橋段。永遠在一起, 多麼好。”大灰說著,用尾巴狠狠敲擊試圖脫醜門海秋褲的廖千秋, 而對方已經因為極致的噩夢陷入昏迷了。

終於, 在大灰的合作下,醜門海又“服侍”了廖千秋一回。

“我總覺得,這些成功人士有點兒……”醜門海呆呆地看著廖千秋半裸著身體,攤開四肢倒在地上,隨著大灰布下的噩夢逐漸加深, 渾身肌肉不斷顫動,唇邊泛起痴迷的囈語。

“狂躁。”大灰接道。

“這詞兒很文雅。”醜門海親親大灰的臉頰,表示同意。

所以當廖千秋從夢境裡脫出來時, 醜門海正躺在他懷裡,只穿著單薄的衣物和一條秋褲,裸露的皮膚上紅痕點點,臉色卻比剛才更加蒼白。

廖千秋飽含深意地注視著她,抱著她的手指更緊了緊。懷裡的人太過接近,近得不像真實。

那麼強大,又那麼無助……

醜門海,你究竟因何如此順服……

不。那又如何?廖千秋強波自己冷靜,甩掉無謂的好奇和感慨。

“在我這裡就寢嗎?”廖千秋呢喃。一場激烈暴戾的歡愛讓他的心情好到頂峰,也讓他心中的愛憐和容忍達到極致。

醜門海趕緊搖頭。要是她在這裡就寢,廖千秋就要壽終就寢了。

男人低哼了一聲。

“就知道你還要回去找瞳雪……不管怎樣,你都只惦念著他。”廖千秋把臉埋在她頸間,看不清表情:“至少陪我待一會兒吧,找點話說。”

“就當可憐可憐我,如何?”廖千秋忽然這樣說。

醜門海一怔。

“……好。”她說。

“從前,有一個人坐飛機,遇到了雷暴……”醜門海訥訥,重複上次要講給廖千秋的笑話。

“上次聽過了,”男人用指尖勾畫著帳篷,懶洋洋挑眉道:“說點別的。”

“上次也只說到這裡……”醜門海不滿地咕噥:“我想想……”

“你喜歡吃烤魷魚的哪一部分?”她挑了個自己喜歡的話題問。

廖千秋沉默。

醜門海尷尬地輕輕咳嗽一聲,又問:“你們公司員工的績效考評制度是怎麼分級的?”

廖千秋答:“人員部分每個子公司都有專人負責,而他們的督察任務屬於各個大區域公司負責人的職能,比如亞洲區的負責人會監理旗下七個公司的人員考核制度是否完備,而這七個公司自己有自己與當地環境接軌的評價標準。”

醜門海虛心點頭,兩人同樣是公司首腦,馭下的手段卻是天差地別。

“那,”醜門海終於被提起了一點說話的欲_望,道:“關於現在實業類公司結構發展艱難……”

廖千秋把手指摁在對方唇上,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低聲警告:“你再提這些我就把你拖到營地中央,讓所有人看看我怎麼佔有你的身子……”

“戲臺下好潮……”醜門海小聲自語。她尷尬地絞著手指,和廖千秋實在找不到共同話題。

“你究竟喜歡我什麼?”最後,她找到了這個問題。像所有沉湎在感情世界裡的人一樣,這是個沒什麼營養卻在不斷重複的問題。

第一次被醜門海這麼問,廖千秋顯出幾分驚訝。

“幾乎所有。”他想了想道:“但我最愛你堅強而又認命的矛盾模樣。”

“……喔。”醜門海目光閃動,靜靜聽男人說下去。

廖千秋用手撫摸她的臉頰,緩緩低語:“我承認,這一輩子我最愛我自己。然後,剩下的所有心思,我可以都給你。”

“九霄縱毀。”醜門海忽然道。

“我情仍堅。”廖千秋脫口而出。

一時間兩人都陷入沉默,只剩下咫尺間混雜在一起的呼吸聲。

“我不需要愛自己,廖先生。”過了很久,醜門海輕聲說。她握住男人的手,把手掌從自己的臉上柔緩拿開,站起身來。

“……並不是某種可笑的自我犧牲,只因為我知道,瞳雪會填補這一片空白,並且比我能做到的更深。”

“該擔心是否能配得起對方的,是我才對。”

沒有再說什麼,醜門海起身離開,就好像她深知廖千秋沒有立場阻攔。

廖千秋眼睜睜看醜門海掀開帳簾。帳簾一落,她已離開自己的視線。

他疲憊地仰倒在帳中。

他忽然很想說,我也可以,我確實可以就算不愛自己,把所有的情意都給你,也是無妨的。

但是,我必須找到不老方。

一片漆黑中,他恍恍惚惚,好像自己不再是自己了,渾身不再有骨骼,不再有筋絡,不再有皮膚。自己只剩下半截血淋淋的肉塊,在一個密室裡受盡折磨與煎熬。

毫無痛苦,只有淚水滑入口中的鹹澀與苦。

他似乎聽到自己苦澀開口說:“知道麼,我把我的徒弟弄丟了。”

而一團影影綽綽的黑影站在自己面前,桀笑問他:“那麼,你想找到她嗎?”

看著混沌不清的蒼穹,醜門海呵出一口白氣。

她從帳篷裡出來已經是夜寒露重,除了幾個守夜的人,大部分人都已安歇,更顯得營地寂靜。

陳靈負手站在營地中央,似乎在等著什麼。

看他站在空地處,醜門海一愣。

“出來了?”陳靈瞥了醜門海一眼。

醜門海不知如何作答。她反問陳靈:“你一直……在看戲嗎?”

陳靈揚起嘴角:“是啊,真是一出好戲。”可笑眾生愚昧,只有自己冷眼看戲。誰都不知道,他在粉墨的面具之後是一顆冷漠殘忍的心。

面對成功青年的冷豔高貴,醜門海無話可說。在此間對上,幾乎是狹路相逢;她又不能錯身就走,只能把目光轉向空地。

他說此生只卿一人。如若違誓,黃沙蓋臉、屍骨不全。

她年華不再,漫卷珠簾。

他功虧一簣,質問蒼天。

臺上一轉流雲飛袖,公堂濺血;又是翠色青山,斷橋雪殘。

小青寶劍龍泉嗆然出鞘,白衣素手捲袖遮攔。

分明已忘意辜負赴禪堂,仍為他水漫金山

斷橋未斷,柔腸盡碎。

不改的是,她仍有無數韶華。

有情者嘆世事無常,無情的卻又傾慕無常的歲月悠悠。

“醜門海,你知道麻雀變鳳凰嗎?”沉默間,陳靈似笑非笑問。

醜門海一愣,抬起頭來。

“麻雀縱然成了鳳凰,也還是會變回麻雀。”陳靈高挺的鼻樑因為譏誚的神色微微皺起。

“我沒見過麻雀變鳳凰,”醜門海聯想了一下荒泯,老老實實回道:“我見過鳳凰變西瓜,你想看的話我可以去找鳳千久。”

陳靈沒聽懂她說什麼,只聽明白鳳千久一詞,諷意更甚,重重道:“先後找上了兄弟二人,也只有廖千秋能不計前嫌。你知道他過去的那些女人什麼樣的嗎?”

醜門海不為所動:“我沒見過。而且那些人如何,與我無關。”

就在醜門海以為對方該吐出更惡毒的言語時,陳靈面上諷刺的笑容驟然消失了。他一反常態,卸去攻擊意味,疲憊地嘆息:“果然,你不是因為對他有意才和他在一起。”

醜門海傻傻點頭,心道:這不是明擺著的事麼……

陳靈走近一步:“其實那時我離開你,是覺得你給不了我很好的支援。男人的自尊,不允許我始終依靠平凡中庸的力量。依附在你的力量之下,我最多衣食無憂,做一個普通的小老闆,浪費掉珍貴的時間我需要更高更遠的天空。”

醜門海下意識退了半步。

陳靈呼氣,似是早有預料:“事到如今,我很清楚你是恨我才故意先後攀上我的兩個老闆,但你做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我不會愧疚,更不可能後悔,因為我才是最終的強者。”

“沒有罔顧他人的最強者。”醜門海說。

“那是因為你不是強者!”陳靈脫口而出。

醜門海沉默。

陳靈抱臂又放下,也有幾分尷尬,但是這種感覺很快消失無蹤。他緩和道:“不,你的確有力量,但是不是那種適合站在頂峰的。所有脆弱的人不過是自己葬送了自己,怪不得別人與其執著別人的死活,與其做些無謂的事情試圖刺激我,你還不如早點為我效忠帶上所有你能奉獻給我的力量,我不會虧待你。”

剛聽過神一般答覆的醜門海又聽到神一般的邏輯,除了吃就是打油詩的弱智頭腦有點接受不能了。

“你不怕我告訴廖千秋?”她乾巴巴問。

“你不會說。”陳靈斬釘截鐵道。

“嗯,我不會說。我……我睡覺去了。”醜門海實在沒了聽戲的興致,正好看到瞳雪從一頂帳篷裡給自己招手,趕緊屁顛顛過去了,只留下陳靈用滿腹豪情討了個沒趣,孤零零站在夜色裡,表情也看不清楚。

帳篷內乾燥舒適,撫慰了醜門海驚嚇過度的脆弱心靈。

地面上鋪著一張巨大的獸皮,潔白如雪,自體生溫,另有十餘條棉被摞成一摞,放在一旁。就像早知道醜門海會睡在這頂帳篷裡一般。

“好可怕……成功人士和成功青年好可怕……”醜門海鑽到瞳雪懷裡哆哆嗦嗦。

“不怪你,”瞳雪的手指在她背後遊走,不忘酸溜溜道:“你追求任何人的時候,那表情都在告訴對方你會為其萬死不辭,就好像你看到羊肉泡饃一樣。”

“沒看泡饃那麼熱情,絕對的!”醜門海扯住對方的衣襟,不滿地糾正。

瞳雪笑笑,把醜門海的手攥在掌心:“主要是因為他們沒見你是如何看我的。”

“臭美。”醜門海嘀咕。

“是他嗎?”瞳雪沒頭沒尾問了一句。

醜門海卻知他問的是什麼,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垂下眼眸。

瞳雪把嘴唇覆在她的眉眼上。

戲臺上流年輾轉,朝來暮去,指尖描繪春情,畫出的卻是血淚腐朽的痕跡,寸寸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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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鋒機一轉,褪盡風塵,只剩下無月中霄。

滿月,弦月,殘月。

不及風月。

他曾道:“有緣。”

她卻對:“無邊。”

瞳雪依靠在重重被褥中,懷裡環著醜門海,透過厚厚的帳篷看向外面綽約翻飛的身影:“真是恨之入骨,然而剖骨取髓,裡面的還是愛。”

“所以說不能恨他們。恨過就忘不了了。”醜門海嘴角掛著淺到看不出的笑意,對自己的現狀感到滿足,更為她不需要恨瞳雪感到幸運。

瞳雪花了太久的時間,只為讓她在留存記憶的同時,毫無傷痛。

“謝謝你。”她忽然對瞳雪道。

瞳雪親親她的唇角,作為回答。

“啊!我都忘了,得讓它透透氣兒。”醜門海一驚一乍,從瞳雪懷裡掙開,拖出自己的,把一條十幾米長的蟒蛇從書包裡抱出來。

“這是……大白?”瞳雪苦悶猜測。根據醜門海匱乏的起名技術,這條雪白的蟒蛇十有八九叫大白。

“嗯,是大白。可是……我叫它大白,會不會和地藏養的大白菜重名?”醜門海憂心忡忡道。

“不會的,地藏那顆白菜當天就做熗鍋面給吃了。”瞳雪幫醜門海回憶,這還是章桓告訴他們的。

大白悠閒地鋪展開來,瞬間佔滿了帳篷的地面。

瞳雪想了想,低頭去撈賴在醜門海身邊、佔地面積巨大的大白,想把它挪到一邊,騰出點位置給自己做點別的。醜門海趕緊指揮:“托住它的肚子和尾巴,小心點,大白才進食了沒多久,腸胃可脆弱了,你要是讓它吐了劃傷食道我可不放過你!”

瞳雪點頭應允。

十五分鍾後,醜門海納悶:“你不是要搬它嗎?”

瞳雪沉默了一會兒道:“我還在找哪裡是肚子。”

大白聞言做了個打哈欠的動作,整了整自己被食物撐得錯位的下頜骨。

“算了,想到隔著它的肚皮在抱著什麼連骨頭都擠碎的了肉團就有點奇怪。”瞳雪皺眉,想了想又問:“難道……你準備這麼抱著它睡嗎?”

醜門海點頭。

“……我猜,那些東西已經被它轉移到不知名的空間消化去了。”瞳雪挪開盯著水桶粗的大白的視線,乾巴巴地自我欺騙道。

他最後還是把大白塞回書包裡,握住醜門海纖細的腰,把人再度圈到懷裡。

褪去層層衣物,醜門海伏在獸皮上微微喘息,比象牙還要細白的肌膚完全暴露在瞳雪面前。

她並不是完全赤_裸的,還穿著一條棉布豎條的小褲衩,遮住了不豐滿卻很誘人的小屁_股。

瞳雪用指勾扯住小褲衩的鬆緊帶,拉了幾分後指勾一鬆,用皮筋彈了她一下。

“瞳雪……”醜門海低啞喚他的名字。

瞳雪不答,俯身吸吮她消瘦的背脊,慢慢上移,直到啃住她的脖子,細碎親吻。

“面對我。”他低聲哄道,抱著她的肩膀,把人嵌入胸膛中,緊緊壓在順滑的獸皮上。

黑暗中醜門海淚水縱橫。

貼在背脊上的雪白麒麟皮似乎在她身上劃出無數傷痕。

瞳雪銜住她的唇,把舌探入牙關溫柔舔舐。

“這是對我過錯的報復,你該快意地推波助瀾,直到我們兩不相欠。”瞳雪低喃,楔入她顫抖的軀體,攥著她的手腕覆在胸口。

“然後呢?”醜門海聽到自己問。

“然後,”瞳雪低柔喘息道:“我把愧疚的那部分微小心思拿出來,放在你身上。”

“我不需要。”醜門海抱住瞳雪的肩膀,在他肩上啃了一口:“把那部分心思放在青山公司怎麼擴大規模上吧,我受夠和成功人士打交道的痛苦了。”

“沒用的。”瞳雪用手背拭去懷中人臉上的淚水:“那些人的想法太玄幻了,我和你都無法理解的。”

天色暗了又明,清晨終於到來了。

“這……”一個守夜的人睜開眼睛,對所見的景物滿臉愕然,倉促把斜倒在身邊的同伴搖醒,對方也是不可置信。儘管一部分人負責值夜,可到了最後,所有的人都睡著了。

一覺醒來之後,之前的泥淖沼澤全部消失了。

他們回到了看似正常的南山的環抱。一條新的通路悠長曲折通入山坳間。

醜門海從帳中出來,廖千秋已經侯在外面多時了。

“睡得好嗎?”廖千秋饒有興味地問。

“聲音有點大。”醜門海說。

絃索胡琴的聲音徹夜未停,一出又一處的戲輪番上演。

真的看不到嗎?

即便是……他?

醜門海的目光越過廖千秋的肩膀,猶疑地看了一眼營地中央。

那裡有一個戲臺,一直都有。

上面徹夜演著才子佳人,相思入骨。

正如戲臺上寫著的名字:相思樓。

所謂相思,迴腸纏綿,似乎燃盡一生,可心境終於無了它時,它又回到來時的路了。

這時節戲臺上剛剛曲終人散,只剩下鮮紅的戲毯。那些戲子卸了妝,臉上只剩著一層厚厚的紙殼,看不清眉目,兀自有一股淒涼鬼氣。

整夜臺上的人數,也與碗筷一樣多。

“可憐萬縷相思苦,卻換白骨無處覓。”醜門海輕聲道。

南山鬱鬱蔥蔥。彷彿時光靜好,歲月無驚。

然而在醜門海眼中,所有樹木的位置都是猙獰白骨,一具具用空洞眼眶看著一行人。

她在唇間囈語:“木皇,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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