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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斯探案

諾伍德的建築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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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斯探案諾伍德的建築師

\t\t諾伍德的建築師

“用刑偵專家的眼光來看,”福爾摩斯先生說道,“自從莫裡亞蒂教授死後,倫敦變成了一座十分無趣的城市。”

“我想沒有多少市民會同意你的看法。”我回答道。

他笑著說道:“對,對,我不應該這樣自私。”然後把椅子從餐桌邊移開,“當然了,這對社會是很有益的,除了可憐的專家無事可做外,無人受損失,在那個人正活動的時候,你幾乎能在每天晨報上發現很多可能發生的情況。而且,在通常哪怕只有一點點極小的線索,一個模糊的跡象,已足夠告訴我們這個狠毒的匪首在何方?就像蛛網邊緣有輕微的顫動,會使你聯想到隱藏在網中央的那只可惡的蜘蛛。對於掌握了線索的人來說,哪怕是很小的隨意的暴行或者目的不明的行兇,都有可能和生活連成一個整體。對於一個研究上層黑社會的學者來說,歐洲所有別的首都都不具備倫敦的有利條件。可現在……”他聳聳肩膀,用很幽默的方式表示對他自己也花了不少精力而造成的現狀感到不滿。

我現在說話的時候,福爾摩斯已經回國好幾個月了。我照著他的意思,轉讓了我的診所,搬到了貝克街的舊寓所。一個姓弗納的年輕醫生把我在肯頓開的一家小診所購買下來。他毫不猶豫就付了我冒昧提出的最高價。真讓我感到奇怪。幾年以後,當我發現他實際是福爾摩斯的一位遠親,錢事實上是他籌措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

就在我們合作的那幾個月中,時光並非像他說的平淡如水。因為我粗略翻了一下我的筆記,就挑出了其中發生的前穆裡羅總統檔案案和荷蘭輪船“弗里斯蘭”號的案件,後者差點讓我倆喪命。不過福爾摩斯性格中有冷靜、自重的一面,一向不喜歡任何形式的讚美。他使用最嚴厲的規定約束我不說一句關於他功績的話。我已經解釋過了,直到現在才撤消了這方面的禁令。

在發了一通古怪的議論後,福爾摩斯先生靠在椅背上,悠閒自得地開啟報紙,這時,一陣嚇人的門鈴聲吸引了我們的注意,之後便是一陣激烈的敲門聲,如同有人用拳捶門。門開了,我聽到有人衝過過道,衝上樓來的急促腳步聲。沒過一會兒,有一個臉色蒼白、頭髮散亂的年輕人,瘋狂衝入屋內,雙眼滿是激憤,渾身發抖,他環顧四周後看見我們,在我們的逼視下,他似有歉意。

他大聲說道:“兩位先生,實在對不起,哪一位是福爾摩斯先生,請千萬別責怪我,我就要病了,我便是那個倒運的約翰·赫克託·麥克法倫。”

他這種自我介紹的方式很特別,但是從我同伴的表情來看,並沒有引起多大震動,福爾摩斯似乎毫無反應。

“親愛的麥克法倫先生,還是請抽支菸吧,”他說完就把煙盒遞向青年,“小夥子,根據你現在的狀態,我的朋友會開一張鎮定劑的處方給你。最近天氣比較悶熱,假如你覺得心情穩定了一些,請在那邊椅子上坐下,慢慢告訴我們你是誰,有何事。好像我應該認得你,但是,除了你是一個獨身者、律師、同濟會成員,哮喘病患者如此顯而易見的事實外,說實話,我對你並不瞭解多少。”

因為我太瞭解我朋友的智慧,所以我很容易領會他的推理,從這個年輕人的穿著、隨身攜帶的物品以及他錶鏈上的護符和他喘息的聲音,我的朋友做出了推測。可是這卻使年輕的委託人驚得瞠目結舌。

他說:“對極了,您說的正是我。另外,我還是倫敦最不走運的人。看在上帝的分上,您可別不理我。福爾摩斯先生,假如在他們逮捕我之前,我沒有把話講完,請您給我足夠的時間,讓我把話講完,把所有事實告訴您。如果我知道有您在外邊為我活動,我會十分高興地走進監獄。”

“逮捕你?!”福爾摩斯聳聳肩說:“這真是一件太……太有趣的事情了。那麼你將因什麼罪名被捕呢?”

“謀殺諾伍德的約納斯·奧德克先生。”

“哦,”他說道,“早飯剛吃過時,我還和我的朋友華生醫生說大概社會上一切轟動的案件都從報紙上消失了呢。”

我們這位年青的客人伸出抖動的手把福爾摩斯膝蓋上放著的《每日電訊報》拿起來。“如果您看過電報的話,先生,那您一定看出我今天到底為什麼來找您了。我覺得幾乎每個人都在談論著我的名字和災難。”他把報紙翻到刊登新聞的那一版。“在這裡,假如您同意,我給您念一念。聽,福爾摩斯先生,這是標題:‘諾伍德的神秘案件——著名建築工程師失蹤——疑為縱火謀殺案——犯罪線索’,那就是他們正追查的線索,先生,我明白它一定會引到我身上。我在倫敦橋站下車就被跟蹤了,他們只等向我發逮捕證了。這會讓我的母親非常傷心的——一定會的!”在緊張的驚駭之中,他用力扳著自己的手,在椅子裡來回晃動著。

我這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這個可憐的男人:他有一頭淡黃色的頭髮,眉清目秀,但似乎有些疲倦,兩隻藍色的眼睛帶著驚恐的神色,臉颳得很乾淨,神經質的嘴角顯得沒有主見,年齡大約在二十歲左右,他的衣著舉止頗像個紳士,從他那淺色的夏衣口袋中露出一卷簽證的證書,能夠說明他的職業。

“咱們要利用這一段時間,”福爾摩斯說道,“親愛的華生,麻煩你拿起報紙念一下剛才說的那一段好嗎?”

就在我們委託人引述的大標題下有一段帶暗示性的敘述,我念道:

“昨晚深夜或今日凌晨,諾伍德發生了一起意外事件,估計是嚴重的犯罪行為。約納斯·奧德克先生,獨身,52歲,住在錫登罕路終之幽谷山莊,因習性孤僻而聞名,平時少言寡語,很少交際,近年已經退出建築業,但屋後仍存有貯木場。昨晚十二點左右,貯木場發生火災,消防車不久就趕到。因為木柴乾燥,火勢很猛,無力撲救,直到堆積的木材燃盡才熄,到現在為止,起火原因似乎很偶然,但另外有現象顯示或系嚴重犯罪。火災現場沒有看見主人,確實讓人感到驚奇。經查實,才知戶主已長久失蹤,檢查臥室,床上沒有人睡過,保險櫃門被開啟,有若干重要文件散落於地上。最後發現室內曾有激烈格鬥的跡象,並見有少量的血和一根橡木手杖,柄上沾有血跡。現在查明,那夜奧德克先生曾在臥室待客,手杖即來客所有。這個深夜來訪者是年輕的律師約赫克託·麥克法倫,正是中東區格萊沙姆大樓427號的格雷姆——麥克沙法倫事務所的合夥人。警方確信已經找到說明犯罪動機的有力證據,總而言之,此事有著驚人發展,毋庸置疑。”

福爾摩斯把眼睛閉上,兩手指尖相對,聽了這篇令人吃驚的報道。

“這案子確實有幾點值得注意,”他慢慢地說:“麥克法倫先生,我想先問一下,既然聽起來有充足的證據來逮捕你,為什麼你還是自由的呢?”

“福爾摩斯先生,我和父母一同住在布萊克希斯多林頓寓所,但昨天晚上因為有事要為約納斯·奧德克先生辦一下,就在諾伍德的旅館住下來了,從那裡到他家把事辦了。我是在火車上看到報上您剛聽到的新聞,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立即明白自己處境不妙,就趕來託您辦理這件案子,我知道如果我在城裡的辦公室或家中,準會被逮捕的。我懷疑在倫敦車上就有人跟蹤我——哎呀!有什麼人來了?”

這時門鈴響了,立刻又從樓梯那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過了一會兒,我們的老朋友雷斯垂德出現在房門口。他的身後還站著兩名身穿制服的警察。

我們這位不幸的委託人站了起來,臉色有些蒼白。

“由於你蓄意謀殺諾伍德的約納斯·奧德克先生,我們正式逮捕你。”

此時的麥克法倫做出一個絕望的手勢向我們求救。

福爾摩斯趕忙說:“等一等,雷斯垂德先生。再過半個小時不會有什麼問題的。這位紳士正要給我們講這樁十分有趣的事情經過。這也許能幫助我們把事情搞清楚。”

“我認為弄清它並不存在多少困難。”雷斯垂德很冷酷地說。

“不過假如你同意的話,我倒有興趣聽他講一講。”

“好吧,先生,我拒絕你的任何要求都十分困難,因為在過去你幫助我們一兩次,就我們倫敦警察廳方面,還欠你一份人情呢。”雷斯垂德說,“我必須同嫌疑犯在一起,而且不得不警告他:他所說的將成為呈堂證供。”

“這可再好不過了,”我們的委託人說,“我請您一定要聽我講,並希望你相信我講的絕對真實。”

雷斯垂德看了一下表。“我給你半小時。”他說道。

“我必須先說清,”麥克法倫說,“我對約納斯·奧德克先生一點都不瞭解。他的名字我很熟悉,因為多年前,我父母就認識他,但他們後來疏遠了。因此,昨天下午大約三點鐘時,當他走進我城裡的辦公室時,我感到很驚奇。在他講明來意後,我更覺得驚奇。他手中拿著幾張從筆記本上撕下的紙頁,那紙上寫滿了潦草的字——就是這幾張——他把它們放在我桌上。

“‘這是我的遺囑,麥克法倫先生,我要你按照正式法定的格式寫出來,你寫吧,我就坐在這兒。’

“於是我便開始抄那份遺囑。當我看到他除了留下一些財產之外,把別的所有財產全留給我的時候,您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我的驚訝。他是個如同小雪貂似的怪人,有著白白的眉毛。當我抬頭看他時,發現他正用一雙銳利的灰眼睛盯著我。他臉上的表情似乎很開心。就在我讀到遺囑中的條文時,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後來,他解釋說,他是個獨身者,毫無牽掛,年青時,他和我父母是朋友,而且覺得我是一個值得信任的年輕人,所以把錢交給我很放心。在當時,我只能說一些感激之類的話。遺囑寫好之後,籤了字,證人由我的書記擔當。就是在這張藍紙上寫的。我說過,這些小紙條只是草紙。奧德克先生接著告訴我,還有一些憑據——租約、房契、抵押契據、臨時憑證等,應當讓我看看。他說只有當這全部都辦完他才放心,並且說,要我帶上這份遺囑去諾伍德。在他家安排一下所有的事。‘記住!孩子,在一切沒完成之前,不要對你父母講,咱們先不講,好給他們一個小小的驚喜。’他堅持如此,還要我答應一定要做到。

“你可以想象,我當時不願拒絕他的所有要求,他成了我的保護人,我打心眼裡想完美地實現他的願望。我決定打電報回家,說我手頭上有重要的事情,不能確定多晚才回家。奧德克先生表示他希望我能在九點鐘同他一起共進晚餐,因為九點前他可能還沒有到家。他住的地方很難找,我九點半才到他家。我發現他……”

聽到這裡,福爾摩斯趕緊問:“你且等一等!是什麼人來為你開的門?”

“一個中年女人,我想他大概是女管家。”

“說出你名字的,大概就是她吧?”

“對,”麥克法倫說。

“請繼續講。”

麥克法倫用手拭拭額上的汗,繼續講道:“這女人把我領進一間起居室,裡邊已經擺好了簡單的晚飯。後來,奧德克先生領我到臥室裡,在那兒擺著一個保險櫃。她開啟櫃門,拿出一大摞檔案。我們仔細看了一遍檔案,在11點和12點之間才看完。他說不讓我們打擾女管家。於是在他的建議下,我從視窗出去,那窗戶一直是開啟著的。”

“窗簾有沒有放下來?”福爾摩斯問。

“這個我記得不太清楚了,不過我當時記得是放下一半。為了開啟窗戶,他拉上了窗簾。我找手杖,但沒找到。他說:‘不要緊,孩子,我希望你常來,我會保管你的手杖,下次來取就可以。’當我離開時,臥室的保險櫃正開著。桌上還擺放著小包小包的字據。天色已晚,我無法回布萊克希斯,就在安納利·阿姆斯旅館過了一夜。其餘我一概不知,今天看報,才知道這可怕的事情。”

“你還有疑問嗎?福爾摩斯先生。”雷斯垂德說,在他聽完青年人訴說後,我見他有幾次揚起了眉毛。

“我想在去布萊希斯之前基本已沒有了。”

“你想說是在去諾伍德之前吧!”雷斯垂德說。

“是,我說的是諾伍德。”福爾摩斯說,臉上帶著微笑,有些莫測高深,依據經驗,雷斯垂德知道他腦子像把鋒利的剃刀,能切開任何他認為堅固不摧的東西。他只是不願承認這一點。我看見他好奇地望著我的朋友。

“福爾摩斯先生,”他說,“過會我想同你講幾句話。好吧,麥克法倫先生,我的兩個警員就在門口,外面有輛四輪馬車在等著。”這個可憐的小夥子站起來,眼中充滿祈求地向我們最後看了一眼,走出屋門。警察帶他上了馬車,雷斯垂德留了下來。福爾摩斯看著手中那幾頁草紙遺囑,臉上露出非常感興趣的樣子。

“這遺囑很有特點,雷斯垂德,你說呢?”他把手中的草紙遞出去。

“我能看出有些蹊蹺,有幾處印得不清。”他說。

福爾摩斯說:“你的看法是什麼?”

雷斯垂德反問:“你如何解釋?”

“這顯然是在火車上寫的。清楚的地方說明火車在站上,不清楚的部分說明火車在行進。最模糊的地方說明火車正在過岔道口。有經驗的專家能立刻斷定,這是在一條郊區鐵路幹線上寫的。因為只有在大城市附近才能接連不斷地遇到岔道。如果他在旅途的全部時間都在寫遺囑的話,那肯定是一趟快車,在諾伍德和倫敦橋間只停了一次。

雷斯垂德似乎很佩服地笑起來。

“福爾摩斯先生,對問題的分析,你實在比我強。”他說,“你說的這些與案子有多大關係?”

“這完全可以證明這份遺囑是約納斯·奧德克在昨天的旅途中擬好的。一個人竟以如此不嚴謹的態度來寫一份這麼重要的檔案。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這說明他根本不重視這份遺囑,只有根本不想讓自己所立遺囑生效的人才能這麼做。”

“這相當於在同時給自己下了一張死亡判決書。”雷斯垂德說道。

“哦,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你難道不這樣想嗎?”

“可能性很大,不過,我還不太清楚這個案子。”

“如果這樣一件案子都不清楚,還有什麼比這更清楚的,有個年輕人突然得知某個老人要死了,他馬上可以繼承一筆財產。他該如何去辦呢?他不想告訴任何人,安排了藉口在晚上去拜見他的委託人。等到屋中最後的第三者睡著了。在單獨的屋裡殺了他的委託人,把屍體放在木材堆中燒燬,然後離開到旁邊的旅館。臥室中和手杖上的血跡很少,可能他想這點血也不能留下。兇手希望在毀了屍體後,就能掩蓋殺害委託人的所有跡象,因為那些痕跡遲早會暴露出來,這不是再明顯不過的嗎?”

“雷斯垂德,我感覺你所講的有些太明顯了,”福爾摩斯說,“你沒有想象力,但是,設身處地地想一想,你會挑選立遺囑的晚上行兇殺人嗎?你難道不認為立遺囑和殺人兩事聯絡得如此緊密是很危險的嗎?還有,你會選擇有人知道你要來,正是這裡的傭人開門讓你進去的這樣的時機嗎?最後,你會費盡心機地隱蔽屍體,卻把自己的手杖留下來作為自己罪行的證據嗎?雷斯垂德,你肯定會認為這都是不可能的。”

“我想,福爾摩斯先生,你我都應該清楚一個罪犯總是心情緊張、慌里慌張,常常做出頭腦冷靜的人完全可以避免的錯誤來,他很有可能不敢再回那屋裡去,你還會給我另一個更符合事實的推測嗎?”

福爾摩斯說:“我可以很容易地給你舉出幾種推測來。比如,有一個可能的甚至是非常可能的推測,我可以把它當禮物送給你,老人讓那年輕人看那些昂貴的證券,因為窗簾只放下了一半,一個碰巧經過的流浪漢透過窗子看到他們,年輕人走了,流浪漢進來,看到手杖,便拿起手杖把奧德克先生打死了,然後燃掉屍體跑掉。”

“可是,為什麼流浪漢要把屍體燒燬呢?”

“我也可以反問你,那麥克法倫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無非是為了掩蓋證據。”

“也許流浪漢也不願意別人知道有謀殺案吧。”

“可為什麼流浪漢不順手牽羊,拿走一些東西呢?”

“因為那些字據都是無法轉讓的。”

“好吧,福爾摩斯先生,你完全可以找尋你的流浪漢,在你找尋的時候,我們是不會放過這個年輕人的,將來會證明咱倆誰的觀點是正確的,有一點請注意,福爾摩斯先生,就我們所知道的,沒一張字據被動過。我們的罪犯大可不必把它們拿走,因為他是法定繼承人,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拿到。”

我的夥伴好像被這樣的話刺激了一下。“我不願意否認當前所有的證據在某種程度上有利於你的推測,”他說道,“我只是想說也許還有其它可能的推測。正如你講的那樣,將來自然會有分曉,再見吧,今天我可能順便去諾伍德,看一看你的進展如何。”

偵探走了之後,福爾摩斯從椅子上站起來,帶著人們常常面對有興趣的事情才有的那種神情,開始為這天的工作做準備。“華生,我剛說過,我開始行動的地方是布萊克希斯。”他一邊說一邊匆匆穿上外衣。

“可為什麼不是諾伍德呢?”

“在案件中,我們發現有兩件接踵而至的怪事,警方正在犯一個錯誤——他們的注意力全集中於第二件事,因為他也確實存在犯罪的可能性。但我認為,應該是從沒法解釋的一件事下手。就是那張很不平常的遺囑。它馬馬虎虎地確定,而且交給一個預料不到的繼承人來繼承,在這一點上如果搞清楚了,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親愛的朋友,我認為你沒辦法幫忙,我單獨行動也不會出現什麼危險的,當晚上我看見你時,我會告訴你我為了那位尋求保護的年輕人做了些什麼。”

但當我的同伴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從他那焦急和憔悴的臉上,我能很明顯地看出他的所有希望都落空了。他已經拉了大概有一小時的提琴,琴聲顯得陰沉單調。他想使出全部力氣安定自己的煩躁心情。到了最後,他猛然放下了琴,詳細地講述他失敗的經過。

“這一切都錯了,華生,簡直是錯誤到了極點,我在雷斯垂德面前裝得無所謂,但是從我真心來說,我相信這一次他找對了正確的路,咱們走錯了。我的直覺指向一方,所有的事實卻指向另一方。恐怕英國陪審團的智力還遠遠未達到這種高度,導致了他們寧肯接受我的假說,而不顧雷斯垂德的證據。”

“你去過希萊克希斯了嗎?”

“對,華生,你說的沒錯,我到了之後,不久就發現那死去的奧德克是一個必須需要重視的惡棍。麥克法倫的父親告狀尋找兒子。他的母親在家。她是一個長著藍眼睛、個子低矮、愚昧無知的婦女,害怕和憤怒使她不停地發抖。當然,她認為她兒子根本不可能犯罪。但她對奧德克的遭遇沒有驚異,也不覺得可惜,恰好相反,談起奧德克時,她總會流露出憎惡的樣子,等於她不自覺地支援警方的證據。因為她兒子如果聽過她如此談論奧德克,會自然而然地使她產生痛恨之心而行兇。‘奧德克以前與其說是人,還不如說是一個狠毒的怪物,’她說,‘年輕的時候,他就一直是個怪物。’

“‘那時您就認識他嗎?’我說。

“‘事實上,他是最早向我求婚的人。幸虧我有眼光,離開了他,和一個比他窮一點,但絕對比他好的人結了婚。就在我和奧德克訂婚後,聽人講到他如何把一隻貓放進鳥舍裡。他的這種殘酷的舉動讓我極度厭惡,再也不願和他有任何來往。’她從寫字檯抽屜裡抽出一張照片,照片上那張臉被劃得支離破碎。‘這是我的像片,’她說,‘就在我結婚那天,他把它弄成這樣寄了來詛咒我。’

“‘但是,應該清楚,’我說,‘至少他現在原諒你了,因為他的所有財產都給了你兒子。’

“‘我和我兒子都不會要奧德克的所有東西,不管他是活是死,’她十分嚴肅地大聲說道,‘上天有靈,福爾摩斯先生。上帝已經懲罰了這個壞蛋。到時候上帝同樣會證明我兒子身上沒有他的血。’

“我試圖追查別的一兩個線索,結果卻發現有幾點恰恰與我們的假設背道而馳,最後我放棄了,到了諾伍德。

“幽谷莊那裡是一座現代化的大別墅,全體由燒磚製成,前方是庭園和種了一叢全是桂樹的草地。右邊是火場現場的貯木場,從那裡到大路還有一段路。這是我畫在筆記本上的簡易圖。左邊這窗子是奧德克的房間,站在路上可以望進屋裡。你知道嗎,雷斯垂德並不在,這是我今日僅有的一點安慰,但是他的下屬警長盡到了主人之誼。他們才發現了一個莫大的寶藏,他們一上午都在灰燼中找尋。除了燒焦的殘骸外,還找到了幾個變了色的金屬圖片。我仔細檢視了它們,那原來是一男褲鈕釦,我甚至辨認出其中一顆的標記:‘海安姆’,這是奧德克裁縫的姓,接著我檢查草坪,想找到別的痕跡和腳印,可乾旱的天氣使一切都像鐵般堅硬。什麼也找不出來,只能看出像是一具屍體或一捆什麼東西被拖過那臘樹的矮籬,方向正向著木料堆。這當然符合警方的推測。我在草坪上爬來爬去,背上曬著八月的陽光,一個鐘頭後我才站起,還是跟這之前一樣不明究竟。

“在院子裡沒有收穫,我就進去檢查臥室,裡面沒多少血跡,只是沾了一點而已,顏色卻很新鮮。手杖已被人動過,上面有很少的血跡,那手杖確實是麥克法倫的,他也已承認。地毯上可看出他及奧德克的腳印,沒有第三者的,這又讓警方佔了上風。

“我找到過一點點希望,不過終至成空。我檢查了保險櫃,其中大部分東西已取出放在桌上,那些字據都放在封錫套裡,有一兩個已被他們開啟,在我看來,那都沒有多大價值;從銀行存款上也看不出奧德克先生境況有如何優裕,但我覺得並非所有的字據都在。有幾處提到一些憑據——可能更值錢些,但我無法找得出來,當然如果可以證實這點,雷斯垂德的話就會顯得自相矛盾。難道會有什麼人去偷那些明知不久將會繼承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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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檢查了好多地方,都沒找到線索,最後被迫在女管家身上去碰碰運氣。勒克辛頓太太是個矮個子,皮膚黑黑的,很少說話,有一雙充滿了懷疑總是斜著看人的眼睛。我相信只要她願意說什麼,她一定能說出些什麼有用的來。但是她像木頭人一樣三緘其口。是的,她在九點半讓麥克法倫先生進屋,她很後悔不該讓他進來,她十點半去睡覺,她的房間在那一頭,無法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麥克法倫先生把他的帽子及一根她相信是他的手杖放在門廳,她被火警驚醒。她的主人一定是被謀殺的。哦,他有仇人嗎?誰沒有仇人呢?人人都有仇人,不過奧德克先生很少與人交際來往,只接見找他辦事的人。她見過那些鈕釦,由此斷定是他昨晚穿的衣服上的。因為一個月沒有降雨,木材堆非常乾燥,所以燒得很快。她到貯木場時,除了大火之外什麼都沒看到,她和所有的消防員都能聞到肉燒焦的味道。她壓根就不知有什麼字據,也不清楚奧德克先生的私事。

“喏,親愛的華生,這就是我經歷失敗的過程,但……但是……”他突然握緊拳頭,似乎恢復了自信,“我明白所有情況都不尋常,我也確實知道一切都不是很對。女管家知道更重要的情況。但我問不出來。她那憤怒、哀怨的眼神,只表明她自知有愧於心。不過說多了也沒什麼好處,除非運氣找上門,否則這件諾伍德的失蹤案不會出現在咱們的探案記錄中了。”

“那年輕人的外表肯定足以感動陪審團的吧?”我問。

“這是個很危險的論點,親愛的華生,還記得那個大謀殺犯貝爾特·司蒂芬斯嗎?你難道曾經見過比他態度更溫和、更像教會學校孩子似的年輕人嗎?在1887年,他曾經要咱們幫他擺脫罪名。”

“這倒是事實。”

“除非咱們找到一個可能的假設來,否則,麥克法倫就完蛋了。在這個馬上可以控告他的案件中,你找不到任何一點漏洞,進一步的調查結果反而加強了本案的證據。我想到了,那些字據中還有些很奇怪的地方。或許可以作為一次調查的起因呢!我翻看銀行存摺的時候,發現沒剩下什麼東西。主要是過去一年有幾張開給柯尼利亞斯先生的大額支票。我很想瞭解柯尼利亞斯先生,他居然和這位重要的建築師有如此大的交易。或許他和本案有關,柯尼利亞斯多半是個掮客,但是我沒有找到和那幾筆大款相符合的票據。既然如今沒有其它跡象,所以我必須向銀行查問那兌現支票的紳士,但是朋友,我擔心此案會以雷斯垂德將咱們的委託人吊死而告終。這對於倫敦警察廳無疑是一場勝利。”

我不曉得那個夜晚福爾摩斯到底睡了有多長時間,就在我下樓吃早餐的時候,看見他容顏憔悴,他那發亮的眼睛由於黑黑的眼圈顯得更明亮。在他椅子附近的地毯上到處都是菸頭和當天的晨報,在餐桌上還攤著一份電報。

“華生,你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把電報扔給我。

電報來自諾伍德,全文如下:

剛剛獲得重要證據,麥克法倫已定罪,奉勸儘早放棄此案。

雷斯垂德

“聽上去和真的一樣。”我說道。

福爾摩斯說:“這是雷斯垂德自以為得志的小勝利,”他臉上泛起一絲苦笑,“可是,也許還不到放棄這案子的時候。無論如何,任何新證據都如同一把雙刃刀,它可不一定是向雷斯垂德猜測的方向切下去的。先吃早飯吧!華生,咱們一塊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做的。今天我只有你的陪伴和精神援助了。”

我的同伴自己還沒吃早飯。他在緊張的時候就不願吃東西,這是他的一個特性。我曾見他因體力透支,直到因營養不良而昏倒。“我現在實在沒有精力來消化食品。”他的這句口頭禪是用來回應我從醫學角度提出的規勸。因此,這天他沒吃早餐就同我一起出發到了諾伍德,並沒有引起我的詫異,有一群好奇的人圍在幽谷莊外。這郊外的別墅和我想象中的一樣。雷斯垂德從裡邊迎出來,勝利使他容光煥發,得意洋洋。“啊,福爾摩斯先生,我已證明你們錯了吧,找到一個流浪漢了嗎?”他高聲說道。

“我還沒有得出什麼結果。”福爾摩斯答道。

“但是我們昨天的結論,現在證實是正確的,你得承認這次我們是走在前頭了,福爾摩斯先生。”

“你臉上的表情說明發生了不平常的事情。”

雷斯垂德聽了大笑起來。

“你和我有一個相同點,就是不喜歡落於人後,”他說道,“一個人不可能一帆風順,對不對,親愛的華生?先生們請到這邊來,我想我能夠完全說明本案的罪犯正是約翰·麥克法倫。”

他把我們領著走出過道,來到那邊一間昏暗的門廳。

“這個地方是年輕人麥克法輪犯罪之後肯定要來取帽子的地方。”他說道,“現在請看看這兒。”他突然戲劇性地劃了一根火柴,照出白灰牆上的一點血痕,他把火柴湊近些,我看到不僅只有血跡,而且有一個印得很清晰的大指印。

“請用您的放大鏡看看吧,福爾摩斯先生。”

“我正用它看呢。”

“你知道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大拇指指紋。”

“我聽過類似的話。”

“那好吧,請你將牆上的指紋和今天早上從麥克法倫的右手拇指上取來的蠟指紋比一比吧。”他將蠟指紋和血痕舉起,這時不用放大鏡也能看出是由同一拇指上印出來的,很明顯我們的委託人沒指望了。

“這是有著決定作用的。”雷斯垂德說。

我隨和道:“你說的對,是具有決定性的。”

福爾摩斯用一種很肯定的語氣說:“對!是具有決定性的!”我轉過頭看著他,我發現他的表情正在發生著意外變化,面部因為驚奇而不停抽動。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樣閃亮,好像在竭力忍著陣陣狂笑。

“哎!哎!”他終於說道,“有誰能夠想到?光看外表多麼不可靠,一點都不假!看上去那麼好的年輕人!我們應從這件事上吸取教訓,不要輕易相信自己的眼力,對吧!雷斯垂德。”

“對的,咱們當中有的人就是有點太自信了,福爾摩斯先生。”雷斯垂德說。這個人的傲慢真是令人生氣,但是我們不好說出口來。

“那年輕人從牆上掛鉤上取帽子的同時,用右手大拇指按了一下牆,真是天意!這個動作看起來是多麼自然的動作,假如你細心地想一想。”福爾摩斯看上去非常鎮靜。但是就在他說話時,那無法抑制的興奮使他渾身都在發抖。

“順便問一問,雷斯垂德,是誰發現了這驚人情況的?”

“是女管家勤克辛頓太太提供給夜勤警士的。”

“夜勤警士當時在哪兒?”

“他一直呆在出事現場那個臥室中不讓動裡面的東西。”

“可是昨天你們怎麼就沒有發現這血跡呢?”

“嗯,我們當時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非要仔細檢查這門廳不可。再說了,你看,這裡並不顯眼。”

“你說得非常對,確實並不很明顯,我想這血跡很有可能昨天就在牆上吧?”

雷斯垂德向福爾摩斯望去,好像在想這是不是個瘋子,我承認對福爾摩斯那高興的樣子和任性的表達自個兒的意見也很驚奇。

“我不知你是否認為麥克法倫為了增加罪證,他在深夜從監獄裡跑出來過。”雷斯垂德說,“我可以請世界上任何一位專家來鑑定這是否是他的拇指印。”

“毫無疑問,這是他的。”

“這就足夠了,”雷斯垂德說,“我是個很實際的人,福爾摩斯先生,在沒有找到證據時, 我是不會輕易下結論的,如果你有什麼要說的,就請到起居室來找我。我要在那裡寫報告。”

福爾摩斯已經基本上恢復了平靜,但是從他的表情中似乎仍然可以看出,他心裡正覺得可笑。

“哎,事情怎麼會發展得這麼糟,是不是,華生?不過這其中有些很奇妙之處,咱們的委託人還有一點兒希望。”

“你這樣說我是很高興的,”我出自內心地說,“剛才我認為他差不多沒希望了。”

“我不願聽到這樣的話,親愛的華生,事實上在咱們的朋友極看重的證據中,有一個十分嚴重的缺陷。”

“哦?是什麼?”

“就是這點:我記得在昨天我檢查門廳時,牆上並沒有血跡。華生,現在咱們就到有陽光的地方去散散步吧。”

在花園中,我陪他一起散步,腦子裡非常地亂,心中卻覺得熱呼呼的。那是因為有希望存在。福爾摩斯按照順序依次把別墅的每一面都看了看,很有興致地檢查了這房子,在他們的帶領之下走進屋中。他從地下室開始一直到閣樓把整個建築都看了一遍,大多數的房間還沒有擺設傢俱。但他仍然仔仔細細地檢查了這些房間,最後到了頂屋的走廊,那裡有三間空的臥房。他突然又高興起來。

“這案子確實很有趣,華生,”他說道,“我認為現在該是對我們的朋友雷斯垂德說真話的時候了。他嘲笑過咱們,也許咱們可以還敬他了。如果我對此案的判斷證實是正確的話。有了,有了,我想我已經知道應該用什麼方法了。”

當福爾摩斯去倫敦警察廳的時候,雷斯垂德仍然在起居室裡奮筆疾書。

“我知道你正在寫關於此案的報告。”福爾摩斯說道。

“對,我是在寫關於此案的報告。”

“你難道不認為這樣有點太倉促了嗎?我認為你有些證據不足呢!”

雷斯垂德對福爾摩斯一向是非常瞭解的,對於他說的每一句話,他都很在意,決不會輕易忽略他的話,他把筆放下,心中感到十分好奇,他帶著同樣好奇的眼神看著福爾摩斯。

“你這究竟是什麼意思,福爾摩斯先生?”

“我只是想說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證人你還沒有見到。”

“你能夠把他們明確地提出來嗎?”

“我想我能夠。”

“那就請你趕緊提出來吧。”

“我將盡我的全力去做,你有幾名警士?”

“能馬上召集到的有三個。”

“簡直太棒了!”福爾摩斯興奮地說,“他們的身體強壯嗎?嗓門夠不夠大?”

“這些條件都具備,但是我實在搞不明白他們的嗓門大小和這有什麼根本聯絡。”

“或許我應該在這裡幫你解釋一下有關問題,”福爾摩斯說,“那三個警士,我需要馬上見到他們,我要做一下嘗試。”過了大概有五分鐘,三名警士已經集合在大廳了。

“就在外面的小屋有一大堆麥秸,”福爾摩斯說,“勞駕三位現在出去搬兩捆麥秸進來,我想這些有助於我找出我需要的證人。謝謝你們,華生,我相信你口袋裡裝有火柴,現在,雷斯垂德先生,請你們陪我到頂樓的平臺上去。”

我已經說過,在那間空臥室外有一條寬寬的走廊。福爾摩斯讓我們在走廊一頭集合。三名警士在那裡咧嘴笑著;雷斯垂德望著我的朋友,他的臉上不斷閃過驚訝、期待和譏笑。福爾摩斯站在我們面前,活像一個正在變戲法的魔術師。

“我想提出這樣一個要求,能否讓你的一個警士去提兩桶水來好嗎?把麥秸放著挨著牆,現在一切就續了。”

雷斯垂德有些生氣了,他的臉色開始變紅。“我搞不懂你是不是在開我們的玩笑,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他說道,“假如你明白了什麼,你完全可以講出來,用不著做這種毫無意義的舉動。”

“我向你保證,親愛的雷斯垂德,我想我所做的事情完全是有道理的,你是否記得,就在幾小時前,你好像已經佔上風了。你和我開了點玩笑,那你就不讓我來點排場嗎?華生,先開啟窗戶,劃根火柴,把麥秸點燃,好嗎?”我按照他的命令辦了,那燒著的幹麥秸啪啪直響,冒出火來,有一股白煙因在走廊裡,被過堂風吹得飄飄忽忽。

“現在再看看能不能給你找那證人來,雷斯垂德,請各位同我一起叫‘著火了’好嗎?來一、二、三——”

“哦,著火啦!”我們一起高聲的喊起來。

“太謝謝了,請再來一次。”

“著火啦!”

“先生們,再來一次,一齊來!”

“著火啦!”這樣一喊,大概全諾伍德都能聽到。

喊叫聲剛剛停息,就發生了令人驚訝的事情。在走廊盡頭那邊看起來很完整的牆上,突然開了一扇門,有一個短小、乾瘦的人從門中衝出來,好像有一隻兔子從它的洞中蹦出。

“實在太好了,”福爾摩斯很沉靜地說道,“親愛的華生,一切都明白了,現在你應該明白我所做的事情是多麼的有道理,我是個多麼聰明的人呵!你應該完全相信我。現在要做的是往麥秸上澆桶水。好了!雷斯垂德,現在請允許我為你做介紹,這就是你那位失蹤已久的最主要的證人約納斯·奧德克先生。”

雷斯垂德眼中充滿驚訝地望著這個陌生人,走廊的光映得他不停地眨眼,他盯著我們看,又看看還在冒煙的火堆。

那是一張極其可惡的臉:奸滑、邪惡、兇狠,長著一雙充滿疑問的淺灰色的眼睛。

雷斯垂德終於一臉茫然地發問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這些時間在幹什麼?”

奧德克瞧著偵探憤怒的樣子感到很害怕,很不自然地笑了一聲。

“我又沒有害過人。”奧德克說。

“沒有嗎?你絞盡腦汁想要把一個無罪的人送上斷頭臺,假如沒有這位先生,沒準你就成功了。”

這個壞傢伙開始哭泣起來。

“先生,你實在是不瞭解情況,我只是想開個玩笑而已。”

“啊!開玩笑?我保證你笑不出來,帶他下去,在起居室等我去。”

在三個警士把奧德克帶走之後,雷斯垂德繼續說道:“福爾摩斯先生,剛才在警士面前,我無法啟齒,但在華生醫生面前,我勇於承認這是你做的最出色的一件事,雖然我不明白你是怎麼做出正確結論的。你救了一個無辜者的性命,而且避免了會毀掉我在警界聲譽的一場醜聞。”

福爾摩斯微笑著拍了拍雷斯垂德的肩膀。

“這不但對你的聲譽無損,我的好先生,相信你還會發現你的名聲大振呢。只要稍加改動你寫的報告,他們會發覺妄想騙警官雷斯垂德的雙眼有多麼大的困難!”

“你不想讓你的名字出現在報告裡嗎?”

“完全不,工作就等於獎勵,等將來我允許這位熱衷於歷史的學者再次拿起筆的時候,我也許會受到讚譽的——嗯,華生?好吧,現在就讓咱們來看看這只老鼠隱藏的地方吧。”

離這過道的盡頭大約有六英尺的地方,曾經被抹著灰的板子隔了一小間,在隔牆上面很精巧地安了一扇暗門,小屋裡完全靠屋簷上縫隙漏下的一點光來照明。裡面有幾件傢俱,還存放了食品和飲水,和一些書報放在一起。

就在我們向外走的時候,福爾摩斯說:“建築師的有利條件幫助了他。他可以自己準備一間密室而不需要任何幫手——當然啦,他的女管家不算在內,我應該立即把她也放入你的獵物袋裡。”

“你的建議我完全接受,但是你怎麼知道有這樣一個處所呢?福爾摩斯先生。”

“首先,我判斷他就躲在房子內,就在我第一次經過這走廊時,我發現它比樓下那相同的迴廊短了六英尺,那樣一來,他的藏身之地就很清楚了。我也預料到他沒那麼勇敢,能在火警時仍保持不動。當然,我們也可以衝進去抓他,但我認為把他逼出來更有意思。再者,雷斯垂德,你上午戲弄了我,也該由我來迷惑你一次作為回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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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先生,你確實向我報復了。但你究竟是如何知道他是藏在屋裡的呢?”

“那個拇指印,雷斯垂德,你當時說它是決定性的,在完全相反的意義上,它果真是決定性的。我知道在前天,那裡還沒有這個指印,我非常注意細節,你也許知道這一點了,而且那天我檢查大廳,那牆上實在是什麼都沒有,因此,那指印是在夜裡印出的。”

“但是這是怎麼印上去的呢?”

“很容易,那晚他們把分成小包的字據用火漆封起來的時候,約納斯·奧德克讓麥克法倫在其中一個封套上的熱火漆上用大拇指按一下來黏牢它,那年輕人很自然地儘快那樣做了,我相信恐怕連他自己也給忘了,很可能這事是碰巧發生的,奧德克自己當時並沒想要利用這一點。後來在密室裡,他在思考這案子的時候,忽然想到可以利用這指印來造出一個可以證明麥克法倫有罪的憑證。他只需從那個大漆印上取下指模,用針刺出足夠的血塗在上面。在夜裡自己或讓女管家列印在牆上就好了。這是世上最簡易的事,如果將他的秘密文件檢查一下,也就是兩個帶入秘室的檔案,你一定可以找到那有指印的火漆印。我可以打賭。”

“妙極了!”雷斯垂德讚歎道“實在妙極了,聽你這樣一說,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但是福爾摩斯先生,這個大騙局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我感到簡直太有趣了,這位態度輕慢的警探怎麼忽然變得像小學生問老師問題一樣。

福爾摩斯胸有成竹地說:“解釋這個問題實在很容易。那個在樓下等候的紳士是位狡猾、狠毒、記仇的人,你明白麥克法倫的母親曾拒絕過他的求婚嗎?你不知道?我早對你說過你應當先去布萊克斯希斯,再去諾伍德。到了後來,這種情感上的傷害在他邪惡狡詐的心中生成了怨恨,他一生致力於報復,但沒有找到機會,最近一兩年,情況變得不利於他——大概是暗中進行的投機失敗,他發覺自己處境不妙,決定要騙取他的大額支票,我想這個人就是他本人,只是用了另一個名字而已。我還沒追究過這些支票,但我相信它們已全用那個名字存在了外地小鎮的銀行中,奧德克去那裡進行一種雙面人的生活,他謀算著以後更名改姓,取出這筆錢,接著去另外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嗯,絕對有可能。”

“在他認為,如果他可以做出這樣一個假象,就是他被舊日情人的獨子謀殺,他就可以銷聲匿跡,同時又對舊情人進行了報復,這個毒辣的計劃真是傑作,他如一個大師般實現了它。那張遺囑是為了造成一個顯著的犯罪動機,要麥克法倫偷偷來見他而不告訴父母,故意藏起手杖,臥室外的血跡,木料場中的屍影和鈕釦——這一切都令人驚服。他佈下天羅地網,仍很牢固,但他缺少藝術家所具備的那種適可而止的天賦,他畫蛇添足,想把已套在這不幸青年脖上的繩索拉得更緊些。最後他毀了一切,下樓去吧,雷斯垂德,我還要問他幾個問題。”

那個惡棍坐在自己的起居室裡,兩邊分別站著一個警士。

“那只是個玩笑,我的先生——一個惡作劇,沒有別的企圖,”他不斷哀告,“我保證,先生,我藏起自己只是想象失蹤會造成的影響。我相信你不至於認為我會使年輕的麥克法倫受到什麼傷害吧!”

“那一切要由陪審團來決定,”雷斯垂德說,“無論如何,即使不判謀殺未遂,你也難逃密謀的控告。”

“你大概將要看到你的債主要求銀行凍結柯尼利亞斯先生的存款了。”福爾摩斯說。

奧德克大吃一驚,回過頭兇惡地盯著我的同伴。

“我要多謝你呀!”他說,“總有一天我會報答你的恩賜的。”

福爾摩斯幽默地聳聳肩,微笑了一下。“我想今後幾年你不會有時間做別的了,”他說,“順便問一下,除了褲子以外,你還丟了什麼進木材堆?一條死狗?兔子?或是什麼別的?你不願說嗎?哎,你太不客氣了!沒關係,我想兩隻兔子足夠解釋那血跡和燒黑的骨灰了。華生,假如你要寫一下經過的話,不妨說就是兔子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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