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長跑【11】唉
“唉……”孫宏平在他們屋後頭林間小道上散步，嘆了聲長氣像在說單口相聲，“親愛的讀者朋友們……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兄弟姐妹們還有活潑可愛的小朋友們，大家早上好!上午好!中午好!下午好!晚上好!天天好!求推薦!求收藏!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家店啦啊!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咋感覺寫網絡小說跟乞丐樣呢？或者說跟過去跑江湖賣藝的差不多呢？呵呵呵……”
他屁股後頭跟著一條小狗兒，黃顏色的，甚是可愛。
狗兒是兩天前不知從什麼地方跑來的，也可能是有人送到他們家門口的，早晨他一開啟大門，小家夥就搖頭擺尾地進屋裡來了，攆都攆不出去……他母親還沒起床，它跑進他母親、父親的臥室裡，擺尾搖頭地汪汪汪打了聲招呼，又汪汪汪一陣好像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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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起床啦!太陽都出來多高啦!”
太陽光穿過窗戶玻璃正好照在兩位老人的床邊，孫宏平母親向文英往裡邊一滾又往外邊一滾，雙手抓住床柱爬了起來，穿好衣服，摸了摸小狗兒的小腦袋，喜不自禁地笑道：
“……莫攆它!莫攆它!屋裡來黃狗兒蠻好!屋裡來黃狗兒蠻好!”
“俗話說‘黃來金白來銀’……來黃狗兒是蠻好!”孫宏平父親也掀開鋪蓋起來了，狗兒又連忙跑到他那一頭討好樣汪汪汪幾聲，孫宏平父親孫賢民也摸摸它小腦袋笑道，“家裡來黑狗兒不好，來白狗兒好，來黃狗兒最好!”
於是，那條黃狗兒就成了他們家裡的第四個“人”，孫宏平叫它“小黃”，聽起來像人一樣，他父親他母親也這麼叫，好啦，它的名字就叫“小黃”。
“汪汪汪……”
孫宏平轉身蹲下，撫摸著“小黃”的腦袋問它：“……你說我寫網絡小說會成功嗎？”
“汪汪汪!”三聲好像說的是：“會成功!”
“真的嗎？”
“汪汪!”：“真的!”
孫宏平開心地笑了……他寫小說的那家網站有幾萬名作者在寫呢!那網站作者QQ群他也進了，裡面一天吵得很，不時有作者為自己的作品求推薦、求收藏!總感覺網絡小說作家地位太卑賤……孫宏平想，這也許是社會進步之表現，文學、作家不應該總是高高在上、俯瞰眾生，也應該融入生活、平視甚至仰望凡人，凡人亦有不凡之處。
天快黑了，老孫就是孫宏平和“小黃”就是那條小黃狗轉身往回走，“小黃”在前老孫在後。
孫宏平想為每一位有緣人立傳，野心太大，但掘取每一個有緣人生活之一部分倒是可行。實際上，我們每一個人都是“井底之蛙”，只分“井”大“井”小而已，就算你跳出“井”去，所看到的那一片廣闊天空也是有限的。世上無完人，自然也無人能創作出一部十全十美的作品，如果有人能寫出一部十全十美的小說來那就真該叫“大說”了，那其他作家就無話可說了，小說之發展也就到頭了，但是，這怎麼可能呢？不可能的。
孫宏平二十幾歲時開始寫“東西”，是的，寫“東西”，不管你寫的什麼都是可以稱之為“東西”的不是？有時他對自己寫的東西也比較滿意，甚至覺得自己真是一個罕見的天才，但更多的時候是不滿意，恨不得全部付之一炬，因此，對孫宏平來說，寫作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從開始寫東西、萌生當作家之念頭，二十多年轉瞬即逝，白了少年頭空悲切，家未成業未立囊中羞澀空如洗，他依然是一無所有，作家之夢想還是有如海市蜃樓般可望而不可及。
孫宏平小時候的夢想並非是當什麼作家，最初的夢想是當解放軍，要解放全人類……後來看了寬銀幕電影李連杰主演的《少林寺》後，也剃了光頭，去林子裡砍了根木棒修光溜，像少林寺和尚一樣練武功了；上初中後，想過當政治家，又想成為大哲學家……最終因為看與考試無關的書籍、鑽牛角尖胡思亂想而導致高考落了榜，灰溜溜地回了家；在家務農不行，去外面流浪，喜歡上了看文學方面的書刊，因為只有文學作品才能給他心靈以慰籍，那時候才慢慢有了當作家的念頭……孫宏平也覺得，自己有點像魯迅筆下的阿Q，也有點像塞萬提斯筆下的唐吉訶德，當然他相信不會像阿Q那麼倒黴；但他覺得自己還不如唐吉訶德，因為唐吉訶德有老婆和孩子不是光棍兒，而他……將來父母兩位老人一離去，他就是孤苦伶仃一個人，雖然非常自由，可以為所欲為沒人打擾，就像魯濱遜生活在一個孤島上，但他這個人說得不好聽點就是孤老晚年過得肯定會無比的淒涼，病倒在床上沒人遞一口開水，死了無人送終甚至屍體腐臭了才會被人發現，然後像一條死狗一樣被人皺著眉頭拖出去隨便刨個坑埋掉……想到這些他就會不寒而慄!但如果他有老婆、孩子就不同了。為了避免這些情況的發生，他也想到當務之急就是要找一個老婆，只要是女的就行最好還能生小孩，這樣他實現不了當作家的夢想說不定他小孩長大了會幫他實現，小孩長大了結婚又可以有小孩，子子孫孫無窮無盡焉!也許，他想他更像海明威的《老人與海》中那位老人不是？老人獨自一人去海上釣魚，大海茫茫無邊際；他獨自一人去路上跑步，路漫漫其修遠兮，沒有盡頭，跑步是為寫作服務，期望創作出大魚一樣的作品……到頭來也還是兩手空空。他比老人強一點的是還比較年輕跟老人比，老人比他強一點的是有一位惦念著他的小孩，其實他比老人更孤獨，老人釣魚小孩還可以幫上忙，而他寫作是任何人都幫不上忙的，倒是有不少人冷笑、潑冷水、諷刺和挖苦他……
每個人都是赤裸裸地來到這個世界，懂事的幾十年匆匆而過，還有人不能壽終正寢意外夭亡的，想想人生真是沒什麼意思，是的，不錯，如果你碌碌無為人生就真的沒什麼意思或者說意思不大，人生之“意思”全是自己做出來的，你做的什麼意思人生就有什麼意思，你做多少意思人生就會有多少意思。孫宏平是個“書呆子”喜歡看書，問世間人生“意思”為何物？他覺得“文學”還有點意思，“小說”還有點意思，“書”還有點意思。儘管有人勸他寫書不如餵豬，寫小說不如寫“大說”，他還是決定賭一把不餵豬就寫書，書畢竟是自己心愛之物，輸了也無怨無悔；循序漸進，從小到大，不要好高騖遠一開始就寫什麼“大說”不現實。世間三百六十行，實際上三千六百行都不止，行行都需要人去做不是？孫宏平偏偏愛上了寫作這一行，這一行又不是歪門邪道幹的也不是違法犯罪的事情（當然寫違法違規的東西除外），他固執己見，總是認為自己幹的事情很有意義，他要描繪現實生活中各種各樣的人形形色色的生活，認為他們的喜怒哀樂很有意思值得一敘。將來後人們想瞭解先人們的生活和他們的喜怒哀樂，一定想瞭解的……他寫的書就派上用場了如果能夠傳下去的話，哪怕用處不大，也能以斑窺豹，也可以……以一葉而知秋、以小見大，寫得好的話也可以說是他們那個時代之縮影，其文學價值正在於此。
如今之網絡小說，據說“純虛構”類作品比如仙俠、奇幻、鬼神靈異等等比較火，諸位“大神”們奇妙、豐富之想象力令人嘆服還有他們駕馭語言文字之能力，文筆優美真不愧為“爽文”讀起來確實爽。其實，世間哪有什麼“大神”？只有不懈碼字之人，不信你也碼幾百萬字試試，你成不了“大神”也能上天當個“小神仙”。孫宏平也曾試圖模仿他們，寫了《有錢能使磨推鬼》、《燈吹鬼》、《三界旅遊記》等等，但都寫著寫著女主人公都成了“石女”、男主人公都成了“太監”，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一個缺乏想象力的作者，語言也乾癟乏味，如果沒有現實之模特兒做參考，一個圈兒都是畫不圓的。於是，只好又轉向現實，現實生活中確實……似乎……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處處都有醜惡現象，有人又說“不是現實生活中缺少美而是缺少一雙發現美的眼睛”，此話不假，美也是無處不在的，只要你過細觀察。常言道人無完人，社會由千千萬萬的個人所構成，怎會存在完美之社會？即使人們幻想中的所謂“仙界”、“天堂”，也不會是十全十美的，幸福只能植根於現實生活中，逃避現實能逃到哪裡去？幹嘛要逃避現實呢？現實生活如此之美好!中國早已不是一窮二白之中國，富強、民主、文明、法制、和諧……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身在福中不知福!現實生活值得書寫、值得寫成書，孫宏平暫時還沒有老婆書就是他人生最好之伴侶，將來找了老婆書仍然是，不知他將來的老婆會不會吃醋？諸位，有興趣到孫宏平家的臥室裡也是他的書房裡去看一看不？走吧!
一晃時間已經不早啦，晚上十一點多，孫宏平父母早已睡覺，“小黃”也在打鼾在堂屋大門邊牆旮旯的紙箱裡，孫宏平也進入了夢鄉。他一般是十點半以前就寢，開啟電燈吧，他瞌睡大不會驚醒他。
一張簡陋的舊木床，是過去的那種蹩腳木匠打的木床，換作別人早就扔了或者劈了當柴燒了，但孫宏平捨不得不在乎。床邊挨窗是一張書桌，也是過去那種混飯吃的木匠之“傑作”，是原木的，不中看但中用又經用。書桌上有三摞書，是孫宏平最近一段時間要看的，一本一本地翻看，有德國作家赫爾伯特-史迪凡尼寫的《跑步聖經》，還有日本作家村上春樹的《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挪威的森林》、《且聽風吟》，挪威作家喬斯坦-賈德的《蘇菲的世界》，中國作家麥家的《解密》還有餘華的《活著》、《許三觀賣血記》，奧地利作家弗蘭茨-卡夫卡的《卡夫卡中短篇小說選》，英國作家V.S.奈保爾的《大河灣》……書桌上還有幾個本子，是寫網絡小說之草稿本，字跡潦草還畫的槓槓、圈圈有些地方塗抹得亂七八糟的……不看為好，看了也許會失望的。
“唉……”
誰在嘆長氣？哦……是我們中國的唐吉訶德孫宏平，沒事兒，他可能是又做夢讓他失望了，別管他。
書桌的幾個抽屜裡也全是書，有我們中國的古典四大名著《紅樓夢》、《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還有《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元曲三百首》和《聊齋志異》、《平凡的世界》、《芳華》……《一千零一夜》、《安徒生童話選》、《格林童話》、《伊索寓言》、《三個火槍手》、《簡-愛》、《飄》、《獵人筆記》、《百年孤獨》……不一一翻看了，這個書呆子藏書真不少。他臥室裡地上也是亂七八糟的東西，鞋子襪子、雨傘、牙膏牙刷杯子、幾個酒瓶子裡有酒泡的天麻秧子、幾個黑色塑料袋裡不知裝的是什麼、密碼箱就有兩個上面扔的衣服擱在兩條高板凳上……兩條矮板凳上放的一個木箱子，箱子上了鎖，裡面裝的大部分也是書還有孫宏平寫的十幾本“東西”，即類似於小說、詩歌、散文樣的東西，總共有一百多萬字吧，也是他自詡為作家之根據或者說資本，但有時候他也恨不得通通付之一炬，就像當父母的恨不得打死自己的娃娃因為娃娃們不爭氣，但他最終還是沒有燒，不管怎麼說也是他半輩子生活之總結、半輩子心血之結晶，看得出他為實現夢想努力了，要怪只怪他天資愚鈍。如果他能改變他那枯燥直白、口水化的語言也許會得到編輯、讀者之青睞，這可能與他個性有關，因為他經常是不修邊幅、不愛打扮不愛穿。他大姐孫宏梅也不相信他能成為一個作家，因為她看過他幾篇文章也覺得語言太口水化了太簡單。文章，小說，語言有太多華麗的詞藻固然不好，但美的語言還是需要的，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就像一個人衣衫襤褸肯定不怎麼會受人歡迎。孫宏平能否成為作家？也難說，事不能做絕話不能說死，只要他不懈努力，還過幾十年他也可能成為一個不錯的作家也說不定，只是那時候他老得不堪設想了也許。
“唉……”又是一聲，孫宏平到底夢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