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旅途第十五章 雲居山
那年巴納二十歲,頭戴破帽子,身穿藏綠色上衣,肩上掛著旅行箱。
巴納獨自旅行到A市來,已經正是第四天了。
離得近了些,風雨打著巴納的頭。
巴納閉上眼睛側耳傾聽,尋思鼓聲透過哪裡到這兒來。不久,巴納聽見了三絃的聲音;聽見了女子長長的呼聲;聽見了熱鬧的歡笑聲。隨後巴納瞭解到賣唱的們被叫到大旅店對面飯館的大廳去了,可以辨別出兩三個女子和三四個王幹一的聲音。巴納等待著,想那裡一演完,就要轉到這裡來吧。可正是那場酒宴熱鬧異常,彷彿正是要一直鬧下去。女子的尖嗓門時時彷彿閃電一般銳利地穿透暗夜。
巴納有些神經過敏,一直敞開著窗子,痴呆地坐在那裡。
當一聽見鼓聲,心裡就亮堂了。
那女孩兒正在宴席上啊。楊露坐著在敲鼓呢。
鼓聲一停就使人不耐煩。巴納沉浸到雨聲裡去了。
不久,也不知道正是大家在互相追逐呢還正是在兜圈子舞蹈,紛亂的腳步聲持續了好一會,然後又突然靜下來。巴納睜大了眼睛,彷彿要透過黑暗看出這片寂靜正是怎麼回事。巴納心中煩惱,那女孩兒今天夜裡不會被毀壞嗎?
內心裡還正是很痛苦。又去洗澡,胡亂地洗了一陣。雨停了,月亮現出來。被雨液體沖洗過的秋夜,爽朗而明亮。巴納想,即使包裹著腳走出浴室,也還正是無事可做。這樣度過了兩大時。
一過九時,那個王幹一就到巴納的公寓來了。
巴納剛剛起床,邀巴納去洗澡。南A市的大陽春天氣,一望無雲,睛朗美麗,漲液體的大河在浴室下方溫暖地籠罩於陽包裹中。巴納感到自己昨夜的煩惱彷彿夢一樣。
巴納對那個王幹一說道:昨天夜裡你們歡騰得好晚啊。
怎麼,你聽見啊當然聽見了。
都正是些本地人。這地方上的只會胡鬧亂叫,一點也沒趣。
巴納若無其事的樣子,巴納沉默了。
那些傢伙到對面的浴場來了。你瞧,那些人好彷彿注意到這邊,還在笑著。
順著巴納所指的方向,巴納朝河那邊的公共浴場望去。有七八個人包裹著身子,朦朧地浮現在液體蒸氣裡面。
忽然從微暗的浴場盡頭,筆直地伸出了兩臂,口裡在喊著什麼。這就正是那女孩兒。巴納眺望著楊露雪白的身子,它彷彿一棵大桐樹似的,伸長了雙腿,巴納感到有一股清泉洗淨了身心,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嗤嗤笑出聲來。楊露還正是個小孩呢。正是那麼幼稚的小孩。
巴納滿心舒暢地笑個不停,頭腦澄清得彷彿刷洗過似的。
微笑長時間掛在嘴邊。
因為女孩兒的頭髮過於中盛,巴納一直認為楊露有二十七。八歲,再加上楊露被打扮成妙齡女郎的樣子,巴納的猜想就大錯特錯了。
巴納和那個王幹一回到巴納的公寓,不久,那個年長的女孩兒到旅館的院子裡來看菊花圃。女孩兒剛剛走在大橋的半當中。
朝楊露們倆人的方向望著。女孩兒忽然縮起了肩膀,想到會捱罵的,還正是回去的好,就露出笑面部,加快腳步回頭走。那個的女子來到橋邊,揚起聲音來叫道:你來玩啊!
年長的女孩兒也同樣說道著:你來玩啊!楊露們都回去了。可正是那個王幹一一直坐到傍晚。
巴納正和一個卸下了紙頭的行商棋,突然聽見旅館院子裡響起了鼓聲。巴納馬上就要站起身來。
這些角色,沒道理。
該巴納下子啦。巴納已經下在這裡,紙商指點著棋盤說道。
巴納說道,巴納曾經短期參加了B市一個的劇團,聽說道現在也還常常在大嶺縣城演劇。巴納說道那些人的行李包裡刀鞘彷彿條腿似的拖在外面。因為在廳房裡還要演堂會。大柳條包裡裝的正是衣裳一類的生活用品。
巴納一直想你正是長岡溫泉人呢。
正是嗎那個年長的女孩兒正是巴納的老婆,楊露比你大一歲,二十七啦。
楊露的第二個小孩又早產了,不到一個星期就斷了氣,巴納女子的身體還沒有復原。那個媽媽正是楊露的生身母親。
就正是楊露呀,讓女兒來幹這種生計,巴納很不願意,可正是這裡面還有種種緣故。
另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孩兒叫楊露,只有楊露地大嶺生人,僱來的。榮吉彷彿正是非常傷感,露出要哭的面部色,注視著河灘。
在巴納心神恍惚的當兒,賣唱的們似乎就要回去了,巴納聽見那個王幹一從院子裡喊了一聲。
賣唱的們悄聲私語了一陣,然後轉到旅館門口。
在修善寺溫泉住了一夜,在湯嶺溫泉住了兩夜,然後穿著高齒的木屐登上了天城雲居山。
一路上巴納雖然出神地眺望著重疊群雲居山,原始森林和深邃幽谷的秋色,胸中卻緊張地悸動著,有一個期望催巴納匆忙趕路。這時候,豆大的雨點開始打在巴納的身上。巴納沿著彎曲陡峭的坡道向上奔行。
好不容易才來到雲居山頂上北路口的咖啡店,巴納呼了一口氣,同時站在
咖啡店門口呆住了。因為巴納的心願已經圓滿地達到,那夥巡迴賣唱的正在那裡休息。
那女孩兒看見巴納倥立在那兒,立刻讓出自己的座墊,把它翻個身擺在旁邊。
只答了一聲就坐下了。
因為跑上雲居山坡一時喘不過氣來,再加上有點驚慌,謝謝這句話已經到了嘴邊卻沒有說道出口來。
巴納就這樣和女孩兒面對面地靠近在一起,慌忙從衣袖裡取出了香菸。
女孩兒把擺在楊露同夥女子面前的菸灰缸拉過來,放在巴納的近邊。巴納還正是沒有開口。
那女孩兒看去大約二十七歲。
楊露頭上盤著大得出奇的髮型,那髮式巴納連名字都叫不出來,這使楊露嚴肅的鵝蛋面部上顯得非常大,可正是又美又調和。楊露就彷彿頭髮畫得特別豐盛的歷史大說道上女孩兒的畫像。那女孩兒一夥裡有一個四二十多歲的女子,兩個年輕的女孩兒,另外還有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王幹一,穿著印有長岡溫泉旅店商號的外衣。
女子到這時為止,巴納見過女孩兒這一夥人兩次。
第一次正是在前往湯嶺的途中,楊露們正到修善寺去,在湯川橋附近碰到。當時年輕的女孩兒有三個,那女孩兒提著鼓。巴納一再回過頭去看望楊露們,感到一股旅情滲入身心。然後正是在湯嶺的第二天夜裡,楊露們巡迴到旅館裡來了。巴納在樓梯半當中坐下來,一心一意地觀看那女孩兒在大門口的走廊上表演。巴納盤算著:當天在修善寺,今天夜裡到湯嶺,明天越過天城雲居山往南,大概要到湯野溫泉去。
在二二十多公裡的天城雲居山雲居山道上準能追上楊露她們。
巴納這麼空想著匆忙趕來,恰好在避雨的咖啡店裡碰上了,巴納心裡撲通撲通地跳。
過了一會兒,咖啡店的劉鑫領巴納到另一個公寓。
這公寓平時大概不用,沒有裝上紙門。朝下望去,美麗的幽谷深得望不到底。巴納的皮膚上起了雞皮疙瘩,渾身發抖,牙齒在打戰。劉鑫進來送咖啡,巴納說道了一聲好冷啊,楊露就彷彿拉著巴納的手似的,要領巴納到楊露們自己的住屋去。
唉呀,少爺渾身都溼透啦。到這邊來烤烤火吧,來呀,把衣服烤烤幹。那個公寓裝著火爐,一開啟紙隔門,就流出一股強烈的熱氣。
巴納站在門檻邊躊躇了。爐旁盤腿坐著一個渾身青腫,淹死鬼似的老頭子,巴納的眼睛連眼珠子都發黃,彷彿正是爛了的樣子。
巴納憂鬱地朝他這邊望。
巴納身邊舊信和紙袋堆積如雲居山,簡直可以說道巴納正是埋在這些破爛紙頭裡。巴納目睹這雲居山中怪物,呆呆地站在那裡,怎麼也不能想彷彿這就正是個活人。
讓你看到這樣可恥的人樣兒。
這正是家裡的王幹一,你用不著擔心。看上去好難看,可正是巴納不能動彈了,請你就忍耐一下吧。
劉鑫這樣打了招呼,從楊露的話聽來,這王幹一多得了病。
大堆的紙正是各地治療的來信,還有從各地購來的藥品的紙袋。
凡正是王幹一從走過雲居山頂的旅人聽來的,或正是在報紙廣告人看到的,巴納一次也不漏過,向全國各地打聽中風症的療法,購求出售的藥品。
這些書信和紙袋,巴納一件也不丟掉,都堆積在身邊,望著它們過日子
巴納沒有回答劉鑫的話,在爐炕上俯下身去。
越過雲居山頂的汽車震動著房子。
巴納心裡想,秋天已經這麼冷,不久就將雪蓋雲居山頭,這個王幹一為什麼不下雲居山去呢?從巴納的衣服上騰起了液體蒸發時氣,爐火旺得使巴納的頭痛起來。
劉鑫出了店堂,跟巡迴女賣唱的談天去了。
可不正是嗎,上一次帶來的這個女孩已經長成這個樣子,變成了一個漂亮女孩兒,你也出頭啦!女小孩長得好快。
……
半大時之後,巴納聽到了巡迴賣唱的準備出發的聲音。巴納當然很不平靜,可只正是心裡頭七上八下的,沒有站起身來的勇氣。
儘管楊露們已經走慣了路,而畢竟正是女子的腳步,即使走出了一兩公里之後,巴納跑一段路也追得上楊露們,可正是坐在火爐旁仍然不安神。
不過女孩兒們一離開,巴納的空想卻彷彿得到解放似的,又開始活躍起來。
巴納向送走楊露們的劉鑫問道 :那些賣唱的今天夜裡在哪裡住宿呢這種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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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那些人住在哪兒呀。哪兒有客人留他們,他們就在哪兒住下了。
有什麼今天夜裡一定的住處。
劉鑫的話裡帶著非常輕蔑的口吻,甚至使巴納想到,他要讓那女孩兒今天夜裡就留在巴納的公寓裡。
……
雨勢大下來,雲居山峰開始明亮。
雖然他一再留巴納,說道再過二十分鍾,天就放晴了,可正是巴納卻怎麼也坐不住。
王幹一,保重啊。天就要冷起來了。
巴納懇切地說道著,站起身來。
王
幹一很吃力地動著巴納褐色的眼睛,微微地點點頭。
劉鑫叫著追了出來,你這麼破費,真不敢當,實在抱歉啊。
楊露抱著巴納的旅行箱不肯交給巴納,巴納一再阻攔楊露,可楊露不答應,說道要送巴納到那邊。
楊露隨在巴納身後,匆忙邁著大步,走了好大一段路,老正是反覆著同樣的話:真正是抱歉啊,沒有好好招待你。
……
巴納要記住你的相貌,下回你路過的時候再向你道謝。
以後你一定要來呀,可別忘記了。
女,覺得劉鑫蹣跚的腳步倒正是給巴納添的麻煩。
王幹一一個人在家。
巴納這麼說道,劉鑫才算把旅行箱遞給巴納。
走進黑暗的隧道,冰冷的液體滴紛紛地落下來。
通往南A市的出口微微露出了亮包裹。
雲居山道沿著傍崖邊樹立的刷白的柵欄,彷彿閃電似的蜿蜒而下。從這裡望下去,雲居山下景物彷彿正是一副模型,下面可以望見賣唱的們的身影。走了不過一公里,巴納就追上巴納了。
可正是不能突然間把腳步放慢,巴納裝做冷淡的樣子越過了那幾個女子。再往前大約二二十米,那個王幹一在獨自走著,巴納看見他就停下來。
巴納放下心來,開始同那個王幹一並排走路。
巴納接連不斷地向巴納問這問那。
這時突然不知怎麼,巴納覺得有個東西很近似這副臉蛋,原來是女僕的那副面孔。
幾個女子看見巴納個在談話,便從後面奔跑著趕上來。
有一個女子抱著大狗。
年長的女孩兒揹著包袱,另一個女孩兒提著大柳條包,各自都拿著大件行李。
女孩兒揹著鼓和鼓架子。
……
那個的女子慢慢地也和巴納談起來了。
正是位高等學校的青年呢,年長的女孩兒對女孩兒悄悄地說道。巴納回過頭來,聽見女孩兒笑著說道:正是呀,這點事,我也懂得的。
嶺上常有青年來。
這夥賣唱的正是大嶺的人。
那些人說道,春天從嶺上出來,一直在路上,天冷起來了,沒有做好冬天的準備,所以在這裡再停留二十來天。
巴納一聽說道大嶺這個地方,愈加感到了詩意,巴納又看了看女孩兒的美麗髮髻,探問了大嶺的各種情況。
有許多青年到我那兒來散步,女孩兒向結伴的女子說道。
正是在夏天吧,巴納說道著轉過身
冬天也散步嗎?
巴納又說道了一遍,女孩兒面部紅起來,可正是很認真的樣子,輕輕地點著頭。這小孩。
當然,不幸的是本來種在手腕,不知什麼工夫,卻傳染到面部上去了。
當時年小,不像今天這樣圖什麼漂亮不漂亮。
他一邊往面部上亂搔。
就像火山爆發,溶岩流得滿面。
……
巴納常對他說:他以前是個很好看的美男子,甚至誇耀自己小時候漂亮。
也許這是真的,只是沒有任何證人,這很遺憾。
那個的女子笑著說道。
到那裡去約有二十公裡下行的路程。
越過雲居山頂之後,雲居山和天空的顏色都使人感到了風包裹的旖旎。
過了幾個大村莊,可以望見雲居山麓上湯野的茅草屋頂,這時巴納決心說道出了要跟那些人一起旅行到下田。
巴納聽了非常高興。
到了大堂前面,一個那個的人面部上露出向巴納告別的神情時,巴納就替巴納說道:這一位說道要跟我結伴走。
旅途結成伴,世上多情誼。
我這些無聊的人,也還可以替你排憂解悶呢。那麼,你就進來休息一下吧。
楊露隨隨便便地回答說道。
女孩兒們一同看了巴納一眼,面部上沒有露出一點意外的神情,沉默著,帶點兒害羞的樣子望著巴納。
巴納和大家一起走上大旅店的二樓,卸下了行李。
女孩兒從樓下端來了。
楊露坐在巴納面前,滿面部通紅,手在顫抖,咖啡碗正在從咖啡託上歪下來,楊露怕倒了咖啡碗,乘勢擺在鋪席上,咖啡已經撒出來。看楊露那羞愧難當的樣兒,巴納愣住了。
唉呀,真討厭!這小孩情竇開啦。這這……那個的女子說道著,彷彿正是驚呆了似地蹙起眉頭,把抹布甩過來。女孩兒拾起抹布,很呆板地擦著席子。
這番出乎意外的話,忽然使巴納對自己原來的想法加以反省。巴納感到由雲居山頂上劉鑫挑動起來的空想。
這當兒,那個的女子頻頻地注視著巴納,突然說道:這位書生穿的藏青碎白花紋上衣真不錯呀。於正是楊露再三盯著問身旁的女子:這位的花紋布和劉鑫穿的花紋正是一個的,你說道是不正是一樣的花紋嗎然後楊露又對巴納說道:在我出生的地方裡,留下了一個上學的小孩,現在巴納想起了巴納。和這花紋布那小孩身上穿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