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返回

錦衣長安

第六百零七回 城裡的人
上章 目錄 下章

錦衣長安第六百零七回 城裡的人

出了坊門,冷臨江臉上的笑意倏然一收,臉色陰沉的像是濃得化不開的夜色。

何登樓催馬趕上來,覷著冷臨江陰沉的臉色,心頭一跳,看這樣子,剛才那茶喝得好像不怎樣,他家少尹大人是生氣了,他的心頭一跳,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怎麼了?”

深幽的蒼穹泛起灰濛濛的微光,絲絲縷縷的雲翳聚散不定,變換著詭譎的剪影。

冷臨江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全是那鋪滿了整個庫房,密密麻麻的炮製過的烏羽玉,心頭沉甸甸的,如同被鉛雲壓頂,語氣也冷得滴水成冰:“今日咱們發現了那些烏羽玉,他們定然是要連夜將那些東西換個地方藏的,何登樓,你派個機靈的,跟著他們,看看他們究竟要將這東西藏到何處去。”

何登樓也知道事情緊急,片刻不敢耽誤,去挑了兩個機靈的衙役,安排在了閔記商行的庫房外盯梢。

一行人穿過霧濛濛的夜色,漸漸遠離了城北這幾個裡坊。

冷臨江轉頭看了看身後那幾十號人,他靜了片刻,在馬上微微傾身,對何登樓低語:“再派人盯著閔記商行,只要他們有車隊要出城,便讓人跟上去,還有,告訴京城諸門的兵卒,遇上閔記商行的車隊,不必嚴查,做做樣子即可放行。”

何登樓有些疑惑不解,但是並沒有多嘴問什麼,便趕忙安排人手去了。

一行人不慌不忙的,往京兆府衙署的方向策馬緩行。

孫瑛慢騰騰的趕到冷臨江的身旁,疑惑不解的低聲問道:“少尹大人,那閔弘義和楊學澤都知道咱們看到那些東西了,怎麼他們倆還跟沒事兒人一樣,連提都不提,這也太不把大人放在眼中了吧。”

冷臨江瞥了孫瑛一眼,嘁道:“你就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了啊,他們八成是覺得我是個紈絝,認不出那東西,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我帶來的人裡頭,還有孫仵作這樣見識廣博之人吶,一眼就認出了那東西。”

孫瑛呵呵乾乾一笑:“大人這紈絝是假的,可卑職這見識淺薄卻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冷臨江唇角下掛,嘁了一聲:“孫仵作就算把馬屁拍上天,我也不會多給你一吊錢。”

孫瑛嘿嘿一笑,策馬走到背光無人的地方,從懷裡取出一包東西,遞給了冷臨江,狡黠笑道:“大人,有了這個東西,是不是可以多給卑職兩吊錢。”

“這是什麼?”冷臨江瞥了孫瑛一眼,卻並沒有接過那包東西,只是掀開帕子旋即便像燙手一樣給推了過去。

他是有意弄一點這東西出來的,但是沒想到孫瑛當真能從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把這東西弄出來。

這東西若是叫外人知道了,非得搶的頭破血流不可。

“拿走拿走,快拿走。”冷臨江避之如蛇蠍的把那包東西推得遠遠的,一臉凝重道:“孫仵作,這個禍害還是你自己留著慢慢把玩吧。”

孫瑛卻又把拿包東西給推了過去,一臉深意的笑道:“卑職留的有,這一塊,是卑職專門孝敬少尹大人的。”

他態度堅決,大有冷臨江若是不收,他就訛冷臨江一輩子的架勢。

冷臨江眯了眯眼,那雙桃花眼裡盪漾著瀲灩波光。

他心裡冷哼一聲,孫瑛心裡在想什麼呢,他可清楚的很,不就是不想一個人擔私藏違禁之物的罪名麼,才非要給他也塞一塊禍害!

他慢慢的把東西塞到懷裡,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慢悠悠的催著馬,神情散漫的問道:“孫仵作,你說之前的幾件案子裡發現的那些香,裡頭會不會摻的有這東西?”

孫瑛猛然勒馬,微微蹙眉:“這玩意兒多罕見多貴重啊,摻到香裡,這不是暴殄天物嘛,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冷臨江想到荒宅裡的慘烈場景,若有所思道:“不對啊,那曼陀羅香裡,不是還有一味藥沒有試出來麼?”

孫瑛頓時明了,又想到這東西的功效,頓時臉色變了變,吃下去的烏羽玉肯定是無跡可尋了,但若是那香裡真的有這東西,那麼就能斷定荒宅裡的那案子跟閔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他凝重點頭:“卑職明白,這就去試試。”

“那這玩意兒還是給你最合適,給我才是暴殄天物了。”冷臨江猝不及防的又將那東西扔回到孫瑛懷裡。

他抬頭望天,天色濛濛,星辰黯淡,月色儼然已經看不見了。

他陡然縱馬向前一躥,吊兒郎當的揚聲大喝:“小子們,天亮了,先去京兆府衙署用朝食,老子請客!吃飽喝足了再去東西二市給老子搜,誰能找到老子的愛妾,賞金十兩!”

京兆府的衙役和韓府的護衛頓時興奮的嗷嗷直叫,混雜著凌亂的馬蹄聲,眾人衝進了灰濛濛的天色中。

“......”孫瑛無語了。

何登樓安排好了人手,回來正好看到這一幕,催馬趕到孫瑛的身旁,笑嘻嘻道:“我家少尹大人紈絝吧!”

“......”孫瑛徹底無語了,紈絝竟成了什麼好詞兒了嗎,怎麼何登樓這麼與有榮焉的樣子。

天邊微明,鑲了一道淡薄的金邊,坊門雖然還沒有開,但裡坊中響起了窸窣的腳步聲。

京兆府衙署外的兩座灰白色的石獅子,在微涼的天色中慢慢顯露出莊嚴肅穆的身形。

晨光還沒大亮,已經是一片忙碌了。

金光門的內外都排起了長隊,喧囂聲聲。

守門兵卒神情肅然的在城樓上來回巡弋,身上的鎧甲和刀劍在晨起的薄霧裡泛起讓人無法直視冷光。

城門內外的隊伍一直蜿蜒到濛濛的霧氣深處,隊伍的最末尾被霧氣籠罩住了。

“咚咚咚,咚咚咚。”一聲聲晨鐘穿透霧氣,傳遍了長安城內外。

排了一早晨隊的眾人早已經累的東倒西歪了,聽到這一聲聲鐘聲,頓時精神百倍起來,紛紛直起身子,望向緊閉的城門。

聲聲晨鐘中,金光門吱吱呀呀的開啟了,守門的兵卒分立在城門兩側,目光審視過每一個進城出城之人。

長安城乃是京城,天子腳下,盤查的自然格外嚴密。

除了白天黑夜都在街巷中逡巡的金吾衛,還有駐守城門和宮門的監門衛。

監門衛算是十六衛中最不受重視,在永安帝面前最沒存在感的一衛了,雖然這一衛不如其他幾衛顯赫有排面,但卻比其他幾衛更有細水長流的油水可撈,絕非一般的清水衙門可以比得了的。

駐守城門的兵卒不像其他幾衛多是出身世家大族,大多數兵卒都是寒門子弟,家無恆產,投身監門衛圖的也不是那點少得可憐的俸祿,而是駐守一城城門帶來的好處。

進出長安城的人和車都要經過兵卒的盤查,只是出城比進城藥盤查的鬆懈一些,若是再使些銀錢,那便幾乎連查都不查,便會放行了。

最近時氣漸熱,大的商行商戶罕有車隊進城出城,反倒是京郊的村民往長安城裡送時令蔬果的車馬多了起來。

可今日出城的人群中卻有些不一樣。

一隊長長的商隊排在隊伍的中間,車隊中足足有數十輛緇車,個個都塞得滿滿當當的,看起來格外的壯觀。

“你看,那是閔記商行的商隊吧?”排著隊的人看著浩浩蕩蕩的車隊,嘖舌問道。

車隊最前頭的的馬車上插著一杆旗簾,旗簾迎風,呼啦啦的飄揚。

鮮紅似血的旗面上寫著個大大的黑色的“閔”字,隨著旗簾飄動,那個字若隱若現。

“可不就是閔家的商隊嘛!這長安城裡除了閔家,還有誰能有這麼多緇車。”有人指著那飄動的旗簾道。

有人聞了聞風裡的氣味,絲絲縷縷的異香伴著咕嚕嚕的車輪聲氤氳開來,他驚詫道:“好香啊,那些車裡裝的都是香料啊!”

“這麼多香料,這得值多少錢啊!”有人看著那些緇車,豔羨不已。

“多少錢也不是你的,別惦記了。”有人嗤的一笑。

這些話隨著晨風,一絲一縷的傳到車隊中。

車隊裡的護衛們早已對這些圍觀議論習以為常了,個個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就跟沒聽見一樣。

閔記商行作為長安城中有名的大商戶,幾乎每隔三五日便會有商行的車隊進城出城,金光門的兵卒早對閔記商行的車隊格外熟悉了,就算是插個隊,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也不會有人敢說什麼的。

可是閔記商行的車隊始終都規規矩矩的排著隊。

城門口不遠處的樹蔭底下擺了食案和胡床,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坐在陰涼處,手裡拿著把大蒲扇扇的譁啦譁啦直響,一口一口猛灌面前冒著寒氣的涼茶。

繞是如此,他還是熱的直喘粗氣,豆大的汗珠子不斷的從那張紅的發黑的粗糙臉上落下來。

他看上去神情散漫,可一雙鷹眼目光如炬,審視的掃過排隊出城之人。

日頭漸高,閔記商行的車隊終於排到了城門口。

那高大的男子倏然起身,大跨步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粗嘎的大聲笑道:“喲,閔大管事,這幾日日頭這麼曬,還要出遠門啊?”

閔子江從馬車上跳下來,隔著城門口的兩個兵卒,親親熱熱的跟那高大男子打招呼:“哎喲,是劉校尉啊,在下還說今日怎麼沒見著校尉呢。”

今日在城門口盤查的兩個新來沒幾日的兵卒,原本看到閔記商行的車隊過來,還在暗喜可以撈上一筆了,誰料專門管著他們的劉校尉眼睛這麼毒。

二人有些不甘心的往後退了退,但也沒退多遠,雙眼也一眨不眨的瞪著閔子江的手。

就算那油水兒撈不著自己手裡,過過眼癮也是好的。

閔子江和劉校尉站在城門口寒暄,藉著大袖的遮掩,從袖子中拿出一隻沉甸甸的錢袋子,塞進了劉校尉的手裡。

劉校尉捏了捏錢袋子,笑眯眯的收入懷中,連商隊的路引文書都沒查驗,曬得黑紅粗糙的臉上滿是笑紋:“這天兒出門可夠受罪的,閔大管事怎麼親自去,小徒弟呢?”

閔子江無奈的嘆了口氣,一臉苦笑的點了點頭:“哎,別提了,要去一趟洛陽,送些香料過去。”他湊過去,壓低了聲音道:“這玩意兒太貴重了,讓小徒弟去怕出了差錯。”

劉校尉瞭然點頭:“可不是貴重麼,都是富貴人家的玩意兒,咱們可用不起。”他看了看天,天光早已大亮,天邊燃起一片火紅,儼然又是一個能熱死人的豔陽日,他嘖嘖舌:“這麼熱的天,閔大管事趕路可是要受罪了。”

閔子江恭維的笑道:“劉校尉整日風吹日曬的,更是辛苦。”

劉校尉也跟著且笑且嘆:“再辛苦也是為了吃喝二字啊。”

陽光漸漸變得灼熱,站在大太陽底下,格外的煎熬。

閔子江想了想,轉身從車廂裡拖了個包袱出來,塞到劉校尉手裡:“這是自家莊子裡種的鮮果,校尉給弟兄們分分,解解暑。”

閔子江對劉校尉格外熟悉,入了他的手的油水兒,是絕沒有往外分的道理,今日那些守城兵卒算是白乾了,給他們分些鮮果嚐嚐鮮,多少也能安撫一二。

這一大包鮮果看起來不起眼,外頭的包袱皮兒也洗的半舊發白了,但這一包鮮果也值不少錢呢,再說了,閔家的鮮果能是尋常百姓家常吃的那幾種嗎?

劉校尉都沒開啟看,便接到了手中,笑呵呵的道了聲謝,才讓到一旁。

閔子江也拱了拱手,鑽進馬車,吩咐人啟程。

閔子江目送閔記商行的緇車車隊駛出城門,緊跟著便有兩個頭戴斗笠,騎著快馬的書生模樣走到了他的面前。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閔子江只打量了二人一眼,既沒有盤問也沒有搜查,簡直連看都沒多看二人一眼,便放二人出了城。

後頭的這些人,一看就是沒什麼油水兒的,閔子江沒有了繼續盤查的心思,讓那兩個新來的兵卒繼續盤查,自己抱著那包鮮果走到後頭。

兩個新來的兵卒看著閔子江的手,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看他沒有要分一點出來的架勢,不由得惱怒起來,衝著後頭的人喝道:“路引!包裡裝的是什麼?開啟查驗!”

閔子江在樹蔭下微闔雙眼,手裡把玩著一枚熟透了的荔枝,淡淡的果香氤氳在鼻尖。

呵,自家莊子裡種的果子,是當他沒見過世面嗎?

這分明是嶺南的果子,千里迢迢快馬加鞭送進京城,等閒人別說吃了,就是見也見不著。

這閔家出手還真是大方的很呢。

他想起前幾日閔記商行剛剛送了數十輛緇車的藥材去洛陽,今日又送了數十輛緇車的香料去洛陽,不禁一笑。

數十輛緇車的藥材和香料,這一趟估計就是上千兩的入賬,區區幾顆荔枝又算得了什麼。

日頭漸高,陽光刺眼而灼熱。

進城的隊伍比出城的隊伍挪動的更加緩慢,排隊的人群開始不耐煩起來,一聲聲的抱怨匯聚起來,整個隊伍變得喧囂而躁動。

“吵什麼吵!”守門盤查的兵卒突然抽出長刀,一陣譁啦啦的重響。

隊伍驟然安靜下來,再沒有人找死,多發一句牢騷了。

一輛尋常的灰蓬馬車隨著死寂的隊伍慢慢的往前挪動。

車轅上坐著兩個男子絲毫沒有被兵卒的怒吼嚇到,一個身材敦實,面容憨厚的男子手上拎著馬鞭,一個人百無聊賴的擺弄著個巴掌大的小匕首,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馬車晃晃悠悠的挪到了城門口,在守門兵卒面前停了下來,提著馬鞭的男子從車轅上跳下來,臉上沒有什麼笑模樣,將腰牌遞給兵卒。

兵卒接過來一看,臉色微變,那張死人臉上頓時擠出一絲笑:“原來內衛司的大人。”說著話,他艱難的抬頭看了眼那人身後的馬車。

排在馬車後頭的百姓聽到這句話,頓時見鬼一樣往後頭避了避。

碰到內衛司的內衛一定要有多遠躲多遠,免得內衛殺人的時候,濺自己一身血!

按規矩,兵卒應該盤查所有程序的人和車,可內衛的事兒,他著實不敢多問,問多了怕腦袋不保,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例行公事的問了一句:“內衛大人,這車裡,是什麼人?”

坐在車轅上的另一人一手轉著匕首,一手撩開車簾,陰沉著臉:“內衛司孟總旗受傷,回京醫治。”

兵卒心裡咯噔一下,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吧,敢把內衛司的總旗給打傷了,找死都沒這麼著急的!

兵卒是不敢得罪內衛司的人的,但是今日晨起,秦王殿下突然下令,所有入城之人都必須嚴查,路引戶籍一一對應,秦王和內衛司雖然都不能得罪,但兩害相較取其輕,他還是硬著頭皮踩著車轅,探著身子望向光線晦暗的車廂。

車廂裡有兩個男子,其中一個氣若游絲的躺著,晦暗的光落在他毫無血色的蒼白臉上,看上去羸弱的一觸即碎。

他的右手上包的像個粽子,鮮血滲透出來,染透了白布,鮮血已經乾透了,結成了一片片暗色血痂。

而另外一個男子靠坐對面,察覺到兵卒在往車廂裡張望,他掀了下眼皮兒,冷冷的望了過去,正好與兵卒四目相接。

兵卒的心就像轉瞬被冰封了,踉蹌了一下,險些從車轅上掉下來。

他收回目光,路遇瘟神一樣跳下車轅,把腰牌還給了提著馬鞭的那個男子,賠了個笑臉兒:“總旗大人傷的不輕,趕緊,趕緊進城吧。”

提著馬鞭的男子收好腰牌,一言不發的重新坐到車轅上,重重揚了一下馬鞭。

馬車向前一衝,捲起嗆人的塵埃,絕塵而去。

內衛司的馬車進城後,排隊進城的百姓才紛紛松了一口氣,內衛在旁邊,那就像頭上懸著一把尖刀,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發瘋,會把那把刀落下來。

永安帝離京,並沒有對長安城的熱鬧繁華造成太大的影響,東西兩市仍舊人潮湧動。

灰蓬馬車穿過長街,行到一處少人的街角,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最後停在了一輛毫不起眼的黑蓬馬車旁邊,正好將那條窄窄的曲巷堵了個嚴嚴實實。

黑蓬馬車的車轅上也坐著兩個男子,長相尋常普通,是那種放到人堆裡,便如魚入大海,根本看不出來的長相。

看到灰蓬馬車在旁邊停了下來,車轅上的兩個男子齊齊抬頭,看了一眼灰蓬馬車車轅上的兩個男子,目光微微閃動一下。

原本坐在車廂裡的那個男子掀開車簾兒,看了眼黑蓬馬車,低聲道:“行了,就到這吧。”

提著馬鞭的男子回頭,看了那人一眼,笑著的臉上隱含擔憂:“你行不行啊,可別叫人瞧出來。”

車廂裡的男子嘁了一聲:“你以為我是你啊,長得就漏洞百出的!”

提著馬鞭的男子“哈”了一聲:“是,就你長得嚴絲合縫的,一點漏洞都沒有!”

車廂裡的男子冷哼一聲:“趕緊把人抬走,你那嘴是租來的?不說廢話嘴就過期了?”

提著馬鞭的男子嘿嘿一笑,拍了一把旁邊始終沉默不語的男子一下:“走了,幹活了。”

沉默不語的男子將小匕首插進革靴靴筒裡,和提著馬鞭的男子一起動手,將車廂裡昏迷不醒的男子拖了出來。

車廂裡坐著的男子趕忙喊了一聲:“誒,你倆輕點,別把人給弄死了!”

沉默不語的男子和提著馬鞭的男子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手上更重了幾分。

“......”車廂裡的男子無語了。

黑蓬馬車車轅上的兩個男子見狀,也齊齊跳下馬車,幫著一起將那昏迷不醒的男子抬到了黑布籠罩的車廂裡,隨後這兩個男子跳到了之前的灰蓬馬車上,揚了一下馬鞭,朝著內衛司的方向,絕塵而去。

自從漢王謝孟夏伴駕離京之後,漢王府門前寬敞的街巷突然清淨了許多,一夜之間,往日裡在府門前擺攤的人都不見了蹤影,連野貓野鳥都見不到一隻了。

平時門庭若市的漢王府此時也大門緊閉,幾乎沒有什麼人出入,是難得一見的謹慎。

灼熱的陽光灑落在街巷中,巷子口格外明亮,而深處的曲巷陽光漸淡,慢慢變得晦暗了。

一輛黑蓬馬車駛過由明到暗的曲巷,停在了漢王府走車馬的側門外。

早有兩個人等在虛掩的側門外了,一看這兩黑漆漆的馬車駛過來,二人精神一振,趕忙開啟側門,無聲的迎了馬車進門。

平日裡人來人往的漢王府一下子空了,連府邸中的丫鬟小廝也不見了蹤影。

馬車暢通無阻的駛到前院的空地才停了下來,幾個小廝打扮的人從後罩房跑出來。

這些小廝個個生的孔武有力,健壯有餘可機靈不足,長得也是相貌平平,根本不是謝孟夏往日的喜好。

坐在車轅上的兩個男子冷聲道:“把人抬下來,送到後罩房,手腳輕一點,別弄死了,再安排兩個人守著他。”

幾個小廝應聲稱是,七手八腳的將馬車裡昏迷不醒的男子抬了下來。

提著馬鞭的男子看著幾個小廝的動作,冷聲問旁邊的男子:“內院的那些人怎麼樣,都還老實嗎?”

男子得意洋洋道:“他們吃的飯都混了迷藥,從早睡到晚,想不老實都不行。”

提著馬鞭的男子盯了那人一眼:“收起你那副上不得檯面的樣子,別忘了這是哪?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呢,都給老子警醒點,若是跑了一個,你們就都別活了!”

男子縮了一下脖頸,小心翼翼的問:“大人,這,主子都去了玉華山了,還留著他們幹什麼,乾脆都殺了吧,還省了看守他們的人呢。”

“你是不是傻!”提著馬鞭的男子氣極反笑,那鞭子磕了一下那人的腦袋,陰惻惻道:“留著他們,等主子回來後,還另有大用處!你小子給我老實點,看好了他們,別惹出什麼亂子來!”

男子嘿嘿直笑,惦記著內院裡的人,邪邪一笑:“大人,內院的姑娘都,大人若是夜裡無趣,不如,”

提著馬鞭的男子瞥了那人一眼,冷著臉擺了擺手:“我不好這一口,弟兄們若是耐不住了,就去挑幾個,”他頓了頓,盯著那人道:“有頭有臉的那幾個不許動,留著當餌的那個也不許動!”

男子得了準話,頓時笑逐顏開的應了聲是:“大人放心,弟兄們心裡都有數。”

“你們有數就好,鬧出人命來,就自己去主子跟前請罪,沒人給你們收拾爛攤子!”提著馬鞭的男子哼了一聲。

男子殘忍一笑:“小人最是憐香惜玉了,怎麼會鬧出人命來。”

提馬鞭的男子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哈哈一笑,轉身就走。

“大人,”男子突然想到了什麼,叫住了提著馬鞭的男子:“大人,他要是醒了怎麼辦?”

提著馬鞭的男子嘲諷的笑了:“他重傷成了這樣兒,你們要是還能讓他醒過來,那你們就太沒用了。”

男子撓了撓頭,嘿嘿一笑:“又不能死,又不能醒,還真有點難。”

提著馬鞭的男子拿馬鞭捅了捅那人的胸口,嗤的一笑:“迷藥你不是用的挺順手的嘛。”

男子動了動手腕,摩拳擦掌起來:“有大人這句話,小人就放心了,一定把他照顧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兩個人四目相對,齊齊哈哈大笑。

玉華山山勢極高極廣,層巒疊嶂,茂林蔥蘢,空氣格外的清冽。

住在山裡,往日高遠的碧空也變得觸手可及了,天黑得早,亮的也早,遠山近水都籠罩在濛濛晨光裡,淡淡的雲霧在山間繚繞,一座座飛簷翹角的精巧院落,星羅棋佈的點綴其間。

禁軍不斷的在山間來回逡巡,鎧甲刀劍相互碰撞,冷肅的聲音在山間流淌。

早起的下人也開始在院落裡忙碌起來,嫋嫋炊煙在一座座院子上空盤旋,與雲霧融在一處。

婷婷嫋嫋的玉華山更加的如同仙境了。

山裡的夜格外深沉安靜,沒有半點嘈雜的聲音,心似乎一下子就靜了下來,韓長暮難得睡了個綿長的好覺,一覺醒來,天已經矇矇亮了。

韓長暮沒有讓人伺候盥洗的習慣,他晨起都是用冷水淨面,可以最快的驅散睡意,恢復清醒的神志。

盥洗利落後,韓長暮將銅盆裡的剩水潑在院子裡,水流沿著青磚縫隙飛快的滲進泥土裡。

韓長暮住的是個兩進院落,位於半山腰上,正好位於內衛駐紮之處和韓府諸人所住之處的中間,這三個院子被一段窄窄的石階串聯在了一起,前後不過一刻的功夫。

韓長暮站在潮溼的石階上,凝眸望向雲遮霧繞,恍若仙境的群山。

山間錯落有致的點綴著一座座庭院,嫋嫋炊煙升騰而起,夾雜著人語和飯菜的香味,頗有幾分鄉野氣息。

韓長暮覺得在京城時的緊張和焦灼一掃而空,心神驟然開闊了許多。

難怪聖人會如此熱衷於這座玉華山,還未入夏便惦記著要來行宮避暑。

在這裡住上數月,再傷腦筋的朝事也不足為慮了。

石階下,內衛駐紮的那個四進院落裡傳來操練的聲音,和山腳處禁軍操練的聲音此起彼伏,連成一片。

“咚咚咚”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過來,一道頎長的身影從石階下延伸到韓長暮的身旁。

韓長暮看了來人一眼,神情微動:“怎麼樣,查出來了嗎?”

顧辰抬手抹了一把汗,聖駕到達玉華山之前的那一晚,他一夜未睡,好不容易甄別出了兩個可疑的廚子。

這兩個廚子有些棘手,若是隨意打殺了,怕打草驚蛇,線索從此就斷掉了;若是容他們活著,一個不慎沒看住,又怕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真的是難為死顧辰了,愁的他白天沒吃好也沒睡好。

誰知道今日黃昏時分,聖駕到達玉華山後,韓長暮又命他將御廚再甄別一遍。

如此一來,他又是一整夜不眠不休,熬得他腿肚子都直打轉,覺得整個人都虛弱的說話都費勁了。

他把來回話前姚杳給他的參片壓在舌下,條理清晰道:“回司使大人的話,御廚裡又查出來兩個可疑的廚子,加上之前的那兩個,就一共是四個了,這是名單,司使大人請過目。”

韓長暮接過那張名單,仔細看了看。

名單上寫的格外詳細,這四人的籍貫、出生年月、擅長的菜色、師從何人、經由誰引薦而謀了這份差事都寫的一清二楚。

這四個廚子看起來倒是身家清白,絕無可疑之處。

兩個大廚房的廚子一個擅長做肉食,一個擅長做素菜;兩個御廚一個擅長做點心,一個擅長做湯羹。

韓長暮捻著名單,微微皺眉:“這四個人都當了數年差了,尤其是這兩個御廚,在食局都幹了十年,驟然將他們調離,怕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顧辰愁的就是這件事,另外兩個大廚房的廚子倒還好說,這兩個御廚簡直就是燙手的山芋。

他的眉眼皺在了一處,愁的嘆了口氣:“大人說的極是,卑職原想著找個由頭把大廚房的兩個廚子調到內衛司來,在眼皮子底下做飯,可現在又查出來兩個御廚,卑職可沒那麼大的臉面去跟聖人搶人。”他微微一頓,試探著問道:“要不,大人去找聖人,把這兩個御廚要到內衛司來,擱在眼皮子底下,也好防範不是。”

靜了片刻,韓長暮搖了搖頭,凝神道:“內衛司開口跟聖人要御廚,太惹人注意了。”

“......”顧辰無語,他只能想出這麼個主意了。

“無事,把這四個人放了吧,著人盯緊他們就是了。”韓長暮想了想,突然淡淡道。

“放了!”顧辰驚詫道:“大人,這放了,玉華山上人多眼雜,總有看顧不到的地方,這放了可是縱虎歸山了。”

韓長暮胸有成竹道:“安插人手進來就是為了有所動作,把他們都放在內衛司的眼皮子底下,只怕會嚇得他們什麼都不敢做了,這可不是本官想要的。”他微微一頓,看到顧辰一臉緊張的神情,他難得的露出一絲笑來:“輕鬆些,內衛司不能開口討要御廚,等明日能開口的人上了山,自然會逼得他們有所動作的。”

顧辰微微挑眉,想到了折返回京的冷臨江,驟然輕鬆一笑。

是了,誰開口都不如冷臨江開口來得順其自然。

美食於冷臨江就像美女於謝孟夏,可以少但絕不可以沒有!

顧辰松了口氣:“大人,那放了這四個人,要安排內衛盯著他們嗎?”

“不必。”韓長暮陰惻惻的一笑。

“不必?”顧辰皺眉道。

韓長暮微微挑眉,笑的格外詭異:“你放出話,說這四個人的手藝被御前的人看上了,要挑他們去御前近身伺候聖人的飲食。”

顧辰恍然大悟:“卑職明白了。”

大家都是廚子的時候,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可突然有人出挑了,有了好前程了,那明裡挑釁暗裡使絆子的人估計就會蒼蠅一樣前仆後繼撲上來,令人煩不勝煩,也防不勝防。

說完了此事,韓長暮見顧辰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挑眉問道:“顧總旗,還有事嗎?”

顧辰張了張嘴,神情為難的開口道:“回司使大人的話,內衛司的人手原本就有所不足,現在又派了兩個護送孟總旗回京,人手上實在有些捉襟見肘了。”

“可不是麼,方才禁軍的金指揮使還在跟卑職抱怨,說是獵場內外還沒有完全佈防嚴密,要問卑職借調內衛呢。”何振福急匆匆的從石階走上來,滿臉焦急道。

聽到這話,顧辰回頭道:“哪還有人手借給禁軍啊,你可不能答應。”

何振福點頭道:“我是沒答應,金指揮使說要來找大人商量,我這不是先來跟大人回稟一聲麼。”

“......”韓長暮著實愣住了:“山下有金吾衛,山上有禁軍,佈防是他們的事,內衛司只管甄別勘查,他問你借內衛做什麼?”

“嗐,金指揮使說北衙禁軍多是行伍粗人,打打殺殺可以,心思縝密的甄別勘查漏洞就不行了,所以才要借幾名內衛一用。”何振福隱隱自傲道。

韓長暮沉凝片刻,獵場中的形勢瞬息萬變,一個不慎便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若禁軍果真力有不逮,內衛司也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畢竟禁軍和內衛司現在是同仇敵愾的關係。

他思量道:“待會兒我去見金指揮使,與他詳說此事。”

聽到這話,何振福和顧辰對視了一眼,這話聽起來有些鬆動之意,莫非自家司使大人是想借些人手給禁軍了?

就這心神一動的轉瞬,顧辰和何振福便開始盤算各自手中的內衛,哪些最得用的一定要留下來。

韓長暮沒想那麼多,抬頭看了看何振福的身後,詫異道:“姚參軍呢,還沒起?”

何振福和顧辰對視了一眼,笑道:“為了甄別出可疑的御廚,姚參軍連著兩夜都沒閤眼了,天亮時才回房,估計是累得狠了。”

聽到這話,原本打算讓姚杳一起去見金忠,一起參詳參詳獵場佈防一事的韓長暮,也熄了這個心思。

人是要人盡其用的,但也不可太過,要張弛有度,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若是累死了,可就無人可用了。

韓長暮點點頭:“姚參軍傷勢未愈,是該多歇歇,今日若無大事,不必去叫她。”

“......”顧辰哀怨道:“司使大人,卑職也兩夜未睡,可不可以也會去好好補個覺。”

韓長暮淡淡道:“把廚子的事安置好,再與本官和何總旗去見了金指揮使,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顧辰徹底絕望了,低聲嘟噥了一句:“我謝謝你啊!”

韓長暮聽得清楚,但是沒說什麼,只是抿了抿嘴,抿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來。

上章 目錄 下章
本站推薦
從嚮往開始制霸娛樂圈諸天新時代劍仙三千萬女配她天生好命宇宙級寵愛我有一座天地當鋪都市國術女神食物鏈頂端的猛獸我真不是魔神特種兵之戰狼崛起
相關推薦
我的學者綜合症老公[重生]巫師東晉北府一丘八演員沒有假期明末親軍錦衣衛豪門狂醫豪門醫聖我在聊齋養妖怪地鐵舊事吞噬星空之唯一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