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嫤語書年

126、番外 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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嫤語書年126、番外 仙山

山石嶙峋, 風吹來,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 涼涼的,溼溼的。

馬車在道路上轔轔向前, 軋過面上的細沙,發出軟綿綿的聲音。

“阿謐,看。”我撩著幃簾,將阿謐摟到身旁,興奮地指著外面,“那時什麼?”

阿謐望著道路旁那一片廣闊無垠的水面,風一陣一陣地吹來, 她細軟的頭發絲絲飛舞。

“海……”她艱難而稚嫩地說出一個字。

我笑起來, 低頭親了她一口。

“小女君,”阿元在一旁笑道,“海里有什麼?”

阿謐眨眨眼睛,片刻, 嘴唇嘟起:“魚……”

歡笑隨著風, 和著海水拍岸聲四散而去。

我倚著車壁,望著外面。

這就是海。父親那個屬官跟我說過的,浩瀚無邊的海。

它有的地方時沙灘,有的地方是懸崖。海浪比我見過的所有江河水浪都大,拍在沙灘上,會留下鏡子一樣光亮的水痕,拍在礁石上卻兇狠無比, 將大塊的浪頭狠狠摔碎。

我好奇地張望著。乍一看去,海面與大江也差不多,尤其是帶些霧氣的時候,似乎並無二致。可是再看久一些,便可看出分別。最明顯的,就是海上時常能看到竦峙的島山,一座一座,佇立其中。

“這些山竟生在了水裡。”阿元初見時,咋舌道。

我想到的,卻是仙山。不禁遐想更遠、更深的海中,也有這樣的山島麼?那些寶氣霞光籠罩的仙山,不知何等壯觀……

正神遊之間,馬車停了下來。

“夫人,到了。”馭者在車前道。

這時,卻見一匹毛色油亮的黑馬出現在車窗之外,馬臉對著車裡,噴了一個響鼻。

阿謐“咯咯”地笑。

未幾,幃簾掀開,一雙手伸進來,阿謐立刻撲上去。

“當心。”我一邊叮囑著一邊跟著下車,外面,魏郯騎在黑馬上,將阿謐放在身前。陽光燦燦灑下,他朝我看過來,嘴唇彎起漂亮的弧。

“駕駕……”阿謐滿臉興奮,“駕……”

“駕!”魏郯叱一聲,腿夾馬腹,黑馬立刻朝沙灘馳去。

海風中留下一串清亮的笑聲。

“主公一沾上小女君,就像個孩子呢。”阿元在我旁邊,無奈地笑道。

我也笑,與她一道跟著沙灘上的蹄印前行。

沙地軟綿綿的,有的地方踩下去,沙子會沒過足背。這些沙子極細,進到絲履中我能感覺得到,卻一點也不覺難受。

這般奇異的感覺,就像小時候我偷偷爬上母親的大榻,在她那厚厚的絲棉褥子上踩著玩。

“夫人,看那邊。”阿元忽然道。

我望去,只見沙灘上,一道棧橋延伸而出,盡頭處,一艘大船停在那裡,足有五六丈高,威風凜凜,模樣嶄新。棧橋上人來人往,似乎正把貨物搬到船上。

“母……親……”阿謐那口舌不清卻又響亮的喊聲傳來,遠遠的,我望見黑馬旁邊,魏郯抱著阿謐,似乎在與人說話。

我笑笑,朝他們走過去。

“長嫂。”魏安見到我,連忙行禮。

“四叔。”我還禮,未幾,看向他身旁的人。

崔?坐在推車上,看著我,俊秀的臉龐露出微笑,在車上一揖:“夫人。”

“崔公子。”我向他還禮。

他坐著的的推車,看起來比從前的更複雜。昨日見到魏安的時候,我發現似乎變得活潑了許多,當然,話題還是僅限於機械。甫見面,他就拿著自己做的小木船跟我們說得滔滔不絕。

“試過水了麼?”魏郯問魏安。

“試過了。”魏安答道。

“舟人呢?”

“大司馬放心,舟人都是當地的漁人,水情熟悉。”崔?道。

魏郯看看他,頷首,沒有說話。

去年,魏安說要造海船,離開雍都來到膠東。今年年初,他來信說海船造好了,三月便可出海。

朝中無事,二月的時候,魏郯便以東巡屯田之名,帶著我和阿謐離開雍都,往膠東而來。

魏安造的大船,據說很大,乘船的人也不少,舟人就要十人。至於船主人,除了魏安、崔?,還有裴潛。

當初我聽魏安說二月成船,三月出海,首先想到的就是裴潛。

如此巧合,他說他沒有慫恿,恐怕無人相信。

“季淵何在?”魏郯問。

魏安舉目望了望,未幾,朝棧棧橋上一指:“那邊。”

我隨著望去,忙忙碌碌的民夫之間,有一人身著長袍,身形熟悉。望了一會,才收回目光,我發現魏郯看著我。

“妾去與季淵道別。”我對魏郯道。

魏郯望望那邊,頷首:“去吧。”

我對他笑笑,朝棧橋那邊走去。

棧橋不寬,我時常要讓著過路的民夫,好一會,才終於走到大船邊上。

裴潛正在指揮民夫安置物什,看到我,愣了一下,隨即露出微笑。

“何時來的?”他從船上下來,問道。

“方才。”我說。

“我以為你不會來。”停了一下,他說。

我望著他:“你離開雍都時,還未與我道別。”

裴潛又笑了笑。許是在海邊風吹日曬,他的臉黑了許多,當然,仍然比魏郯要白。不僅是膚色,他整個人都似乎與先前不大一樣了。年幼時,他意氣風發,青年時,他眉間時有憂鬱之色,而現在,他仍然俊雅,卻似乎無憂無慮,笑容如同頭頂的陽光。

“要去到何時?”我問。

“去不多時,”裴潛道,“船上的水糧只夠十人吃一個月。”

我訝然。

裴潛看著我,譏誚地說:“你可是以為乘一葉舢板便可出海尋仙島?”

我赧然。自己想什麼,在他面前甚少被揭得不準。

“沒想到當初嚷得最兇的時候,如今成事的卻是你。”我嘆道。

裴潛莞爾:“若海外有賺錢的買賣,我會告知你。”

又來揶揄我。我瞪他一眼,卻不禁笑起來。

“船……船……”這時,一個稚幼的聲音傳入耳中,我回頭望去,卻見魏郯抱著阿謐走了來。

“母……親……”她看到我,立刻伸手要報。

我上前,將阿謐從魏郯懷裡接過來。

“要啟程了?”魏郯看看那大船,又看看裴潛。

“正是。”裴潛道。

二人對視著,神色皆是平和。

“回來之後呢?”魏郯問。

“看到時如何。”裴潛道,“若不盡興,再出幾次。”

魏郯笑得無奈。

“若是累了,可回朝中。”魏郯道,神色認真,“我要幫手。”

裴潛唇角彎了彎。

“幫手不一定。”他說,“當年在長安,你我約過比劍,許多年了還未真的比過一次。”

魏郯眼睛一亮,笑道:“季淵若比,我就算來一趟膠郡也要比。”

“一言為定。”裴潛看著他。

“一言為定。”魏郯頷首。

舟人大聲地呼喝,船慢慢地離開了水面。

“保重!”魏郯在棧橋上拱手。

船上的人望著這邊,紛紛皆還禮。

我望著那大船漸漸遠行,只覺心裡的夢似乎在放在了那船上,如今被他們漸漸帶離。

“不想崔公子這般人物,原本是死敵,如今卻與四叔一道出了海。”我望著那邊,輕嘆道。

“什麼死敵。”魏郯淡淡道,“各為其主,他比許多人都想得開。”說罷,他話頭一轉,“想看得更遠些麼?”

“更遠些?”我想了想,望著大舟,笑著點點頭。

風從海面上吹來,將我的衣袂吹得飄然鼓風。日頭當空,萬里無雲,海水碧波起伏,與天邊相接。

魏郯抱著阿謐,帶著我來到離棧橋不遠的小山上。這山生得奇特,山石高大,蒼松如蓋,從後面的山林裡一路延伸而來,頗有幾分風骨。

魏郯朝山坡上走去。坡勢並不陡峭,沿著小徑一步步往上,沒多久,已經能看到山頂。

而盡頭處,是一塊石磯,像拳頭一樣,伸出海上。

魏郯抱著阿謐走到石磯上,風吹得他的幘巾飄飄。

“過來。”他回頭對我道。

我走過去,旁邊遮蔽的松樹退去,視野登時開闊。

石磯下,是令人心悸的虛空。海風拂著浪濤拍打礁石,傳來擂鼓一樣的額聲音。放眼處,藍天深邃、碧海無垠、沙灘金黃,還有遠方若隱若現的山島。顏色極盡簡單,卻構成一幅令人歎為觀止的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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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常來?”我望著眼前的奇景,只覺怎樣也望不夠。

“也是第一次,阿安告訴我的。”魏郯道,“方圓幾十裡,此處地勢最好。”

我頷首,正要再往前一步,魏郯拉住我:“當心。”

我笑笑,反握住他的手。

陽光灼灼,魏郯的臉上猶如鍍著一層蜜金。不知為何,我覺得他此時的神色,有一些與以往不同的氣勢,那雙目中折射出來的光芒,炯炯而銳利,卻不乏沉靜開闊。我想起了上次跟他一起在剛下過雪的雁臺眺望長安,他也這樣神色,像審視一盤縝密的棋局,又像欣賞美麗窈窕的情人。

“夫君在想什麼?”我抓住心中那一閃即逝的悸動,開口問道。

“嗯?”魏郯看看我,莞爾,緩緩道,“想許多。登高遠眺,能思考許多事。比如腳下,你因何而立足,又因何眺望於此。”

我望著他,心跳隱隱。

“如此,夫君因何立足?又因何眺望?”我問。

魏郯注視著我,陽光將他的雙眸染得溫和而分明。

“此時麼?”他低低道,說罷忽而低頭,往我的唇上啄了一下。

柔情與蜜意,像這日頭下的海風一樣,讓我如沐溫暖。

我望著那他深深的雙眸,踮腳,也往那唇上回了一下。

“嗚……”阿謐看著我們,神色好奇。

魏郯也吻吻阿謐的臉,摟過我的腰,再度看向大海。

“他們真能找到仙山麼?”過了會,他問。

我笑笑,將魏郯的手握在掌間,緩緩道:“仙山,我已經找到了。”

“嗯?”為他訝然看我。

我卻笑意越深,靠在他懷裡,深深地呼吸。

天空傳來幾聲鳥鳴,我望去,只見是兩隻海鷗。

它們正展翅高飛,潔白而修長的翅膀,在天幕中交疊,猶如比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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