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黃河第三十七章：瘋狂的石頭
前面幾座村落的炊煙，映著夕陽嫋嫋升起，石頭卻覺得有點不對，炊煙似乎沒有這麼粗壯，小紅馬奔到村莊附近，石頭才看清不知誰家的房子失火，尚未燃盡，石頭放慢馬速，實際小紅馬也確實跑不動了，嘴裡滿是白色粘沫，鼻孔張大呼吸刺刺有聲。
前方隱隱聽到一聲槍響，石頭迅速下馬，見小紅馬慘狀，乾脆鬆開韁繩，拍拍馬的脖子，小紅馬立即衝到路溝裡，低頭喝水，待暢飲一番，才回頭痛啃路邊青草。
石頭卸下背上三八大蓋，從子彈帶摸出六顆子彈，把其中五顆壓入彈倉，又用中指頂住彈倉內的子彈，把最後一顆小心地放進槍膛，左手向前推動槍栓，把第六顆子彈直接鎖在槍栓咬槽上推進槍管，完成這一切後，石頭緊緊腰帶，繫好鞋帶，把子彈袋裡的四十四發子彈倒進上衣口袋，又把兩顆長柄木把手榴彈別在後腰，把兩個日式手雷掛在胸前，抽出磨得飛快的刺刀在頭髮上蹭了幾下，用手指撫摸刀刃，感受一下鋒利程度，覺得滿意才還刀入鞘。
這些本事都是老兵們拿命換的，石頭心裡著急，卻絲毫不敢大意，全身上下收拾利索，才順著路邊排水溝貓腰前進。
槍聲就是從前面的村子傳來的，石頭在村外觀察一陣，等日頭落山天漸漸黑了，才小心地借障礙物向村子移動。
村落靜悄悄如同鬼蜮，全無平時雞飛狗咬的喧鬧，石頭摸進村子，黑壓壓的樹木掩映著靜悄悄的街道，一連聽了幾家，沒有丁點動靜，石頭繼續向前，直到快出村子，石頭聽見一陣屋裡哇啦的吵鬧聲，與日軍打過交道的石頭聽出這是日語，一定有日軍在附近，沿著牆角的黑暗，石頭爬向聲音來源。
村子南面，是這個村莊的打麥場，打麥場南面停著幾十輛汽車，平整的空地上坐滿幾百名日軍，幾堆燃燒良久的篝火上架著行軍鍋，有的支著木架，木架上一頭犍牛身子剝得精光，五臟也被掏空，牛頭卻還保留著皮膚隨著身子接受烈火炙烤，還有幾架烤著羊、狗、豬、雞鴨鵝的篝火的火苗也在不住*著美味，一股油脂燃燒得焦香隨微風傳來。
石頭睜大鼻孔不自覺地貪婪地吸允這縷氣息，肚子也不爭氣地咕嚕亂叫，石頭咽了口吐沫，壓下飢餓，從院牆翻進一家院子，又從院牆另一邊翻到下一家，接連幾次翻越，逐漸靠近打麥場西北角，石頭把手裡的三八大蓋斜在這家院子的牆角，從半掩的門裡溜出來，趁著夜色向打麥場衝去。
西北角有幾顆大柳樹，石頭藉著柳樹的掩護快速到達打麥場邊上的排水溝，水溝裡滿是日軍屠宰動物的血液，混合著排洩物的惡臭氣味實在刺鼻，石頭恍如未覺，像一條巨大的蛆蟲蠕動著向南面爬去，兩名日軍嘴裡嘟囔著鳥語向石頭走來，石頭把頭埋進水溝，兩名日軍走到石頭上面的溝沿，解開褲釦掏出男根痛快地撒下熱雨，石頭的頭部雖然在汙水裡，也感到有力的熱流衝擊，兩名日軍收兵回去，石頭抬頭繼續蠕動。
石頭爬到南頭才看見南面不遠就是黃河二道沿，二道沿上一拉溜停了上百輛汽車，每隔三五裡就有日軍的篝火，日軍的篝火散佈在黃河灘裡，如天上的銀河，向西拉出幾十裡的模糊長線。
石頭沿著打麥場南邊的斜坡爬到汽車附近，藉著篝火的黑影摸向第一輛汽車，汽車的帆布後臉用繩子系的很牢，石頭悄悄拔出刺刀無聲地劃斷繩子。
車廂裡裝的是木箱子，從大小判斷那是子彈箱，石頭快速向下一輛汽車潛行，一直到最後一輛，全部是木箱子，沒有找到日軍抓的婦女。
石頭回頭看看二道沿上停著的百十輛汽車，心中暗自思量，東邊再沒有日軍蹤影，只要是日軍殿後部隊搶人，就一定在那些停靠在二道沿上的汽車裡！
石頭貓腰下了打麥場，借長草掩護向二道沿奔去。
再沒有比石頭更熟悉二道沿的人了，他的家就在二道沿邊上，長滿柳樹的二道沿藏滿了石頭所有童年的歡樂，每次看見青色長龍般的二道沿，石頭心裡總是充滿歡樂，但這次不同，石頭心裡被酸楚的感覺填滿，也被憤怒撐開著。
鬼子哨兵只有兩個，一個在第一輛車那裡靠著車廂抽菸，另一個在車隊中部端著槍來回走動，觀察了一會，沒有發現車尾有人，石頭徑直摸向最後一輛汽車，這輛汽車是空的，第二輛還是空的，一直摸到第十幾輛，車上的幾頭豬和羊發覺有人，一陣騷動，把石頭驚出一身冷汗，這才覺得臉上的汙穢幹結成一塊塊，板的十分難受，石頭胡亂揉了把臉，繼續搜尋。
前面就是日軍哨兵了，看樣子那家夥很小心，石頭從車下爬過，看著日軍的腳移動到另一端，石頭從相反方向爬出，身子靠在車廂板，側耳靜聽。
日軍過來，眼看要繞過車尾，石頭閃身過去，日軍剛發覺異常，石頭手裡反握的刺刀向前狠狠揮擊，手貼著日軍耳部過去，向外的刀刃劃開日軍頸側動脈，石頭身子向前緊緊抱住日軍，如情人久別。
日軍頸部噴出的血很燙，石頭的一隻眼睛被熱血燙了一下，酸楚難受，石頭乾脆閉上眼，任憑熱血噴得滿身滿臉，懷裡的掙扎扭動漸漸平息，石頭把還在倒氣的日軍輕輕放下，向車下推推，起身掀起帆布。
車裡一片恐慌的騷動，鼻子急促的出氣聲響成一片，石頭聞見一股粉脂的香氣，心裡一陣亂跳，即盼望找到她，又擔心她不在這輛車上，石頭不敢怠慢，從車後翻上車廂。
裡面的女人一見有人闖入，紛紛往裡靠，石頭剛剛接近，就被一陣亂蹬的腿踢中眼睛，石頭眼睛酸得流淚，才意識到這些姐妹把自己當成日軍，連忙低聲道：“別動！我是新五軍十五旅的，來救你們的！”
怕眾女聽不清，石頭稍微提高聲音再說一遍。
這次眾女聽清了，不在掙扎，只是不住用鼻音提醒，石頭道：“解開你們可以，千萬別動，外面全是日軍，一會我先解開你們，你們必須聽我指揮！明白沒有？”
黑影裡影影綽綽點頭。石頭這才伸手解開一名婦女的綁縛，那婦女先把堵嘴的破布掏出，一陣乾嘔，待稍微恢復，便自覺幫石頭解剩餘的姐妹，一成二，二變四，四變八，解繩的速度越來越快，頃刻所有人都擺脫繩索，靜靜看著黑影裡的石頭。
石頭平復一下亂動的心跳變強變調問：“包廠的馬會娟在不在？”
車子裡一聲女腔回答：“叫我幹什麼？”
石頭心中一陣狂喜，隨即穩穩心神道：“沒啥！還有被抓的姐妹沒有？”
馬會娟回答說：“沒有了，一共二十一個，都在這裡。”
石頭疑問道：“你怎麼知道？”
馬會娟回答說：“我聽外面的日軍議論，說人都藏起來了，就找了這幾個。”
石頭道：“姐妹們！一會俺先出去，你們一定要跟著俺走，誰也不許出聲，中不中？”
眾女回答：“中！”
石頭掀開車後帆布簾，探頭看看，遠處日軍毫無察覺，身邊也沒有動靜，他利索地跳下車，腳尖著地，一絲響動也沒有，輕盈的像只狸貓。
看看四下無人，石頭回身招呼眾女下車，為了不出聲，石頭伸手接每個下車的人，會娟腳在車廂擋板上絆了一下，整個倒在石頭懷裡，石頭滿臉羞紅，不過誰也看不見，他臉上一臉都是日軍的血。
會娟看見滿臉是血的石頭，關切道：“你受傷了？”
石頭不敢直視會娟的眼，只是搖頭。
會娟才下地，就看見車下流出的血和死掉的日軍，心裡明白大概。
石頭帶著一群女人貼著二道沿北邊向東跑，剛跑到汽車長龍最末尾，一名日軍站在二道沿上大叫：頭嗎熱！
會娟回身道：“他讓咱們站住。”
話沒落音，石頭的甜瓜手雷越過眾人扔到二道沿上，日製九二式手雷延爆時間超短，加上那名日軍在夜裡看不清，根本沒躲避。直接被手雷炸飛，手裡的槍扔到下面。
石頭上去撿起，遠處幾處日軍聽見爆炸，紛紛起身向這邊過來。
石頭大叫：“順著河堤往東跑！快點！”然後撲上二道沿，把日軍腰裡的子彈盒揪下，跟著眾女亡命飛奔。
女人畢竟不夠麻利，還有幾個小腳的，跑起來屁股扭得怪兇，就是不見路程，石頭見狀只得回身，趴在二道沿上，朝幾處日軍趕來的身影啪啪放了幾槍，不知打中沒打中，反正日軍的速度明顯降下來，石頭這才挽著兩個走的最慢的姑娘，追趕大夥。
會娟一看，連忙招呼大家，攙著幾個小腳姑娘一起逃命。
石頭一邊跑一邊回身開槍，日軍漸漸*近，眼看兩路包抄之下，眾人斷無逃命可能，石頭急的向眾女腳後開了一槍，這回比啥效果都好，幾個小腳也扭得飛快，石頭不禁苦笑，會娟卻回頭怒視石頭一眼。
眾女飛奔十里，體力紛紛不支，個個咻咻嬌喘，任憑石頭如何催促，再難向前一步，這時前面河堤上出現一座小廟，石頭看看身後日軍越聚越多，只得讓大家進廟休息，石頭把守廟門，仗著死去日軍的一百多發子彈和自己身上的四十四發，石頭覺得堅守片刻不成問題，又想到日軍源源不絕，自己卻孤身一人，全無希望，回頭看看院裡倒了滿地的姐妹，又看看會娟，心裡頓時湧起鬥志，就算死也和會娟在一起，怕個球！守得一時便算一時，真守不住，大不了一死而已，臨死前還看能拉幾個鬼子墊背。
日軍蜂擁而至，石頭藉著月色開槍，由於日軍過於密集，幾乎每發子彈都能打中日軍，日軍只好臥倒，有的迂迴包抄過來，被石頭一頓亂槍打死幾個，餘者只好退後。
片刻功夫，遠處汽車燈光閃耀，大隊日軍趕來，在小廟前一里處停車，石頭藉著燈光看怕不有千把鬼子，心裡一陣發涼，掏出最後一枚甜瓜手雷回身遞給會娟，會娟接過不解道：“給我這個幹啥？”
石頭揉揉臉道：“萬一俺死了，你們不想被鬼子糟蹋，就拔了這個環！”
會娟仔細看看石頭，驚喜道：“你是石頭？”
石頭心說你才知道，嘴裡卻道：“俺是，就是你爹叫俺救你的，可惜俺一個人，沒本事救你！這會陪你一塊死，你不要怨俺。”
會娟撲過來趴在石頭邊上摸摸石頭的臉：“真是你！那會你在開封救過我，我上你家去了好幾次，大叔大嬸都是好人，就是沒見你，我心裡空的慌！”
石頭剛想多說，會娟身上悠悠香氣飄來，心裡一陣翻騰，把石頭的話噎了回去。
會娟接著道：“石頭弟弟！你真勇敢！一個人敢來救大夥，我真喜歡你，要是這會能活著回去，我就認你做我的幹弟弟。”
石頭越發害臊，不敢面對會娟會說話的眼神，乾脆扭頭瞄向日軍開槍。
一裡外，日軍正在集合。
小村中佐掄圓了抽那個豬頭樣的小隊長。
“你怎麼回事！看個女人都出事！一百多輛車為什麼只派三名崗哨！”
每說一句就抽豬頭一個嘴巴，豬頭的臉眼看胖起來，更像個豬頭了，豬頭不敢反抗，每挨一耳光就立正一次，嘴裡應著“嘿！嘿！嘿！-----”
直到瘦瘦的小村累的呼呼喘氣，才揉著疼痛的手放過豬頭。
小村回頭吼道：“我們是什麼軍隊！”
手下訓練有素齊聲回答道：“偉大的天皇陛下，榮譽的東久親王，驕傲的十三師團，最能幹的後勤聯隊！”
小村手指不遠處那座小廟：“敵人只有一支槍，幾十發子彈，難道我們還需要等待嗎！帝國的勇士們，衝上去！幹掉他，把花姑娘奪回來！雅閣雞雞！”
日軍被口號刺激得眼睛血紅，一窩惡狼般氣勢洶洶衝向小廟。
石頭回身把大殿門關好交待裡面的會娟：“你們千萬別出來！”
會娟急道：“你一個人怎麼行，再說你死了，我們也活不成，把我們關起來有啥用！”
石頭不理，只管把鐵門栓別好，回身到了門口，趴在門檻後舉槍就射，這會不用瞄準，日軍像一片烏雲，把眼眶塞得滿滿的，石頭扣動扳機的速度賽機關槍，裝子彈的速度更是飛快，他要在短兵相接前把所有子彈打光！
終於日軍接近到五十米的時候，石頭的子彈打完了，他不慌不忙拔出刺刀找準卡槽向後用力同時把前圈對正槍管，咔吧一聲，刺刀鎖死。
石頭後退一步，平端刺刀，把持廟門，儼然一尊護法金剛。
小村眼見大隊人馬衝進院子，心裡石頭落地，回頭卻看見遠處汽車排成長龍正向這邊過來，小村不禁擦汗。
石頭見日軍刺刀對著胸口刺來，並不招架，略一側身刺刀遞出，穿過日軍脖子，但日軍刺刀也挑破石頭肋部，留下深深血槽，皮肉頓時綻開，鮮血留下，石頭毫不在意，揮動刺刀甩掉日軍屍體，雙眼緊盯大門。
兩個日軍同時過來，兩把刺刀一左一右同時刺向石頭腹部，石頭向左側身刺刀向右急刺，右邊的日軍胸部撞上刺刀，左邊的日軍卻一刀刺中石頭大腿，刀刃擦著石頭腿骨，發出一陣刺耳的震顫聲，日軍正在得意，石頭一手卸下連著大腿的刺刀，日軍一怔，石頭咬牙拔出刺刀，捅進他的軟肋，兩名日軍同時倒下，石頭鬆開被鬼子肋骨卡住的刺刀，回手端槍站在原來位置。
日軍一聲嚎叫，衝來幾人，石頭一概不再躲避，只是略微移動避過要害，任憑日軍刺刀穿過身體，手中三八大蓋舞動如飛，瞬間又是幾條性命被以傷換傷的石頭奪去，石頭身上已經貫穿三處，兩把刺刀連著槍帶在石頭身上，石頭渾如未覺，依舊端槍守門，日軍再看石頭如見鬼魅，竟擁擠在狹小的廟門不敢進來。
小村顧不上看廟裡的戰鬥，迎著汽車長龍過去，汽車停下，第六十五聯隊聯隊長大竹五勝下車，同樣是聯隊長，大竹比小村要牛的多，第一大竹是大佐，而小村是中佐，第二大竹是步兵聯隊長，手下三四千優秀士兵，而小村手下只有不到兩千的“淘汰”兵，淘汰是指從大竹等作戰部隊淘汰下來的意思。
所以大竹下車不分青紅皂白先給小村一頓耳光，一邊豬頭小隊長看的神清氣爽，暗自平衡許多。
大竹道：“誰給你的命令？你竟敢擅自調動軍隊！”
小村氣結道：“我們—我們是在追擊敵人。”
大竹氣憤道：“敵人？有多少？一個團還是一個師？”
小村低頭看著腳面嘴裡含糊道：“幾十個吧，反正不少。”
大竹又是一個耳光，抽的脆響之極：“就是幾百個！也不能全軍出動！現在荻洲立兵中將已經知道了！正在回師途中，他還以為遭遇支那軍主力！你說耽誤戰機你付得起責嗎！”
小村不敢抬頭。
石頭身上的血一直流，他的眼已經模糊了，意識正在逐漸遠去，外面的日軍嘈雜聲好像越來越遠，一名日軍過來用槍碰碰石頭的槍，石頭慢慢側倒。
大殿裡會娟看的清楚，哭紅的眼裡早已沒有淚水，她招呼姐妹們圍成一圈，高高舉起手雷，說道：“姐妹們！我們寧死也不給日本人糟蹋，這是個手雷，一旦爆炸，我們都會死去，你們說我拉不拉？”
眾姐妹眼見石頭拼盡全身血肉，都滿臉是淚，一位大嫂眼中含淚道：“拉！拉！拉吧閨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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