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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當官那些年

第三章 還是沒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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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當官那些年第三章 還是沒名字

眼見場中還是六國鼎立,出題的四川舉人便道:“那便還行個令吧。”

眾人自然聽他安排,便道:“什麼令?”

四川舉人道:“須一天上之物、一地下之物、一古人,左右問所執何物,口道何詞,隨問答之。”

他隨即口佔道:“天上有廣寒宮,地下有乾清宮,有一古人姜太公。手執一杆釣魚竿,道是:願者上鉤。”

眾人隨即會意,吳兌道:“天上有風箏,地上有古箏,有一古人是魏徵,手持一部貞觀政要,道是:國由此興,政由此成。”

眾人連聲喝彩,浙江的舉子們倍感驕傲。

隨即吳啟和道:“天上有月光,地上有燈光,有一古人是嚴光。手持一蓑衣,道是: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眾人頓感清風拂面,蘇州的士子們叫得最大聲。

湖廣的舉子不甘示弱,當即道:“天上有雷公,地上有蜈蚣,有一古人朱文公,手持一部四書,道是:唯精唯一,允持厥中!”

福建的舉子道:“天上有仙府,地上有官府,有一古人是杜甫,手持一把茅草,道是: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眾人只見他們不假思索,彷彿張口就來,紛紛佩服地五體投地,殊不知幾人心中暗暗擦了擦汗,想出這幾個人名、物名,那可真是費了吃奶的勁兒,才湊起令來。

這下便只剩一個胡士彥了,這傢伙眼睛亂飄,顯然絞盡腦汁拼湊不起來,就在臺下鬨笑他趕快認輸,速速下臺的時候,他忽然眼睛一亮,露出了浪笑:“天上有雪花,地上有梨花,有一古人張麗華,手持一面琵琶,道是:千門萬戶成野草……只緣一曲後庭花!”

眾人有的大笑,有的唾罵,但胡士彥倒是得意洋洋,這時候那原本已經退下的山東舉子忽然站了出來,道:“我雖然落敗,但也有一個令。”

說著就怒視著胡士彥,道:“天上有銀河,地下有黃河,有一古人是蕭何。手執一本大明律,道是:贓官贓吏。”

這胡士彥神色一變,面色紅了又白,卻惡狠狠道:“天上有靈山,地下有泰山,有一古人是寒山。手執一帚,道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陳道:“這胡士彥,之前分明就是裝的……”卻又不知這兩人之間是何仇怨,卻聽旁邊的舉子悄聲道:“胡士彥的老爹是戶部侍郎,聽說貪地厲害,嚴黨之中,趙文華是摟錢手,胡植就是錢袋子……你道那山東人為什麼恨他,因為去年山東大旱,這胡植居然還額外多徵了二十萬兩銀子,也沒有解進太倉,你說徵到哪兒去了?”

陳抿了抿唇,卻見四川舉子又出來圓場,道:“天上有月輪,地下有崑崙,有一古人劉伯倫。手執一酒杯。道是:有酒須飲酒,酒杯之外不須提。”

他是想說只管飲酒,不要管別的事。這山東舉子心中也有些惶恐,臉色又青又白不知所措。

眾人心中是既惱恨胡士彥仗勢欺人,卻又畏懼他身後的勢力,不敢得罪他,只能憤憤不語。就在此時,卻聽角落裡一個聲音道:“我也有令。”

這氣氛正焦灼,便有欲和事的人問道:“快快說來。”

陳就躍到臺前來,笑了一下:“天上有參商,地上有奸商,有一古人是靳尚,手拿行賄禮,道是:有飯就是爹,有奶便是娘。”

眾人一時搞不清楚他是不是意有所指,連胡士彥也一時看不出來,道:“有奶便是娘?”

陳樂呵呵道:“天上有喜鵲,地上有宮闕,有一古人是扁鵲,手持醫書,道是:周身無一病,肥肉三尺高。不管天有眼,刮民血脂膏。”

這下眾人便都知道他在說胡植了,那麼剛才那一句就更狠了,是說胡植依附嚴嵩,以圖高位,是個“有奶就是娘”的人。

胡士彥氣得七竅生煙,道:“你、你好大的膽子!”

陳看著他呵呵冷笑道:“天上有玉帝,地下有皇帝,有一古人洪武帝。手執三尺劍,道是:貪官剝皮!”

“好”眾人不由得喝一聲彩,也顧不得胡士彥什麼模樣,俱都鬨鬧起來。

胡士彥只氣得臉色青一塊紫一塊,而眾人皆道絕妙,一下子,不分南北東西中,都一個勁兒地叫好,連江西的舉子也跟著起鬨,大夥兒也是存心,早看不慣這胡士彥的肆無忌憚了,所以陳一出風頭,眾人立刻用實際表達了心中的想法。

“你是什麼東西,也敢狂犬吠日?”胡士彥大怒,指著陳道:“你敢報上名來嗎?”

眾人都擔心地看著陳,卻見陳哈哈道:“有何不敢,在下浙江紹興陳夢龍是也!”

一聽這年紀輕輕的舉子居然是陳夢龍,滿屋子舉人呼啦一聲全站起來,登時把方才的意氣之爭拋在腦後,紛紛重新打量他:“你就是浙江鄉試頭名解元,連中了大四喜的?”

要說這小三元也不是沒有人中,難得就是大四喜的,因為鄉試要取頭名,還是十分不易的。眾人早在來北京不久,就紛紛打聽到了各省考生的訊息,其中陳的名頭最是響亮,因為浙江本來就是科舉大省,其頭名對今科會元乃至狀元都極具競爭力,眾人早就想一睹其風采,無奈陳一心不見客,大大小小的文會都沒有參加過,讓眾人對他是議論紛紛,各種猜測,最盛行的一種猜測就是陳面貌醜惡,不好見人。這個說法剛開始不過是當做玩笑提出來的,然而到後面大家都半信半疑乃至“確信不疑”起來,這讓大家心中都覺得公平起來,你看看這世上還是人無完人,這陳解元十九歲就中瞭解元,讓眾人可是嘴上不說,心中都嫉妒地不得了呢。

沒想到現在真人露面了,人物俊秀,儀表堂堂,才思敏捷,還不懼權貴,讓眾人頓時混忘了之前那嫉妒的心理,並為那一點齷齪心思感到羞愧:怎麼能這麼看人呢?

陳的氣場是深深折服了眾人,然而胡士彥卻冷笑一聲,發出了近似威脅的聲音:“好好好,浙江陳夢龍,我記住你的名字了,你等著,你好好等著,咱們騎驢看賬本,走著瞧!”

眾考生不由得為陳捏了一把汗,提起一顆心:“……那胡士彥有所憑恃,得罪不起啊!”

“是啊,你不該招惹他,一切等考完了再說……你這樣讓他銜恨在心,會招致報復的!”

陳笑了一下,看著胡士彥怒氣衝衝離開的背影,忽然大聲道:“大家為我做個見證啊!戶部侍郎家的公子可是當眾威脅我,要給我小鞋穿呢!我要是考不中,那就是他暗地裡打擊報復,做手腳,放冷箭!”

“到時候我可是拼著命不要,也要去上告啊!”陳道:“我要告他胡侍郎挾私報復,我要告胡侍郎的手伸到了考場裡,我還要告他和主考官串謀私通,囑買士子!”

“要是順天府不收我的狀子,我就去都察院告,要是都察院也不收,我就去敲登聞鼓啊!”陳道:“我就不信這世上沒有王法啊!反正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啊!”

胡士彥回頭怒視著陳,嗷嗷叫著想要撲過來收拾陳,卻一腳踏空,摔了個狗啃泥,被兩個貼身僕人扶起來,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眾舉子歡呼不已,把陳簇擁在當中,像個英雄一般。

“……如此人物,卻怎麼整日不曾露面,”便有人問他:“有失親近!”

陳就和顏悅色地解釋道:“不是我不肯同眾位學長親近,而是我的確有一件重要事情奔忙,這些天早出晚歸,便都是忙這件事了。”

眾人便問他什麼事情,陳便道:“……說出來只恐大家不信,我是做了個怪夢。”

眾人不妨他說出這個緣由來,都訝異道:“怪夢?”

“便是十四日地震前夜,我做了個夢,”陳煞有介事道:“夢到一位金甲神人自南而來,與一隻鐵牛搏鬥,最後成功將鐵牛制服,押入地下,然後飛身入廟,消失不見了。”

眾人聽得一驚一乍,道:“金甲神人制服了鐵牛?”

陳點頭道:“是,在我的夢裡,這鐵牛力大無窮,野性難馴,這位力士搏鬥了許久,方才將鐵牛制服,而這夢不單單只出現一次,在十五日我又做了一次這夢,心中只覺得十分怪異,醒來之後我就開始在京畿之地尋找,看究竟哪一座廟裡的神符合我夢中的神人形象。”

眾人被他說地半信半疑:“那你找到了嗎?”

“還沒有,”陳搖頭嘆息道:“我把京裡大大小小的寺廟都找遍了,仔仔細細檢視神像,也沒有發現一個右手臂上系著紅色絲絛的。”

“原來這神人右手臂上還有憑證呢,”眾人驚怪道:“不過,你這個夢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對啊,這夢讓我思來想去,”陳道:“就是想不明白預示著什麼。”

“聽說將要大魁天下的狀元郎,都會有異夢,會有神人告知考試成績,”就有迷信的學子穿鑿附會道:“會不會是解元郎你將要高中今科榜首啊?!”

陳哈哈一笑:“若是這樣的話,那神人應該是執筆的魁星啊,怎麼會是拿著武器的金甲衛士呢?”

眾人點頭,這時候吳兌方才道:“你們難道忘了,他做夢的時間是十三日,正是地震前一日!那鐵牛分明是地牛,想要掙脫地縛,翻身出來禍害人世,結果被神人施展神力,壓了回去!因為搏鬥太過激烈,所以地震不止一回!”

眾人連連驚呼,竟不由自主相信了七八成,都道:“那這樣說,這神人有大功於世,該受我等頂禮膜拜,一定要找到他才是!”

紹興解元陳做夢夢到金甲神人將翻身的地牛壓回了地底,這件神乎其神的事情很快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那數千名學子將這件事情說的天花亂墜,導致京城上到權貴,下到庶民,男女老幼,無人不知,人人都在議論真假。

“不過是想出風頭,吸引注意罷了。”這是李默的想法,他對陳是向來不友好,不憚用各種惡意揣測他。

“難道是有人授意他這麼說的?”這是許多有理智的官員像徐階的想法,難道有人想製造一種變“災禍”為“祥瑞”的輿情?

“這小子果然不甘寂寞,又要整出點么蛾子了。”這是錦衣衛上下的想法。

京城的治安官倒是覺得這事情不是個壞事,因地震而造成的不穩定的人心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洩,大家燒香拜佛,幫忙尋找那個神人的化身,以至於許多寺院偷偷在神像上懸掛紅綢,利用人們的這種心理,果然收到了不少香火錢。

很快陳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了永定門,在永定門西側的伽藍寺中,他宣稱自己找到了夢中的神人,就是殿中供奉的伽藍像。

這下京城百姓又轟動了,紛紛驅車前往城門探看這有大功於世的神人是什麼模樣,然後就發現這座廟宇簡直破爛地可憐,巴掌大的地方,大殿還不及京裡大興隆寺一個僧人的臥房大,但這僅有十五六人的寺廟中,卻悉心安置了數百災民,僧人把自己的口糧都拿出來救濟災民,把自己化緣得來的香燭炭火,都用在了難民身上。

難民之中,也有得病的,甚至還傳染了僧人們,但被問起來的時候他們回答:“佛無定法,眾生的苦難就是我們的苦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讚歎不已,見到伽藍像上發舊到已經看不出紅色的絲絛,紛紛頂禮膜拜,對陳的說法再無疑慮。

伽藍寺的門檻被踩爛了七八條,但沒關係,一百條門檻都有人捐了,大大小小的佈施紛至沓來,一筆筆香火錢被誠心誠意地奉上,很快伽藍寺便籌集到了數萬兩白銀,宣佈擴建寺廟,重塑金身,熱火朝天地開工了……數萬難民透過興修佛寺而存活,而促成這事的陳事了拂衣去,連主持想要給他築鍾以記功德,都被他免了。

……

嘉靖三十五年正月十五這一天,轟轟烈烈的京察開始了。

本朝對文官的考核之法,分京察、外察。京察亦稱內計,考察物件為在京朝官。外察亦稱外計,考察物件為地方官吏。

京察六年一次,在巳、亥之年,外察三年一次,即醜、辰、未、戌年。管理京察的,是六部尚書之首的吏部尚書會同都察院左都御史共同負責,今年因為與往年不同,是京察外察一起來,所以考察物件是全國所有的地方官員及下屬、以及京城的京官。

有考核標準如下:“四格”為:守、政、才、年。每格按其成績列為稱職、勤職、供職三等。列一等者記名,得有升任外官的優先權。守,代表操守,分廉、平、貪;政,代表政務,分勤、平、怠;才,分長、平、短;年則指年齡,分青、中、老。

“八法”為:貪、酷、無為、不謹、年老、有疾、浮躁、才弱,分別給以提問、革職或降級呼叫的處分,年老和有疾者退休。

以上被察官吏具疏自陳,聽皇帝裁定去留。但事實上,其考察還是去留權一般還在吏部尚書手上這就是為什麼吏部尚書如此尊貴,和首輔分庭抗禮的原因。

當然都察院的職權也很重要,確定官員去留後,居官行為不當即有遺行者,再由科道官糾劾,謂之拾遺。

這段時間裡,兩京官員都規規矩矩地,甚至可以用噤若寒蟬、度日如年來形容。以往每個衙門裡都有的曠工現象,現在都沒了都在自己的值房裡正襟危坐,既不串門,也不交頭接耳。

這是為什麼,因為大家都感到了緊張的政治氣氛!以往的考核,長官往往博寬大之名,每屆京察只黜退數人,虛應故事,餘概優容,但現在不一樣,李默怎麼會放棄這個天賜良機,他和他的黨羽已經揪核出了嚴黨數十名骨幹共得老疾者二十五人,貪二人,不謹一百零二人,浮躁淺露十九人,才力不及二十六人。隨後科道拾遺又論罷十餘人。共計處分官員一百八十人,其中削籍為民者五人,令致仕者二十五人,冠帶閒住者一百零五人,降級外調者四十五人。

而這些身在名單中的人,此時就聚集在西長安街的嚴府中,焦急惶迫不知所措。

僉都御史鄢懋卿,兵部右侍郎魏謙吉、工部左侍郎劉伯躍、刑部右侍郎何遷、右副都御史董威、僉都御史張雨、順天府尹孟淮、戶部侍郎胡植、光祿少卿白啟常、右諭德唐汝楫、南京太常卿掌國子監事王材(這傢伙掛了個南京的虛銜,還未上任)、太僕丞張春以及嚴嵩的女婿廣西副使袁應樞等數十人,紛紛圍坐在嚴黨智囊嚴世蕃周圍,向他哭訴李默的狠毒。

嚴世蕃已經好言相慰了許久,眼見這些人還哭訴不止,不由得露出煩躁的神色:“……早都跟你們說了,今年李默要收拾你們,讓你們把屁股擦乾淨,你們哪個聽話了?讓人揪住了小辮子,才恨自己不是和尚?!”

“哎呦小閣老,”鄢懋卿就道:“那李默是早就掄圓了膀子要幹這一仗!考察之法已經成了他們李黨黨同伐異的工具,他們就是要藉著這個機會,大肆罷免咱們!就算咱們各個兩袖清風,各個才能傑出,那還是要倒在他李默的手上!”

“是啊,”眾人紛紛道:“難道就坐視這李默如此囂張?”

“今年本來只外察的,”嚴世蕃道:“但皇上不放過咱們,非要讓咱們嚴黨,謝罪天下啊!”

要說今年是大計之年,嚴黨從去年開始就做好了準備,因為對每一個陣營來說,京官外官基本上一半一半,哪怕李默藉故將嚴黨的外官都黜落了,只要京官沒問題,外官就還能提拔。但現在明顯是皇帝要拿嚴黨平息地震之後,天下百姓對“政不通,人不和”的怨氣。

聽到是皇帝的意思,所有官員只感覺一股寒氣竄到了頭頂中,哆哆嗦嗦道:“皇上的意思?”

“皇上是覺得咱們嚴黨聲勢浩大,有點威脅了,”嚴世蕃道:“便要藉著地震和京察拿咱們開刀……但究竟是一刀子捅死,還是放放血,你覺得皇上是什麼想法呢?”

被問到的順天府尹孟淮面色發白:“下官、下官怎麼知道?”

“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李默即使手握大權,殺伐無忌,也沒法將咱們一棍子打死就行了。”嚴世蕃道。

嚴世蕃能有這話,心中也是有把握的,很快嚴嵩身邊的老僕出來:“相爺讓大家夥兒都回去,該自辯的自辯,該掛冠的掛冠……天塌不下來。”

嚴世蕃睜開眼睛,見戶部侍郎胡植還逡巡在原地,沒有離開,就道:“你還有話說?”

“是為了小兒胡士彥……”胡植湊到嚴世蕃身邊,道:“他不是中了鄉試,來參加春闈嗎?”

“知道了,”嚴世蕃不耐煩道:“到時候會給你字眼的。”

“不是,不是。”胡植一喜,然後才把一甲樓中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嚴世蕃。

嚴世蕃的眼睛一沉,一股怨毒從他的眼裡射出來,“……貪官剝皮?我們嚴家還沒垮臺呢,他們就敢這麼說,若真垮了臺,豈不是叫這些雞群鴉屬給說到不堪入耳?”

等他回到後堂,見到了閉目養神的嚴嵩,才怒氣衝衝道:“要不然咱們都豁出了,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即算兩敗俱傷,也要讓這些不可一世的小人都嚐到滋味!”

“你又怎麼了?”嚴嵩問道。

“咱們養精蓄銳,按兵不動,便讓人以為咱們是強弩之末,束手無策了呢,”嚴世蕃道:“連一幫士子都不將咱們放在眼裡了!難道在別人眼中,咱們是真的勢微力頹,大廈將傾了嗎?”

“這不正是咱們想要看到的嗎,”嚴嵩道:“示敵以弱,以退為進,將……”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嚴世蕃道:“我就多多給他,看能不能撐死他!”

這一次,李默大肆罷免,只見一份名單上,六七成都是嚴黨,等到時機差不多的時候,嚴嵩方才指使兵科都給事中上疏彈劾李默“廢法行私……以清仕路”,認為李默已經將考察官員的大計,變成了專意攻伐嚴黨,黨同伐異的工具,這奏疏肯定是有了效果的,因為被留中了……

要說皇帝本來就授意李默貶斥嚴黨,怎麼還會被這話所觸動,那是因為這位給事中提出一個很重要的觀點,那就是如果再繼續縱容李默如此,那就是為以後的京察外察開一個壞頭,本來以前大家京察最多不過虛應故事,彼此相安無事,但現在就會挑動黨爭,從今以後的每一次考察,都會之淪為各個集團互相攻伐的角鬥場。

那當然要讓皇帝警惕起來了,要對嚴黨下手,也要再三思慮一下。

這一手是奏效了的,何況嚴嵩還有一個大招,全在即將入京的趙文華身上。胡宗憲用兵大利,破賊周浦,俞大猷、唐順之破賊于海洋,趙文華得意洋洋地宣告水陸成功,江南清晏,奏請還朝。

嘉靖帝就算要清算嚴黨,也不能對趙文華這個“大功臣”如何,相反嚴嵩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巧言惑上,讓皇帝迴轉心意,念起他嚴嵩以往的好來,嚴黨就會得到喘息。

“今年風聲太緊,會試主考官不是咱們的人,我看這一屆棄就棄了吧,”嚴嵩道:“也別給胡植的兒子賣字眼了,搜也搜不到他的卷子。”

糊名謄錄是不能防止舞弊的,關節最新流行買賣字眼,在試卷的某個地方使用幾個特殊的字,那閱卷時一下就能分辨出來,加以關照,但今年八個同考官裡只有一個是嚴黨,無異於大海撈針,嚴嵩倒是有些氣魄,乾脆就將這一科完全拋棄了,送給徐階。

“爹,你這樣對徐階示好,又有何用?”嚴世蕃怒道:“皇帝用一個李默不夠,還要用徐階這老東西分咱們的權!”

“徐階不是分咱們的權,他分的是李默的權,”嚴嵩道:“李默不知道,但徐階心裡明白,我既然不干預他的會試,他投桃報李……三鼎甲一定會有一個江西人的。”

眼看會試大比的日子越來越近,陳反而放下了書本,在京城大街小巷閒逛起來。陪他上京來的陸氏的老僕幫他準備了一應考具,然後帶著他來到京城的興盛昌錢莊來,正位於繁華的東華門大街上。

東華門在元宵的時候有整整一條街的燈市,現在已經沒有了,都是商鋪小販雲集的地方,不過依稀應還能看到燈市的餘韻。一條大街上還有鮮魚市、肉市、果子市、布市、草市、豬市、糧食市、珠寶市、瓜子市等。附近衚衕內多是工匠作坊、貨棧、車馬店、旅店、會館以及戲園。西側裡街為珠寶市。

此時還沒有所謂的潘家園琉璃廠,最大的珠寶玉器市場就在東華門,寶源局也在東華門,門口集中了官爐房,熔鑄金銀,所以許多錢莊銀號都紛紛在這裡開設,這就是一種消費心理;讓達官貴人就在錢莊上兌換真金白銀,然後購買珠寶玉器。

“我看這市場還可以再擴大,”陳就道:“要是再在這裡開秦樓楚館,那不是更促進消費了嗎。”

陳是很想去聞名已久的八大胡同逛逛的,但無奈吳家的僕人、陸家的僕人把他管得死死地,一個個都說是奉了老太爺的命令,不許他胡鬧。

他在興盛昌裡看了看,發現來來往往的客戶還是不少的,但要是和旁邊的幾家銀號相比,那就有點落了下風。

他一問才知道,陸氏的興盛昌在江南是當之無愧的老大,但在江北,卻受到了山西人開設的日升隆的排斥和打擊。而有意思的是,日升隆的發展歷史乏善可陳,起步什麼比興盛昌晚的多,但在江北卻執牛耳,無可動搖,陳一開始一直以為,因為日升隆的幕後老闆,正是富甲天下的晉商,憑著無比雄厚的財力,以及仗著雄厚財力所結下的人脈,讓他們在官場上佔據優勢。

陳的認知出現了一個偏差,那就是他以為,因為南北經濟的巨大差異,使得南方已經出現了紳商、市民階層,他們是興盛昌的主要服務物件,而北方的日升隆所務的物件則是權貴階層,南方已經有了經濟基礎動搖上層建築的趨勢,而北方這種封建勢力牢不可破的地方,永遠都是政治決定一切。

但現在他發現自己根本就想錯了。

興盛昌的業務非常先進,除了存取款,還有各種匯兌業務,甚至還有證券雛形,甚至還跟官府有信用放款、抵押放款、短期拆息的往來,這些都是日升隆完全比不上的,日升隆沒有什麼創新,錢莊最大的業務往來就是存取款,但他們有一點做到了不可思議,那就是他們的小額票面值是十兩銀子。

而興盛昌最小的票子也要五十兩。

興盛昌出不了五十兩以下的票子,是因為沒有過硬的防偽技術,他們的防偽辦法,從比對字跡,到設定密碼,細細核對無誤,才可取款。這種方法就無法推廣到小額票上,因為小額票的特點就是海量和流通廣泛,一兩二兩的銀票,作假的可能太大,而驗真的疏忽更大,錢莊票號沒有那麼大的人力,可以一張張比對。而且老百姓也不耐煩存款取款一二兩銀子,還要去專門的櫃檯驗明真偽。

老百姓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日常用到最多的,也就是銅錢和碎銀子,一次花個一兩、二兩就不得了了,所以實際上興盛昌的服務物件是中產以上的階級,而日升隆才是真正紮根在百姓身上,服務老百姓的!

“他們是怎麼做到的?”陳問道。

“他們有一套獨特的防偽技術……幾乎做不了假,”興盛昌的掌櫃面露難色:“我們到現在還沒有學會這辦法。”

陳拿起日升隆的票子一看,只見票子右首之處,有“日升隆”三個字,這三個字在日光下會從黑色變成綠色,還會變成藍綠色,而將票子卷起來對著日光,會出現兩個清晰的字,一個是“銀”,一個是“錢”。

“這不就是……水印嗎?”陳驚得目瞪口呆:“我去,這麼先進了!”

山西的商人已經開始使用水印技術來保障匯票的安全,這讓陳連連感嘆,就聽掌櫃的道:“他們這套技術,據說是跟製造聖旨的人學來的……聖旨絹布上印滿祥雲圖案,他們開始也印的是祥雲。”

陳一拍腦門,暗道自己怎麼就忘掉這麼重要的事情,“水印這技術的原理簡單,就是在盛紙漿的簾子上刻上圖案花紋,由於花紋的凸出與紙凹的紋路不同,製造出來的紙張上便顯示出了原來的設計圖樣……至於為什麼在光下能看見,是因為改變了紙漿纖維的密度,在迎光透視時,就會因紙張密度的規則變化!”

見掌櫃的沒有聽懂,陳直接道,“意思就是透光好的地方,紙張弄得稀一點,透光不好的地方,紙張弄得密一些,這造紙的人一聽就明白了!”

他說著道:“水印簡單,但他們這個變色的技術,一定要搞會,這可太他媽先進了!”

他記得上輩子通用紙幣上的變色水印是用了變油墨,又稱光學變色油墨和變色龍,印品色塊呈現一對顏色,隨著人眼視角的改變,呈現兩種不同的顏色,光變特性強,不需要任何儀器設備都可以識別。

這種油墨的製造方法是將光致色變色素用溶劑溶解,製成縮微顏料膠囊,在溶解的色素中根據不同用途加入黏合劑,在現在這個時代,這可是做不到的。

但陳低估了古人,他們製造出了變色墨大掌櫃說日升隆這個墨是用了一百多種材料製成,也不知道配方,而這樣一來,日升隆的銀票幾乎無法造假,或者說,在一定時期內無法造假,它的小額票在百姓中大規模流通,如果不是因為地域的原因,陳估計江南的百姓在興盛昌和日升隆之間,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日升隆。

陳舉起了銀票,這種小額票是什麼,難道就是一張紙?

沒錯,實際上它是一張紙沒錯,但它既然能流通,那就是實際上的紙幣了!

百姓可以用它隨時兌付銀錢,驗明方法簡單,而且即時開票取款,那百姓還用金銀幹什麼?金銀那麼重,還有磨損!

“這個技術要是學不會,將來興盛昌就要被日升隆踩死了,”陳道:“別看興盛昌賬目都是數萬、數十萬往來,但這樣的客戶並不多,而日升隆呢,老百姓手裡的錢少,但架不住人多啊……他們用這些銀票把老百姓手裡的散碎銀子集中起來,還不用付給利息,全借貸給山西商人們投資做買賣去了,所以山西商人越來越富,政治資本越來越強。”

然而大掌櫃卻問道:“日升隆這法子不能學……這樣發票,那不就和寶鈔一樣了嗎?最後手裡的票子都貶值了,銀價越高。”

陳道這時候的人們對大明寶鈔的崩潰還是進行了反思的,但他們只看到寶鈔濫發而造成物價高漲,寶鈔貶值,卻不知道寶鈔崩潰的最根本原因不是有放無收,而是寶鈔的價值是建立在徵收賦稅的基礎上,表現為百姓只能將寶鈔用來繳納賦稅,而不能用來兌換金銀。當百姓拿到寶鈔時,由於不能兌換金屬貨幣,所以極不情願將寶鈔留在手中,而是企圖儘快將其用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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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全國的百姓都有這種想法的時候,貨幣的流通速率則明顯加快。農業時代的生產效率一般不會突飛猛進,也就是說在一定時間內社會上的貨物供給總量變化不大,社會交易總量也是一定的,只能透過物價上漲來維持平衡,物價的上漲則意味著貨幣的購買能力下降,加之在百姓中的公信力越來越低,紙幣在大明中葉只能走向滅亡。

而日升隆手中的銀票不會出現這一幕,因為銀票本質和金銀掛鉤,庫藏的真金白銀是可以穩定幣值的。

陳囑咐興盛昌的人,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從日升隆那裡搞到變色油墨的技術。

他出了興盛昌的大門,沒留神和對面一個從日升隆出來的人裝了個滿懷,兩人撞得還蠻狠的,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哎呦了半天才起來。

陳揉了揉屁股,沒好氣地打量這人,卻發現這人也是個相貌堂堂的美男子,操著一口山西話,問道:“這位小兄弟,你沒事兒吧?”

陳擺了擺手:“還不至於菊花殘呢。”

這人一愣,不知道菊花殘是個什麼故事,他往後看了一眼,笑了一下:“你是來趕考的舉子吧,這麼年輕。”

陳也往後看了一眼,原來是陸家的老僕提著考具來了,就道:“兄臺你不會也是來考試的吧?”

“我?”這人道:“我考過了,三年前考的。”

原來是三年前考過的人,陳興奮起來:“原來是前輩!我也有點運氣,走路居然都能撞到一名進士!”

北京城從古到今都是一樣的,就像上輩子陳他們酒桌上打趣,說在北京隨手一抓都是官兒,還真是這個道理。

“別叫我前輩,”這人就道:“我叫張四維,你叫我子維吧。”

陳腦袋卡殼了一下,然後道:“一抓還是個大的……”

他隨即一抹臉:“在下紹興陳,字夢龍。”

他說著熱情地湊上來,“……小弟不才,和子維兄是一見如故啊,剛才不小心撞到兄長,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就做個東,請兄長你吃個飯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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