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渴求的勝利第四十三章 阿諾伊(下)
那男人的確很英俊。
但是,從他的衣著打扮來看,阿諾伊並不覺得對方會是趕來拯救自己的騎士。
(他也是……蠻族。)
宛若少女的戀愛般憧憬的心情,頃刻間消亡。
恐懼的情感再度湧上了她的心頭——在意識到對方即便離得還遠,也很可能透過自己掀開的窗簾瞧見自己幾個時,她便趕忙拉上了車窗的布簾。
“怎麼了?”
受了點傷的維娜面色蒼白,她顯然還沉浸在之前遭遇的厄運中、難以掙脫。
“沒事的……只是——”
阿諾伊欲言又止。
說到底,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即便想說點兒安慰人的話——她又能說什麼?
“這裡很危險啊。”猶豫片刻,她只踟躇擠出了一句:“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她還能說什麼、還能做什麼?
不知道。
她不知道。
此刻的她,既沒有從此種命運中掙脫出去的能力,也沒有從此種命運中掙脫出去的辦法。
她們不知道外面有多少野蠻人。
車隊該走的時候自然會走,該停的時候,也自然會停下。說到底,她們三人不過是孱弱的少女——即便被蠻族抓住的是三個訓練有素的騎士,面對此種情景恐怕也只能乖乖認命。她們…更準確的說,是阿諾伊自己。她雖然設想過許多能解決問題的辦法,可是……
“我們只能互相照顧彼此。”
臨到末了,她只說得出這句毫無營養的廢話。
逃走的辦法?沒有。消滅野蠻人的辦法?沒有。保證自己能活下去的辦法?同樣沒有。
一念及此。
…一念及此,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生死未卜的家人們。
但是,雖然說是生死未卜…………可他們,一定早就死了吧?
那畢竟是野蠻人。
他們,畢竟是能殘忍殺死阿布那的……
嘔——
嘔吐感湧上喉嚨。
她竭力控制著這種令人恐懼、乃至於令人絕望的感情。
“哈,哈……”
她手拄著車窗邊,止不住哆嗦的同時、也還在不停地喘息。
“對不起。”
她道:“真是抱歉,我……我本想,能再堅強一些的。”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兩個陌生女孩說這種話。
這樣的話雖然很冷酷。但在從前的她眼中,那些喜歡打扮得漂漂亮亮,且總是熱衷於與自己攀比的女孩子們——都是些虛偽的渣滓。
(……)
表面上裝得像是個朋友,但背地裡,卻更熱衷於拉攏起更多的所謂“朋友”來相互吹噓及貶低。對女孩子的事,阿諾伊覺得還是同樣身為女孩子的自己的想法更有說服力。畢竟,即便是那個揮拳毆打自己阿布那,在大難臨頭時至少也還會跑回來著她一起逃——至於那些平日裡,與自己相處甚歡的女孩呢?呵……
同樣遇到這種狀況,她們能不在逃跑時故意絆自己一腳,已經算她們真拿她當朋友了。
正因如此,相比起女孩間的友情,阿諾伊才更憧憬那種能永遠忠誠於一位女士的騎士;騎士這種說法,在東方公國並不是很流行。但總之,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本來就是找一個既英俊、又高大、又善解人意、又愛自己、又永遠不會背叛自己的男人做丈夫。她本來從不覺得自己有朝一日會落得個和幾個被強X了的落魄女人淪落到一處,她本以為自己的人生會是光輝燦爛,至少也是平坦無波的。她本以為……
“哈,嘎哈…啊……”
啜泣的聲音,逐漸從她不爭氣的喉嚨擠了出來。
她哭了。
首先是一兩滴本打算竭力止住的淚水;然後,便是洶湧得難以抑制的悲痛。
她是在憐憫那個,為了救自己而慘遭蠻族殺害的阿布那嗎?
她是在哀悼那些,很可能已經悲慘死去的自己的家人嗎?
還是說……
還是說,她是在擔心自己的命運?
在這輛車上的三個女孩。
在這輛車上蜷縮著的、哭泣著的,三個被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她不想死啊!
她不想,不想,不想淪為人生的失敗者啊!!!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將她們抓來的是什麼野蠻人的上層人士,那又能怎樣?
阿諾伊曾聽說過的。
不止聽過,她甚至見過——鄰家的打扮花哨的被富翁包養了的大姐姐,本寄希望於一輩子依仗著那位富翁過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是,結果呢??
她的確很漂亮。是啊!可是,那已經是她還年輕時候的事了。
她的確給富翁生了兩個小孩。是啊!可是,她的孩子被富翁家抱走了,但她自己呢?
她只得到了被拋棄的命運。
也只得到了只能與那些她從前根本瞧不起的男人睡覺的資格。
更甚至的——後來,甚至連那種她從前瞧不上的男人,都變得更加瞧不上她了……
“……”
阿諾伊的牙齒在打顫。
她還是聽過的——像是國王們雖然沒有後宮,但卻有許許多多數不清情婦的故事。她是知道的。
爭寵……
三個,女孩。
她垂下眸子。稍片刻,便又將呆滯的目光掃向了另兩個仍在哭泣的女孩。
維娜比她漂亮。
絲妮娜則比她們年輕。
“……”
更重要的,則是在那個不知名“貴人”的禁宮中,很可能還有更多的女孩。
到了那時……
等到了,那個時候……
恐懼。
驚懼。
畏懼。
多種負面感情,迅速控制了她的整個身心——“等到那時,我該怎麼辦?我還能怎麼辦???”
和很多女人一起向一個男人爭寵?
和很多女人一起爭相為一個男人生孩子?
為了,一個人的寵愛;更為了,未來的自己肚子裡孩子的命運。她難道就必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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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兒,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這太可怕了。
她根本不敢想。
更何況,她是個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的女孩。即便剛才從視窗望見的那個令她“稍有”好感的野蠻人就是她未來必須服侍的夫婿,此刻的她也根本沒有取悅對方的辦法。在容貌上,她有優於其它人的長處麼?沒有!在性格上,她有優於其它人的閃光點麼?同樣沒有!!
她只能……
她似乎只能……
……
就在這時,突然,馬車的門簾被人從外掀開了。
“咿呀——!!!”
三人中年紀最小的絲妮娜,在哭泣的餘隙率先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哀嚎。
“!@#%#¥%……@#¥%@”
野蠻人的話語。
雖然似乎是很溫柔的聲音,但是——阿諾伊聽到的,卻依舊是屬於野蠻人的語調。
“……”
她驚恐地縮到了車廂更裡側。
這個男人,這個……
簾外的陽光漸趨由刺眼轉向和緩。漸漸地,她看清了對方面容。
……
他是她曾錯誤產生過憧憬心情的那個男人。
他很高大,有一頭凌亂卻很整齊的亂髮;這個人的表情有些冷,但瞧他那看絲妮娜的表情……卻似乎不是那種慾望外露的蠻族。相反,從他嘴角微微泛起的苦澀笑容中,阿諾伊似乎讀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意味。她覺得自己在這方面至少看得還準!畢竟,她好歹也是在作為理髮師的爸爸身邊長大的女孩,察言觀色的本事雖不太嫻熟,但好歹也拿捏得準分寸。
“#……&;%¥@#¥%?”
男人又問了一句。
沒有誰能聽懂。
他的確是野蠻人——純粹的野蠻人,一個純純粹粹的蠻族,且還是一個不會說文明世界住民語言的……
“泥悶,果籃系譚普彤怕?”(泥悶,果然是聽不懂吧?)
然而——
一瞬間,他卻仿若說出了另外一種語言。
“茄芽德咔談噗通,颯馬咔他哈拉塔葡撻……”(草原上的話聽不懂,薩滿教的話也聽不懂……)
“……”
阿諾伊愣住了。
雖然只是一點,但她似乎感覺……
他的話似乎……
……
“我能聽懂!”
在對方嘆息著放下布簾前,她猛向前一竄抓住了對方的手臂。
此刻,她說的已不再是東方公國北部地區盛行的語言,而變成了她從爸爸那兒學來的“西部語言”。
“……”
在她喊出這句話,又做出這種動作時,對方的表情明顯一滯。
這一次她終於明白了。
這個男人絕不是那種無知無智的野蠻人。恰恰相反!這個人,他不僅能聽,甚至會說文明世界的語言。只不過……
(……)
她竭力摟住了男人的胳膊,就好像對她來說,對方已經成了這世上最後一根自己仍抓得住的稻草。
……
他剛才最後說的那兩句,是索菲人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