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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

71、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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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71、第 72 章

頌銀沒想到他會這麼缺德,琢磨出個損招兒來,給她下了一帖狠藥。她總在躲避他,這回終於不得不面對了,她阿瑪的生死在他手裡攥著,叫他陪斬是輕的,只要惹他不痛快,隨時可以取他的性命。

那兩個錢塘官員和工部侍郎嚎哭得殺豬一樣,嘴裡叫著主子,被御前侍衛強行帶了出去。述明兩手撐地,發瘧疾似的哆嗦著,什麼都沒說,也被人押出了正大光明殿。皇帝是個獨斷專橫的人,軍機處傳來議罪的章京並沒有插上一句話,走了個過場似的,默默又都散了。頌銀跪在階下起不來身,心頭亂得厲害,他只說陪斬,之後呢?能不能就這麼放過佟家?

她跪地不起,陸潤向上覷了眼,輕聲喚她,“小佟大人,跪安吧。”

她遲遲看他,勉強站起來,腿肚子裡直轉筋。陸潤見勢不妙,上前攙了她一把。她扣住他的手腕,眼裡蓄著淚,把陸潤看得六神無主。

所以她寧願和陸潤哀告,也不肯向他低頭。皇帝手裡的摺子狠狠摔在御案上,拂袖往東暖閣去了。

陸潤的視線追隨過去,直到那身影不見了才勸慰她:“去服個軟吧,這時候不該意氣用事。”

可是她不敢,似乎已經到了難以調和的地步,她去了,無非是送上門的魚肉,只等被他宰割罷了。她腳下踟躕著,走了兩步又停下,“我不想去。”

陸潤皺了皺眉,“陪斬只是下馬威,小佟大人當真不計後果嗎?”

她的腸子都要擰起來了,他就是想讓她走投無路,如果真的愛她,為什麼會這樣逼她?一個官員被綁赴刑場陪斬,官威還剩多少?佟佳氏世代蒙聖恩,丟不起這人,他明知道的,就是拿這個軟肋來壓迫她,想逼她就範。

她鬆開他的手,深深吸了口氣,“陸潤,萬一我出了什麼意外,請你看顧我阿瑪和讓玉。”

他吃了一驚,她卻頭也不回,筆直走進了東暖閣。

皇帝盤腿在南炕上坐著,手裡的摺子都拿反了,還在裝模作樣,“你進來做什麼?”

她說:“我想和主子談談。”

他別開了臉,“咱們之間沒什麼可談的。”

沒什麼可談,卻一再以權謀私,為什麼?可轉念一想,似乎確實沒什麼可談,她拿什麼做交換,才能贏得他的開恩?他已經有皇后了,再也不必求她母儀天下,說到底無非是她的身體,僅此而已。

她有自己的堅持,她不想對不起容實,可阿瑪怎麼辦?真到了無能為力的時候,似乎不放棄也得放棄。

她垮下了肩頭,“主子不想和我說話,那奴才就告退了。”

她卻行退到門前,剛想轉身,聽他叫了聲“回來”。她心裡一顫,重又到他面前,他下炕來,走近她,離她不足兩尺遠。因為站得太近,彷彿隨時一勾手,她就會沒入他懷裡似的。

“既然你想談,咱們就來談一談,是談你阿瑪的罪狀,還是談你和容實揹著朕偷歡?”他的聲音像勾兌了酒,微微一點火星子就會點燃一樣,好聲好氣的說話,已經給了她極大的面子,“你是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朕敬你,讓你當皇后,你死活不情願。現在呢,把你阿瑪拖下水了,反倒厚著臉皮來求朕,你的骨氣哪裡去了?”

他的話極盡刻薄之能事,把她說得面紅耳赤。可是必須按捺,她呵腰說:“主子大可以羞辱奴才,奴才在主子面前從來沒什麼臉面可言。我和容實木已成舟,多說無益,今兒單來說我阿瑪。我阿瑪是內務府總管,本就不該去監河工,萬歲爺神機妙算,豈會算不到這結果!再說從元月到眼下,不過區區三個月時間,要建閘修壩,莫說是我阿瑪,就是神仙也做不到。主子是明君,明君不該有偏頗,要是做得過了,怎麼堵住朝野上下悠悠眾口?我沒旁的說,只求主子體念,念在阿瑪也曾為主子鞍前馬後的份上,請主子寬恕他。”

這是來翻舊帳來了,先帝後宮裡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兒,確實是他授意述明做的,要說功臣,他也算一個。所以她來指責他不念舊情了嗎?真要不念舊情,還等到這會子!

“朕也不是鐵石心腸,你們佟家往日種種的好處,朕都記在心裡。奈何情不由人,如果你願意跟朕,何至於鬧到今天這樣不可開交的地步?你是個死心眼子,不懂審時度勢。為什麼你不貪慕虛榮一點兒?就因為你佟家金山銀山幾輩子吃不完嗎?只要朕願意,可以藉著這次的機會抄你的家,發配你們一家老小。朕已然手下留情了,你卻不自知,還敢來找朕理論。你這麼大的膽子,不過仗著朕放不下你,否則就憑你的出言不遜,早就叉下去廷杖伺候了。”說完了審視她的臉,果真見了懼色,看來成效不錯。他微微傾下身子靠近她頰畔,那股獨特的幽香喚醒他的執念,“還有那個容實,留著他領侍衛內大臣的銜兒,不過是因為朕剛登基,不好立時開發。你跟著他,最後能得著什麼好處?惹得朕惱火,原本五十的壽元,叫他活不過二十五。你且好好想想吧!”

她變了臉色,“您究竟想怎麼樣?”

他笑了笑,“朕這一輩子,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裡不痛快了,就在哪裡找補回來。”

她轉頭定定看他,“您所謂的不痛快是什麼?奴才挑了那個不著四六的容實,沒有挑您嗎?”

他被她戳著了痛肋,倏地有了發怒的跡象,“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得臉?”

說實話是有點兒,可慶幸的不是折辱了他,是自己挑對了人,沒有因他的地位向他屈服。她緩緩長嘆,“主子爺,有些事兒是不能勉強的,各人有各人的姻緣,您的姻緣在皇后那裡,和我就是君臣的情義。況且您也知道我和容實……我不瞞您,瞞也瞞不住。”

他眯起了眼,冷冷一牽嘴角道:“你來找朕,就是為了和朕說大道理?朕執掌天下,道理比你懂得透徹。什麼是所謂的姻緣?朕的後宮裡有那麼多女人,於朕來說她們面目模糊,個個都一樣。朕想要的人,才是朕姻緣的方向。”

所以依舊雞同鴨講,要是沒有作好獻身的準備,就不該來找他商談。頌銀終究狠不下心腸來,面前這個人,她從來沒有親近的感覺。他永遠是高高在上的,他是雲端上的人,甚至和他們不是呼吸同一片空氣。他說喜歡他,她受寵若驚,但並不覺得歡喜。她希望彼此能夠和平相處,即便求而不得也不要反目成仇。可惜他沒有那麼好的風度,他的世界非黑即白,如果不順著他,那就是違逆,最後必須消滅。

她垂著手說:“即便奴才不情不願,您也不在乎?”

“你會情願的。”他抬手撫撫她的臉頰,“你阿瑪的生死全在朕一念之間,只有從了朕,才能救他。陪斬不過是給那些朝臣看的,殺雞儆猴罷了。你要是再不醒悟,後頭有的是磨難,不光是容實,還有讓玉。她和陸潤的事朕為什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不就是為了拿捏你麼。”

她終於驚訝於他的卑劣,在他眼裡人人都能利用,他可以抬舉一個人,也可以輕而易舉毀滅。陸潤也算為他受盡苦了,當他要達到某種目的的時候,依然能夠毫不猶豫地犧牲他。

她抓住了他的袖,“奴才已經是容實的人了,一個沒有貞潔的女人,您還要嗎?”

“要。”他斬釘截鐵說,“孝憲皇后是太/祖皇帝的嫂子,咱們滿人不像漢人這麼積粘,你知道的。”

她站不住了,蹲踞下來抱著膝頭說:“您給我點時間,容我想想。”

他居高臨下望著她,她低垂著頭,領下露出一截柔弱潔白的頸項,真是無一處不美的人兒,在內務府摸爬滾打簡直可惜。他說好,“只要你回心轉意,朕把一顆心都給你。”

她從東暖閣辭了出來,跌跌撞撞去了竹香館。竹香館不同於別處,這裡春雨蒲草,清幽雅緻,沒有壽安宮裡濃重的檀香味,是遊離於紫禁城之外的所在。讓玉在這裡很閒適,養花種草,看書下棋,幾乎和東西六宮裡的主兒無異,這都得益於陸潤的照應。

頌銀進門時沒了人色,結結實實嚇了她一跳。忙上來接應,切切問怎麼了。頌銀坐在榻上掩面而泣,“阿瑪的差事沒有辦下來,皇上判他‘陪斬’,叫老太太和額涅知道,我在家裡是沒臉活了。”

讓玉也呆住了,咬牙切齒地咒罵:“這個混賬王八,真是個壞得流膿的主兒。”

頌銀滿心的委屈沒處訴說,只能來找她哭一哭,“遠水救不了近火……這回是陪斬,下回怎麼樣?他逼得我無路可退,我了不得一死,你們呢?陸潤手裡有先帝遺詔,他早晚會除掉他,這回放話出來,看樣子也在不遠了。我先和你通個氣,你自己心裡要有數。”

讓玉驚慌失措,“那怎麼辦?人家弄死咱們玩兒似的,咱們連逃都沒處逃。”

“所以你得未雨綢繆,他對陸潤有救命之恩,不到萬不得已,我知道陸潤不會把遺詔拿出來。”她驅身握住她的手,“只有把金鑾殿裡那個人扳倒,才能永絕後患。”

可是把遺詔拿出來,陸潤也是個死,這麼說來是進退維谷了。讓玉為難道:“他從沒有和我交過底,究竟有沒有那個東西,誰也不知道。再說他私藏遺詔,還有活命的機會嗎?”

這是個難題,要全身而退不是不能,只不過宮裡呆不了了,得換個地方隱姓埋名。可一人有一個活法,就如他說的,他是天生應該生活在宮裡的,出了紫禁城,他什麼都不是。如果當真離開這裡,他還能做什麼?

和讓玉的商議終究沒有什麼結果,問題還在,是她一個人的問題,誰也幫不了她。她猶豫不決,知道容實他們的計劃進行到這裡,出不得半點岔子。她不能去給他添麻煩,只有一個人默默揹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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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法下決定,時間過得飛快,眨眼便到了第二天正午。她急得團團轉,隱約聽見法場傳來一聲轟鳴,是行刑前打炮,但凡朝廷命官處決,都要以此詔告四方。她站在內務府簷下哭得傷心欲絕,走不開,不知道阿瑪現在怎麼樣了。她真是不孝,為了自己的愛情把阿瑪坑害至此,要不是她跑到熱河私會容實,皇帝也不會把阿瑪派去治水了。

述明回到家,兩眼發直,嘴角流涎,嚇得連東南西北都不認識了。家裡如遭大難,從上到下哭聲一片。頌銀到家時額涅在房裡看護他,見她進來,腫著眼皮說:“你瞧瞧,人都成了什麼樣了!人家八旗子弟拉弓騎馬,他連刀都抽不出來,就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哪兒見過這個場面!這回是嚇破了膽兒,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緩過勁來呢。”

頌銀跪在了阿瑪炕前,哭著說:“是我不好,把您禍害得這樣,我不孝透了,沒臉見您和老太太。阿瑪您快好起來吧,我知道自己錯了,往後再也不敢了。您好起來,您說什麼我都聽您的,再也不揹著您瞎來了。”

仔細觀察阿瑪神情,他還是兩眼直愣愣盯著房頂,連眨都不眨一下。她抽抽搭搭起身,到門前吩咐小廝,“外頭請個小戲班子進來,天天換著花樣給爺唱戲打八角鼓。挑喜興的唱,唱到爺眼珠子會轉了,重重有賞。”

小廝領命上梨園挑人去了,她和額涅站在迴廊底下說話。太太回頭往屋裡瞧了一眼,嘆息道:“河工完不成,回來主子怪罪是意料之內的事,不稀奇。稀奇就稀奇在這‘陪斬’上,聽說過陪吃陪喝,沒聽過陪斬的,萬歲爺是鐵了心的給咱們抻筋骨了。你阿瑪當了三四十年的差事,最後落得這樣,實在可悲。等他略好些,我打算讓他上疏致仕,什麼榮耀能比得上性命要緊?伴君如伴虎,這日子天天提心吊膽的,也過得夠夠的了。倒是你,可怎麼辦呢。”太太愁眉苦臉,“你要是也辭官,唯恐老太太不高興。不辭呢,叫我們怎麼放心?佟家歷來是長房承繼家業,八十多年了,富也富得足了,讓底下幾房過過手是應該。怕就怕皇上不能輕易放過……我也鬧不明白,一位皇帝,怎麼就能這麼拗!銀子,你到底什麼打算?他這回是拿你阿瑪做筏子,下回會不會真要了誰的命?”

頌銀無言以對,半晌紅著兩眼說:“實在沒法子,我只有充後宮了。上回容家來的東西您替我歸置起來,到時候還回去。是我對不住容實……”她捂著臉哽咽,“額涅,我太難受了。”

太太上去摟她,把她摟進懷裡,慢慢拍著她的背長嘆:“咱們女人的命啊……原說叫萬歲爺看上了,光宗耀祖了,門頭都要高三尺。可咱們不稀罕吶,顯赫富貴咱們都見過,不就是那樣嘛。所以咱們挑人就挑瞧得上眼的,挑情投意合的。好孩子,我知道你艱難,可怎麼辦呢,胳膊擰不過大腿,只要他御門聽政一天,咱們就得衝他磕頭叫他主子。”

她點了點頭,“我原和容實約定好了的,他不負我,我也不負他。如果僅是對我有損害,好賴我都擔著,可那個人這麼對阿瑪,把我逼到絕路上了。他不就是要我進宮嗎,我順著他的意兒就是了……”

她說這些的時候眼裡寒光冷冽,太太有些驚懼,“二妞,你可不能叫額涅擔心。閨女養大了就像鴿子移籠子似的,一個個的都離開我了,兒行千裡母擔憂,你們在哪兒都讓額涅牽腸掛肚,要是有個好歹,額涅也活不成。”

她勉強笑了笑道:“我知道輕重,不會瞎胡來的。”

轉頭瞧外面的夜色,天上一輪圓月,張惶可怖地照著人心……終究人在屋簷下,終究不圓滿。

前陣子給容實做了兩身衣裳,一直沒有機會給他,回房包裹起來。想了想,把頸上的同心玉也一併裝進去,有些話她沒法說出口,他見了這信物,應該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抗爭了這麼久,已經很累了,雖然和容實情深,到底棋差一招,皇帝不倒臺,他們永遠沒法真正安穩。他現在做的一切需要時間,不能一味的催促他。她知道皇帝的心,只要一天得不到,容實一天是他的眼中釘。如果她屈服,他心滿意足後放鬆警惕,恭王他們的謀劃才能施展得開手腳。

她坐在案前怔怔盯著那塊同心玉,一汪清泉攏在青竹紋間。她輕輕嘆了口氣,兩手合起來,把它蓋住了,蓋住就沒有念想了。

第二天上值後什麼都沒做,挎著包袱去了侍衛值房。進去找容實,一個佐領上前拱手,“開春後新選拔的八十名侍衛要調理,上營房去了四五天了,小佟大人要有事兒,我給您轉達。”

她悵然站著,慢慢搖頭,“沒什麼,我給他做了兩身衣裳,休沐老是錯開,也碰不上人,就勞您替我轉交給他吧。”

佐領接過手道好,仔細瞧了她兩眼,小心翼翼問:“佟大人還好?”

她說還好,“謝謝您垂詢。我那包兒,您千萬別忘了給他,天轉暖了要穿的。”

佐領答應了,見她垂著兩手出了右翼門,身形落寞,再也沒有往日的活泛靈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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