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返回

天驕

第34章 番外補充
上章 目錄 下章

天驕第34章 番外補充

天驕最新章節

金姨娘望著眼前面目猙獰,暴跳如雷的男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個男人怎麼會罵自己打自己,他怎麼捨得!

李光宗這時候卻沒有憐惜的心思,一把將跌在椅子上的金姨娘抓起來,又扇了一巴掌過去,指著她大罵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膽,連咱們族裡的閨女都敢算計!別說是眼下,就是以前,借你十八層虎皮穿在身上,你前頭生的兒子也配不上咱們李氏姑娘生的女兒!你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你還敢背著我找人去廖家逼婚,你膽子真是大了,我告訴你,從今日起,你就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吃齋念佛,王府裡的事情,一應你都別管了。還有貓兒那孩子,養他這麼大,我這便宜老子也當夠了,趕明兒我就叫人給他尋個小宅子,配兩個人使喚就打發出去,整天在王府後宅亂竄,鬧出一堆禍事!”一邊罵,李光宗一邊呼呼喘著粗氣,心跳如鼓不得稍歇。

一直都做個平頭百姓就罷了,已經做了親王,若是為了個姨娘出的差錯卻把王位丟了再去做庶人,他還不如去死!他可是好不容易活下來的人,手都斷了一隻,不多活幾年享受榮華富貴他才捨不得去死呢。

此時此刻的李光宗,看著金姨娘已經全然沒有了以前的憐愛,見識了各種知情識趣從宮中放出的美人,罪臣家的閨秀,再看容顏不再鄉下女人出身的金姨娘,似乎也不過如此了。

“王爺!”聽到這裡,金姨娘再也顧不得滿腔怨憤,撲下來跪在地上拉住了李光宗的衣襟哭訴道:“王爺,是妾身慣壞了貓兒,我是想著他自幼吃了不少苦頭,這才縱容了一些。可這親事,的確不是妾身算計,真是貓兒吃了幾杯酒糊塗了,柔嘉那孩子也是走錯了道,說來說去,都是妾身沒有料理好飲宴的事。妾身也知道貓兒配不上柔嘉,但他壞了柔嘉的名聲,妾身不敢就讓這事糊弄過去。既然鉤易縣主不願,妾室當然不敢再勉強,只絕對不壞了柔嘉名聲就是。可要說妾身頂著王爺的名頭逼迫廖家和鉤易縣主答應婚事,妾身真是冤枉。妾身算哪個牌名上的人兒,就是借妾身十個膽子,妾身也不敢做這樣的事出來啊王爺。”她一時哭泣一時訴說委屈,明明已是年過三十,仍如一朵梨花帶了雨般柔弱可人。

若在往常,李光宗早就心痛的將事情放過去了。但這回的事情是李草兒幾姐妹出頭,李廷恩親自出面問了話。李光宗是個老實人,他只想安享這意外得來的潑天富貴,做他的平親王。他一點不想得罪李草兒這幾姐妹。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麼,論理他是長輩,可李廷恩對家裡的姐妹兄弟那真是溺愛護短的很,說起來,他這個三叔比較李草兒她們來,怕是連個零頭都當不上。如今父親兄弟俱在,這個侄子也還念著舊情,可要真的心狠手辣起來……就是不說廷恩,光是廷逸,那就是惹不得的。

想想當年的西北之亂罷,前燕的人蠱惑李氏族中近半數子弟趁著廷恩在前方征戰,後面就攛掇著大哥出來爭權奪利,說長幼有序,即便這個江山是廷恩打下來,但長輩仍在,哪有他做主的道理。大哥也不知道是不是糊塗了,果真聽了人的蠱惑,端起長房的架子,還私下拉攏了幾個在軍中掌權的族中子弟,趁著佢梁王出逃的時候想要把廷恩留在西北鎮守的人全都拿下。

可結果又是如何?

他們這些莊稼地裡出來的人哪是對手,人死的七七八八。族裡的兄弟三兩下就被拿住了,跪在廷逸面前磕頭。可自己這個侄子,眼睛都不眨就下了砍頭的令。到最後,當著自己這些人的面,這些族裡兄弟被活活攔腰砍成了兩截,有幾個嘴裡不乾不淨的是被廷逸下令裝到口袋裡,活生生用亂馬塌死成了一灘爛泥,大哥當時就嚇得嘴角流涎,被廷延背會家去。自己因為聽了小顧氏那個賤人的蠱惑,以為大哥真的要贏了,在最後才出門,也被廷逸架著去看了那場景,那是真駭人啊,怪不得大哥會嚇成那副樣子。

若這樣就罷了,沒想到瘋瘋癲癲的大哥都沒能保住命!想到這兒,李光宗覺得不寒而慄,大哥整天就差被鎖在家了,哪會那麼容易就竄出去恰好還跑到老四那兒把人給掐死了再跳到池子裡撞死。

他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顫。

再想想攻打京城時死在李廷恩麾下軍馬的神武大炮下才會屍骨無存的族老叔公們,他不禁摸了摸發涼的胳膊。

屍山血海的情景彷彿再度出現在眼前,李光宗不由又打了一個寒噤,恨自己怎的斷了一隻胳膊怎的還不長記性,又召來這麼一個帶著拖油瓶的寡婦,他娘子,難不成是經過了小顧氏就中了邪不成,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改天見著那個把寡婦妹妹送給自己的金郎中非狠狠收拾一頓不可。可惜這個寡婦嫁過來又生了個老兒子,要不還能把人還回去,沒娘的娃日子不好過啊。想想自己從範氏去世後的日子,再想想小顧氏留下的廷松,他一腳踹開金姨娘,厭惡的道:“事到如今,你與我來說這些。我早就告訴過你,貓兒的親事,能得個□□品小官家的嫡女,都算是僥倖。好歹他叫了我幾年的爹,沒入族譜我也把他當半個兒子,他成親之後,我不會虧待他!原本我還想為廷皓求一個前程。他是庶出,你身份又不妥當,這事情本就難辦,你還要惹出這樣的事情!”說到這兒,李光宗攥了攥拳頭,是真的恨起來了。

心愛的幼子,想要把最好的東西都給這個兒子,偏偏當娘的只顧著前頭生的兒子,把幾個侄女都給得罪了。事情傳出去,只怕連族裡不少族老都要出來說話。李花兒在族裡是不算什麼,可她到底是姓李的,卻叫一個妾欺負,誰能忍得下這口氣?

“罷了,我明日就叫人上摺子把王位給了廷璧,橫豎老子當個老王爺日子也能過,廷皓那兒,將來只看他自己的本事了。”李光宗說完,心勁兒一鬆,不顧身後金姨娘的嘶吼,搖搖晃晃的頹然走了出去。

“王爺,王爺……”若說先前貓兒要被攆出去對金姨娘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打擊,李光宗說要把王位傳給李廷壁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她從未想到過,不過是不甘心讓長子在王府享受了許久榮華富貴後將來要委委屈屈的娶一個小官家的女兒,拿著一份施捨的微薄產業去過一般富戶的日子所以謀算了一番,竟然連千方百計才磨得李光宗松了口,嘗試要為小兒子爭取的世子位也給丟了。

她甚至半點不曾動過那些國公府郡主府的心思,千挑萬選了一個宗室中最怯懦的縣主想要算計給自己兒子,偏偏就落到這樣的下場!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就是一個鉤易縣主,廖家也是那樣,怎就會這樣……”金姨娘跌坐在地上,一手扶著案桌渾渾噩噩的自言自語。

邊上的周嬤嬤忙把人拽起來,安慰她,“姨娘起來罷,王爺正在氣頭上,姨娘趕緊起來梳洗梳洗,養養精神,等王爺消了氣,才好說旁的事啊。”好說歹說,終於把金姨娘弄了起來到淨室去梳洗。

看著金姨娘離去的背影,周嬤嬤帶笑的臉一下就沉了下去,啐了一口才抱怨道:“瞎了你的狗眼,以為自己是個什麼了不得的金貴東西。寡婦再嫁的玩意兒,還帶著前頭人生的野種進門。給你幾口吃的,幾身穿的就接著罷,安安分分過日子在王府裡威風威風就得了。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算計宗室縣主,惹了幾位長公主出頭,你還想翻身!連累的咱們這些做下人的要跟著受活罪,真是作孽!”

邊上的丫鬟們聽著周嬤嬤罵,一句話都不敢說,誰都知道顧姨娘這回是真的栽了,還不知道往後如何呢。哪敢得罪宮裡出來的周嬤嬤。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周嬤嬤想了半天,叫了個小丫鬟盯著金姨娘,自己回屋開了箱子,忍痛拿出個金項圈摸了半天,包起來出了府,直奔長樂坊而去。

崔嬤嬤已經六十多的人了,身體仍強健,眼睛卻不行了,看東西時眼前常有光影斑點晃動。因此辭了差事,回家養老。李廷恩做主給她過繼了四個族中的老實侄兒為子,封一品國夫人,將來兒孫還有恩蔭,如今是膝下兒孫繞膝,僕從婢女如雲,過的是老封君的快活日子。

對眼下的日子,崔嬤嬤已經是滿意之極了。她以前寧肯繼續在別人身邊伺候做嬤嬤,不肯過繼兒子養老。是知道不管她在主子面前多體面,頂天也就是個下人,把過繼來的兒子捧上去,她往後是壓不住的。可有李廷恩這個皇上撐腰,事情就大不一樣了。

她是個想得開的人,不管兒孫是為了什麼孝順,總之這份孝順能撐到她閉眼,她也就快快活活的享受,時不時跟以前的老姐妹打打交道說說話,看看戲逗弄逗弄孫子孫女打發光景,不過今天她倒是沒想著周嬤嬤會找過來。

周嬤嬤是她以前在宮中時候一手帶出來的人,雖說心思總有些七拐八彎,不是個對主子忠心耿耿的,但有點小心思本來就是人之常情,再說帶她的時候對自己這個大姑姑跟前跟後,老老實實,實在是侍奉的不壞,她心中也有一份香火情。看周嬤嬤過來,指了個椅子叫她坐下,又叫丫鬟端了盤子荔枝上來讓她吃。

“嚐嚐罷,嶺南道新送來的,一直叫冰鎮著呢,我上了年紀,也就是嚐嚐鮮。”

一盤子荔枝並不多,難得的是幹上的葉子還翠綠翠綠的透著點涼意,顯見一路送來儲存的極好。

周嬤嬤看了兩眼,親熱又豔羨的道:“這是宮裡賞下來的罷,要說還是大姑姑在皇上面前有體面。”

身為在少府寺有記名的宮婢奴僕,說話是極有分寸的,這種帶著酸意還帶著皇上的話,一般絕不會說,更不用說周嬤嬤是個聰明人了。

看了周嬤嬤兩眼,崔嬤嬤不動聲色的吩咐了伺候的丫鬟們下去,目光一轉落在周嬤嬤身上,“說罷,你來是為了什麼事兒?”

就是有滿肚子心眼,周嬤嬤也不敢在崔嬤嬤這個老成精的師父面前使,當下趕緊把平親王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苦著臉道:“大姑姑,您說一說,這主子犯事,咱們當奴才的有什麼法子?說句不恭敬的話,那顧姨娘,就不是個能聽得進話的主兒,總以為自己心肝有八瓣,每瓣都能把著王爺的脈呢。”

“金姨娘啊……”崔嬤嬤對周嬤嬤的話似乎無動於衷,只是眯了眯眼,感慨了一句。

聽出崔嬤嬤對金姨娘的不以為然,周嬤嬤咬了咬牙,開始滔滔不絕的抱怨起來,“鄉下長大就是鄉下長大,不想一想,縱算鉤易縣主是出嫁女,在京中名聲再不顯,好歹也是姓李的罷,還是宗令那一脈的孫女。皇家的出嫁閨女這麼多,又有多少得了縣主的名兒?人家是老實人,不拿大,給平親王府這塊招牌幾分臉面,你一個姨娘還真當人家就是泥胎木塑的任憑搓圓揉扁了,想把個野種拿去當人家女婿!呸,這是踩著宗室貴女的臉面往上爬,還是想往皇上臉上扇巴掌,新朝才立三年就出這種事,誰能容得了?”

“好了!”崔嬤嬤眼風輕輕一掃,周嬤嬤立時不敢再說話。崔嬤嬤當然心如明鏡,知道周嬤嬤這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說這些逾越的話,以示不拿自己當外人,還當師父一樣孝敬。但有些話,周嬤嬤願意說,她不樂意聽。她都要入土的人了,還管這些閒事做什麼?不過想到過繼來的兒孫,崔嬤嬤不願意得罪周嬤嬤這種小人,就道:“上回你來找我,說要出宮,我誇你是機靈人,你說要去平親王府,我也誇你,可你執意要分去金姨娘身邊伺候,我是告訴過你的,跟在金姨娘身邊,你出不了頭。看樣子你是後悔了。”

幾句話說的周嬤嬤臉面臊紅。

出宮是她看清楚了皇上立定主意就籠著一個皇后過日子的決心,就算皇后失寵,皇上要再納妃,那也得多少年後,自己已是坐四望五的人,實在等不起了。再說要皇后就是不失寵,自己不是熬一輩子?至於要跟皇后身邊的魏嬤嬤別勁兒,那真是想都不要想。趁著少府寺整頓宮闈,要往各家王府公主府郡主府派人,自己跳出來,好歹頂著個名頭,選中平親王府,那不是打聽著平親王這人更老實不是。做奴才的,碰見混不吝的主子是倒黴,碰見太精明的主子,那也沒法施展啊。至於金姨娘,純是看中她得寵又精明,而王妃顧氏只是個鄉下會耍潑的婦人,半點不得平親王心意罷了。

誰想金姨娘是個假機靈,除了會在男人身上使勁兒,大事兒上完全沒眼界,只會鄉下人那一套。更要命的,她自己什麼都不懂還偏愛自作主張,不跟自己商量就把事兒辦了。這下好了,不僅把她困住,把自己也給栽在了裡頭。

自己可不是崔嬤嬤,家中還有一家老小呢!

周嬤嬤眼珠子亂轉,擦了把眼角的淚花兒道:“大姑姑,是我想差了,說起來我活了大半輩子,找個地方吃飽喝足就成。只是家裡還有兒子孫子,我掙了命一樣想找個得寵的主兒,那也是想給孩子們留條路啊。”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紀,崔嬤嬤覺得自己越發心軟了,“你的心思倒也不大,若是大了,不會看中平親王府。可你忘了,平親王府不是宮裡,咱們這位皇上也不是前燕的那些皇帝。你只看看麗樂大長公主……”

這番話,說的含糊,可週嬤嬤已經完全聽明白了。

皇上不管平親王府妻妾的事兒,那是不該他管,平親王妃也好端端的立在那兒,吃喝住行樣樣不缺。可嫡庶的規矩,在皇上那兒,是萬萬亂不得的。妾就是妾,妻就是妻。不說旁的,瞧瞧張家罷,方氏照樣是管家理事的正房夫人,宋姨娘哪怕是皇上嫡親的表姐呢,她照舊還是宋姨娘,要換做其它的皇帝,怕早都為了皇朝宗室顏面把宋姨娘提起來了,可皇上偏不,為此還得了士林一片讚譽之聲。前不久張大人立了個功,方氏的誥封是六品安人,宋姨娘是七品孺人。麗樂大長公主想為這個女兒求個爵位,哪怕是個鄉君也好。可皇上待麗樂大長公主甚厚,兩個兒子連帶著長女和長女所出的外孫都各有爵位封賞,唯獨對宋姨娘這個做了妾的表姐毫不留情,麗樂大長公主搬出太上太皇和太上皇乃至太后都毫無辦法,只得鬱鬱寡歡,平日對次女多加照拂罷了。

連皇上的親表姐都要守著這份嫡庶的規矩,一個王府的小妾就敢挑出來鬧騰謀奪世子位?

想通這一節,周嬤嬤不僅是嚇出一身冷汗,更後悔自己以前瞎了眼睛,在宮中看多了寵妃得寵連皇後都不放在眼裡,兒子照樣能登基做皇帝的道理就迷了心眼。這位皇帝可不是以前那些皇帝啊!要早想到麗樂大長公主這一出,她往個姨娘面前竄什麼,哪怕那顧氏是個草包呢,只消自己好好哄住了人,將來顧氏生的兒子繼承了王位,兒孫還用擔心?

周嬤嬤再也顧不得許多,伏在崔嬤嬤腳下哀哀痛哭,“大姑姑,是我糊塗了,還求您看在早前的情分上,拉我這個糊塗人一把。”

“起來罷。”崔嬤嬤嘆了口氣,伸手虛扶一把,“我要不是拉拔你,不會與你說這些。”她略微忖度了一番,覺著周嬤嬤本事也有,上一回辦出糊塗事未必不是因為前燕的事情看多了,可這樣的人,拿去料理前燕留下的貴族世家,那是最合適的,就道:“金姨娘那頭,我看這姨娘的位置也掛不了多久。你是少府寺上掛了名頭的人,原本姨娘就輪不著宮裡出身的嬤嬤去伺候,你可願意換個主子?”

當然願意,要不是想跳出金姨娘這個坑,她何必帶了重金舍了臉皮過來。可也不能表現的這麼急切,好像多想離開落魄的主子似的。

她臉上就露出點難為的神色,“這姨娘那兒,怕是我走了處境就更艱難。”

崔嬤嬤望著她笑。

在崔嬤嬤洞若燭火的目光下,周嬤嬤臉皮有點發燒,硬著頭皮訕訕道:“咱們這些奴才,還得等著少府寺那邊分派差事。”

“嗯……”崔嬤嬤願意給周嬤嬤一個機會,是為了兩好,可週嬤嬤要想在自己面前又要面子又要裡子,那就不成。既然周嬤嬤自己圓過來,崔嬤嬤也沒抻她,“御珠長公主下個月就要下降,皇后娘娘有意再為她尋一個機靈些的管事嬤嬤,明兒我就進宮,在皇后娘娘面前說一說罷。”

“御珠長公主……”周嬤嬤真是驚喜極了,她已經打算好再找一個連金姨娘以前都不如的主子了,可她沒想到崔嬤嬤竟然會給自己這麼一個驚喜,竟然把自己送到御珠長公主身邊。御珠長公主是誰,那是皇上的眼珠子心頭肉啊,跟寶親王一樣能在九極宮進出自如的人!

周嬤嬤這回是心悅誠服跪到地上給崔嬤嬤結結實實磕了幾個頭,“大姑姑大恩,我就是下輩子做牛做馬,也還不盡。”

“這些話就不必說了。”崔嬤嬤倚在迎枕上擺了擺手,“御珠長公主是我一手教養大的。說句逾越的話,我待長公主比膝下這群兒孫親近的多。我把你送到長公主身邊,是看中你對前燕傳下那群勳貴的清楚明白。誠國公府不是個清淨的地方,可長公主看中了誠國公,執意要下降,皇上都沒法子,我就更沒法子了。你得記住了,做奴才的,就是要給主子分憂,那些骯髒事兒,不用主子說,奴才就得先料理乾淨,好讓主子清清爽爽過日子。若是長公主受了委屈,日子過得不快活……”

那不用說皇上,您先撕了我一層皮……

周嬤嬤心知肚明崔嬤嬤的本事,半點不敢含糊,趕緊道:“大姑姑放心,誰敢讓長公主不舒坦,那就是我的大仇人,就是死,也會先咬下他幾口肉!”

既然是自己一手教出來的人,有幾分本事崔嬤嬤還是清楚的。她也相信周嬤嬤不敢耍花樣,嗯了一聲道:“你回去等訊息罷。”末了又添了一句,“金姨娘那頭料理好。”不要到時候傳出個侄女強要王叔庶妾身邊的人,那就不好聽了。

周嬤嬤心領神會,跪在地上又給崔嬤嬤磕了幾個頭,這才喜顛顛的回了平親王府。

第二

時光荏苒,李珏寧下降誠國公府已有四個多月。身為天子最寵愛的大長公主,她日子半點不難過,只除了與杜玉樓之間尚有些拘束。

這一日用過午膳後,杜玉樓神色有些鬱郁的回來了。

李珏寧正坐在榻上吃酸梅膏,一勺又一勺酸的倒牙的酸梅膏被她吃進肚子裡,看的邊上的人都牙痛,李珏寧卻吃得喜歡極了,還道要賞廚下的人。

見杜玉樓進來,李珏寧也曉得杜玉樓不會對這東西感興趣,仍是纏著喂了他一口。

杜玉樓一口下去從舌頭到胃都是酸味,卻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只是眼中閃過一絲無奈望著李珏寧。

李珏寧一把將空了的玉碗推開,看著杜玉樓笑的停不下,半天見杜玉樓還是那副無奈的木頭像,這才住了問他,“國公爺是不是又去了雪谷。”

杜玉樓看了妻子一眼,眉宇間閃過一絲抑鬱,卻並沒有說話。

“西府還是不肯答應讓玉華藏到陰山?”

李珏寧口中的陰山乃是京中勳貴世家們常選擇的福地,許多人家都將祖墳選在此處。現在的誠國公府以前的誠侯府也在陰山上圈了一大片地用以安葬祖宗。杜玉華死後,杜玉樓將屍首領回來本想將人厚葬在祖墳邊上,他知道按理未出嫁之女本就不能葬在孃家祖墳,何況杜玉華身份特比,眼下又是新朝,故而他在挨著生母邊上選了一塊地,不在杜氏宗族圈定的祖墳中,可就是如此,宗族中的族老依舊不肯答應,甚至不惜要在家廟自盡也要要挾他。萬般無奈,他暫且將人安葬在了陰山腳下,為了這事,他已經與族中爭執了數次。他也想與族中鬧得魚死網破,可想到他生到這個世上的意義就是為了侯府延續,他就做不出來了。只能每一次想到杜玉華的事便心如刀絞。

然而這回以李珏寧的身份問出來,他心頭又別有一番感受。

一說起這個,杜玉樓向來木板板的臉也有一二分不自在,想到杜玉華夜夜如夢時的泣涕,他撥出一口濁氣,揉了揉鬢角頭痛的道:“幾位叔公都不肯答應。”

李珏寧早就猜到了,杜玉華雖是出身姓杜,可她自始至終,向著的是前燕的天下,否則說不定自己的大嫂都要換個人來當呢。不過那時自己能不能和眼前這人在一起也就不一定了,畢竟皇家還是要講究制衡的。想到當初第一次見到面前這人時正是他跪在杜玉華的冰棺面前無聲的哀嚎,那一瞬間自己不知怎的就像能感到他的痛楚一般,後來便似是入了魔,追著打聽他的事,夜裡為他心痛,丟了羞怯非要和他在一起,還頭一次不聽大哥的話,吵著鬧著要大哥賜婚,非要嫁給他。

她定定的看了一會兒杜玉樓,心裡嘆氣。

她是不喜歡杜玉華,甚至是厭惡極了。可大哥說得對,自己選的路,苦的甜的都要走下去。杜玉華是他的胞妹,人也死了,自己還計較那麼多做什麼。

再說了面前這人是塊冰,但四個多月,自己就把人融化了一半,還剩下一半,不趁熱打鐵都化乾淨過和和美美的日子,自己還等什麼呢?

想到這些,她壓下心裡的不甘不願,出主意道:“我記得五房的三叔最疼愛七弟,七弟的岳家眼下正在桂州流放,聽說長房幾個孩子都夭折了,只剩下一個嫡子,七弟妹又有身孕,整日擔心孃家也不好,她前頭兩胎都沒保住,這一胎要是再沒了,難不成七弟以後只能讓庶子繼承香火?要不我們出面把人接回來,也能安安三叔的心,三叔畢竟是族長。”

杜玉樓大為驚訝的看了看李珏寧,發現她說的竟然是心裡話後心頭有些複雜,“辜家當年……”

他話沒說完就被李珏寧截住,“不就是七弟妹的親爹當初硬著脖子寫了幾篇文章說我大哥謀朝篡位麼,誰還真把他當回事兒不成。”李珏寧沒管杜玉樓都被駭了一跳,繼續道:“我大哥一直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辜家再厲害,也不當什麼。要當真計較,一刀砍了不是省事兒,何必流放出去,不過憐惜這人有一二才學,桂州那樣的地方,這些讀書人過去,也能啟一啟民智了。”更不必在京中礙眼,還能物盡其用。

杜玉樓從沒想過李廷恩當初將辜家這些人打發去桂州竟然還有這個意思,朝裡朝外可一直猜的是天子厭惡這些壞他名聲的人,因而把這些往日金玉風流的書香世族打發到茹毛飲血靠著蠻人的南疆桂州去,就是想折辱他們,慢刀子一步步把這些人磨死。此時聽了李珏寧的話,饒是機智沉穩如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看他的樣子,李珏寧嗤的一聲笑,不屑道:“你們也把辜家這些人看的太高了些。以前麼,留著有些人還能寫一二篇歌功頌德的詩詞歌賦,叫民間少些閒言碎語,眼下宣告司都立起來了,紙報通行天下,宣告司下的文軒署養著那樣多的人,誰還稀罕這些頑固不化的臭石頭。”

聽得宣告司和文軒署,杜玉樓心中一凜,一扇大門彷彿向他徹底開啟,他此時才終於明白為何李廷恩早早就建立宣告司和文軒署的目的。

這分明是要將民間輿論導向都捏在自己手裡,而不像是有些朝臣們猜的那樣,是天子見大華休養生息後富庶起來,是以就想把原本的邸報辦成民報,花上鉅額的金錢弄些給百姓逗趣的段子,博一二的名聲。

當今天子,從來不是個在乎虛名的人,他要的,是將天下人心盡歸手中。

這樣目光幽遠的帝王,亙古未有,前所未見!

想到李廷恩二十幾歲就成了開國君王,如今大華富庶更盛前燕,西疆北疆已俯首,被拆的零零碎碎,剩下的都是忠實的奴才。南疆兵不血刃用遷移拉攏之法,化出大半,不斷與大華子民成親聯姻,只剩下個東疆,天山都打下來了,犬戎又撐得了多久?威震天下的神武炮營,戰績彪炳的紫雷槍營,半年輪換出去剿匪一次保持戰力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以及親衛麒麟五軍,分守天下,三年一換將領,五年一換駐地的衛所軍,為了培養這些將領所建的武校,還有朝中新建起來的南書房閣臣,軍要處心腹,監管民間訊息的民安司,督查朝臣勳貴宗室的錦衣衛,負責開拓經濟的商事司,司農寺,類此等等,不管兵權還是朝政,民間還是士族閥門,金銀抑或糧草,全都被天子用一張花費數年時間結出來的網慢慢籠罩在了裡頭。

這樣的大華,這樣的天子……

杜玉樓駭然之後是油然而生的敬服,低低嘆了一聲,“皇上聖明。”然而他此時心中最佩服的是自己的父親,他算無遺策,為這天下選了一個萬世難出的明主。

“哈,我大哥當然聖明,他若不聖明,你倒瞧瞧京中還有多少人家滿門都要掉了腦袋,輪得著他們還在家中錦衣玉食的享樂。”李珏寧眼角流瀉出幾分不屑,看著杜玉樓的模樣,到底不忍心,就道:“大哥重教化,民智啟才能安民心,民心安定之後才是國富民強。可笑辜家上下,學得了老祖宗傳下的硬脾氣,讀了滿肚子詩書,到了桂州後卻只會虛度時日,日日吟詩自嘲。”

聽李珏寧對辜家多有不滿,杜玉樓自然知道緣由。他難得乾笑兩聲試探道:“既如此,我叫二弟寫封信,派幾個下人過去看著辜家的人為皇上略盡一份忠?”一面說著,一面心中詭異的覺得與李珏寧莫名的親近了一些,他以前,倒是更將面前的人當成了君主侍奉。

李珏寧戲謔的看了丈夫一樣,隨即扭過了頭,捻起碧玉盤中一顆色若胭脂的櫻桃往口中一扔,不鹹不淡道:“要想盡忠就快些罷,太醫院已經製出對付瘴氣的藥,官道也修的差不多了,要不了多久,桂州就得熱鬧起來,到時候宣告司下的教化署與國子監太常寺這些地方只怕要爭著派人過去教化地方,那時……”她彎起唇角冷冷哼了一聲。

杜玉樓心領神會,誠心誠意給李珏寧抱拳道了謝。

要緊的都點了,李珏寧乾脆把人情給做完,“那孩子有多大年紀了?”

杜玉樓悶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趕緊道:“虛歲為七。”

“那就是五周歲。”李珏寧想了想道:“幼兒體弱,他又是在京中出生的,桂州潮溼炎熱,的確是受不住。不過一個幼童,這樣罷,我打發人去與大哥說一聲,你去告訴弟妹,讓她叫人把孩子接回來就是。”她說著停了一停,“就此一次,旁的人要想再回來,先於我大哥好好盡忠去。”

杜玉樓聽完這話心中喜悅,對辜家,他也是有感情的,昆哥兒的父親辜正平與他還是摯友。只是後來各為其主,他為了父親先前的謀劃,不得不與許多人都疏遠了,後來又因身份尷尬,輕易更不敢出面為友人轉圜。這會兒他還有些猶豫,“辜家是流放罪臣,皇上那頭……”

“值當什麼,別說一個孩子,只怕是辜家我大哥早都不放心上了。可放他們回來,卻是萬萬不行。”李珏寧自傲的笑了笑,“你若不放心,我這就叫人說去。”說罷叫了蘇嬤嬤親自回宮走一趟。

杜玉樓看著一貫穩重的蘇嬤嬤都沒阻止,只是笑呵呵的應了,心中先就松了一口氣。

果然兩個時辰後蘇嬤嬤帶了兩輛車的賞賜回來,裡頭不僅有林氏和孫青蕪給的,還有各位太皇太妃巴結的,更有不少是李廷恩親自賜下的珍品。名貴藥材,金銀玉器,錦緞古董,放在常人家樣樣都是珍寶,在李珏寧這兒,連服侍的宮婢都只是習以為常的入了冊就放去庫房。

蘇嬤嬤並沒有看著宮婢們清點賞賜,而是笑呵呵在李珏寧和杜玉樓跟前回話。

“皇上的旨意,說是公主既喜歡這孩子,也不用駙馬遣人去桂州,再有五日,去南疆冊封的宣撫使就要起行,到時順道將人接回來就是。只是朝廷有朝廷的規矩,那孩子的罪籍,先且如此罷。”

能把流放的罪臣之後帶回來就不錯了,還強求什麼罪籍?杜玉樓已是大喜過望,至於李珏寧,更不會為了個沒見過的孩子去找李廷恩鬧騰,聞言就點了點頭,“就如此罷。”看杜玉樓喜不自禁,故意嘆了口氣,“瞧咱們的駙馬爺樂的,蘇嬤嬤,趕緊叫人告訴二弟他們去,省的我那侄兒在孃胎裡弱了身子駙馬爺心疼呢。”

杜玉樓被李珏寧這麼一打趣面色一紅,表情卻又習慣的恢復了平板的模樣,惹得李珏寧撲哧一聲又樂了起來。心裡美滋滋的,哼,別說你只能算是塊冰,就是一塊頑石,老孃天長日久也能把你滴穿了,再說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還有這小東西幫忙呢。想著想著,她唇角情不自禁的上翹,睃了一眼邊上的杜玉樓。

沒笑多久,外頭周嬤嬤進來,像是有話要說,看杜玉樓在這兒,又給收了回去。

杜玉樓清了清嗓子,站起身道:“我去外頭書房。”

“省了罷。”李珏寧白了他一眼,拉著他復又坐下來,對周嬤嬤抬了抬下巴,“有什麼事都不用避忌著駙馬,說罷。”

周嬤嬤本就是作態,好給李珏寧在杜玉樓面前做臉,當下輕輕扇了自個兒一個嘴巴子,小聲回稟,“大長公主去了玉泉宮。”

李珏寧原本揚起的柔軟紅唇瞬間就往下拉了一拉。

第三段

玉泉宮是李火旺住的地方。原本李火旺是住在宮裡,可後頭他嫌棄宮裡不自在,李廷恩就把前燕在皇宮後頭的嵋山上留下的玉泉宮重新整修了一番,讓李火旺住了進去。山中行宮景緻宜人,冬暖夏涼,還有無數新鮮嬌嫩的美人服侍著,日日滋補藥膳不斷,玩的看的盡有,李火旺是從沒想過自個兒這輩子還能享受這麼大的富貴,他原本以為自個兒也就是靠著孫子做個老太爺了。眼下既然都當了太上太皇,他也七十幾了,雖說身子還硬朗,又能活得了多久,趕緊享受享受罷。只是他兒孫族人都已成了皇室宗室,還有什麼缺的?因而他沒別的想頭,性情上越發放縱了些,只是偏愛李廷恩的心思,不僅一點沒變,反比之前更加偏執。

只是以前這位祖父發起脾氣來,頂多是能把家裡的兒孫收拾幾頓,打幾棍子,眼下可就不一樣了。姑姑去玉泉宮,只怕是打錯了主意。

李珏寧哼了一聲,瞭然的問,“張家那頭又出 了事兒?”

“是。”周嬤嬤滿臉訕訕的笑,“說是方安人前些時日得了位高僧指點,齋戒四十九日後有了身孕,京中人人稱奇呢,方安人可都過了四十了。”

李珏寧原本正有一顆沒一顆的往嘴裡塞著青梅,聞言差點連核都給吞到了肚子裡。還是杜玉樓眼疾手快,給她拍了背,又喂了盞五色露這才緩過氣。

“你聽就聽了罷,這樣上心作甚。”杜玉樓差點沒給李珏寧嚇住,坐下來就瞪了李珏寧一眼,卻瞪的李珏寧心裡甜絲絲的,這人,可難得對自己將臉上的神情變幻變幻。

李珏寧朝他討好的笑了笑,沒空辯解,緊著問也是一臉害怕的周嬤嬤,“方氏真有身孕了?”

周嬤嬤方才被嚇得不輕,這要真是李珏寧有個閃失,她全家上下腦袋都保不住,此時不敢再賣關子,忙道:“回公主的話,是真的。宋孺人還特意請大長公主出面請了位太醫過去瞧。”

宋素蘭在張家地位尷尬,方氏其實說起來也好不到哪兒去。以前還罷了,橫豎她生不出來兒子,宋素蘭雖說有李廷恩這個出色的表兄弟撐腰,到底依舊是個教坊出身外室進門的妾,李廷恩也擺明了只要宋素蘭活的好好的就成,妻妾名分他不會干預的。為了張和德的官位和孃家兄弟的前程,她這個正妻頂多是不拿捏不虧待宋素蘭就是。宋素蘭生的兒子依然是她的,她照舊還是正房太太。

可前燕破滅,方家幾兄弟直到最後大局已定才投效李廷恩,張和德亦是如此,之所以最後全能留居原位,不得不說是有宋素蘭的緣由在。李廷恩成了皇上,李桃兒成了大長公主,哪怕李廷恩沒有開口,甚至沒有賜予宋素蘭爵位,然則到底不一樣了。大長公主的女兒,皇帝的嫡親表姐,說讓你當一般的妾看待,你果真就能當一般的妾看待不成?

方氏對宋素蘭真是連想當祖宗一樣供著都不行,她有時候都想乾脆自請和離算了,好歹有個讓位的情分在,還能在宋素蘭和大長公主跟前討一二人情呢,偏偏李廷恩對宋素蘭的吝恩又讓朝野士林都交口稱讚,若此時方氏下堂大歸,那成什麼了?

是以,不僅李桃兒覺得女兒受了大委屈,在許多人瞧來,方氏那日子才是真煎熬。至少在李珏寧眼中,宋素蘭這位表姐,真是不用時時都在人前做出一副柔弱樣來。

只是對宋素蘭可以不假辭色,對李桃兒這個姑姑,李珏寧還是有些感情的。不過乍然聽聞年過四十的方氏有孕,她還是覺得忍不住有些想樂,往後一靠搖頭道:“哎呀,這可如何是好,昇哥兒那孩子可都十來歲了,再過一二年就要議親,母后還道姑姑一直想等著把人看下來讓大哥下道賜婚的恩旨呢。這要方氏老蚌生珠的得了個兒子,昇哥兒豈不成了庶出。”

蘇嬤嬤與周嬤嬤都裝作沒聽見這話。

杜玉樓對著妻子時不時冒出的口無遮攔驚人之語卻已慣了,這實在是個與他之前想象中大相徑庭的金枝玉葉。只是慣了是慣了,他下意識的反駁:“族譜已記名,昇哥兒就是嫡長子,哪怕方氏再生一百個兒子,昇哥兒照樣是嫡長。”

“哈,你這話糊弄外頭的人去罷。這天下,多得是昇哥兒這樣出身的孩子,嫡母無子抱到膝下時自然是尊尊貴貴的嫡長,一朝嫡母有孕,這樣的孩子若有命能平平安安長起來分一分產業出去過日子都是好命,還指望做嫡長子承繼祖業?”李珏寧白了他一眼,眼珠滴溜溜轉動了好幾圈,直起身來看著杜玉樓,“咱們這就進宮去給母后請安罷。”

杜玉樓木著一張臉,“你想進宮瞧熱鬧。”他用這樣平板無波的語氣把事情說出來,真是叫李珏寧倒足了胃口。

李珏寧說的昇哥兒可憐,可她也知道昇哥兒其實並不可憐,別人家或許這樣的孩子會夭折,可昇哥兒,無論如何不會有差錯的。她的確只是想進宮看熱鬧罷了,看杜玉樓不通融的模樣就嘟了嘟嘴。

杜玉樓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笑意,緩緩道:“張家和方家都不會留下這個孩子。”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李珏寧原本都背過身子倚在迎枕上假寐了,聽得這話一下扭過頭,“你說真的。”

杜玉樓知道妻子聰慧,可妻子畢竟不是勳貴官宦出身,不瞭解有野心的家族想往上爬願意付出的代價,他伸手溫柔的撫了撫妻子的鬢角,嘴角難得朝上提了一提,透出的卻不是笑意,而是股寒意,“他們不會要這個孩子的。”就像是當年自己的父親一樣,宋玉梳失去的那些孩子,全都是母親下的手,還是宋玉梳自己不想要,抑或,父親也知道那時候要不得?

李珏寧望著丈夫唇邊那絲諷刺,忽然靜默下來,往杜玉樓的懷中靠了過去。

方昭環靠坐在紫紅色繡葫蘆藤流雲緞面的大迎枕上,面容不僅蒼老,更有一種沉沉的死寂之色。她眼珠子木愣愣的望著一個地方看,似乎已經失去神智,根本沒有聽到邊上的人在說什麼。

牟廷芳覺得十分為難。捫心自問,她其實並不願意來做這樣的事情,可為了整個方家,既然婆婆不願出頭,她這個管家的長媳就責無旁貸了。這不是與家中妯娌們爭那點針頭線腦好處的時候,還指望著互相算計。

說了半天,她自覺的口渴,端起邊上的茶喝了一口,覺得味道有些古怪的熟悉,砸了砸舌頭,她才反應過來這是上好的安胎茶,不由在心下暗暗嘆息。

這孩子,若是早些來多好,哪怕是再早四年!這個時候來,無論如何是生不得了。

“阿媛,該說的大嫂都與你說了。這孩子來的實在不是時候,不是你大哥他們狠心,這孩子,著實留不得,他一留,可是要上上下下多少人的命啊。你這十幾年都熬出來了,眼看就要過好日子,何苦為了這麼個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把家裡上下都拖進去。你就是不顧念孃家,你總要想想你生的七個閨女,難不成要為這一個,讓她們跟著都吃苦受累。”

“呸!”一直未說話的方昭環忽然一口啐在了牟廷芳伸過來的手背上,“少拿嬌雲她們出來說話,你們就是想保住自個兒的榮華富貴,我已經是嫁出來的姑奶奶,不是方家的人,有本事你叫他們上張家來拿刀剖了我的肚子把孩子取出來。哈,我倒要瞧瞧,到時候朝堂上那些人又會說些什麼!”

賠了半天不是,勸了半日,不開口是不開口,一開口就得了兜頭一頓罵,滿頭滿臉的唾沫星子。哪怕牟廷芳再覺得心懷愧疚也憋不住了,登時板了臉,掏出帕子慢慢將唾沫擦淨,波瀾不興的道:“你心裡有氣我這當大嫂的也明白,你有火只管發就是。”看方昭環滿眼恨意,她忍不住微笑起來,“你覺著方家欠了你,為了榮華富貴捨棄了你,讓你受委屈,你覺得娘家人都是無情無義。可你怎的不想一想,若是真的無情無義,你大哥他們早就升官,用得著如今闔家幾兄弟都調到戍衛監去,原本是領軍的人,眼下倒成天料理鄉間雞毛蒜皮的事情,我這做嫂子的可曾在你面前念過一句不好?可曾當著那宋姨娘的面矮過你半截腰!”

方家世代武將,不說富貴,在軍中亦有一二分顏面,是中間那批過的比較舒暢的將官。方家幾兄弟原本都是在付華麟手下的天破軍,前燕破滅後,他們自然投靠新的朝廷大華。只是天破軍撤銷,付華麟被李廷恩點為中軍麒麟軍的都督,方家幾兄弟卻被從軍中清理出來,成了李廷恩新設立的戍衛監下的官員。

戍衛監是李廷恩仿照現代武警制度所設立的職能部門,試圖將其在保持戰力的情況下又集合現代的警察職能,既能夠受地方官府管轄又可自中央到地方統管,實際就是要將裁撤下來戰力疲弱的軍人分離出來成為武警,亦古代的衙役。同時若國有大戰,這些曾經接受過訓練的衙役們又能迅速的融合進來,補充兵力。既然是嘗試,眼下當然不會大張旗鼓,多半是先到鄉村之間處理些瑣碎事宜,要緊的縣裡,府州一級的安全戒備,尚沒有戍衛監插手的餘地。

這種方式不僅涉及到軍隊的改革,還與政治有關,牽涉到地方種種利益,須知衙役算是賤籍,吏員平日看起來也毫不起眼,可吏員往往是世襲,在當地盤根糾結數代,官府下層差事被大量的吏員世家把持,衙役這種差事也是他們利益的一大來源。再有設立戍衛監,將這些原本是從軍的人分離出來,已是勳貴的無所謂,中層有官職沒干係,底下那些世代軍戶的又要如何料理,新設的衛籍在所有戶籍中算作幾等,種種繁瑣,牽一髮而動全身,朝堂爭的不可開交。好在李廷恩籌謀已久,兵權在手,方能將事情順利推行下去。然而戍衛監不比其餘新設的部門,哪怕李廷恩給了衛籍與軍籍相等同的待遇,看起來戍衛監將來也是要掌管大權,到底許多人不放心,戍衛監算是個大冷的地方,多是不得志或不討上峰喜歡的才會被整治過去。

似方家這樣在京都盤踞了數代的地頭蛇,故交無數,以前在軍中也立過一二微末的軍功,偏偏一家五兄弟連帶子侄都被一簍子打發到了戍衛監,整日和鄉間老農打交道,誰的眼睛也不是瞎的,怎會不明白其中的道道。

興許未必是頂頭那些人的意思,可有些事,是不必這些人開口的。

牟廷芳越說越氣,想到這幾年辛酸的煎熬事,忍不住一陣怒氣勃發,“家裡男人日日白天黑夜出去忙活,我與你二嫂她們也不得閒,戍衛監新立,上上下下多少眼睛盯著,咱們唯恐哪兒有個不是,只得多方打點,偏生家裡的產業這幾年都不順當,我的嫁妝田已是賣的差不多了,家裡而今連給松哥兒他們置備聘禮的銀子都拿不出來,更別提還有你幾個侄孫女兒等著成婚。”她氣恨的抹了一把淚,見方昭環似是呆住,冷笑道:“這些小姑都不知道罷。您自嫁出門,回孃家就只會說受了委屈,以前家裡立得住,你大哥他們哪回不一聽你說就齊齊上門來給你撐腰。後頭被壓住了,家裡覺得對不住你,有點好玩意兒,家裡都點著務必要先給你送來。饒是如此,依舊覺得咱們對不住你,你為孃家受了大委屈。小姑,我這當大嫂的敢拍著心口說句大實話,咱們對你,實是對得住了。就是家裡再揭不開鍋,咱們幾個做嫂子的連帶著你的侄兒媳婦們把嫁妝都當盡,每月照舊東挪西湊出銀子給你送來,就怕你在宋姨娘面前吃了苦頭,被下人慢待。”

方昭環望著牟廷芳,已是說不出話來,神情一片渾渾噩噩。

牟廷芳卻並未解氣,“你說咱們對不起你,孃家兄弟舍你選了榮華富貴,你怎不想一想,要真舍了你,你如何還能好端端活在這兒。”看方昭環神情愴然,她心口拂過一絲快意,臉上的笑竟帶了幾分惡毒,“你不曉得罷,打從皇上率軍圍了都城,就有人來勸你大哥他們把你接回家來,是咱們都不忍心,眼睜睜看著旁的人都私下早早去投效了,咱們還指望外頭有人領軍來勤王。後頭皇上登基,大長公主獲封,方家上下日夜難安,多少人叫咱們把心狠下來,你大哥他們都不肯,還叫我們這些做嫂子的時常來看著你,又花重金託付了幾個以前相熟的人家,讓人暗地裡尋了三兩位耿介的御史幫忙說話。自打你大哥他們去了戍衛監後,大長公主府長史明裡暗裡透了多少回話出來,說大長公主日日憂心愛女,夜不能寐,時時泣啼,咱們都裝著不明白。”

話到此處,牟廷芳眼眶已經溼潤,她看著呆呆傻傻的方昭環,冷冰冰道:“小姑,我今兒與你把話放到這兒。兒子,誰都想要,可你這一輩子的確沒這個福氣。以前方家能幫你壓著張和德之時,你連生七個閨女,方家不顧流言,照樣不許張和德納妾。如今方家壓不住張和德,自身難保,為了你的性命幾近傾家蕩產,把家裡老少爺們兒都給拽進了坑裡。你偏偏要在這時候有孕。若你執意要把這孩子生下來,我這做嫂子也顧不得婆婆會怎樣怨怪我,更顧不得和你大哥的夫妻情分,只能與你同歸於盡了。”

“你敢!”方昭環原本陷入悲痛的情緒驟然迴轉過來,目呲欲裂的望著牟廷芳。

“我有何不敢的。”牟廷芳冷靜的笑,“我膝下有兒有女還有孫子,哪怕是為了兒孫,我也願意豁出這條性命,沒有為了你肚子裡一個不知如何的胎兒就把我的子孫都拖進去一輩子的道理。”

方昭環這回是真的怕了,她當然知道自個兒這大嫂硬起來的手段,她不由捂著肚子往牆上縮了縮,語氣也跟著軟了下來,“大嫂,皇上不是還封了我做安人,你們放心,我早就想明白了,這孩子生下來若是個男孩,就是個嫡次子,萬萬不會動了昇哥兒的位置。”

“有一就有二。”牟廷芳毫不動搖的搖頭,“再說了,記名的嫡長子和真正的嫡子,到底是有差的。本朝重嫡庶,你這孩子一旦生下來,將來昇哥兒若有封賞,你的兒子又當如何。論起來你和皇家沒干係,可孩子偏偏是昇哥兒的胞弟。皇上自然不會掛念一個孩子,大長公主卻是未必。畢竟是皇上的親姑姑。”

大長公主性情剛硬,手段狠絕,逼急了動了手,難不成還真指望皇上出面來主持公道。笑話,皇上願意聽御史羅唣幾句已是不易。

牟廷芳深吸一口氣,盯著方昭環,“小姑,這一回你為了大夥兒吃了大苦頭,大嫂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今後我那七個外甥女,哪怕是我要閉眼,也會先交待了你侄兒他們好好看顧。”她說完閉了閉眼,一聲厲喝,“來人,把藥端進來!”

方昭環嚇得渾身哆嗦,拼命找躲藏的地方卻尋不了,只能用被子把自個兒給蒙起來。

外頭進來四個壯實的婆子,一個手裡端著藥,其餘的進來看了眼牟廷芳,上去就把被子給拉開,拉手按腳掰嘴的制住了方昭環,嘴裡還道:“太太放心,咱們撿的都是最好的補藥,全是溫補的藥材,太太喝了睡上一覺,醒來就好好過日子。”

方昭環起初還拼命掙扎,等眼角的餘光看到其中一個婆子是張和德奶孃的妹子後,心中一涼,木愣愣的任憑人將不知道是何滋味的藥湯給灌了下去。

--------------------------------------------------------------------------

李桃兒這還是第一次在九極宮中如坐針氈,她有心想要說兩句話,可知道李廷恩這是有意冷落,又怎敢開口。

李廷恩將一本奏摺丟開,看李桃兒的模樣,輕輕嘆息道:“姑姑,朕再為宋氏則一門親事罷。”

李桃兒聞言大驚。

她怎會聽不出李廷恩的意思,以前不肯給賜封,好歹私下稱呼一聲表姐,然而如今只叫宋氏了。何況是再尋一門親事!

驚惶之下,她匆忙起身跪到了地上,“皇上……”

“扶姑姑起來。”李廷恩看著李桃兒被侯兆扶起來,目光平靜無波中又帶著一股寒涼,“姑姑,朕當年初見宋氏,就曾問過她,是要隨朕一道離開,還是要留在張家做張和德妾室。朕也告訴她,若她要做張和德妾室,一生只能是妾室,朕絕不會為她罔顧規矩禮法。如今朕做了皇帝,便更不能違背昔日言語,若朕帶頭如此行事,則天下效仿者眾。女子本為弱勢,姑姑昔年也曾經歷磨難,當明白朕話中之意。”

怎能不明白,若是不明白,以自個兒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讓女兒做正妻,根本就不用侄兒,輕輕巧巧就能取了方氏的性命。

李桃兒淚水簌簌而落,抖著嗓子道:“皇上,我曉得,這回是素蘭錯了。”

“此事不必再提。”李廷恩抬起手止住李桃兒接下來的話,“朕未賜予宋氏封號,卻答應過姑姑,將來必不虧待昇哥兒。而今宋氏既容不下方氏腹中骨肉,更容不下方氏,朕也容不下這個表姐了。”

“皇上……”

“麗樂大長公主,妾謀主母,本當梟首!”李廷恩目色森冷如劍,一下擊穿了李桃兒僅剩的勇氣,“朕看在你的顏面上,將她發嫁西北軍戶為正妻,已是格外容情。”

發嫁西北軍戶……

西北雖說不再是蠻荒之地,可離長安何止千里之遙。何況這樣發嫁出去,已經不僅僅是再嫁,而是表明要徹底割裂女兒與皇室的糾葛,往後女兒過得是好是壞,是死是活,自己這個身為大長公主的母親,都不能再干涉了。

可面前這位做了天子的侄兒,自己是很清楚明白的,他一旦做了決定,便絕不會因為任何人而動搖更改。自己不能為了一個女兒,把情分都耗盡了,自己還有兒子,還有才出生不久的小孫子和失去母親,全靠自己庇護且快要成親的外孫。

然而若水就此不管,自己就只剩下這個女兒了啊,還要連這塊心頭肉都舍了不成?

素蘭,糊塗的孩子。娘早就告訴過你,你就是當個姨娘,除了名分上,你比旁的人都不差什麼。只要你不想著謀害方氏,你能比京中許多貴女,許多宗室女都過的逍遙快活,皇上重情,壓了你縣主的封號,總會在別的地方給你填補回來,你為何就是不信娘的話。張家和方家都不要方氏肚子裡的孩子了,你偏偏還要趁著娘進宮尋機為你在太上太皇面前求憐的時候私下在那碗墮胎藥裡再添一份毒。方氏死了,娘往後也見不到你了。你比方氏年輕這麼多,方氏日夜提心吊膽,又還能熬多久,你遲早會是正室的,為何你就是不聽娘的話。

好歹經歷過無數風雨,縱然李桃兒此時心痛難當,理智依舊佔了上風,女兒的命運不可更改,外孫的前程卻一定要有個保證。

“皇上,素蘭犯下大錯,我無話可說,可昇哥兒那孩子,他往後可要怎麼辦。”

親孃發嫁軍戶,養母是被生母毒死的。以侄兒的秉性,張和德這回也討不得好,可外孫該如何是好。哪怕是接回大長公主府,這孩子只怕將來也要受不少白眼。

“昇哥兒是朕親自抱過賜的名字。”看李桃兒明白過來,李廷恩語氣溫和了許多,安慰道:“姑姑放心,張和德罷官回家後,昇哥兒不必回鄉下。他是朕的親外甥,太后已與朕說過,有意將昇哥兒接到宮中撫養,待長成後,太后會親自為昇哥兒挑選一門合適的親事。”

到太后宮中,的確比到其餘的地方都更妥當。閒居的太后可以撫養一個外甥孫,統管後宮的皇后卻不能如此,何況皇后才多大年紀。

李桃兒也清楚林氏的脾氣性情,必然不會虧待昇哥兒,今後自己進宮見面也方便,還能大大提高昇哥兒的身份,省的今後為身世所累,李廷恩給的,已是厚恩了。李桃兒心甘情願的伏地給李廷恩行了大禮。

李桃兒走後,侯兆進來稟報,“皇上,慈寧宮那頭……”

“叫個人出去,把昇哥兒給接進來送到母後宮中。”

侯兆沒想到李廷恩如此雷厲風行,吃驚之餘挑了個妥當的小太監,再點了幾名禁衛隨著一道去了張家。

宋素蘭完全沒想到她突然心血來潮想要借刀殺人,最後竟會得到這樣一個結果。她原本以為,木已成舟,無論如何她是皇親,最後總會將事實掩蓋住,讓她順理成章的坐上方氏的位子。

“娘,您幫幫我,幫幫我,娘……”

李桃兒看著滿面淚痕的女兒心痛如絞之餘卻更有怒火,“我告訴過你什麼,不要去爭不要去搶。娘已經是大長公主,不管是張家還是外頭,沒人敢虧待你,你只消好好過你的日子就是。你為何就是不肯聽我的話!富貴的太平日子不肯去過,偏偏要走這一條絕路!”她伸手摸了摸女兒的臉,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了,“皇上將你打發到西北,算是法外開恩。娘在西北亦有一二相識的舊故,娘會給她們先送個訊息,讓他們在軍戶裡頭給你挑個有能為的。可有皇上旨意在前,她們未必敢事無巨細的幫扶你,為了你弟弟她們,娘也不能違背皇上的旨意。往後就靠你自個兒了,只盼老天仁厚,我們母女還有再見之日。”

“娘!”宋素蘭不敢置信,癲狂的吼了一聲。

李桃兒狠了狠心,她從宮中出來,又累又懼,實在不想再聽女兒的抱怨之語,當即抬了抬手,身邊的女官上前來手腳利落的堵住了宋素蘭的嘴。

“去罷,不用擔心昇哥兒,皇上已有旨意,將昇哥兒接到太后跟前撫養,娘往後會時常進宮去看他,這也是娘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語罷身心俱疲的她示意人將掙扎不休的宋素蘭拖了出去。

直到宋素蘭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李桃兒才頓覺一股疲憊湧上來,差點一頭栽倒了地上。正好從側間出來的大兒媳明春之見了急忙上去扶住李桃兒,著急道:“娘,來人,快去請太醫過來。”

“不行。”李桃兒只是短暫暈眩,被扶著一靠立時就醒過神,拉住明春之的手,“你二妹這就要被送走,我若此時傳了太醫,外頭人該如何想。就是你外祖父他們,心裡也不會舒坦。”

前腳從宮中出來得了聖旨將女兒發嫁軍戶,後腳自己就宣太醫進門,這是將把柄送給別人。

明春之急的厲害,“可您的身子,再說了妹妹要去西北,你憂心她原本就是應當的,母女連心這……”

“住口!”李桃兒聲色俱厲的斥責了兒媳一句,把屋裡的人都打發出去,告誡道:“往後不許再說這種話。送你妹妹西北是聖上旨意,這天下,人人都是皇上臣民,咱們只能謝恩,怎能因此起了怨憤之心。”

“您何曾怨憤過?”明春之詫異又心痛的喊了一聲。

“在別人眼中,娘這時候請太醫,就是怨憤。若娘是旁人還好,娘偏是皇上的嫡親姑姑,兒媳啊,你原本就是在京裡長大的,有些道理,你是明白的。”李桃兒眼含深意的看著兒媳。

明春之的確是明白的,她只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不忍心李桃兒強忍病痛罷了。聽李桃兒將話說清楚,她無法再勸,只能含淚抽噎。

上章 目錄 下章
本站推薦
我有一座天地當鋪我真不是魔神女配她天生好命食物鏈頂端的猛獸特種兵之戰狼崛起從嚮往開始制霸娛樂圈宇宙級寵愛都市國術女神諸天新時代劍仙三千萬
相關推薦
星際:超越善惡超越武極重生嫡女要造反重生之嫡女有點毒完美男神成長記美漫之時空事務所萬羽堂契約都市:我能看破天機地球收容所大夏執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