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第一幼崽113、番外十七
今天秦蘿很早便起床。
涼州的天分短暫, 天色亮得也很晚,當她從床咻地跳下,一把掀開窗簾時,只到天邊影影綽綽的微光。
雪還在下, 地皆清一色的雪, 天空則亙久的昏暗寂靜,如同一幅浸滿漆黑墨汁的畫。
太陽初初從東邊升起, 山頭現出邊邊角角的輪廓, 暗紅色光暈層層暈染, 裹挾絲絲縷縷的雲朵。
如果仔細看去,還能望幾顆小小的星星。
秦蘿往手裡哈口熱氣,沒忍住心中的興奮,原地跳下。
今天她和謝哥哥約好一起出去玩的日子。
謝尋非被秦止秦樓拽去決鬥, 打到最, 幾乎變成一個血人。好在父子倆良心未泯,喂他服下不少救命丹藥, 經過七天七夜的治療修養, 如今他終能夠正常行動。
因謝尋非療傷的緣故, 即便離恨山秘境早已關閉、絕大多數修士離開此地, 他一行人始終滯留在涼州。
涼州多好啊。
秦蘿開啟儲物袋, 從裡面翻找今日出行的衣裝。
那麼多好吃好玩的,其中不少她還從沒過;下雪的天氣也很漂亮,雪花紛紛揚揚,八方皆素裹銀裝,即便這個再尋常不過的小鎮,亦會平添幾分水墨畫一般的韻味風姿。
總之就什麼都好,連涼絲絲的空氣都能讓人覺得心情舒暢。
小姑娘坐軟綿綿的大床, 小腿輕晃,細細打量儲物袋裡的首飾與衣裝。
這件紅色的裙子太張揚,穿起像團熱騰騰的火,彷彿隨時都可能臺跳一曲驚鴻舞;這件色的又太樸素,不僅素淨過頭,還很容易被弄髒。
……這個簪子也過花哨一些,適合拿去參加仙門盛宴,不管怎麼看,都不正經的逛街打扮。
秦蘿從小就隨性閒散的性子,穿衣打扮的標準一直“舒服就好”,除開出席幾次重要的宴席,幾乎從沒因衣如此糾結過。
好複雜,好麻煩。
但又好期待。
她心情好到不得,就算坐在床,條腿也情不禁晃晃去,思忖半晌之,終定下一條鵝黃色的長裙。
還一件帶色絨毛的斗篷。至髮型,秦蘿決定用謝尋非送的髮帶扎一紮。
她已經個七歲的大姑娘,能行搗鼓出形形色色的髮髻,不像童年時候那般懵懂無知,因笨手笨腳,總要麻煩小師姐幫忙梳頭髮。
秦蘿一邊穿衣,一邊摸把己又厚又長的黑髮。
那可不能怪她,當年她習慣丸子頭雙馬尾和蘑菇頭,猝不及防到修真界,頭髮長度一下子增長四五倍。
簡單又不失靈巧的飛仙髻被一條發帶牢牢固定,秦蘿對鏡子眨眨眼睛,抿唇又笑笑。
一切準備完畢,就可前往約定好的地點。
與此同時,客棧外。
“亮很久她屋子裡的燈。”
客棧附近不少鱗次櫛比的房屋和小巷,秦止置身不遠處的一條陰暗巷道,只需一抬眼,便能望客棧的大門和一扇扇視窗。
做事雷厲風行的劍客微微蹙眉,陷入沉思:“何起得如此之早呢她?又何早早起床亮燈,卻不離房出門?”
江逢月站在他身旁,聞言彎彎眼睛,輕笑聲:“這就女孩子囉。”
她說罷挑眉,尾音稍揚:“你平日裡同我一起出行,不也會特意挑選衣物麼?”
唯一沒牽過女孩子手的秦樓面無表情,下一刻,聽他爹斬釘截鐵的應:“我不特意挑選衣物。”
秦樓的目光柔和些許。
不錯,不愧他爹。
身道心堅定的劍修,絕不能被外在容貌和無妄情.愛所迷惑,就算穿一身破麻布袋,只要心中劍,他就能所向披靡。
秦止用更加不容置喙的語氣:“我只和你穿得比較搭。”
秦樓:……
所他究竟發什麼瘋,才會答應和他倆一起鬼鬼祟祟到這兒。
事情這樣的。幾日前他爹設個酒局,本打算好好教育秦蘿和謝尋非一頓,順便給那小子一點下馬威,沒到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對,話不能這樣講。
應該說,沒到整個計劃中道崩殂,江星燃、楚明箏、陸望、江逢月逐一叛變,只剩下他個孤苦無依的可憐人抱團取暖,更叫人心梗的,謝尋非那廝居然敢得寸進尺,趁機邀請秦蘿一併出遊。
秦蘿歡歡喜喜答應下。
總而言之,她答應,秦止瞬間生出一百萬個不放心,甚至破天荒地說不少話,小嘴叭叭勸說秦樓:“我雖知尋非人不錯,卻從未過他與蘿蘿單獨處的時候。細微之處人心,你莫非不看看,他否真心對蘿蘿好?”
謝尋非個出色的修士,卻不一定優秀的道侶。
秦樓承認他很沒出息,被簡簡單單句話直接哄過。
“等等等等,別出聲。”
江逢月做個噤聲的手勢,傳音入密:“看客棧大門,人影出。”
秦樓凝神抬眸,向客棧看去。
秦蘿高高興興邁出門檻,鵝黃色裙襬鮮妍又明亮,在她身,謝尋非的身形高挑許多。
秦止秦樓同時握緊拳頭。
江逢月悄咪咪傳音:“小謝今天真好看啊。”
“我今天去街嗎?”
秦蘿的鼻尖被凍得泛紅,輕輕吸口氣:“我逛街的時候,看到好多好多沒吃過的點心和串串。”
她一邊說,一邊悠悠抬眼,目光落在謝尋非身。
他今日難得穿件衣,沒什麼紋路修飾,卻足勾勒出少年人緊窄勁痩的腰身,平日裡的冷戾鋒芒漸漸淡去,襯出泠泠冬雪般的疏朗清雋。
察覺到她的注視,少年下意識眨眨眼。
“看你的心情。”
謝尋非笑笑:“你若吃特色美食,我恰巧問過一些鎮子裡的人,知道幾個不錯的去處。”
“提前做準備吧他。”
秦止義正辭嚴:“心機。”
秦樓:“心機。”
江逢月只給他倆一人一個腦瓜崩:“你個口口聲聲喊要,看看小謝究竟對蘿蘿好不好——怎麼,如今人家用心思,又要被說‘心機’?”
秦止絲毫沒反駁的意思,甚至很沒風範地點點頭,半晌沉聲:“走他。”
秦止眼珠子一凸:“嗯——?!”
江逢月唇邊微抿,揚起慈愛的弧度。
謝尋非邁步向前的剎那,一把握住秦蘿右手。
他的手修長力,輕輕一合攏,就能把小姑娘的手掌整個裹住。源源不斷的靈力被不動聲色渡過,驅散體內冰冷的寒氣。
謝尋非問得小心翼翼:“……還冷嗎?”
秦蘿兔子似的搖頭。
客棧附近就不少商鋪,這會兒太陽漸漸升起,人潮肉眼可地增多。
謝尋非拉她的手一路往前,輕聲解釋:“這涼州的傳統,名‘早市’。涼州天冷,百姓取暖祛寒,往往會在早吃些湯麵熱食。”
在涼颼颼的冬天裡,一醒就能吃熱騰騰的面,湯汁呼嚕嚕淌下肚子,就叫人開心。
秦蘿興致,尾音高高興興地揚:“謝哥哥,你什麼吃的嗎?”
“聽說家肉醬面不錯,不遠處的牛肉麵也很出名。”
少年不假思索:“你吃哪個?”
秦樓低頭,在小本本一筆一劃記下:[提前做好準備,帶她用餐。]
“小謝真好。”
江逢月由衷感慨:“跟他在一起,什麼也不用愁……我也吃牛肉麵。”
秦樓口中銜片樹葉,眸子懶懶一抬:“這些不過表面功夫,打聽到並不難。你說吧爹?”
傳聞中心冷手黑的劍聖輕垂眼睫,答得毫不猶豫:“待會兒就帶你去吃。熱湯包要麼?你最喜歡涼州的包子我記得。”
秦樓:……
所他究竟造什麼孽,才要和這對夫妻同處一個角落。
這邊三人偷偷摸摸跟在頭,那邊的秦蘿已然落座。
這家麵館多年老字號,還沒走進大門,就能嗅到一股熱騰騰的濃香。離恨山秘境已經關閉好幾天,外修士離開大半,她眼前所,幾乎全本地人。
涼州民風淳樸開放,追求大口吃肉、大碗喝面,面館裡無論男男女女,清一色吃得豪放又盡興,她點的早餐還沒,便已被勾起饞蟲。
等冒熱氣的牛肉麵哐當桌,女孩迫不及待搓搓手,從桌拿起木筷。
涼州愛吃辣,也許驅寒。
這份早餐足大碗,熱湯裹纖長麵條,將其染成略帶紅褐的色澤。夾一塊蘿蔔、牛肉和麵條一起入口,濃郁湯汁倏然溢開,蘿蔔的清香軟糯混合濃濃肉香,麵條則勁道非常,口感絕佳。
六分香氣三分熱意,還一分恰到好處的辣。
秦蘿如同心滿意足的貓,雙眼彎出小小弧度。
“如何?”
謝尋非遲疑一瞬:“你若喜歡,我可記這個味道,到蒼梧,試做一做。”
他話音方落,身前的女孩忽然伸出握筷子的右手。
筷子到他嘴邊,夾一個圓圓的小籠包。
秦蘿雙目晶亮,一眨不眨盯他瞧,右手輕輕一晃。
謝尋非下意識怔怔。
這頭一次,誰對他做出這種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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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呆愣須臾,很快張開雙唇。
小籠包個頭不大,被秦蘿輕輕鬆鬆塞進他口中,咬開外面的一層皮,湯汁瞬間填滿口腔。
謝尋非鼓腮幫子咀嚼,抬眼的瞬息,望秦蘿直勾勾看過的眼睛。
她也不去吃己的牛肉麵,用手托起腮幫子,饒興趣盯他瞧。
謝尋非耳朵點熱,嚥下食物:“怎麼?”
“就看你呀。”
秦蘿咧嘴笑開,虎牙若隱若現:“謝哥哥吃東西的時候,像倉鼠一樣。”
她說鼓鼓腮幫:“——就像這樣,好可愛。”
謝尋非:……
謝尋非耳更熱,默不作聲垂下腦袋。
一碗面很快吃完,秦蘿心滿意足,離開店家的時候,吃顆薄荷味冰糖。
然蹦蹦跳跳前一步,笨拙挽謝尋非胳膊。
他的動作明顯僵僵。
“太冷啦。”
秦蘿沒壓住嘴角的笑,聲線裡些緊張:“靠得近一些,能夠彼此取暖吧。”
“……嗯。”
“挽他的胳膊我女兒。”
晦暗陰影裡,秦止眸色凝沉:“謝尋非指使一定,沒錯,他讓蘿蘿把他挽住。”
秦樓指尖顫抖,輕輕碰一碰劍柄,又輕輕縮。
江逢月獨清醒,不與我麻醉之人同流合汙:“蘿蘿好棒!小謝耳朵全紅!女兒大膽衝沖沖!”
他談話之間,前面的人已經停在一輛小推車前頭。
“蒸籠點心!”
秦蘿摸摸肚子,看向推車的招牌:“流心糕,桃花酥,綠豆玲瓏糖……咩咩羊奶香糕!謝哥哥,你最愛的點心!”
謝尋非:“不。”
他年少時期幾乎從沒吃過糕點,和秦蘿遇的那天晚,破天荒買份奶香糕。
那時他身在幻境,嘗不出糕點真正的味道,但無論如何,那都謝尋非堂堂正正買下的、第一份完整的點心。
那,他對奶香糕總一種莫名的情緒。
……雖然它味道的確不錯,但他絕對絕對沒特別喜歡吃。身一個可靠的修士,謝尋非這輩子都不會愛這種軟軟甜甜的小食。
絕對不會。
結果秦蘿還買四個。
當他再一眨眼,嘴邊赫然出現一團奶。
少年靜默片刻,乖乖張嘴。
他吃下一整個奶香包,口中鼓鼓脹脹,像小倉鼠一樣咀嚼時,長睫也會不由主地眨,搭配皙精緻的五官,能叫人心底生柔。
秦蘿越看越覺得可愛,仰頭抬起右手,在他側臉捏捏。
謝尋非猝不及防,一時間忘記嘴裡的動作,鼓腮幫子愣愣與她對視。
江逢月狂拍大腿,竭力遏制喉嚨裡的土撥鼠尖笑:“小謝臉紅臉紅!噫——!蘿蘿我的寶!”
秦止滿目茫然,毫無底氣地欺欺人:“謝尋非,傳音,讓她,秦蘿,摸臉,摸臉,摸臉……”
秦樓面無表情,咬口手裡的小本本。
少年人的臉冰涼柔軟,沁薄薄粉紅,沒多餘的肉。
他好像還太瘦些,捏起雖然柔和舒適,卻只一層皮肉。
秦蘿戳一戳他腮幫,彎雙眼笑開:“謝哥哥,你別一動不動呀。”
謝尋非這才繼續動作,身前的女孩手掌攤開,用掌心蹭一蹭他側臉,嗓音又低又柔:“乖。”
崩塌。
秦止連欺欺人的底氣,也終喪失。
謝尋非那小子平日裡拽到天,當眾宣佈對他女兒的心意時,誰看不說一聲“你真牛”。
秦蘿之所心悅他,定受蠱惑矇騙。她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遇謝尋非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狼,必然時時刻刻滿臉通紅,被他百般撩撥,心猿意馬,無處躲藏。
可什麼。
什麼他的寶貝女兒……看去更像主動動手動腳的那一方啊!!!你練劍除魔、和他人決鬥時的氣魄呢臭小子,站在原地臉紅算什麼!!!
秦樓沉默許久。
秦樓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懂,我在做夢。好逼真,差點就信。”
……救命,欺欺人到達更高的境界!
謝尋非嚥下點心,也給身側的秦蘿喂一個。
小姑娘歡歡喜喜一口咬住,走路輕快得像在飛,一下沒一下地踩路邊的雪。
秦止面色沉沉:“可用個法訣,把謝尋非絆倒嗎我?”
江逢月:“三歲小孩嗎你……啊呸!你三歲小孩嗎!這種惡作劇也用?”
秦樓瞳色微深:“我可用個法訣,讓謝尋非身旁的那棵樹倒下嗎?”
江逢月:“不!可!!”
秦止:“倘若只古惡獸突然降臨,一切不就能結束?”
“……倒也不必花這麼大的代價。”
秦樓:“倘若我爹氣得急火攻心、不省人事,一切不也能結束?”
“……”
傻但還沒完全傻掉的秦止錘這不孝子腦袋一拳。
今天的出行很叫人開心,一路暢通無阻。
謝尋非不愧提前做過攻略,不僅知道眾多販賣小吃的商鋪,還摸清幾家古董店、淘金會的門路,秦蘿只需要跟在他身邊一步一步走,就能到這座城鎮裡好吃好玩的各種特色。
一整個天不知不覺過去,漸入深夜之際,也到家的時候。
——秦止秦樓避免心靈受到更大的打擊,在下午便帶江逢月到客棧,開始認真思考人生。
“謝謝謝哥哥,今天玩得很開心。”
秦蘿被他送到房門口,眼中的笑意抑制不住:“辛苦你啦。”
謝尋非搖頭:“不用。”
他稍稍一頓,長睫微垂:“你開心就好,今日太累,記得早些休息。”
秦蘿點點頭,朝他揮揮手:“那……晚安。”
“晚安。”
他應聲時也笑笑,與秦蘿揮手告別,便轉身前往己的房間。
走廊幽深寂靜,聽不太多雜音,窗邊一團雪花從樹梢落下,發出撲簌簌的微弱響聲。
他聽秦蘿低低叫聲:“謝哥哥。”
謝尋非轉身:“怎麼——”
悅耳的少年音戛然而止。
與他聲音一併響起的,還少女踏踏的輕盈腳步,當最一道腳步聲沉沉落下,謝尋非正正好對她清亮的雙眸。
秦蘿踮起腳尖,用嘴唇飛快親親他臉頰。
一顆心軟綿綿化開,暈出胸膛開始蔓延的熱。
他如今的臉一定紅透。
“驚喜。”
秦蘿露出一個得意洋洋的笑,如同貓咪翹起尾巴:“嘿嘿,沒到吧。”
她說罷眨眨眼睛,又踮踮腳,吧唧親一口謝尋非鼻尖。
謝尋非靜靜看她。
少女被厚重的斗篷整個裹住,雪毛領輕輕蹭過她面頰。走廊裡燭燈微晃,從他的角度看去,能清晰到秦蘿彎彎的眉眼,及面霧一樣的緋紅。
他那麼那麼喜歡她。
她也頭一幹出這種事,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情不禁揚起嘴角:“謝哥哥,這次真的晚安啦。”
“嗯。”
屬他的嗓音輕輕落下,下一瞬,貓咪一樣得意的笑容呆呆滯住。
秦蘿眨眨眼,心口重重一跳。
謝尋非身形頎長,影子籠罩下,將她全然罩住。
伴隨曖昧四散的熱,及乾淨清冽的皂香,謝尋非無言低頭,纖長眼睫籠罩漆黑眼瞳。
少年的薄唇緩緩下壓,幾乎蹭她的嘴角,微啞喉音噙淡淡的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