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明先生與陽明心學歸省授道

嘉靖元年六月，皇帝旨意說，陽明能夠剿平亂賊，治平地方，正值朝廷新政用人之際，特予召用，旨到即可來京，不得遲誤。陽明就於二十日啟程，到了錢塘聽說皇上身邊寵臣屢屢讒言皇上，力阻他進京。於是，陽明先生便上疏懇求皇上允許他便道歸省省葬。朝廷上有些輔臣權柄妒忌陽明才能，阻止陽明進京，也讓陽明多年想回鄉的願望得以實現，朝廷準令陽明歸省，並升任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

陽明回到家鄉後，再到瑞雲樓見景思情，並祭掃祖墳，痛哭流涕，痛惜自己年少時親生母親就病逝來不及生養；教養自己多年的祖母未能侍候在旁，也見不到最後一面。其實，陽明也不是不想回鄉，幾次上疏，朝廷都不讓回，確實也是時事艱難，國家需要，也許這正是忠孝兩難全也。

這年十月，朝廷晉封陽明先生新建伯，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兼任兩京兵部尚書，照舊參贊機務，三代並妻一體追封，給與誥卷，子子孫孫承襲，並下溫旨慰問退休在家的陽明父親王華，並賞賜羊酒等。過了幾天，適逢海日翁王華誕辰，親朋都來。陽明為父親祝壽敬酒，王華嘆道，寧濠變亂時我們都以為你已經死了而沒死，都以為世事難平而終於平了！如今我們父子能夠再次相見於一堂，我就感到非常幸運和高興了；當今天開新日月，顯忠遂良，濫封冒賞，然而盛者衰之始，福者禍之基！今日雖然以為榮幸，但是又有所擔憂！陽明聽了心裡一沉頓悟，跪謝父親的教誨。旁邊的人聽了也感慨萬分，都有些盈盛之戒！

先前陽明剿匪平叛，都是兵部尚書王瓊謀劃在先，給與陽明便宜行事。每每上疏奏捷，陽明都是歸功於下屬，而忽略了當朝宰輔。故此，宰輔恨陽明忽視他們，於是想截留陽明上奏的奏疏，刪改記功冊，想添上自己人的名字。為此，陽明憤憤不平，認為記功冊都是情況屬實；如果要刪減掉，如何能夠激勵效忠赴義的勇士？

陽明上疏懇求免掉封爵，並就此退休告老還鄉，奏疏中隱含著此番不敢受爵是為了避禍。可是陽明所上的奏疏也被扣押不報。

這年二月，陽明父親龍山公王華病逝。陽明自己也已五十一歲了，陽明感嘆自己父親一生清明，才學卓世，因為自己的浮沉屢受牽累、擔心受怕。一想到這些，不僅痛哭，也就病倒了。

朝中宰輔授意御史程啟充等倡議彈劾陽明，想遏制陽明心學。時任刑部主事陸澄上疏六辯為陽明解脫。陽明聽說後阻止道，自古以來無辯止謗，是昔人之教；四方英傑，講學異同，議論紛紛，我豈能都勝辯；世人只有反求諸己，動心忍性，砥礪切磋方可。

當年的進士禮部考試以心學為題，原意是想借天下學子之筆攻擊陽明先生。先生的門人徐珊氣憤得連卷子都不答就出考場。同門的歐陽德、王臣、魏良弼等人直接以先生所授的學問來發揮，竟然也在錄取之列。陽明聽聞後大喜說，“聖學從此大明了！”而錢德洪感嘆時事之乖張，問先生說，“何見大明？”陽明卻認為，如果自己的學說很惡很差，能夠遍佈天下嗎？如果自己的學說不對，那麼現在就能有眾多學子力求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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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眾門生都因為先生受盡誹謗感到憤憤不平，覺得先生功勳隆盛地位顯著、心學日明、從遊者越眾等原因受到或者妒忌者，或者舊儒者等等的無盡的毀謗、陷害。陽明自己卻感慨萬分說道，早前就已經有致仕歸鄉之意，如今心中更只相信良知的真是與真非；從今以後只依良知行事；當志存古人，一切紛擾世俗，都不足以累其心；世人曰其狂，我卻寧願作狂者，像是鳳凰翱翔於千仞，一克念即聖人。

陽明先生建立稽山書院，聚集八方學士，親自講學從而督促眾弟子入正道。當時除了浙江省以外，北至直隸，南至廣東，西至兩湖等學子紛紛聚集，多達三百餘人。其中，形成後陽明學派的比較有名的，包括王艮、何秦、魏良正兄弟等。眾學子環坐先生講學，先生自己也倡導師生共學，老師可以教授指導學生，學生也可提出不同意見點評老師，蔚然成為清新學風。陽明先生主要用《大學》來倡發萬物同體之旨，使學子各求本性，努力致良知以止於至善。先生因人素質不同而因人施教，各個都有提高，各個都心服先生。

陽明先生與門人談起釋老二氏與儒學的關係很是經典，認為二氏與聖人之學所差毫釐，二氏之用皆能為我所用。他認為，“吾儘性至命中完養此身謂之道仙；吾儘性至命中不染世累謂之釋佛”。後世儒者未見聖學之全，所以與二氏結成二見。陽明打了比方，象一座廳堂有三間房，割左邊一間給佛氏；割右邊一間給老氏；而中間一間留給自己儒者。陽明認為，聖人與天地萬物同體，儒、佛、老、莊等都能為我所用，這才是大道。

當時海寧有老翁董潭，年紀已有六十八了，來會稽遊覽，聽說陽明先生講學，特意前來拜訪。陽明看其相貌頗有儒者仙氣，讓其上座，相談甚歡，恍然有悟，竟然要拜陽明為師。陽明陪他徜徉山水，竟然樂而忘歸，老先生的一同來遊覽者都叫老翁要回家了，他們都笑說，年紀這麼大了，何苦這是？老翁卻認為怡然自樂，就自號為“從吾道人”。陽明還專為老翁作了篇《從吾道人記》。

一天陽明先生和眾弟子到山林中遊玩，只見滿山鮮花燦爛，景色鬱鬱蔥蔥。忽然，有個弟子指著一朵花請問先生說，先生經常說“心外無物”，可是儘管你心中沒有這朵花，這花它一直在開放著啊，這怎麼解釋？先生說，你沒看到這朵花時，你的心和這朵花都歸於“寂”，可是當你看到這朵花時，心裡忽然敞亮，原來和你的心同歸於“寂”的花，才由此生動，原來這花本來就是在你的心中。因此是“心外無物”。很多人也許會把陽明先生的“心外無物”這思想，劃歸於唯心主義；其實陽明先生的本意是世間萬物都在心中，心中裝著天下的萬事萬物，這說明陽明先生的人生境界是如何之高！

嘉靖三年中秋，這年陽明先生五十三歲了。中秋夜月白如晝，陽明先生設宴款待眾門人。師生百餘人齊聚碧霞池旁，眾人邊賞月，邊喝酒，酒過三巡，歌聲漸起，眾人有的擊鼓；有的起舞；有的泛舟湖上。陽明看到眾生盡歡，心中高興，自己就離席，有感而發題詩道“鏗然舍瑟春風裡，點也雖狂得我情”。

陽明先生從書房出來後走到天泉橋，看到他的兩個得意門生錢德洪和王畿正在爭論不休。兩人看到先生來了，也就停了下來，並各自向陽明說明自己的看法。只見錢德洪說，師父的“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四句教是正道；而王畿卻說，既然心體是無善無惡，那麼其他三項也應是無善無惡的。陽明聽了哈哈大笑說，吾如今已年老了，而你們二位是我最得意門生，今天我就在此跟你們兩位說明白了，你們兩個人的看法都對，如果要說有差別的話，那只是所說的物件差別，世人心體原本是晶瑩透明的，由於外部世界的影響而受其汙染，因此也就有意動處有善有惡；德洪所說的是針對世上大多數人的，而汝中則是就心體原本透明的人，但是這種人世間本就少之又少；因此，你們要記住，今後我門的四句教就是“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再無其他，勸誡二徒要切記切記。你們要將這四句教傳授給後人，只要人人都牢記這四句教，並時時反觀諸己，在事上練，那麼人人都可達聖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