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父之名25、第 25 章
就在帝都的這支調查組一路奔往西部的時候，有關威遜堡壘危機的密報正快馬加鞭的被送往帝都。而當事人之一，帝國元帥大人正為此殫精竭慮的……發呆。
在確認了卓戈脫離危險之後，裴就一直坐在營帳裡，手中捏著一支鵝毛筆，寫幾個字劃去，又寫幾個字再劃去，憂心忡忡的樣子。
“上尉，你知道現在這個局面，最容易的解決方式是什麼嗎？”
瓦涅謹慎的搖了搖頭。
“打――先把共和軍打跑，再打下威遜堡壘。這是我最拿手的。”裴的聲音沒什麼起伏。
瓦涅眼前一亮：“閣下，以我們現在的兵力，您一定是有把握才這麼說的，是吧？”
裴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倏爾又愁眉苦臉的嘆氣：“可是世上最倒黴的事，就是明明有最容易的解決方式，我們卻得選擇另一種。”
“閣下，為什麼呢？”
而裴顯然沒有聽見瓦涅的問題，自顧自的發牢騷，還把頭髮揉得一團糟：“那些人也真是的，寧願選擇相信那些毫無信譽的貴族，也不相信我――請問我裴子維，什麼時候覬覦過士兵們的軍餉和退休金？我是那種人嗎？”
瓦涅噎了噎，雖然元帥說的是事實，可是以他的這種地位，何必要生這種閒氣呢？
“……還有，自從我來督軍，每天吃不好喝不好，連睡覺都覺得奢侈――他們居然說我一路搜刮？請問有像我這樣搜刮到自己還瘦了好幾斤的官員嗎？”裴憤憤的說，“第一軍真的太過分了……”
聽起來就像是一個吃不到糖果而開始抱怨的孩子，瓦涅眼角抽搐了一下，不得不提醒健忘症又發作的元帥：“您忘了……接見一次500個銀幣呢！”
裴毫無羞愧之意，很快的介面：“上尉，你一定也覺得太少了吧？對那些可惡的人，下次得收800個銀幣！”
瓦涅黑著臉，終於強行轉換了話題：“提督，為什麼不能強攻呢？”
“上尉，打仗是要死人的啊！”裴低低的嘆氣，良久，“況且，我不能讓第一軍揹負上叛亂的名聲――他們，都是我們的弟兄啊。”
到了傍晚的時候，帝國元帥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將幾名一線指揮官叫到了營帳中。他們分別是騎兵指揮官紐斯上校，步兵指揮官博格准將，以及分管後勤偵查的指揮官凱西少將。
幾名軍人進來的時候，馬靴鞋跟扣著地面，發出啪啪的聲響，顯得硬朗而英挺。這和他們的上司，懶洋洋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的帝國元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說起來，儘管現在在威遜堡壘的第四軍並非完備陣容，但是這三名指揮官和提督的關係，多少也能代表第四軍團一線指揮官們和統帥間微妙的關係。
裴手下的一線指揮官們，用後世的學者們總結的話來說：“他們似乎曾經試圖用自己在軍紀上的嚴謹和強烈的榮譽感來影響自己的主帥。可是不幸的是，裴提督異於常人的、強悍的人格特徵卻反過來，侵蝕了這些軍人――不過，正是這兩種特質的彼此碰撞，才讓第四軍的相處分外融洽、甚至近於有趣吧？”
“我有事需要外出。在此期間，由凱西少將代為指揮全軍。”
三人面面相覷，當此危急的時刻，元帥可以說走就走麼？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帝國元帥不滿的說，“有什麼問題麼？”
“我們……需要做些什麼？”凱西少將稍稍鎮定了一些，“還有，閣下，您什麼時候回來？”
“你們要做的很簡單，祈禱風向一直不要變――假如變了，那麼做好準備，乒乒乓乓的和敵人打一仗。”裴揉了揉頭髮，“總而言之，不能讓敵人搶佔灘塗。”
“如果……第一軍攻擊我們呢？”
“回擊！”裴毫不猶豫的說，“假如他們開始攻擊，戰鬥意願必然是不強烈的，抓住這一點，毫不猶豫的回擊。”
“兩面受敵，勝算很小吧？”紐斯悲觀的說，不過很快的振奮起來，“提督，假如真的不幸落入那個地步，可以撤退嗎？”
“是的――”裴看著這個受自己影響最深的指揮官，正要讚許，忽然看到年紀較大的博格、凱西極度不贊成的臉色，連忙圓滑的改口，“到那個時候，見機行事吧。”
“那麼，元帥，您什麼時候回來呢？”
裴的表情在燭光中漸漸凝重，他卻沒有給回覆，只淡淡的說：“諸君務必堅持到我回來之時。”
是夜，裴帶著侍衛隊，縱馬疾行到威遜堡壘城牆下的一扇暗門邊。他們換上一色的低階軍服，按照卓戈所說的暗號和口令，以斥候小隊的身份，進入到堡壘內部。
儘管前來投誠的卓戈斥候分隊因為被發覺而被趕盡殺絕，但是卓戈依然給元帥提供了一條進入堡壘內部的方法――素來與他交好的一名同鄉戰友看守的這處暗門。因為與他隸屬不同的部隊，卓戈前來投誠的時候並未通知老鄉，不過也因為這個原因，也讓這處通道得以保留。
裴和侍衛們一進入堡壘內部，一切都很順利，齒輪轉動著厚重木門，緩緩降下，與地面的岩石扣合得毫無間隙。周遭是暗沉沉的顏色，只有厚實的石壁上幾盞油燈忽明忽暗，牆壁上的綠色苔紋蜿蜒縱橫，上邊還有大片大片的暗色，彷彿是血跡，令人覺得恐怖生厭。
有人迎上來：“卓戈？”接著有些疑惑的看著來人，“你們……怎麼從未見過？”
“新加入卓戈中隊的。”瓦涅環顧四周，士兵們有的在打瞌睡，並未有多少人注意這裡，他鎮靜的回話，“請過來這裡說話，下士。”
裴站在隊伍中間，隨著人群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前方響起了聲音清脆、繁密如雨聲的馬蹄聲響。心底微微一緊，裴側過身，將臉埋在風帽中。
有軍官勒住馬韁，問道：“什麼人深夜出入？”
“是斥候小隊。”下士連忙回答。
那軍官看著十數個人，似乎沒有發現什麼疑點，勒轉了馬頭。
一行人心底皆松了一口氣，只等著他離開，便可按照元帥的意願行動。
然而那人卻只是後退了數步，輕輕的擊掌。剎那間，這個通道燈火通明，前後左右無數的士兵抽出了馬刀，明晃晃的一片，像是瞬間，從黑夜過渡至白晝。
那軍官騎在馬上，聲音殘酷而諷刺：“帝國之光，久候了。”
“弟兄們，抄傢伙！保護元帥！”衛隊中不知誰喊了一句，叮叮鏘鏘一陣武器碰撞的聲音。
裴卻靜靜摘下了風帽：“都住手。”
他越眾而出，站在那人的前邊，燈火亮得如同白晝，他的黑髮在夜風中被拂得有些凌亂了，而臉色隱隱些蒼白，只有那聲音是平靜的，不驚不懼：“我是裴子維。”
“提督！”
“閣下！”
身後的侍衛們還欲上前阻攔，裴卻伸出手，微微擺了擺，示意他們稍安勿躁，目光依然盯著那名騎士：“閣下是？”
“您必然是不認得我了。”那名騎士的臉隱匿在頭盔之後，冷冷的說，“不過我可在半個月前，接受過元帥大人您的接見呢。”
裴微微蹙眉，淡淡的說：“班森子爵，沒必要這樣故弄玄虛。”
班森哈哈大笑起來，一邊擊掌了數下，兩個士兵抬著一個滿滿的簍筐出來，啪的一聲，扔在了裴的面前。
“嘖嘖嘖，帝國之光，他們是您的希望所在吧？”班森自上而下的看著裴愈加蒼白的臉色，輕輕踢了踢馬腹，戰馬嘶鳴一聲，前蹄一伸，碰翻了那個簍筐。
數個人頭咕嚕嚕的滾落出來，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道，濃稠的血漿和白乎乎、不知道是什麼的液體也隨之流出來，像是一條很緩的小河，漸漸的蔓延到裴的腳下。
鮮血彷彿蔓草一樣，滲透進帝國元帥馬靴的地步，黏黏的，讓他難以抬起腳步。而他低頭凝望，稍稍閉上了眼睛，心底沉沉的落下一片陰影。
“新鮮的，滾燙的頭顱――來自您在第一軍的追隨者。”班森用沒有感情的聲音說，“我也得感謝那個叫卓戈的少尉，沒有他，我也找不到這麼多……對您忠心耿耿的人。”
裴的心底微微一沉，儘管臉上依舊保持著鎮定，可他已經明白了來龍去脈。
班森利用了那些不願附逆的士兵們，甚至算準了裴輕易不願和第一軍團起干戈，必然會冒著極大的危險偷偷潛入堡壘內部，而他就在此處守株待兔。
“所以，您是怎麼知道我會從這裡進來的呢？”裴深呼吸了一口，平靜的問。
班森狡猾的笑了笑，鷹鉤鼻在明滅的燈光下打出陰影沉密：“這就得問卓戈的‘好朋友’了。閣下，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不識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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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下士往黑暗中挪移了數步，怯懦的將自己隱匿起來，裴並未將目光多停留一瞬，卻聽見身後有人唰的抽出了馬刀，劈頭就砍過去，暴喝說：“叛徒！”
五六支箭超那個方向射過去，尖銳的風聲擦過耳尖，班森陰沉道：“管好你的人，元帥閣下。”
那名侍衛已經□□著倒地，手臂上插著三支箭，裴跨上一步，攔在他的面前，忽然聽到瓦涅在自己身後，壓低了聲音說：“提督，您退後，我們抵擋一陣，您趁亂出去！”他的聲音忠厚而堅定，沒有絲毫猶豫，裴卻仿若未聞，依舊跨上一步：“我的士兵需要得到救治。”
班森笑了笑，“對於被俘的貴賓，您的要求當然會得到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