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戰記憶第二十八章頂牛（上）
上午十點左右，我正在帳篷寫戰報，擔任炮陣地警戒的四班付班長，情緒有點緊張神秘的闖進帳篷，來到我的面前說：排長，外面來了幾個陌生的軍人，我上前問他們來陣地幹嘛？
一位老一點的軍人說：我們來視擦你們的炮陣地！
排長，你反覆給我們說過：見陣地來了陌生人，一定要警惕，穿軍裝的陌生人更要惕覺，預防越南特工喬裝打伴，混入我炮陣地，實施偷襲。我牢記這點，就問他們口令，他們一下無語回荅，慌張起來，還是一位稍年青一點的人，機靈的說了一句：我們是團機關的，是你們營教導員帶來的……
我警惕的說：教導員在那裡？
在你們炮位的！
教導員聽到我們的對話後，氣勢兇兇的走過來，對我說：叫你們排長跑步過來！
我一下有些不解了，是什麼大了的事？幹嘛要我們排長跑步出來？
排長，事情就是這樣！
四班副，你先回到你的哨位，我馬上去！
好的！
一邊的瞄準手小葉說：真是的，炮擊最急烈時，不見他們人影，現在陣地安靜一點，他們又來了！
四班瞄準手小林說：教導員帶來的人，肯定是團機關政治處的那幫人了！
同志們：安靜點！好好休息，做你自己的事，我先出去看看，你們別出來！
我走出了帳篷，見炮陣地工事外圓旁邊，站著幾位陌生的軍人，他們衣著整潔，軍容風紀規範，不象我們長毛嘴尖，衣釦脫落，帽嶶不見，一幅野人形象……
營教導員站在他們中央，臉色陰沉，一看就知道心裡有火想發洩！我走近他們面前說：教導員找我有什麼事？
他指著炮工事邊的一根枯樹枝說：你給我撿起來！
我不解的看著他說：為什麼要我跑步出來檢這根枯樹枝，教導員你是什麼意思？我排裡有很多我要急需做的事！
他用手指著我，你撿不撿？一幅誓不罷休的口氣恨著我！
如果我不撿，又怎麼樣？
熊排長，你太不聽話了！陣地美化，全團陣地搞得熱火朝天，就你們排冷冷清清，與連裡，營裡，團裡對著幹！陣地衛生也不打掃？你想幹什麼？這幾位是團裡檢查組的，看了你們一連的陣地美化情況，就是你們排不合格！你們排拖了一連的後腿，一連拖了營的後腿，你要負責任！限你三天，按標準把你們的排陣地美化好，否則，撤你排長的職！
教導員的怒辭，一向自認為性格堅強的我，忍不住心裡的委曲，淚水象斷了線的珍珠，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也許是眼前眾多的領導，板著陰兇的臉對視著我，讓孤單一人的我，深感無助，傷心至極吧……
排裡的戰士，聽到外面的鬧聲後，紛紛走出了帳篷，向陣地工事走來！
教導員見狀，轉身帶著團裡的這幾個人慌忙離開了陣地……
排裡的戰士，見我淚流滿面，十分難過的樣子，都來安慰我！
黃天華對我說：排長，別難過了！我們都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從打仗考慮，為我們戰士的生命著想，我們都看在眼裡的。
謝謝同志們，都回帳篷休息吧！
回到了帳篷，我的心情一直沒平靜下來，兩個多月的陳地美化，把我推到了刀尖風口上，其實，我按照連營佈置的陣地美化標準，照胡嚕畫瓢，絲毫不損我一根寒毛，可我總感到這樣做的結果，心裡有愧於全排的戰士，還記得彭德懷元帥說過一段話：大概意思是：各級指揮幹部，在任何情況下，心裡都要牢牢裝著我們的戰士，打仗會死人，但決不做無畏的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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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地美化，我認為是典型的形式主義，一個陣地搞得花枝招展，一方面容易暴露目標，另一方面沒有野戰陣的氛圍，對參戰的指戰員的心理，只會起到負面作用，利弊全衡，弊大於利，可為什麼上級非要我們去做這事？我想不通，也想不透？
四班長小張過來對我說：排長，你就帶我們搞一下陣地美化吧，不然你被撤職了，你的前程就全毀了，提個幹不容易啊，多可惜！
裝填手黃天華說：排長，好漢不吃眼前虧，人到屋簷必低頭！嫂子剛生娃娃不到三個月，如果你被撤職了，與我們當兵的一樣，幾塊錢的金貼，怎麼養你的兒子嘍？
天華的話，象一發重炮彈，在我的心裡爆炸，讓我的選擇決定猶豫躊躇起來……
考驗人啊！當時，我行政二十二級的工資有九十元，戰爭期間，參戰幹部不交伙食費，按八四年的國內生活標準來說，有九十元的工資，養家餬口不成問題了！如果，三天以內，我堅持不帶領排開展陣地美化工作，就會被撤職，工資變成金貼，九十元變成九元，縮水十倍，十倍的差距啊！
三天的時間，是營團對我的最後通喋，同時，也是我人生的重大選擇！在我的心靈深處，這事的擇選，必將成為我靈魂，思想，品質，得失的分水嶺。退一步安然無事，向前一步，撤職降兵，中間無路可走！
在陣地，組織全排炮火準備，陣地管理，裝缷弾藥，擦試火炮，警戒，寫戰報，修復陣地工事等一系的工作，全排人員非常的辛苦勞累，忙過不停，心理，健康，生命都承受巨大的壓力與挑戰，如果在把美化陣地的工作，強加壓在戰士們的身上，我心不忍啊！
兩天過去了，我依然沒帶排裡的戰士搞美化陣地的工作，被撤職的限期，就象一隻老虎步步向我逼近，是迎頭上前？或是轉身躲避？
第三天，天剛矇矇亮，我就披著上衣走出了帳篷。黎明前的山野寂靜極了，這不就是大自然變化，代替，轉換的臨界點嗎？大自然的變遷，總是在你'毫無知覺，毫無感應時，已在偷偷鉅變，就象今天是花蕾，明天變成了花朵，可誰去發現花蕾變花朵的過程呢？順其自然，才是人生最好的選擇，心怎麼想，就怎麼做吧！想到這裡，我的心得到了徹底的釋懷……
來到茨州垻數月，多次聽排裡的戰友說：清晨，站在茨州垻山峰，觀賞雲海日出，真的絕了！可我還沒去欣賞過！沿著炮陣地的左邊，行步近百米，來到一個比陣地略高的山頭，走近山頭的邊沿，視野開闊，放眼遼望，方圓幾百裡，成片的雲團，翻滾如浪，銀色的雲片，象兄弟姐妺，手牽手，心連心，好象在等什麼似的一樣，如此安靜，百般溫柔……
在我的人生記憶裡，沒有雲海的印象，只聽說過：四川俄眉山的金頂，可看絕美的雲海日出，但從未去欣賞過，眼前突展無邊無際的雲海，深不可測的雲層厚度，讓我心潮起伏，激動不已，深感自己的渺小，彷彿自己是飄在萬里雲海中的一片雲，離開了巨大的雲海，何處去也？
排長，想什麼？
我轉身過來，一看是裝填手黃天華！忙說：怎麼不多睡一會？
排長，睡過頭了就看不了壯美的雲海日出了
！
天華，你經常來看嗎？
是的，在炮陣地早晨不用出操，起早過來看看雲海日出，一天的心情好許多！
我第一次來，但我早聽排裡的同志說過！
排長，我知道你從不亂跑的嘍！兩點一線，除了陣地，就是帳篷裡看書寫戰報，不象我們靜不下來，總想動動，可陣地又不能走遠，戰鬥警報一旦響了，趕不回來，貽誤戰機，要受處分的囉！
排長，你看天邊的霞光漸漸顯露了，一會兒太陽，就象一個燒紅的火球，破雲而出，金色的霞光四射，美麗極了，只可惜我們連一部相機都沒有，否則，可在這裡留影紀念多有意義啊！
天華，你想象，如果沒有巨大，寬廣，深厚的雲海，單獨的日出，還會壯觀秀美嗎？
我作個比喻：我們的戰士，就象我們眼前的一片片雲層，組合成巨大的雲海，隨時托起萬道霞光的太陽！
排長，我知道你說的太陽指是什麼了……
清晨的蒙籠已悄然過去，火紅的太陽已破雲升起，太陽散發出的巨大光芒，穿透廣闊的雲海，銀色的雲海，映印金色的陽光，透明多彩，片片的雲團，象一個個白衣天使，圍繞著金色的七彩沙巾，美麗動人……
排長，美吧！
美極了！這就是茨貴州垻的雲海日出，還用去什麼俄眉山的金頂看什麼雲海日出囉！我們在陣地天天都可看吧？怪不得你常來這點看日出，我第一次來，新鮮感強嘍！今後，我會常來的！
排長，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來了十多次，每次都看到了雲海日出，每次都感到新鮮！
天華，美的東西，百看不厭，誰不喜歡？每次你來都能觀賞到雲海日出，證明你的運氣好吧！
我與天華回到了帳篷，可壯麗的雲海日出，還在我的腦海閃現……
黃昏的霞光，漸漸收進了天邊的雲層，最後一道金色的微光，暗示黑夜即將來臨。茨州垻山野，晚風陣陣，白天輪廓清晰的綿綿群山，已變成大小不一的座座黑影。炮陣地一門門10加儂炮，安靜的鋪臥在炮工事裡，迎接黑夜的到來，黑夜是它們最美的時刻！雄刺蒼天的偉岸身軀，在濛濛的月色中，象一幅立體的黑色剪影畫，楚楚動人，讓人卷念……
一想起，明天我就要被撤職的事，離開一連，離開與我朝夕相處的戰友，離開心愛的戰神，我心裡充滿了無限的留念之情，難捨心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