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戰記憶第二十九章頂牛（下）
回到了帳篷，排裡的戰士，見我回來了，都把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他們知道，今天過去，明天到來，對排長來說：將是命運的急轉，但當他們見我神態自若的樣子，又向我投來信任的目光……
戰友們，你們如有多的蠟燭，贊助我點，好嗎？在陣地蠟燭很缺，但此刻，他們還是把自己身上不多的蠟燭給了我。
黃天華說：排長，你要蠟燭幹嘛？要熬夜寫東西嗎？
是的，準備向團指揮部寫一封公開信，撤職前，我也得把我的想法，心裡話說出來，死也要死個明白，作最後一次申辯！
哦！知道了！排長，我們支援你。他把他手上的二根白色的蠟燭遞給我。
我點燒了蠟燭，在微微的蠟光下，鋪開了我的思路……
公開信的正稿，三十四年前以交團前線指揮部了。以下是我對公開信原稿的回憶：
團前線指揮部黨委：
我是一連二排長熊煜北，現我把對當前炮陣地實施美化的事，談一下我的個人看法。
近兩個月來，陣地營領導一直催促各連，利用戰鬥間隙搞陣地美化，口號是以陣地為家，各連也熱火朝天的搞了起來……
全營就我的排，沒有執行陣地美化工作，陣地營領導限我三天，如果在不搞陣地美化，將撤我的職，今天是最後一天期限，但我的心已鐵定，撤職我也不搞陣地美化，隨團領導處理，可我是個黨員，有權向黨委反映我對陣地美化之事的看法。
上級多次來陣地指導陣地美化工作，明確陣地美化工作，是一項政治任務，各連必須執行這項工作，並要求戰士們以陣地為家等政治口號！
我是參加過七九年的自衛還擊戰的，親生目堵戰爭的殘酷與慘烈……
我以為，在戰場上，儲存自己，消滅敵人，才是各級指揮員堅定的作戰思想與理念，愛護戰士的生命，不作無畏的犧牲，才是最大的政治！
我不知道團前線指揮部，現清不清楚各連陣地的美化情況？
現在各連的陣地，可是五彩繽紛，花枝招展囉！陣地周圍與露營地，貼滿了標語，紅紙黑字，紅布白字，幾種顏色大書特書，好遠就可看見這些醒目的大標語。當然，標語內容都很好，例如：
人在陣地在
陣地我的第二故鄉
打出軍威，打出國威
等口號標語……
更不能理解的是存放弾藥的洞口，也貼上了彈無虛發的標籤。這不是提醒狡猾的越南特工，這裡是彈藥庫！一旦引爆，一邊的炮陣地，露營地，是必滅頂之災！
大家知道，紅色是最耀眼的顏色，陣地周邊盡是紅色的標語，一旦越南炮兵前觀發現，他們可毫不費勁的把這些紅色標語，作為參照物，指揮他們的炮火，準確修正彈著點偏差，實施精確打擊，對我們的炮陣地所造成的後果，不堪設想！
各連為執行陣地美化工作，十分荒唐的從炮陣地周邊的植被，移植了不少樹子，重新栽在通往炮陣地狹隘公路上。結果，因陣地缺水源，這些移種的樹子，全部死了，等於炮陣地不可多得的天然屏障，遭到了破壞，給陣地的隱蔽偽裝造成了極不利的後果。
在中東戰爭中，以色列十萬大軍，注重戰前部隊陣地的隱蔽份裝，在敵方鼻子下，也沒被發現，使他們的戰鬥部隊，在很短的時間內，對敘利亞等中東國家的聯軍，形成了有效的突然攻擊，取得了中東戰爭的勝利！
古今中外，參戰的戰鬥部隊，特別是在開戰前，開戰後，都十分注重陣地的隱蔽與偽裝，特別是炮陣地的隱蔽與偽裝，即使是炮陣地的位置被發現，陣地附近沒明顯的地物與參照物，對方前觀也不便觀察，難於實施精確的彈著點偏差修正，最後也難摧毀炮陣地。
更讓人氣憤的是一些炮連，機然把用來支撐炮位的偽裝杆，砍成大小不同的節節，搭陣地生活停子，並用紅色的油漆塗上，青色的桔杆變成了紅色的桔杆，太可笑了！如果因戰場的需要，陣地轉移到暴露陣地，陣地各炮必須搭起偽裝網，那時又把已砍成節節的偽裝杆接起來嗎？
陣地美化，用了不少錢，可我們的戰士，我們的各炮手，沒一個有手套，缷炮彈，上炮彈，搬炮彈雙手都磨起來血泡，如果把買油漆的錢，給戰士們買幾雙手套，不是更實用嗎？
無論是隱蔽陣地或是暴露陣地？陣地附近，周邊都不應有醒目的可視物，這是個軍事常識，我想，難道各級軍事指揮員不明白這個道理嗎？，可誰敢站出來反對呢？美化陣地是個政治任務，這頂冒子太大了，戴著難受也不敢取掉啊！然而，現在的炮陣地，花枝招展，五彩繽紛，那有野戰炮陣地的樣子，如果，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下去，陣地的安全，戰士的生命難於保障！
此致
一連二排熊煜北
一九八五年某月某日（因三十多年了，向團前線指揮部寫公開信的月日時間已淡忘）
寫完向團指黨委的公開信時，天色已矇矇亮，我拆好信後，裝進一個大信封，在信封表面中央，寫上團前線指揮部黨委收的字樣，將信放入挎包，心才踏實了。
我向睡我左邊的小張說：四班長，我去團部送一封公開信，大約兩小時左右，如有炮擊任務，你替我指揮一下，我快去快回，好嗎？
排長，你怎麼不給連部指導員或副連長請假？
算了，我也不想讓連領導操心了，我們二排不執行陣地美化工作，已經讓連領導兩頭為難，兩頭受氣了，上面營團領導要批評他們工作不得力，向他們施壓，可我又頂著他們不搞這項工作。我現在儘量把營團領導的注意力，吸引到我的身上，一人做事，一人當，最好不要牽連到一連的領導幹部。
排長，你這樣說，我能理解！你趕快去吧！我一會給三班長說一聲，讓他心裡有個數。
好的，我去了！
上陣地幾個月了，我第一次離開陣地，也沒向連裡請假，可我的心裡格外的踏實，思想全放空了，沿著山間的岐嶇小路，疾步向團指揮部的方向奔去……
運氣還好，剛到團指揮部所在地，就見團政委從指揮部出來，我立馬湊上去，喊了一聲：政委！
小熊，一大早就來團指，肯定有什麼急事吧？
我從挎包拿出了信，雙手送到政委手裡，政委，這是我寫給團指揮部黨委的公開信。
政委有點驚訝的看著我，又看著手上厚厚的信……
沒等政委說什麼？我轉身就走了，當我離開團指揮部後，回頭看去，政委還站在團指揮部門前，右手還拿著我的那封公開信……
三天過去了，團營領導也沒來檢查一連炮陣地的美化情況，四班長小張說：排長，肯定是你向團指揮部寫的公開信起作用了！
我說：也許吧！不過四班長，我們排不搞陣地美化，但戰鬥間隙的時間，我們抓緊修復完善炮位工事，每次炮擊，炮工事區域性都會出現鬆垮等損傷現象。其次，你們班長，可組織班裡的戰士，交流一下戰鬥經驗，寫寫戰鬥日記，看看書等有利的活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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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排長！我們為你高興，頂住了一頭大牛！
引信手陳倡雲調皮的說：四班長，你不想想看，我們排長是姓什麼的？熊也！白極熊在天寒地凍的北極，都能生成，耐力耐寒非一般囉！頂一頭牛，小意思嘍！
小陳的話，逗得了大伴哈哈笑……
不過，四班長，三班長，我們陣地後山不遠處的地方，我觀察了一下，有好多野花，很好看，特別是野蘭花，葉子大片大片的，翠綠欲滴，我們每個人限睬一株，就有二十來株，利用打過的炮彈箱板，做成簡易的花缽，裁上蘭花，放在我們露營的帳篷周圍，一來養眼，二來具有象徵意義！
排長，什麼象徵意義？一邊的黃天華搶先問道。
瞄準手小葉說：蘭花青綠色，象徵我們炮兵戰士青春活力，永不退色！
小葉，說得好！大夥行動吧！
四班，做二十個花缽。
三班，睬挖二十株蘭花與花土。
就這樣，我們二排的陣地，露營地，除了二十缽鮮活青青蘭花外，就在沒什麼美化的東西了。
半個月後，政委來各連炮陣地檢查工作，來到我排炮陣地，在我排炮陣地，露營地轉了一圈，對我說：熊排長，放十多缽蘭花，你們排的美化工作就了事了嗎？
是的，政委！這是我唯一叫排裡的戰士做的！
你小熊，就是一根筋，牛脾氣，橫衝直撞，不曉得轉彎，不過我警告你：你排的陣地美化工作，可以不搞，保持原狀，但是你不可唆使其它排的不搞，更不能去影響其它連的不搞陣地美化工作！
知道了，政委！團沒撤我的職，我就萬幸了，我自掃門前雪，其它排，連怎麼搞陣地美化？與我無關，我向政委保證，決不去影響他們。
小熊，你寫的公開信，團專門開會研究過，團認為你說得有道理！但陣地美化工作，不限於我們團炮陣地要搞，而且前線所有的陣地都要求搞，你可理解？我就不多說了！
說完此話，政委轉身離開陣地……
看著政委漸漸遠去的背影，我的眼睛紅了，淚水沿臉夾大滴大滴的流了下來……
政委是一個儒雅軍人，來十三團的第二天，聆聽了他在團大禮堂的參戰動員演講，我就從心裡佩服他，於是產生了進一步瞭解他的想法。
政委上個軍政大學，與鄧小平合影過，在十三團有很高的威信，是個顧全大局的人，這次頂牛，沒撤我的職，已算幸運，還預設我不搞陣地美化的立場，說句大實話，在前線所有陣地，都必須搞美化的情況下，他最終能容忍我的排可以不搞美化，為一個么排長的堅持行為，承擔這麼大的風險，令知情人不可思議，卻讓我感激萬分！
團裡的最終決定，讓我繼續留任一連二排長，不滿百天的兒子有了奶粉錢，暗喜過後，冷靜下來，在我的心裡永遠裝進了陣地美化之事。也許，若干年以後，作為戰爭史上的一件大事，對與錯？歷史肯定會作出公正的評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