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64、黃摯,王聽雲
黃摯褲腿濺滿了雨水。“王聽雲。”
王聽雲直直向前走, 她把他當成了沙包袋, 混合了怨恨, 也有快意。怨恨他的欺騙,快意自己的宣洩。她高傲, 她蔑視。像一隻聰明逃脫的小兔子,回視陷阱,露出了鄙夷。
黃摯的眼睛停駐在她雙眸的光彩裡,柔聲說, “那你回宿舍洗澡,搭著溼衣服, 容易感冒。”
王聽雲回去宿舍,換了衣服, 磨磨蹭蹭了很久才出來。
黃摯收了傘, 站在屋簷下。見到遲緩而來女孩,他沒有不耐。
她穿的衣服幾乎都是素色, 皮膚蒼白。雨霧中,一雙醞釀著不知名情緒的眼睛向他看來。
“走吧。”王聽雲開傘,走下臺階。
週末有許多情侶出沒, 親暱於同一傘下。
黃摯和王聽雲各撐一把傘,近似無聊地在c大閒逛。黃摯這一把超大的傘, 本是二人共用。他一人站在傘下, 生生和她拉開了一米距離,說話都不得不提高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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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密,蓋在她的跑鞋上。
黃摯在前方見到了一個能坐下說話的場所, “王聽雲,到那的咖啡館坐一坐。”
“噢。”她應得無精打采。從換衣服出來,她就沒什麼精神。坐下之後,她託腮,垂眸看著桌上的飲品單,愣愣發呆。
黃摯把傘放在門口的收集桶,過來問:“喝什麼?”
“熱牛奶。”她抬起頭,補充道:“謝謝。”
“不客氣。”黃摯去服務檯下單,再回來。
咖啡廳小,桌椅擺得窄。他坐下小圓凳,屈起的腿碰到了王聽雲的膝蓋。
她猛地一躲,撞上了木杆。不敢呼疼。
他只得自己把腿往外挪。就碰一下,至於這麼大動作嘛。剛才給那合照男撐傘,咋挨那麼近。心中再不滿,他面上仍然堆起笑,“你學習怎麼樣?”
“還好。”她可不告訴他,她厲害著。
“王聽雲,你以後考研嗎?”
她一怔,“大一,想不了那麼遠。”
他看著她,“你心裡想考嗎?”
“不知道。”家庭經濟一般,她覺得早點工作賺錢更好。這樣母親也沒那麼辛苦了。
黃摯轉眼向窗外。這裡正是雕塑館對面,門外一群奇形怪狀的藝術雕刻。細雨下,稜角模糊。“如果你想考研、讀博,去就去吧。”他轉過頭來,“學費我給你負責。”
王聽雲連忙說:“也不是想考就能考得上的。”
“以你的意願為主。”
她先是視線遊移,然後勸道:“你別惦記這事了,你記著,等於不停提醒我,我也忘不掉。”他們的關係最好就是永不相見。但又因為王母的事情有了牽扯,越來越亂。
“你忘,我記就行了。”
王聽雲不是辯論選手,沒得他法了。但她一軟,他就像無賴。只有她生氣,他才服軟。
秀才遇上兵就是這種感覺。
學習夠累了,王聽雲不想把時間花在回顧過去上。而且,生氣和爭吵及其耗費體力,和跑步後犯困一樣。
她無數次告訴自己,平和,淡然。他不重要。
她平和,淡然地送了黃摯上飛機。她想,最好以後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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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聽雲的辯論賽主持出糗了。彩排練習再好,也抵不住現場緊張。她尷尬了數秒,物理系男同學及時圓場。
這是除了高考外,王聽雲又一大挫敗。
活動結束,物理系男同學安慰她,“我高中第一次上臺也緊張,結巴了。還得了小結巴的外號。”
王聽雲托起眼鏡,笑答:“謝謝。”
裙子是租的,妝是同學化的。卸下他人的外衣,她還是弱小的王聽雲。
晚上洗澡,她站在花灑下,感覺嘩嘩的水聲像是觀眾席下的噓聲。當然,現場那幾秒,她傻了,聽不見臺下的動靜。
她的想象裡,老師、同學都在議論她的失敗。就像高考前一樣。人人驚訝她的退步,幾乎見到她,都問一句:“上次為什麼考得那麼差?”
過了兩天,校內論壇記錄了辯論賽的過程。
評論裡,王聽雲見到了此事的討論。
她的忘詞,她的尷尬。還有人把她那時的截圖發了出來。有人說:“這就是應試教育下的產物啊,好傻啊。”
下面有一堆“哈哈哈”。
本以為活動結束,可以鬆弛神經,誰知更加縮緊。王聽雲又落下一重陰影。
那一個週末,黃摯寄了一部平臺電腦過來。
王聽雲收到快遞,立即打電話給他。“黃摯,這怎麼回事?”
他說:“公司抽獎中的,不花錢。”至於真還是假,只有他才知道了。
“你自己不要嗎?”
“我用不上,螢幕太大了。”黃摯解釋:“打遊戲喜歡小屏,雙手握持,拇指方便。”
“你轉手賣掉也行,給我做什麼?”不知不覺,她又兇他。
“你學習用得上。網課什麼的,別用手機看了,螢幕小,眼睛壞了怎麼辦?而且這玩意兒配筆,做電子筆記,最適合學生用了。”
“黃摯,你犯不著這樣。”
“這麼說吧,我現在只想你好好學習。”黃摯慢悠悠地說:“一個考90分的,因為意外得了60分。回到90分不是不可能。你努力,爭取以後考上名校的研究生。我就開心了。”
她忍不住反駁:“萬一我考不上呢?”
“哦,那也就考不上了。”他又不是在意成績的人。
“……”
黃摯說:“我希望你考上,因為你值得更好的學校。我爸從小教育我,人的定位很重要。譬如我家沒一個讀書的料,但你的特長就是讀書。如果你有更好的人生目標,也是你的選擇。但這東西,我給了就給了,收著吧。”
他說特長,也就是說,她除了讀書考試,別的都不太行。“只會讀書有什麼用。”
黃摯察覺不妥,“怎麼了?”
“你逃課,經常捱罵吧?”她希望他回答是。
哪知,他輕飄飄地說:“我爸不管我。我二姐逃課比我多去了,她還一聲不響就離家出走。”
“那老師、同學呢?”
“他們關我屁事。”他追問:“你遇上什麼事了?”
她沉默。
“王聽雲?”
“我的活動主持失敗了,在師生面前出了大糗。”她坦白自己的沮喪。“他們在網上說……我站在臺上像傻瓜,說了很多。”網路是宣洩的場所,但她沒料到,校內論壇也如此。
“你啊。”黃摯心疼,“就是臉皮太薄了。跟你說,從我爸那個年代開始,嘴碎我們家的,就沒停過。我爸鳥都不鳥他們。”
“你爸挺好的。”王聽雲見過黃父一面,已經留下了深刻印象。
黃摯趕緊加一句:“我爸的兒子也很好。”
“你就差遠了。”
“……”黃摯哄她,“誰沒出過糗,乖,不難過。你這回失敗了,下回就有經驗了。傻姑娘,你就是你,不用活在別人的舌頭上。”
“好了,我上課了。”
心理學是王聽雲高考後的抉擇,人生很長,這才起點。起點之後的路要如何走?
她想幫助更多和王母一樣的可憐人,也想幫助像她自己一樣脆弱的孩子。同時,她也知道,現在的她仍有許多不足。
黃摯說的道理她都懂,但她不夠強大。
不過,和他傾訴完,她的心情有所好轉。想到他也是捱罵過來的,她有了平衡。
沙包、樹洞。
這是王聽雲給黃摯的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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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月,王聽雲忙著複習。
黃摯發十條微信,她回一條。他挺不是滋味,想再去看她。遇上公司新遊戲開發週期,抽不出時間。
黃摯的追求姿態很明顯了。
王聽雲跟木頭一樣,說話沒有情緒,“嗯”、“哦”這些字是標配。去年好騙的女孩子,現在非常謹慎。
他和她的聊天記錄,活脫脫一個備胎,一個女神。
黃摯有想,這是不是得不到的在騷動,所以自己對她越發惦記。惦記了,心裡沒個著落。
有一天,黃摯忽然問王聽雲,她是如何得知賭局的。
她呵呵冷笑,“多謝你的好朋友。”
他終於猜出怎麼回事了。
王聽雲把黃摯當出氣筒。黃摯將氣傳給了大蝦和一條縫。大蝦腿上差點又多出一道疤。
忙碌過後,到了暑假。
黃摯問:“王聽雲,暑假在哪兒過?”他正準備請大假陪她。
“打暑期工。”
這話如同一盆冷水澆下,黃摯頭溼,頭冷。沒關係,只要還在地球,都有機會。他又問:“哪個城市?”
“學校附近。”
得,見面又要坐飛機。
黃摯週末飛了過去。
除了學費,王聽雲沒再向母親要生活費。她在學校旁邊的餐館當洗碗工,月薪一千五。
下班很晚,從餐館走出,她見到黃摯倚著電線杆玩手機。
她和他之間,說不清道不明。他現在對她很好,噓寒問暖,每天督促她認真學習,似乎真的要送她上名校。
他送的那部平板電腦,是最新款。鍵盤和筆,加起來要一萬多。
同學知道她申請了勤工助學,見她突然用上了新款產品,難免多問幾句。
王聽雲答:“朋友送的。”
同學笑:“男朋友啊。”
這麼昂貴的禮物,是男朋友的關係才能送。
王聽雲也不能說,他是因為內疚。
她給自己定下的目標,只有學業。愛情,她很膽怯。她不相信黃摯的心意能維持很久。
同學說得多,她也聽得多——顏值即正義。王聽雲猜,黃摯身邊肯定不乏追求者。他還不到二十歲,內疚能有多少年?未來充滿了未知數。
她低喚:“黃摯。”
他回頭,“怎麼又瘦了。”這幾乎是口頭禪。他就沒見過她圓潤的樣子。再一細看,她少了愁容,多了輕快。路燈下,眼睛映光,清澈純淨。
糟不糟,他怕是陷進去出不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短篇,明天就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