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法師雷恩第十六章 與命運博弈

金銀二色於天幕交替，金色的烈陽亙古不變，而銀色的皎月漸漸從月牙豐滿為圓月。

不知不覺間，又過去了半個多月。

這些天裡，遲鈍的下城區民眾終於察覺到諾丁城的變化。

首先，城衛軍加大了對下城區的管轄力度，隨後，數十位學士奉領主兼大學士加拉赫的命令離開學城，來到下城區向民眾派發糧食和木桶。

學士們耐心地向無知的二等民解釋著在居住區域堆積糞便的危害，然後鄭重向他們承諾，只要他們將屎尿排洩在木桶裡，每天都會有專人前來收集糞便，並且向他們提供少量食物作為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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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學士們並不理解領主大人為什麼會做出如此荒誕的決定，後來經過安娜女士的講解，他們才明白原來糞便不僅可以提取用於製作火藥的硝酸，還可以為土壤和作物提供營養。

此後，學士們開始學習糞便與貝殼的妙用。

相比被領主與智者譽為“農業黃金”的糞肥，大多是平民出身的學士更加重視從貝殼中提取的石灰，石灰不僅能提升土壤品質，還可以煉製石灰砂漿，用來修造爐灶和房屋。

於是，獵戶和漁民又多了一項謀生的活計：收集貝殼和石頭。

在工匠修葺下城區房屋的同時，上城區的街巷裡開始流傳一個故事，有關獅心王重生歸來的故事。

一開始故事只是故事，之後卻有人無意間發現獅心王之墓內的水晶棺柩不知何時破碎成兩截，棺柩內的盔甲與旗幟不見蹤影。

過了幾天，又有一名學士在翻閱古籍時無意間看到了獅心王的畫像，畫中的王者黑髮黑眼，皮膚白皙，與諾丁城內大多數人的外表完全不同。

當這個訊息傳到鏽劍酒館時，有位醉醺醺的傭兵拍著胸脯說：“老子見過畫裡那個男人，漆黑的頭髮和眼睛，像牛奶一樣白的皮膚，是的，我見過他，就在這間酒館裡。”

沒人相信他的話，但有人開始猜想，或許是獅心王的後裔來到了諾丁城，或許城內的許多變化都與這件事有關。

至此，傳說仍然只是傳說，僅有寥寥幾人知道，白獅旗已立在城外的一片農場上，靜靜等待著迎風飄揚的時機。

………………

農場中央的平房內，雷恩捏著拇指大小的金屬彈丸怔怔出神。

經過鑽研，他已徹底掌握了普朗克火槍的製作流程與作用原理，因而產生靈感，想要創造出一種以黑火藥作為施法材料、代替火槍發射金屬彈丸的法術。

大多數法術的發明初衷都是用以替代某個道具或某個職業技能，譬如如今幾乎被遺忘的零環法術【射矢術】，古代法師對一支十字弓矢施放【射矢術】，便能使其飛向目標，威力等同於輕型十字弓發射的箭矢。

【射矢術】的原理是以精神力、魔力及法術模型模擬並替代弓弦儲存、釋放肌肉力量的過程，在【奧術飛彈】、【火球術】、【冰錐術】等一環法術尚未發明時，【射矢術】是法師與法師學徒必須掌握的基礎法術。

時至今日，射矢術已被淘汰，因為它的威力太弱，甚至不如一名一級戰鬥職業者隨手擲出的投矛。

雷恩的想法是：仿照古代法師的射矢術，用法術模型構建普朗克火槍噴射彈丸的過程，由此形成一種全新的、威力遠勝於射矢術的一環法術。

只要他能成功，哪怕這個法術的理念落後於現今時代上千年，評審團也必須承認他發明了一個全新的法術，屆時他便擁有自由進出七色高塔圖書館的資格，便能接觸到更加深奧的知識與更加強大的法術。

然而，法術模型的構建極其困難，儘管他鍥而不捨地做了上百次嘗試，仍然沒能看到成功的希望——假如創造法術是件容易的事情，七色高塔的圖書館早就人滿為患。

“大人。”

稚嫩的嗓音打斷雷恩的思緒，他放下金屬彈丸看向出聲的男孩。

男孩做了個吞嚥唾液的小動作，握著身旁女孩的手說：“我準備好了。”

這個男孩是在農場耕作的耕民，他身邊的女孩名叫阿莉，是他的妻子，已懷有身孕。

之前雷恩與他約定，每天向他提供免費食物，代價是他必須配合藥劑實驗。

近一個月來，他和阿莉每天都能享用高稈麥麵包、豬血腸和麥酒。

現在，到他回報的時候了。

雷恩的法術實驗毫無進展，藥劑實驗卻是進展飛速，最初他用鐮刀巨蛛的消化液溶解魔核，以魔核溶解液取代狂戰士蘑菇，結合其他常見材料煉製強化藥劑，經過十幾次失敗後，他修改了藥劑配方，並且聽取了安娜和尼婭的建議，在煉製藥劑的不同階段分別加入稀釋的聖水、尼婭的血液和由獵魔人變異器官也就是那條蠍尾研磨而成的粉末。

在此之前，雷恩一直用關押在監牢內的死囚進行人體試驗，作為回報，在他們服用藥劑之前，雷恩儘可能改善了他們的居住和飲食條件。

兩天前，最後一名死囚在服用十四號藥劑後心臟驟停。按照約定，今天該由這個男孩試用藥劑了。

剛才雷恩坐在桌邊思考法術模型，其實是給他留下一點時間，讓他與妻子告別。

“坐下。”雷恩指了指木桌上歪歪扭扭的線條，撥弄著黑白兩色的石子說道，“跟我下盤棋，假如你贏了……”

“假如他贏了，您能放過他麼？”女孩搶先開口，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啜泣，哀求。

“阿莉，你快閉嘴，閉嘴，閉嘴！”男孩捂住她的嘴，兇狠地呵斥，隨後坐到雷恩對面，看著棋盤小聲說道，“假如我贏了，請您送阿莉回城，如果有可能的話，請您讓她做個學徒吧，她喜歡麵包，也許她能成為麵包師。”

雷恩取出裝有十五號藥劑的魔瓶放在桌邊，輕聲說道：“好，我向你保證，假如你贏了，她將擁有自己的烘焙臺，你們的孩子會在溫暖的屋子裡出生，吃著麵包、喝著牛奶長大。”

男孩急促地喘了幾口氣，全神貫注於棋盤，認真思考每一顆棋子的落點。

這是他與命運的博弈。

他從出生起就被命運扼住喉嚨，深夜熟睡時常常因強烈的窒息感而驚醒。

他從沒想過反抗，因為耕民生來便是如此。

但是這一次，為了妻子和孩子的未來，他要用棋子連成的線扼住命運的喉嚨！

“啪嗒”

黑子落在棋盤邊緣，連起一條斜線。

雷恩審視棋局，拋下手中白色石子，宣告男孩的勝利。

“你贏了。”

“感謝您的仁慈，大人。”

男孩沒有絲毫猶豫，立即提起魔瓶，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