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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浪花》

第十四至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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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浪花》第十四至十九章

十四、搶收搶種(作者:蔡運生)

搶收搶種時節,田裡的小麥一收割完,隊裡安排人將麥把子背到大曬壩裡晾曬著,還顧不上打麥子,搞小麥脫粒。立即安排人放水泡田,因為大春時節,一寸光陰一寸金,季節不等人,耽誤了季節就會影響一年的收成。放水泡田了,堰塘裡的水一放到田裡,就必需有人去耕田,避免水又流跑了。耕板田是耕地中比較困難的一項。因為板田很硬,很板結,不象抄地、油菜田那樣疏鬆,那樣容易翻耕。同時,翻耕時,翻耕的泥土將田裡的水攪渾後,看不見犁溝,容易將田耕花,使田裡有的地方耕上了,有的地方就沒有耕過。使得栽秧時,秧苗插不進泥土裡,無法栽秧。也容易使田漏水、滲水。我知道後,就主動和文世虎一道去耕麥茬田。耕田時,虎頭告訴我:“耕秧田時,先要將田埂邊三犁土的地方翻耕兩三遍,還要將去年糊的田埂土耕掉,才方便今年又糊田埂。田埂不糊好,一滿田水一個晚上就會漏光。”

我一邊耕田,一邊將虎頭的話牢牢記在腦海裡。我還一邊耕田,一邊摸索,怎樣才能耕田不漏犁,不耕花田。後來我發現,有規律地耕田,使泥土向翻耕的地方一側翻倒,那一側因有不斷翻耕的泥土倒下,使水變得渾濁。而未翻耕過的地方水則是清潔的,透明的。如果泥土亂翻,田裡的水攪渾了,就不好辨別了。另一方面,耕水田必需打赤腳。當赤腳踩在犁溝裡,有又硬又滑又有一點疏軟的感覺。而赤腳踩在麥茬子上,剛割的麥茬子會錐得你的腳板疼痛不已,就說明你已經將水田耕花了,耕漏了犁。

虎頭還告訴我:“耕水田時,每塊水田至少要耕兩遍,一來是將泥土耕勻,耕細,泥土扒軟了才好插秧。二來是犁頭在田裡多抹一道,可以將田裡的裂縫抹平,抹光,減少水的流失滲漏。特別是遇見乾旱時節,田裡的裂縫可達一尺深,多耕一道田,就會節約很多水。”我覺得他講得很有道理,就一一將這些務農的經驗之談,牢牢地刻記在腦海中。自己耕田地時才好掌握,才不會出差錯,才不會鬧出笑話來。

水田一耕多了,壩子裡、山坡上,到處都是水汪汪的一遍。泡田、耕田快,可栽秧就很慢了。栽秧首先就要扯秧,扯秧是婦女們的活。扯秧的婦女將小板凳放在秧母田裡,赤腳坐在板凳上,兩隻手扯秧苗,扯好一大把後,將秧苗栓捆好,將秧苗根部的泥土掏洗乾淨。只能是青青的秧苗,白白的秧根,不能帶有泥土。那時,每個婦女一天要講扯了多少個秧,看誰扯得多,看誰扯得好。

秧扯好後,要有人挑到秧田裡。挑秧的人不僅要將秧苗從秧母田裡挑到栽秧田裡,還要將秧一把一把地甩在田裡。挑秧的人有本事,技術好,甩在田裡的秧剛好栽插滿那塊田,不會多,也不會少。甩多了,栽秧的人要叫秧雞子(挑秧的人)將多餘的秧挑回秧母田。甩少了,栽秧的人要叫秧雞子到秧母田去補秧。

栽插秧苗也是有技術含量的,有的農民一輩子都不會栽秧,只能當“秧雞子”。栽秧要兩隻手相互配合好,左手負責拿秧、分秧,右手負責栽插。我看見他們將一把秧分成兩半,一半夾在左腿腿彎裡,一半拿在左手裡。然後彎下腰,左手裡拿著半把秧,用左手拇指和食指將秧苗兩三苗分一支,右手接過左手分出的秧後,用母指、食指和中指將秧苗齊整齊,再用食指和中指將秧苗插入泥土中。不能用五個指頭插“五爪秧”,插了,秧苗就會浮上水面。

我的手小,一把秧的一半拿在手裡,左手指就無法分秧了。只得將一把秧分成三份,每次拿三分之一在左手,再進行分秧,插秧。由於我的手小,只能將三分之二的秧苗夾在我的左腿腿彎子裡,感覺有一些不習慣,不舒服。可是,只有這樣,才能也才方便栽插秧苗。

一開始,我不敢和大家一起栽大田秧,因為他們栽秧動作熟練,栽秧快。栽秧時你追我趕,栽得很快。如果你一個人動作慢了,別人就會栽到前面去,給你留下一條長長的水巷子,大家叫它“栳筧槽”。而且,由於是手工插秧,給你留下的水巷子(筧槽)不可能一樣寬窄,使你栽插時很困難。我一開始栽秧時,就去栽插那些田的邊邊角角,首先要學會栽插秧苗,學會了才能熟練,熟練了才能提高速度,速度提高了才能到大田裡去和大家一起栽秧,熟能生巧嗎。能和大家一起栽秧了,不被大夥甩掉了,才能在大田裡去為大家牽路子。也就是第一個在水田裡為大家栽插秧苗做示範的人。這個人一要技術高,栽插的秧苗一橫排五窩要整齊均勻,豎排的秧苗五排要筆直成五條直線,而且要田有多長,五排秧苗的直線就有多長。牽路子的人的栽秧速度還要快,要一般人不能超過他,不然,牽路子的人會被後面的人甩掉,成了“倒栳筧槽”,反而成了別人的話柄,成了別人的笑料。

我不會栽秧,才學習栽秧,速度自然很慢,只能補田邊、田角。當我搞清楚了栽秧的要領後,自己就逐漸提高速度,高標準要求自己,儘量早一點和大家一起在大田裡栽秧。當我幾天後就能和大家一起在大田裡栽秧的時候,生產隊裡都誇獎我栽秧學得快,秧栽得好。可我自己的目標卻是要做一個牽路子的好手,要爭取早日練成牽路子的高手。學栽秧十天後,我就大膽地開始下田牽路子了。一開始,我牽路子的速度比較慢,因為牽路子既要注意五豎排秧必須筆直的五條線,又要保持每一橫排的五窩秧整齊一行。大家追上我後,為了不讓我難堪,就停下來等我先栽走,待我栽到前面後,他們又跟著我在後面栽。後來,我的速度快了,將秧路子栽得筆直,得到了隊裡的肯定。因為一個生產隊裡,沒有幾個人能栽秧牽路子呢。

搶種搶收時節,我們割麥子、打麥子,耕田、耙地,栽秧子,挑糞點玉米,樣樣農活都幹,完全成了生產隊的全勞動力,主要勞動力。男人們做的活我們都能做。才開始栽秧時,我只能一個人慢慢地補田角,後來熟練了,也可以和大家一起插秧,一排插秧。再後來還可以一個人在前面牽路子,讓其他人跟在後面栽秧。這時,我也有了年輕人的勝利感,成就感。我再也不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毛娃兒”、“學生娃兒”了。

十五、端陽節(作者:蔡運生)

端陽節到了,搶種搶收的“紅五月”基本忙完了。家家戶戶都在門前、窗戶邊掛上了艾蒿和菖蒲葉。這是一種傳統習俗,端陽節清晨,天還未亮,男人女人就悄無聲息地起床,在事前看好的田邊地角,或山坡上,扯回艾蒿和菖蒲葉,不能說話。回家後,將艾蒿和菖蒲掛在門前或窗戶邊。為的是辟邪,祛除瘟病災害。艾蒿和菖蒲葉都是山鄉里最常用的中草藥,生瘡害病都離不了。這種習俗,“文化大革命”初期的六六年、六七年停了兩年,以後就又興了起來。因為缺醫少藥的山鄉農民,誰家能保證不生瘡害病呢?

有的女娃兒、小媳婦,端午節前,在中藥鋪子裡買一些香粉,再買一些彩色絲線,用布角、絲線做一些香包兒,用來送人或掛在自己胸前,既是好看的飾品,又能辟邪闢蚊蠅。

家家戶戶還要準備雄磺酒,端午節,男人、老人們都要喝雄磺酒,女人們都要給小娃兒額頭上、臉上、手心、腳板心上塗上雄磺酒,用來辟邪保平安。

這時,父親帶著眼鏡,拄著一根棒來到我這裡。他的突然到來,讓我又驚又喜,他不是在“五七幹校”管制勞動改造嗎?怎麼來到我這裡了?看見一直剛強的父親一下子蒼老的面孔,稀疏的額頭,消瘦的身體,一種不祥的感覺立即湧向我的腦海。我忙讓父親坐在床上,給他端來開水,讓他先喝了熱開水,才小心地問他:“爸爸,您怎麼來了?您沒有在幹校了?您怎麼這麼消瘦?”

父親這時緩過精神,高興地說:“我得了白內障,需要到成都治療,他們不懂得醫療,幹校無法報銷醫藥費,就讓我回學校了。這一下,我再也不到幹校了。‘禍兮福所倚’。我準備在這裡多住幾天,讓生產隊、大隊都知道,你不是‘黑五類的狗崽子’。我已經回中學了。”

我心中深深地理解父親的良苦用心,他害怕因自己的遭遇而傷害、連累了兒子的一生。我忙解釋說:“生產隊對我們很好,沒有將我們當‘狗崽子’看待,我現在是生產隊裡的主要勞力,又是出納員,您就放心好了。您的兒子到哪裡都是最好的,最優秀的!”

父親聽了,開心地笑了。我忙到自留地裡摘了番茄、茄子、青辣子、四季豆、白菜等一大抱新鮮蔬菜。又拿出自己養的雞下的蛋,蒸了一碗雞蛋,炒了四個菜,正準備吃飯。院子裡看見我父親來了,這家端來了新麥面饃饃,那家端來了新麥麵餅餅,還有一碗碗時鮮蔬菜。

父親看著這麼多飯菜,流下了眼淚,出口長氣,說:“你長大了,我也放心了!”。我知道,作為父親,哪一個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有能耐,哪一個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比別人過得好呢?

飯後,我一邊洗碗,一邊告訴父親:“我乾脆請幾天假,送您到成都去看病。”

父親搖搖頭,說:“你有你的生活,你以後還要出去,還要工作,不能因為我,耽誤你以後工作。我要回學校,過段時間,再到成都去治病。”

聽了父親的話,知道父親不願意因自己而連累我,心裡真是酸甜苦麻辣,五味齊翻滾,有說不出的難受。

父親看見我心情沉重,就自我安慰地說:“你看,國家主席劉少奇,對革命貢獻多大,文化大革命一開始,就被打倒了,我們這一點算什麼?”

聽了父親的話,我的心裡好受多了。

晚上收工回來,我正準備做飯,看見父親已經給我煮好了,心裡多了幾分對父親的感謝。這是我下鄉以來,很久沒有吃這麼早的晚飯了。晚飯後,父親給我講訴五七幹校的生活,早上五點多起床幹農活,七點半鍾吃早飯,上午開批鬥會,一點吃午飯,下午搞勞動,晚上寫檢查材料、揭發材料。一些老幹部、老局長,多年沒有參加過勞動,沒有吃過苦,一天到晚被批鬥得死去活來,有一些還尋“短見”。父親是因為工作上各方面幹得很出色,有人給他貼大字報,說他有“十個全縣第一”,什麼英語口語全縣第一、唱歌全縣第一、會計業務全縣第一、雙手打算盤全縣第一、書法全縣第一------甚至釣魚也是全縣第一。就懷疑他的能力是哪裡來的,是資產階級學術權威,被關進了“五七幹校”。因為只是懷疑,沒有任何依據,所以對他管得松一些。因為裡面生活很差,他得了白內障,需要治療和報銷醫療費,幹校報銷不了醫療費,就乾脆把他退回學校。

父親住了三天後,拄著棒,要回學校了。我和院子裡的人都去送他,他拉著我的手說:“記到,人活著要有希望!做任何事情,都要盡心竭力做好!”。

父親拄著棒走了。我看他越走越遠,但他走得是那樣自信,那樣剛強,那樣滿意。我心裡默默地說:“爸爸,請您放心,您的兒子不會給您丟臉!”

十六、小春分配(作者:蔡運生)

生產隊會計到公社開預算會議回來。晚上開會,向大家公佈預算方案。我們隊今年小春分配,人均口糧161斤,勞動日值4角分。大家立即議論起來,有的在算自己要分多少糧,要分多少錢;有的嫌糧食分得少,有的嫌錢分得少,都盼著多分配一些。會計向大家解釋說:“大家要知足,要曉得今年小春分配比去年好了一些。今年我們又是全公社分配最好的隊,有一些隊,糧食才分六七十斤,錢才七八分錢一個勞動日,還不夠買一包‘經濟牌香菸’(經濟牌香菸是當時最便宜的香菸,八分錢一包。)我們今年已經算是全公社、全區最好的隊了。”會計又公佈了全大隊的分配情況,大家聽了,都不再議論了。

隊長講話了,他要大家學習大寨,多出工,多出力,生產搞好了,糧食多了,分配也就好了。

會計和我對帳,準備分配了。我將分配表拿來一看,發現了兩個大問題,一是家庭都是個子人,全家都參加生產勞動的家庭,分配就高一些。一些家庭,七八個娃兒,加上老人和大人,十一、二口人,只有兩口子一個半勞動力,當然分配就不好。很多都“倒找”,有的幾年累計“倒找”上千塊錢,無力償還。當時,幾千元錢是很大的數字,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一個天文數字,對於一個家庭是非常沉重的負擔。二是社會主義的分配原則是“各盡所能,按勞分配”的原則,這是印製在分配表上的。國家要求分配一般要按三七開的比例進行分配,即人頭口糧佔七成,勞動工分佔三成。這既照顧缺少勞動力的人家有飯吃,又讓勞動力強的人家能多分配一點,以調動生產積極性。可是,公社開分配會議,卻統一按照二八開分配。也就是,人頭口糧佔八成,工分糧佔兩成。這就縮短了各家各戶的差別,使有勞動力的家庭和缺少勞動力的家庭吃的口糧都差不多。使人口多的家庭糧食分配多,倒找也多。而勞動力多的人家口糧又不夠吃。有勞力的人家也就不願意出工出力了。這實際上是在搞平均主義,也就是促長了“幹多幹少一個樣,幹與不幹一個樣。”打擊了出工出力的人家,促長了一些好吃懶做的人。這是不符合當時的社會主義“按勞分配”的原則的。我當時就向會計提出了這個問題,會計苦笑著說:“在會議上,我們多數人也提出了這個問題,可是,公社輔導會計在會議上講,按社會主義按勞分配原則,國家要求是按三七開分配。大家都知道。可是,地區和縣裡根據我們山區糧食產量低,分配差的情況,要大家都有飯吃,不能餓肚子,更不能餓死人。原則上都統一按二八開分配。聽了會計的解釋,我也無語言了。

小春分配了,有糧食吃了,大家雖然意見不一,各有看法,但總是在往家裡背糧食,大家心裡多少有了一些安慰。

十七、賣公糧(作者:蔡運生)

我自留地裡的玉米齊唰唰地長起來了,長得有一人多高,象一堵高牆,稠密得不透風。看看就要抽穗揚花了,我急忙按照書裡講的要施攻包肥,將草木灰撒在地裡,施在玉米根上。待玉米黃殼殼時,我的早玉米每一棵都長出象牛角似的玉米包包,每個有一尺多長。那些老農民看見了,都說:“這娃兒還有幾刷子,看不出來多少還有點兒明堂。”他們再也不說我收草草了。我扳了玉米,立即砍掉玉米稈(當地的傳統習慣是等待霜降以後,玉米杆已經枯乾後,才將玉米杆砍掉。),將東倒西歪的黃豆苗灌了一遍,又將黃豆刨上廂,促進黃豆多曬太陽,多進行“光合作用”,希望能多開花,多收一點黃豆。

文明德大爺看見了,笑著說:“看來你這娃兒是還有幾刷子,有點兒本事。”我說:“這都是書裡寫的,我只是按書裡寫的辦。”

“交公糧囉!”,生產隊長大聲吆喝著安排生產。早玉米曬乾後,隊長就早早地安排交公糧。公糧交得早,價格上要高一點,隊長還能受表揚。那個時代,交“公糧”,賣“餘糧”是每個生產隊都必需完成的任務,甚至是一種政治任務和使命。交“公糧”是“皇糧國稅”,是中國幾千年的傳統,就是給國家交農業稅。國家當時完全是農業大國,依靠農業稅收來支撐國家機器的執行。賣“餘糧”,就是向國家交售自己吃不完,用不完的剩餘糧食。其實,這也是國家強制下達的,必需完成,而且必需超額完成的政治任務。國家幹部、工人、學生、軍隊要糧食吃。抗災,救濟也要糧食。每年下達的“餘糧”任務都是“公糧”任務的兩三倍。

我們生產隊在公路邊,可當時沒有汽車運輸,全縣聽說只有兩臺“二七”拖拉機。一切都要靠肩挑背兜背。我們隊裡家家戶戶都自己做有“雞公車”,有的人家還有兩架。這“雞公車”用處可大了,生產隊交公糧、賣餘糧,改土、修水利推土、推石塊,私人賣柴草等等,都離不開它。“雞公車”一車能推幾百斤,遠比人揹人挑多多了,速度也要快一些。

推雞公車也不是一個簡單活。雞公車只有一個獨輪子,推車時兩隻手一定要將兩個車把掌平掌穩。稍有偏差,雞公車就會翻倒。推時,兩條腿不能象往常一樣走一條直線,必需兩條腿叉開,走兩條線。走路時一定要使身體平穩紮實,不能左右搖擺。不然,雞公車也會翻倒,甚至會將雞公車架子崴爛。我們都學會了推雞公車,並且每次能推兩大麻袋糧食去漢德區糧管所賣。兩麻袋糧食就是一百八十斤左右,裝多一點有兩百多斤。

我們隊四十多架雞公車推了十六裡路,一起將糧食首先運到漢德區糧管所。糧管所當然高興了,他們倉庫裡早就沒有糧食了,全站人員都來給我們風糧食、過磅、入倉庫。因為隊長、會計到公社開會,我就留在後面結帳開票。開票時,糧站站長告訴我,上面指定要來調運兩噸黃豆,可我們倉庫裡沒有,你們隊如果明天馬上給我們運來幾噸黃豆,我們出高價收購,還抵今年的任務。

我聽了高興地說:“說話算數,一言為定。”回隊後,我將賣黃豆的事情告訴隊長,隊長也很高興,第二天立即將黃豆賣給了糧站,價格也賣到了一角二分。要知道,當時的大米出售價格是八分三,黃豆的售價是九分五釐一斤。隊長、會計都很高興,說我會辦事情。

買完黃豆,在回隊的路上,我們看見路邊荒草坪中,野草在不停地搖動。我們都警惕地放下雞公車,撿起石頭,去看個究竟。原來是一條近兩米長的大蛇在荒坪中亂竄。尤平安飛起一石頭,砸傷了蛇。文世虎看見了,說:“那是烏梢蛇,莫要打。打死了不好!”

尤平安說:“見蛇不打三分罪!”

文世虎說:“那是無毒蛇。”

尤平安說:“這麼大的蛇,容易把人嚇倒。再說已經打傷了,不如打死算了。”就幾石頭砸在蛇的頭部,蛇尾彎曲著搖擺了一陣,死了。

我看見蛇已經死了,就提起來放到雞公車上,笑著說:“今天打牙祭,改善生活。好久都沒有吃肉了,都不知道肉是什麼滋味了。今天打平夥,好好吃一頓!”

文世虎大聲說:“蛇不能吃!我們這裡不興吃蛇。你們打蛇就已經不好了,犯了忌諱。你們現在還要把蛇吃了,你們是錯上加錯,是犯了我們的大忌諱了。”是啊,那個時候,農民一年四季也不容易吃上一頓肉,知青吃肉也很困難。一些知青就下河溝裡、堰塘裡去捉魚、捉烏龜、捉青蛙、捉蛇吃。當地農民不會吃魚、吃烏龜的,只把它們抓來放生。更不會吃青蛙、吃蛇了。

我們可沒有那些忌諱。回到隊裡,尤平安喊來伍秀蓉。我將蛇皮挎掉,洗乾淨。伍秀蓉上灶煮紅燒蛇肉,煮得滿院子都是香的。我們有快半年沒有吃肉了,吃這蛇肉彷彿比那山珍海味,比那龍肉鳳肉還要鮮美,讓我終生難忘。

十八、同學來信(作者:蔡運生)

季衛民從老家山西呂梁山區又寫信來了,他告訴我,他回老家後,就在生產隊參加勞動。他在隊裡是有文化的人,全村裡只有他一個高中生,就讓他搞農業技術。以前在學校裡,我們就愛搞農業科技試驗,搞糧食優良品種制種試驗。曾經做過小麥的優良品種雜交的“有性繁殖”和“無性繁殖”試驗,只是當時學校裡沒有檢驗的手段,沒有辦法檢驗出效果來,又因學習任務重就放棄了。生產隊裡要季衛民搞棉花優良品種試驗,他又喜歡搞飼養牛羊的“紫花苜蓿”試驗,就搞起了兩種試驗。

他還告訴我,他回老家後,有他舅舅照顧,可他舅舅也有一個家,不能長久照顧他。他一個人遠離家庭,遠離父母,遠離同學,感到非常孤獨、寂寞,夜裡常常悲傷流淚。他舅舅按照當地的習俗,在他回老家不到一年時,就讓他與一臨村女孩結了婚。他現在就要當爸爸了。

我看了來信,腦海裡立即象被大棒猛打了一下,人立即懵了。他不想出去工作了嗎?他有了老婆、娃兒,以後還能出去工作嗎?難道他不想去當工人或到科研部門去搞科研,要一輩子在生產隊嗎?他的理想可是當個農業科學家呀?他的父母親就沒有幫他考慮一下嗎?沒有為他的前途想一下嗎?我腦袋裡突然糊塗了,亂七八糟的,好象空白一片。我們的國家怎麼了?我們的前途怎麼了?國家真的沒有發展了?國家真的沒有希望了?我不甘心!我不相信!中國幾千年打打停停,分分合合都過去了,現在決不會沒有希望。地球還是要轉,中國一定會前進!我一下子想了很多很多,想得人天花地亂,天昏地暗。摸不著白天,也摸不著夜晚。連著那幾天,我的思想完全飛出了我的人體軀殼,將所學的中國歷史、世界歷史都在腦瓜子裡梳理了一遍,又把自己十九年的經歷也梳理了一遍。世界的趨勢、中國的趨勢都必然要發展,要前進。可國家主席成了“最大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各級都是資本主義當權派把持著,曾經的學生只有全部下鄉當農民?我不敢相信,我不願相信!我不能相信!我迷茫,我惆悵,我完全不知道了東南西北,不知道上下左右。

院子裡有人說我:“這娃兒有問題了,是不是碰倒鬼了?咋個一下子神神喀喀的。”我想不明白,我想不通暢,我藏在鋪窩裡哭了不知道有多久。

我爬起來,在屋子裡放聲大唱:“抬頭望見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澤東,毛澤東。迷路時想您有方向,黑夜裡想您照路程,黑夜裡想您照路程。------”我返復地唱,大聲地唱,拼命地唱。唱得人精疲力盡,疲憊不堪了,才想起好久沒有吃飯了。煮好飯,吃完飯後,又拿出口琴來,拼命地吹了很久。

也許是竭斯底理,徹底地發洩了以後,心裡有了一些莫明的解脫,有了一些空虛的鬆動,頭腦開始逐漸地冷靜了下來。細想一下,自己不過是一個小老百姓,一個下鄉知青,而且是幾億人中的一個,幾千萬中的一個。國家主席、開國元勳,那麼多都被打倒了,你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能憂國憂民?能改天換地?也許找到了一點兒自我解脫的理由,心裡寬鬆多了。要有機會報效國家,首先自己要有一個好的身體,自己都沒有了,怎麼談得上報效國家。想不通,看不順的事情就暫時不要去想,不要去看。衛民的信件也暫時不要去回。

院子裡見我安靜下來,都放了心。小娃兒們又跑過來,來我門坎上爬著,說:“才哥兒,你唱的歌好聽,你吹的口琴更好聽。”他們哪裡知道,我的心裡好苦啊!好累啊!

我想起了父親常說的一句話:“人不能沒有希望。”,是的,我是有理想的,有希望的。國家是要前進的,要發展的。年青人要在國家前進和發展中發揮自己的力量和才智。國家一定會發展,會前進的。我要振作起來,面對現實。

十九、當泥瓦匠

秋收秋種以後,隊裡幾家人提出,有幾年沒有翻蓋過房子了,他們的房屋都漏雨了。要隊裡安排人手做一些瓦,燒好後買一些添蓋房子。因為隊裡有瓦窯,有瓦匠老師和掌火匠。經過全生產隊討論透過,大家一致認為,燒瓦可以提高勞動收入,又可以解決社員房屋漏雨的實際問題,一舉兩得。一致支援。隊長立即安排大家到大田灣去踩瓦泥。

我們幾個小夥子將大田灣深耕了幾遍,撿除裡面的石頭、瓦塊,又放水耕耙了幾遍,然後讓隊裡幾十個人各牽一頭牛,將泥土踩爛踩熟。踩了一天半,踩得泥巴不粘手了,才用鋼絲弓將泥巴打下,砌成泥牆,準備做瓦。

我知道,做瓦、燒窯都是技術活,就主動提出要學做瓦。隊裡當然同意,因為那時候,做磚做瓦都是手工去做,而且做磚做瓦都是冬天寒冷時節,天寒地凍,冰霜大雪天做磚瓦,誰也不願意做。連那些老瓦匠都不願意做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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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裡安排文紹友教我做瓦,他先借給我一套工具:瓦桶子、瓦衣子、瓦掌子、瓦盆子、瓦弓子,還有鋼絲泥弓子和泥推子。一套工具還不少呢。

隊裡安排了二十個人搭瓦蓬子,砍了幾十根榿木樹,又用稻草打了一百多條茅扇。用榿木樹綁成人字架,在人字架中間綁上樹棒作橫樑,將人字架在橫樑上綁連成一長排,成了二十多米長的一個大蓬架子。再用樹將人字架兩邊橫著綁幾層,然後再將茅扇綁在大架子上,瓦蓬子就做成了。瓦蓬子能遮風蔽雨,擋住霜雪,使泥瓦不被霜雪損壞。燒火匠文紹友帶著三個瓦匠和我,爬上人字架,正在綁橫樹梁,下面有人喊:“蓬子垮了。”我一聽就立即喊:“老師們,快跳!”就一躍跳下了蓬子架。我剛一落地,就看見蓬子轟的一下倒了,其他人都平安無事,唯獨把燒火匠文紹友砸傷了,他臉上、手上都是血。那時候,鄉下缺醫少藥,我急忙將文紹友攙扶到我家,拿出我平常準備的外用紗布、膠布、碘酒、消炎粉等,給他包紮了傷口,又給吃了消炎藥。他連聲說謝謝。

蓬子重新搭好蓋好後,四個瓦匠和我才開始踩牆頭子。踩牆頭子就是每個做瓦的人,先要用踩好的泥,踩一條四尺長,一尺五寬,四尺五高的一條泥牆。泥牆要踩踏實,不能有空穴。泥牆要成扇形,要刮光刮平。

做瓦是一個髒活、累活。一天到晚拿泥巴,一身上下都是泥,都是泥水。遇見寒風裹著霜雪一吹,手腳和臉都裂出許多血口子。做瓦也是不容易的技術活,泥牆踩好後,首先要將泥牆刮平刮光,再將泥牆用鋼絲弓打削成扇形。正式做瓦了,用泥推子推切出一片泥片,將泥片用雙手拿起,貼在瓦桶子上,又用瓦掌子沾水將泥坯緊緊地拍打在瓦桶子上,用瓦掌子沾水將泥桶子抹平抹光,再用瓦尺子將泥桶子多餘的部分切掉。扔掉多餘的部分後,就連同瓦桶子和泥桶子提到曬場上放好,取出瓦桶子和瓦衣,讓泥桶子在曬場上吹曬。又將瓦衣套在瓦桶子上,又繼續重複做瓦。

做瓦有幾個難處,一是一般人將泥片拿不起來,泥片又扒又軟,拿不上手。更不容易拿上瓦桶子。梢不留意,泥片就爛在手裡。二是泥片要在瓦桶子上貼緊,揉踏實,使泥桶子不變形,瓦才不變形。三是要用瓦掌子沾水將泥桶子抹平抹光,以後的瓦才能光亮好看,才不漏雨。

我一開始就將泥片拿不上手,更拿不上瓦桶子轉盤,越用勁越拿不起來,梢一使勁,泥片就爛了。看見文紹友他們做了七八個泥桶子了,我一片泥都拿不起來。越急越拿不起來,就乾脆看他們做,看他們怎樣拿泥片,怎樣拍打,怎樣揉打,怎樣抹光。足足看了一個上午。下午自己才摸索著做瓦。原來,泥片不能用手指去拿,只能叉開十個手指去捧。如果泥片扒了,兩手捧著困難,還要依靠人的腹部栓圍腰子的地方,幫稱著將泥片捧上瓦桶子轉盤,才能做瓦。才開始,我一天又忙又累,才能做三四十個泥桶子,還搞得滿身是泥。後來熟練了,一天做一百幾十個泥桶子,還輕輕鬆鬆,乾乾淨淨。

做泥桶子時,不時還要將你前面曬的泥桶子用手圓一圓,太陽曬得不均勻,泥桶子容易變型,就會出現廢品。每天放工前,都要用茅扇將泥桶子蓋好,避免大風、霜雪損壞了泥桶子。每天開工前,又要將茅扇揭開,好讓泥桶子曬太陽,便於泥桶子早點曬乾。

泥桶子曬乾晾乾後,又要搬到瓦蓬子裡去陰乾陰透,然後才能拍成四片,成為泥瓦。泥瓦集多了,夠裝窯了,就能裝進瓦窯裡進行燒窯,經過煅燒後的瓦才能是生活中常見的青瓦。看起來極普通極簡單的一片青瓦,卻要經過很繁瑣的勞動和工序,一點也不能馬虎。

進入1月,我們這裡天天都刮四五級的北風。那平地上,那草叢中,那山坡上,到處都被雪白晶亮的白霜打壓著。氣溫下降到零下5、6度,山頂上那蒼綠、墨綠的蒼松、翠柏樹,也被霜風染成了灰白色的一遍。那闊葉的榿木樹、青岡樹、麻柳樹等,早已脫光了衣服,只剩下乾枯赤裸的枝幹在寒風中顫抖。一些怕凍的蔬菜如萵筍、白蘿蔔,都被霜凍打得象被滾開水燙煮過似的。

我們仍然每天都要到瓦場裡去做瓦。因為經常要踩做瓦的泥牆頭子,我的腳後跟早就裂開了許多血口子,腳的大母指蓋邊也裂開了血口子。兩隻手的關節上多數也裂開了口子,梢一使勁就會流血。我看見老農民都是在烤火時,燒一個芋子,然後將燒扒的芋子漿,糊在腳上裂縫裡。我想不出這裡面的道理,就每天晚上洗腳後,將藥用膠布粘在裂縫上,這樣還能解決一些問題,減少一些疼痛。

天冷了,出工的時間自然就黯了一些,短了一些。每天,幾個瓦匠和大家一起出工,但瓦場子裡只有這幾個瓦匠,他們一到瓦場子,就先燒一堆火,先烤烤手腳,待身體暖和了,再動手做瓦。自然,天氣冷,時間短,每天做的泥桶子也就少了,有時只有往日的一半。生產隊長也知道,這麼寒冷的天氣,只要有人在做瓦,也就很不容易了,不需再去催他們。

今天開始要裝窯燒瓦了,我心裡很高興,這一下終於將瓦做完了,不用再在泥裡、水裡幹活了。並且,燒窯又是一種新鮮活,如果能學會,以後又是一門手藝。要知道,多一門手藝就多一條路,我心裡樂滋滋的。

清晨,一出院子,看見漫山遍野都是一遍白色。那麥地裡,那油菜田裡,那山坡上,那樹林上,到處都是一遍白。大雪將世間的一切都覆蓋了,只剩下它那雪白、晶亮,象棉被似的白色世界。老農文明德一出門,看見滿山遍野的大雪,就高興地說:“下得好,下得好,大雪兆豐年,明年一定是大豐收年!”說真的,下大雪天,比打霜天天氣暖和多了。我觸景� ��情,一邊走,一邊唱起了《智取威虎山》中,楊子榮打虎上山的京戲來。“朔風吹,林濤吼,峽谷震盪。望飛雪,滿天舞,巍巍群山,披銀裝,好一派北國風光------。”

全隊的人全都集中在瓦場上,燒火匠文紹友要我們五個做瓦的,一人選四個人做幫手裝窯,其他人都去砍柴、背柴,準備燒瓦。隊裡有一個扇子窯,它和一般的圓窯有什麼區別我一直都未弄懂。裝窯也是一個技術活,瓦要一疊一疊地裝好,重好,又要留出火路子,讓土胚泥瓦能受火均勻。我就一邊看別人怎樣裝,自己也學著裝。尤平安當然是我的幫手,他一邊給我遞瓦,一邊小聲問我:“你們做瓦累吧?”我伸出裂滿口子的雙手給他看,又將雙腳也給他看了,他同情地說:“看來我們都一樣,我們整天改土抬石頭,修公路砸碎石,手腳全都被霜風吹裂了很多血口子,可能是今年特別寒冷的緣故。”

窯裝好後,文紹友又安排人燒窯,要每個瓦匠帶四個主要勞力燒窯,一天三班倒,不能熄火。我也想學習燒瓦看火、掌火,文紹友堅決不讓。我當然不懂其中的奧妙,覺得文紹友和我平時關係很好,也能互相幫助,就一定要他教我掌火。可他跟本不同意,還有一點要反臉的表情,我真搞不懂。後來悄悄問瓦匠,他們才告訴我:“燒火匠掌火,一窯要另外給他拿六七十塊錢,外地的要一百塊錢。你要學會了,他的飯碗就砸破了,他以後就沒有錢掙了。手藝人,過經過脈的手藝都不會告訴你的。有很多師傅都不願帶徒弟,害怕徒弟帶出來,砸了師傅自己的飯碗。”我又懂得了一點做人的道理。

那個年代,每年冬天,每個人民公社社員都必需給國家完成5至10個義務工。我們住在公路沿線,義務工就是每年參加修公路,或者給公路砸片石,砸碎石。尤平安和伍秀蓉每天要跟著大家一起砸片石,每天還要和道班的一道去收片石,計算片石碎石的立方。道班的工人總是希望我們多給他們幹一點活,多給他們砸一點碎石,他們平時才有材料修補公路。尤平安是一個做事很認真的人,計算立方總是要計算到小數點後三位數。收方的工人有意見了,不同意那樣計算,就和他爭吵起來。尤平安可能覺得自己的計算是正確的,又是為了集體的利益,當然理直氣壯,非要爭辯出是與非來。還說:“你們是工人階級,你們是老大,你們不堅持原則,總想佔貧下中農的欺頭,太不象話!”那個養路工人講不出多少道理,就要動手。隊長知道了,忙著前去制止。好多人才拉開了他們,可他們還各不服氣。隊長找到陸班長,陸班長叫走了工人,又向尤平安道了歉,他還說:“我們道班,一直和隊裡關係很好。我們的一些大的工程,都交給隊裡在做,工程款從不拖欠。你們隊裡的小才,也是我們的朋友。”尤平安見陸班長來道歉,也就平靜下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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