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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浪花》

二十六至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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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浪花》二十六至三十三章

二十六、科學種田(蔡運生)

又該種春玉米了,縣裡在化林大隊召開了“農業學大寨,趕化林,三年建成大寨縣”誓師大會。全縣生產隊長以上幹部都參加了會議。

隊長回來後,傳達會議精神說:“縣裡在化林召開了現場會議,要我們參觀了化林大隊的小春生產,我們到化林每一個生產隊都去參觀了。別個的生產就是好,每一塊田地的莊稼都是一樣高,一樣好。縣裡要我們向化林學習,學習他們種莊稼做到‘三個一樣’,也就是‘地裡莊稼要和田裡莊稼一個樣;山坡上的莊稼和平壩的莊稼一個樣;邊遠田地的莊稼和房簷田的莊稼一個樣。’也就是要提高單位面積產量。我也不球曉得‘單位面積產量’,搞了半天才是提高畝產。我們是不可能象化林大隊那樣,做到‘三個一樣’了。但縣裡嚴格要求各公社要‘科學種田’。春玉米的種植一要按寬窄行種植,要合理密植,提高畝產。二要辨別東西方向,使農作物充分光照。不準再按老規矩種大稀行了,公社要組織檢查。”

生產隊長識字不多,對科學種田一翹不通,就問我們:“你們誰個曉得種玉米挨行是多少?退行是多少?”我按照書裡的標準給大家說了,又拿出書本,給大家讀了兩遍。隊長說:“明天種春玉米,你就負責挖窩子。挨行和退行都按標準挖,你在前面做樣子,其他人跟著你學習挖。”

第二天,我選測好方向後,就按標準在前面挖玉米窩子。一些老農民看見了,就搖頭說:“你挖得這麼密,下年還有收啊?可能只有收草草了!”

文明德老漢嘴裡含著蘭花煙,咋了兩口,說:“你們曉得啥子?別個老才是按科學書裡挖的,是對得!別個去年種的玉米象牛角一樣,歪包歪包的,一包就有一尺多長,你們都沒有見過,還說別個收草草。”德大爺這麼一說,隊裡再也沒有人“冒皮皮”(說二話)了。春播改革變得很順利。早春玉米雖然比往年播種得慢一些,可是,今年的技術、質量都比往年好多了。隊長看見,改變播種方法進行得這麼順利,他都未想到,當然很高興了。公社如果檢查,他又有彙報的了。從這次德大爺喊我“老才”以後,隊裡都叫我“老才”了,再也不叫我“那個娃兒”了。

二十七、為啥子下鄉(蔡運生)

一天,村裡來了通知,要我到公社去。我不知道去做什麼?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心裡惴惴不安的。走了十多裡山路,才來到公社。看見公社辦公室老劉,一個人在整理檔案,就問:“請問,你們公社通知我來幹啥?”

老劉抬頭看了我一眼,說:“你就是才永勝?”

我說:“是。”

他把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平淡地說:“根據各級推薦,公社讓你填這張表。全公社你是第一個填這種表,但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聽說全縣六十個公社只招幾個人。”他不熱不冷的話語更讓我不知道東西南北。待他慢慢從辦公桌抽屜裡拿出一張表,交給我,我才看見是“四川省汽車運輸公司三十九隊招收正式工人招工表”。我看了內容後,心裡立即熱忱湧動,心跳加快,又驚又喜,一下子有說不出的高興,真希望能大呼“萬歲”。

可再看一看對面的老劉,他仍然不動聲色地在整理檔案,彷彿沒有我這個人似的。我再回味他說的那句話,心裡一下子平靜下來。是啊,這才是填表,還有很多事情在後面,誰知道將來會怎麼樣?全縣那麼多人,誰知道會選中誰?我又立即冷靜下來。恭恭敬敬地填好表,雙手交給了老劉,自己又冷靜地回隊裡去。我一路走,一路想,老劉說得很有道理。全縣那麼多人,你算老幾?只招幾個人,輪得到你嗎?一個平頭老百姓的兒子,怎麼可能第一批招工就出去呢?丟掉幻想,丟掉奢望,放下包袱,老老實實回生產隊去。

回到隊裡,隊裡小夥子們來我屋裡耍,文世虎就問:“公社找你幹啥?”

我冷淡地說:“他們找我問春播種玉米的事。”

文世虎不太相信地說:“不大可能哦?”

我說:“是真得。”

他看我沒有什麼表情,也就不再追問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我:“你說,毛主席為啥子,要你們學生都下鄉來勞動鍛煉呢?”

我一時回答不出他的問題。想了一陣,我試著說:“我們可能都說不準。不過,一個可能是,文化大革命把大批學生都聚積在了一起,一下子不可能安排那麼多學生工作。只有先下到農村,以後再慢慢安排工作。其二是,他利用學生開展文化大革命,時間太長了。他想結束文化大革命了,就先將學生放下鄉,等文革結束了,再安排他們工作。這只是我們在這裡說,不能出去說。”

文世虎想了很久,點頭說:“你可能說的是真話,硬是有道理。不然,他毛主席一下子也安排不了這麼多的人;文化大革命鬧得也收拾不了火場了。”

我們正在說著話,尤平安也到我家來了。他進門就問:“公社叫你去幹啥?”

我清描淡寫地說:“沒得啥子,就是問一下春播玉米的事情.”

尤平安有些半信半疑,看我一幅平靜冷淡的樣子,還想說什麼。文世虎卻問:“尤平安,你說,毛主席為啥子要叫你們學生都下鄉來?”

尤平安想了一陣,說:“不曉得。可能是他怕文化大革命搞得太久了,想快點結束文革運動吧!”

虎頭說:“你們的看法相同。這文化大革命的確也搞得太久了,搞得好多地方都沒有飯吃了。工廠停工,農民不種地,光去搞武鬥,死了多少人。”

我說:“這文化大革命靠是該結束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發動的文化大革命完全是依靠‘老三屆’的學生。文革初期,毛主席接見紅衛兵八次,一共接見紅衛兵一千多萬。我們也上北京串聯,參加了毛主席接見。紅衛兵北上南下,全國大串聯,文化大革命才在全國掀起。由於林彪和中央文革小組成員多次分別會見和支援紅衛兵代表,使紅衛兵組織和文革組織分劃成兩大派,搞起了爭權奪利的派性鬥爭,搞起了全國性武鬥。開國功臣、開國元帥被打倒了。工人、農民當權了,工人停工鬧革命,農民進城鬧革命,沒有飯吃,沒有衣穿,餓著肚子到處鬧革命。工業農業大減產、大倒退,天天還在大喊‘形勢一派大好,越來越好!’。可能毛主席也覺得文化大革命、派性武鬥搞得太久了,不可收拾了,才想起先將學生趕下鄉,好讓文化大革命快點結束。我們早就期盼著文化大革命快點結束,結束後,工廠大開工,大發展,我們才有希望回去,才有希望參加工作!”

尤平安也深情地感嘆:“我們何時才能回去?何時才有工作啊!”

二十八、“知青歌曲”(蔡運生)

那時候,由於農村晚上沒有電燈,只有煤油燈、桐油燈,文娛生活幾乎沒有,只有唱那幾首紅歌。生產隊條件好的還可以放一放廣播,聽一聽新聞。大多數生產隊都沒有條件安廣播,晚上除了燒堆火搞政治學習,就只有“壓床”了。由於生活的枯燥乏味,由於知青中的思念和渴望,知識青年中逐漸興起了一股傳唱思念歌曲的熱潮,特別是傳唱外國思念歌曲的熱潮。首先是在成都知青中傳唱,後來所有知識青年都傳唱開了。有的還傳唱三四十年代的歌曲。

聽說,北京、上海、廣州、南京、重慶、成都等,很多城市的知識青年下鄉後,都創作出了很多“知青歌曲”來。有代表性的如:《揚子江邊》、《知青歸來》、《告別廣州》、《望斷蓉城》、《雪花飄飄》、《黃土坡》、《美麗的山城》、《故鄉校園都不見》等等。這些歌曲,都是反映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後,對家鄉故土、對家庭父母的思念,對學生時代的嚮往,對出去工作的渴望。也反映了知青生活的艱辛,對處景的絕望。如《美麗的山城》中,就有當時非常濃厚的政治色彩,“響應偉大領袖毛主席號召,上山下鄉,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到最艱苦的地方去。”

而《望斷蓉城》則是運用三十年代《秋水伊人》的曲譜,填上知青思念和生活的歌詞,成了當時傳唱非常廣泛的知青歌曲。它的歌詞是:“望斷蓉城,不見媽媽的慈顏,燈殘樓靜,難耐五更寒。往日的溫情,方顯得眼前的孤單。夢魂何所依,空有淚綿綿。幾時才能回成都?媽媽呀,幾時才能回到我故鄉的家園。那滔滔的錦江水,那壯麗的人民南路,依舊是當年的情景。只有您的女兒呀,已經陷入了絕望的深淵。可憐您那拋棄的女兒呀,正在遭受無盡的催殘,可憐您那孤獨的女兒呀,幾時才能回成都,媽媽呀------”

這首歌曲,寫出了知青下鄉後,生活孤單、寂寞和艱辛,代表了廣大知識青年渴望返回故鄉,返回家園的思念之情。傳唱的範圍廣,流行的時間長。連著名歌唱家李谷一等等,都在八十年代演唱過這首歌曲。其它知青歌曲,在七八十年代也非常流行,很多歌唱家都演唱並製作唱片。

一天,我路過一隊成都知青李大志家。看見他有一本《外國名歌選編》,如獲至寶,拿到手裡就不放,一定要他借給我看一看。他說:“你這也是‘黃鼠狼拖雞——有去無回’啊!我本來就是‘親家母的花鞋——借的’。你又要‘黃鼠狼拖雞,’真拿你沒有辦法。”一聽這話,我拿起書就跑。一邊跑,一邊連說:“謝謝!謝謝!”

回到生產隊,我就找尤平安、伍秀蓉來,一起學唱外國歌曲。他們看見了《外國名歌選編》,也非常激動,愛不釋手,彷彿象現在撿到了大金元寶一樣。伍秀蓉首先選了朝鮮的《賣花姑娘》,我們就一起唱起來:“賣花姑娘,日夜奔忙,手提花籃上市場,走過大街,穿過小巷,賣花人兒心悲傷。一片至誠,無限希望,培育鮮花多芬芳,賣去鮮花,換來良藥,救治母親早安康。金達萊花,遍地開放,杏花長在山崖旁。多少淚水,灌溉土壤,澆得百花撲鼻香。快來買花,快來買花,賣花姑娘聲聲唱,買去鮮花,帶來春光,明媚的春光灑胸房。”

我們又唱了西德影片《英俊少年》的插曲:“小小少年,很少煩惱,眼望四周,陽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煩惱,但願永遠這樣好!,一年一年,時間飛跑,小小少年轉眼高。隨著年歲,由小變大,他的煩惱增加了。------”

還唱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深夜花園裡,四處靜悄悄,樹葉兒也不再沙沙響。夜色多麼好,令我心神往,在這迷人的晚上。小河靜靜流,微微泛波浪,明月照水面,閃銀光。依稀聽得到,有人輕輕唱,多麼幽靜的晚上。------”

我們反覆唱,大聲唱,唱得如痴如醉,如夢如幻。這是一種放縱,一種宣洩,更是一種希望,一種夢幻的寄託和表現。我們多麼希望祖國能夠發展,能夠前進。我們多麼希望祖國能夠招喚我們出去工作,招喚我們出去發揮自己的力量啊!

我們唱累了,三人都停了下來,突然覺得非常安靜。尤平安終於打破了安靜,問我:“你上次到公社去,究竟是為啥子?”

我將到公社填招工表的事,如實告訴了他們。他們立即用疑惑的眼光看著我。我又將公社老劉的話和我的想法告訴了他們,我說:“全縣那麼多知青,選幾個人,能落到我的頭上?那明顯是拉的陪墊,是陪殺場的。不過,既然有了第一次,就說明國家開始要招工了,要逐漸安排知青出去工作了。這是一個大好事情,我們都不能糊塗,不能幹儍事,不能慌忙結婚。否則,出去就很困難了。”

伍秀蓉聽了我的話,想了一陣說:“你說得有道理。那些人,絕不會讓一個平民百姓首先出去。不過,這的確是件好事,它預報了國家開始回收下鄉知青了。這是國家的一項重大政策變化,我們都要注意。”

尤平安聽了我們的話,也點點頭,說:“看來國家是不會不管知識青年的。現在就看哪一個運氣好,哪一個走得早了。不過,我們應該相互聯絡,互相通氣,爭取大家都能出去。”

我們都表示同意。

二十九、“手抄本小說”(蔡運生)

後來,知青中又興起了傳看“手抄本小說”的熱潮。文化大革命一開始,破“四舊”,打倒了走資本主義的當權派,徹底批判了資產階級文藝路線。以前的電影、書籍、歌曲、文化藝術都成了封(建主義)、資(本主義)、修(正主義)的黑東西,全部受到批判,全部被封存或銷燬。全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裡土地上,只能上演八個樣板戲和八個樣板戲的電影。書籍中,《毛主席語錄》和《毛澤東選集》的印刷、發行量震驚了世界,亙古未有,無與論比。其他書籍多是樣板戲和毛主席的頌歌。幾乎沒有什麼小說、散文、詩詞、戲曲、歌舞等文化藝術作品。知識青年中,生活的孤獨,寂寞,沒有能磨滅他們對往事的懷念,對生活的嚮往,對前途的憧憬,對理想的追求。他們不斷地探索,不斷地尋覓,悄然興起了傳抄小說、傳看小說的熱潮。那時,知識青年中,《一隻鏽花鞋》、《墓地幽靈》等手抄本小說最為甚行,到處傳看。

我早就聽說在傳看手抄本,可一直不知道到哪裡才能找到,很是不憤氣,怎麼我就找不到一本手抄本?手抄本又是什麼樣子?和以前看的小說有什麼區別?我一定要找到手抄本,我一定能夠找到手抄本書籍。

以前我在學校裡,看書是我的最愛。別人的借書證,填不滿一頁。我的借書證,一本填滿了,只得又填一本新借書證。每次去校圖書室借書,管圖書室的塗老師就會說;“你又來了,今天你要借哪本書?你是還書最快,也是借書最多的一個學生了。”他這是隨口說的,可也是一句真話。可是現在,我卻搞不到一本手抄本小說。

一天傍晚,一放工,我就跑了十里多路,來到漢德鄉紅巖村,找到成都知青么么家。一進門,我立即開門見山,象‘竹筒倒豆子———溜’,就將來意說明了。么么看著我,知道我是放工後才跑來的,就笑著說:“你的精神不簡單。我知道你是那種啃書、好書的書呆子。很有個性,很能吃苦鑽研。如果你能搞科研,一定能出科研成果。只是生不逢時啊。這樣,你既然來了,我就借給你一本,但你要快看快還,不能傳給任何人。你知道,我們的規矩是,看一本書,就要抄一本書,借一還二,書才能越看越多,越抄越多。你來了,我就給你破個例了。”他拿出一個破舊的筆記本給我。我一看,筆記本封面上沒有字,翻開前面兩頁,才看見,是《一隻鏽花鞋》。我向么么說了一聲:“謝謝!”又立即往生產隊跑。

一路摸黑跑回生產隊,大概已經是晚上十點鐘左右了。急忙煮了一點玉米膏膏,兩口喝完,草草收拾了碗筷。給油燈添滿煤油,就仰在床上看起了《一隻鏽花鞋》。

《一隻鏽花鞋》講的是:重慶市臨解放時,一個國民黨的敗軍軍長,是一個中將。他回家後,突然死亡了。抬死人的抬工們發現,這位將軍裝進棺材後,死人突然沒有了。安葬時,棺材裡只有一雙繡花鞋。此事被傳得沸沸揚揚的。後來,驚動了解放軍重慶市公安局。公安局派偵查員進行偵查,一直破不了案。可是,重慶市連續發生多起破壞案件,殺人、縱火、炸工廠,案件現場都留下了一雙繡花鞋。經過長期複雜地鬥爭,終於破獲了這一系列的案件。原來,這是一個由國民黨軍統特務組織,潛伏下來的一個特務機構,專門從事破壞重慶市人民政府的活動。

該書內容屬案件偵破,情節有一點曲折,有一點“福爾摩斯”推理小說性質特色。但語言粗糙,詞彙欠缺,線條有點亂,情節不夠細膩,彷彿是才開始學習寫小說的人,初次創作的半成品。而且,抄寫的文字很是潦草,標點符號,斷句,抬頭都不規範,看起來有點吃力。但是,那個時候,能大膽地寫出那樣的作品,能看見那樣的作品,已經是很不簡單,很不容易了。那個時代,文學藝術作品都是被禁絕了的,創作和看閱那些作品,都是在為資產階級文藝路線復辟、翻案。發現後,是要打成“現行反革命分子”,是要被批鬥,被遊街示眾的,甚至可能被判刑勞改的。

我一個通宵看完了這本手抄本,中午放工就跑去還了么么。么么見我看得這麼快,又十分守信用,大加讚賞,又將《墓地幽靈》借給了我。

我又帶上手抄本書,跑步回到隊裡。因為么么已經說了,可以慢慢地看,我也就不用忙了。回家刨了幾口剩飯,又去出工。

第二天中午,放工後,我正準備煮飯,下到小巖鄉的同班同學李學明來了,他是從家裡回生產隊路過這裡,專門來蹭飯吃的。我當然熱情款待,蒸了一大碗雞蛋羹,炒了兩個菜,又燒了一個湯。我們一邊吃一邊擺調,他說:“你這裡東西夠豐富的,走到我那裡就不可能了,我那裡沒有什麼菜。夏天來,菌子、木耳道是有吃的。冬天裡也有板栗、核桃、天麻。都是隊裡的,吃鮮的可以,要帶走不行。”

我說:“你自留地裡種的是甚麼?”

他說:“我們那裡山大,坡陡,土地只有兩三米寬。現在還是刀耕火種。冬天砍一片山,春天一把火燒了,就著火灰作肥料,種下玉米,秋天就去扳玉米。種兩年,那地就不出糧食了,又要砍一片山另種。自留地都是種糧食,不然吃什麼?”

聽了他的話,才知道山裡的艱苦,我心裡也慶信自己下鄉找對了地方。

我問他:“你們鄉里有人來招工了嗎?”

他說:“我在城裡聽說工廠來招工了,可我們鄉里一點訊息也沒有,可能是我們那些鄉太偏遠了,什麼好事都沒有我們的。”

聽了他的話,真有一點為他們同情和嘆息。

吃完飯,我到廚房洗鍋碗。李學明說要走了,我將他送出院子,目送他走上公路。

晚上,吃完飯,我準備看《墓地幽靈》了,可是,到處都找不到。我記得是放在枕頭下的,可滿屋子找遍了,就是找不到。我又仔仔細細地將我的書籍翻了過遍,不僅沒有找到,還發現借的《外國名歌選編》也不見了。我想,這一定是李學明給拿走了,一定是他趁我洗鍋碗時拿走了我的書。我非常氣憤,我好吃好喝地款待你,你拿我的東西也不打個招呼。而且這兩本書都是我借的,叫我拿什麼還別人?真是越想越氣憤。

可是,一想到他說的他們那裡的情況,心裡又軟了。他們那裡的生產還是處於刀耕火種的時代,幾乎停留在原始社會。蔬菜、大米都是很少有的,更不要說那裡的精神、文化生活了,我又何必去指責他呢。就看在同學面上原諒他吧,我腦子裡轉了一個圈後,開始原諒了他。

三十、砍犁頭(蔡運生)

要耕自留地了,我忽然想起自己應該有一套犁頭、枷攤子。不然,經常耕地都要借別人的,很不方便。再則,別人要用時,你也要用,怎麼辦?我就找虎頭商量,虎頭說:“要砍犁頭、枷攤子,就要先挖一個犁轅樹和一個枷攤子樹。這要在岩石邊的樹林中才能找到。”

我說:“那你就帶我去找一下,挖上兩個。”

虎頭說:“哪有那麼容易?要帶上鋤頭,在有岩石的樹林中的石崖邊,找那些樹根長成一道尺子拐自然彎弓一樣的柏樹。長得好,有法用,長得不好,一天到黑也找不到,有時幾天也找不到。”

我說:“反正要砍犁頭,你就帶我去找嘛,兩個人找總比一個人找容易些。我們每天中午放工找一個地方,午飯你就在我那裡吃,咋樣?”

他想了一下,點頭同意。

第二天,中午放工後,別人都回家煮飯,虎頭就帶我一道,跑山樑那邊山崖邊去挖犁轅。我們只要看見在山崖邊上,有岩石的旁邊長有碗口粗的柏樹,就將樹根刨開來看一看,看其是否長成了尺子拐自然彎弓型。不是,就又將其埋好再找。找了一大遍山崖,都沒有找到,只得回家煮飯。我們還未吃完飯,隊長又在吆呵:“出工囉!”

第三天中午,放工後,虎頭說:“我們今天跑遠一點,到老君山上去挖。”

只要能挖到,我還有什麼說的,當即答應,立即就往老君山上爬。兩人爬到快上山頂了,看見一大圈石巖盤環在山腰上,石巖上下樹木都生長得很茂密。我們爬到石巖上,一顆柏樹一顆柏樹地刨。工夫不負有心人,虎頭刨到了一顆樹根長成自然彎弓的柏樹。我們高興極了,就象自己當下撿到了金娃娃似的,三下五除二,立即將柏樹挖倒,又用鋤頭將樹枝樹梢全挖掉。兩人輪換著扛回了家。院子裡的人看見了,這個說:“這個犁轅才挖得好!”那個說:“你們才會挖喔,在哪裡挖的?我也需要挖一個了。”我已經顧不上答話,要立即煮飯,不然趕不上下午出工了。虎頭在一旁背著手,一邊看著,一邊只是笑。

後來,我又在老君山上挖了一顆小一些的柏樹,可以做一個枷攤子。我滿心高興地拿去找本隊的木匠老師,要他幫我砍一把犁頭。木匠老師卻說:“做枷攤子用活木頭可以。砍犁頭就必需要犁轅是幹木頭,不然,活犁轅做了犁頭,待犁頭幹了後,犁頭就散了架,沒法用。另外,做枷攤子就還需要一個犁後盤,犁後盤要用桑樹木頭或棬子樹做才好,才有綿性。”

聽了他的話,我一下子就傻了。根本就不知道砍犁頭還有這麼多的講究。我傻痴痴地站在那裡,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木匠老師看見我沒有了主意,就說:“你去砍一個桑樹好做犁後盤,我有一個幹犁轅,換給你砍犁頭。不過,砍一把犁頭要兩個半工。”

我聽了他的話,一方面很感謝,另一方面也明白他要收取工錢。就說:“行,我給你拿五塊錢(當時,一個勞動日四五角錢。),只要你給我砍好。”

木匠老師說:“那好!我就給你貼上一個犁脖子,犁脖子要一尺多直徑的樹才能用。三天後來扛犁頭。”

問題終於解決了,我又添置了一樣家當。

三十一、“土豆燒牛肉”(蔡運生)

一天,同院子的文紹貴的兒子,十三歲的小毛子跑來了,他悄悄告訴我:“才哥兒,隊裡摔死了一頭小牛,是我看牛時親眼看見的。我們這裡都不興吃摔死的牛羊,隊長叫人把它埋了。你如果不嫌棄,我去砍一條後腿拿來,我們打平夥。”

我一聽,立即說:“這是好事,你咋過不拿回家?”

他說:“我們家裡不興吃,也不準整。”

我說:“那行,你去砍回來,我們來土豆燒牛肉,過共產主義。(六七十年代,批判蘇聯修正主義,是土豆燒牛肉過共產主義。)”

小毛兒聽了,欣喜若狂。回家拿了一把斧頭、一把小刀,跑上後山去。不大一陣兒,就扛回了一條已經撥了皮的牛後腿。牛腿雖然不很大(不到兩個月的小牛。),可也有三四斤重。我當然高興了,立即淘土豆,洗牛肉,燒鍋燒牛肉,然後兩人大吃了兩頓美餐。

那時候,這裡的農民生活雖然很艱難,很困苦,一年四季多是酸菜玉米膏膏,很多家庭年年連酸菜玉米膏膏都接不上。但是,由於思想的禁錮,落後,他們忌諱很多,他們連雞鴨牛羊都不吃,更不要說吃魚蝦、烏龜、青蛙、蛇等等了。他們寧願餓肚子,也不願意去犯忌諱,去殺生。他們寧願自己餓死,也要將烏龜、團魚捉來放生。那時候,那稻田裡、水渠裡、堰塘裡,到處都是腳板大的蚌殼、拳頭大的水螺絲,那烏龜、團魚滿田滿地到處爬,他們都因忌諱太多而視而不見,或者將它們又扔回堰塘裡。寧願自己餓死也不願殺生,不願吃那些他們認為很汙穢的東西。如果看見誰家吃了,他們就會罵他們是“下流痞子,甚麼死貓爛耗子都要吃。”他們會瞧不起這些人家,遠離這些人家,甚至在平常的生活中處處為難這些人家。

他們一年四季,最離不開的就是酸菜,不管是吃稀飯還是吃幹飯,是吃玉米膏膏還是吃紅苕、芋子,一天三頓飯都要有酸菜。這是整個四川北部山區人民上千年的傳統習慣。一來是由於山區以前不種油菜,極少有食用油,沒有食用油就無法炒菜。二是山區生活長期都很困苦,以前糧食都很少,很欠缺,蔬菜就更少了,吃炒菜是極稀罕的事。三是酸菜一次可以扎很多,扎好後,隨時都可以挑來吃。吃的時間長,又很方便,不需要特殊儲存。所以,川北人民都很喜歡。他們用大白菜、包包白、青菜、牛皮菜、四季菜、窩麻菜、甜菜、蘿卜纓子、萵筍葉子、紅苕葉子等等,都拿來切粹。在堰塘裡,在水塘裡將菜掏乾淨。待鍋裡燒開了水,再將菜放到鍋裡煮熟煮扒。濾幹水後,將菜裝進瓦盆子裡,又將以前的陳酸菜蓋在上面。一天後,菜就酸了。以後隨時都可以食用。

這種酸菜,成都、西安等一些地方的人不會吃用,吃不慣。成都人將泡鹹菜那樣泡的青菜叫做泡酸菜。

可是,川北人民有很長時間的傳統習慣,到現在都仍然還在食用酸菜。用酸菜點豆花、點豆腐,煮豆花稀飯,煮酸菜稀飯,煮酸菜乾飯,煮酸菜魚,煮酸菜面,煮酸菜火鍋等等,現代生活也離不開。

三十二、“禍根”(蔡運生)

這幾天,伍秀蓉似乎有一點變化,怎麼跑來主動幫我洗被子了。這下鄉快兩年了,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啊?我心裡有一點迷糊了。雖然都是縣城裡的,都下到一個生產隊,相互都比較瞭解,可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就是一定要走出農村,要出去工作。要有了工作以後,才能談婚論嫁啊?這可是每一個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腦子裡都盼望、渴望和神往的目標啊!

我知道,尤平安在學校、在宣傳隊裡的時候,就與王靜關係密切。大家都知道他們是很親密的一對。可是,下鄉的時候,他們原本是要下到一個生產隊的,可王靜的父母卻堅決不同意,堅決不準他們下到一起。沒有辦法,他們就各自下到了自己親戚家。雖然兩人時常有書信來往,可兩地相距六七十裡地,一封信件當時就要一週時間才能收到。剛下鄉的時候,伍秀蓉很希望和尤平安要好,是伍秀蓉主動跟著尤平安下到隊裡的。伍秀蓉知道尤平安和王靜的關係,也知道他們經常在通訊往來,但她總希望透過自己的努力,爭取到自己的目標。她一年多來,經常到尤平安家去,主動幫助洗被子,洗衣服,幫助做家務。尤平安也靜靜的,不熱不冷的接受這一切。安淑華事件發生後,尤平安當時非常激動,發誓一定要保護好伍秀蓉,我們都非常感動,伍秀蓉更是感激不已。他們倆的關係當然更進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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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第一次填招工表後,我們都下決心,不能談婚論嫁,一定要走出去,參加工作。當我們三人都填過兩三次招工表而沒有走出去後,公社的革委主任找尤平安談話,說:“你已經填過三次招工表了,都沒有出去,以後也很難估計,乾脆我們安排你教小學好了,這是對你的照顧。”

尤平安一聽說是照顧他,立即嚷道:“我不需要你們照顧,我也不去教書。我是憑自己的努力走出去,我要出去工作,不要你們照顧教書!”

尤平安氣憤地甩門走出公社,嘴裡還罵罵咧咧地。可他不知道,這可得罪了這位公社領導,他為自己埋下了“禍根”,他將為此事負出代價。

尤平安回到隊裡,將此事立即告訴了伍秀蓉。伍秀蓉覺得事情很糟糕,要他立即回公社去向那位領導道歉,尤平安卻還不依不饒地在一旁罵山。伍秀蓉急得在一旁哭涕。可尤平安還未消氣,反而覺得伍秀蓉不能理解他,不能支援他,不幫助他,還要他向別人低頭認錯。很是氣憤,揚長而去。

第二天,伍秀蓉將此事告訴我,要我勸一勸尤平安。我將伍秀蓉的看法和事情的利弊關係,都告訴了尤平安。尤平安理直氣壯地說:“我一不需要他們照顧,二不想要他們安排教書。我要進工廠工作,不需要他們照顧安排。大不了我遲一些出去好了。”

可能是因為此事,伍秀蓉逐漸有意疏遠尤平安了,反而有意無意地主動靠近我,幫助我。可我心裡明白,這只能是同學間的友誼,是知青間的深情厚誼,絕不能有其他想法。伍秀蓉主動幫助我,擠時間幫我洗被子,洗衣服。我有時也留她一起吃飯,一起唱歌:“燦爛的朝陽,升起在金色的北京,莊嚴的樂曲,報導著祖國的黎明。啊-----北京啊北京!祖國希望,團結的象徵,人民的驕傲,幸福的保證。各族人民,把您傳頌,您是我們心中一顆明亮的星。火紅的太陽,升起在天安門------”

院子裡的文紹富看見了,開玩笑地說:“呵呵!老才要請客了.”我們只是笑一笑,知道他們看見我們在一起,卻不知道我們這是在相互鼓勵,相互支持啊!

三十三、槍斃犯人(蔡運生)

一天,全區在涼門埡召開萬人大會,要鎮壓一個殺人犯。原來,一個外縣專門繃籮面的籮篩的匠人,在鄉里收了一個徒弟,幫他背裝工具的背籃子。這個徒弟每天看見師傅掙了很多錢,卻沒有給自己一分錢,也沒有學到什麼本事,只是整天要他劃竹子,劃篾條,背背籃子,心裡很不高興。一天,這個徒弟看見籮兒匠又收了十幾塊錢,腰包裡還有一大疊票子。就在到另一個生產隊的路上,徒弟乘皇柏大路上樹木稠密,沒有人煙。在歇氣時,用路邊的石頭將他師傅砸死了。結果在籮兒匠身上只搜出了四元七角錢。原來,籮兒匠乘在飯館吃飯時,已將錢匯回家了,只剩下四元七角錢。這個徒弟卻因這麼一點錢殺了人,跑了。當他被抓時,他還揹著那個背籃子。

開公判會那天,全區五個公社,有兩萬多人參加大會。參加人員按公社、大隊、生產隊排隊。那涼門埡荒坪上,黑壓壓的一遍都是人。我們大隊的九個知青,來了八個人。大家匯聚在一起,相互問� �,相互打招呼,相互交談各自的情況,相互訴說各自忡腸。大會人太多了,紀律就不太好。我們幾個知青在隊伍裡站久了,擠出來小便。當我們正準備回到隊伍裡,突然看見武警已經將罪犯押出,往山崖邊上走。我說:“快跑!跟著武警跑。”就跟著武警去的方向跑去。武警押著犯人,走得慢,我們很快就跑到了他們前面。

拿手槍的武警看見了,立即叫端長槍的武警快開槍。槍響了,打在罪犯的後腦袋上,罪犯一下子撲倒在荒草地上。我們圍了上去,看見罪犯後腦索上一個洞。他兩手捆綁著,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忽然,他頭向上一抬,烏血象山洪暴發似地突然從下面迸發出來,流了簸箕大的一灘烏血。上面腦後的彈孔中冒起連珠似的烏血泡泡,那臉色一下子變得象泥土色。我看了心裡有一些發反發怵,立即往外擠。可是,圍觀的群眾一下子圍了上來,哪裡出得去?圍觀的群眾更多了,把我們推來推去,外面的人拼命往裡擠,都爭相看一看死人。我們幾次差點被推進罪犯的烏血中。那參加會議的兩萬多人,大部分都擁向槍斃罪犯的現場,都想看一看罪犯被槍斃後是一個什麼樣子,都圍成很大一個人圈。裡面的人看了,就拼命往外擠,而外面更多的人沒有看見,就拼命往裡擠。人頭傳動,人浪湧動,很多人被擠得叫起來。

突然,死屍的下半身又蠕動起來了,人們嚷了起來,有人嚇得拼命往外擠,有人驚得大呼大叫,喊:“炸屍囉!”。武警戰士又走進來,在屍體的腰部補了一槍,屍體再也不動了。武警走出去,我們也立即跟隨武警擠出人海。

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看見槍斃人,也是唯一一次親眼看見槍斃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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